第12章 十二条鱼
12.
甜希心里想的是，领主大人穷到只能睡棺材，也实在是太惨了！
她开始怀疑海巫是不是骗了她，这哪里是公主的城堡？这地方除了装修富丽堂皇，其他都简陋得要命！
最起码得要一张大点的、睡觉时可以翻身的床！
从前在生产所的时候，她和其他女工共用一个宿舍，睡得是上下铺，十二人间的小房间里被挤得满满的，晚上睡觉时翻个身很容易吵到舍友。
政策规定，离开生产所的女工，在完成生育工作之后可以申请提前到五十岁退休，到时候就能向政.府申请二十平米的大房子了！
那可是甜希的梦想！
眼下，她虽然很喜欢简昱的城堡，但是却不想留在这里了——
领主大人待她态度暧昧不明，如果能问领主大人要到血，那她马上就可以走了。
为了报答这位愿意收留她的好心人，她决定攒钱给领主大人买一张床！
可惜，简昱对此毫不知情。
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依照血族的传统，即便是结为了伴侣，也不见有人睡觉都要躺在同一副棺材里啊！
小卷毛就连睡觉都想粘着他，这已经是变.态粘的程度了吧？！以后会不会更加粘？
他克制着自己，推开少女柔软的身子，淡淡地说：“缺钱的话，你可以问宁洲要。”
甜希坐在他身上，星空般华美的裙子盖着两个人的身体，她歪着脑袋，抬手拨了拨金色的波浪长发，想了想说：“我要学会自己赚钱！”
简昱眼底闪现出一丝浅浅的嘲弄。
小卷毛是想赚钱持家，努力当个温柔的贤内助吗？
可她就算是每天挥霍，醉生梦死，他也照样可以一直养着她，几万年也不在话下。
他语气冷淡，带着一丝调侃说：“你真打算……自己种菜？”
“嗯！”甜希点头，“我想种出好吃的蔬菜，这样就算赚不到钱，也不会把自己饿死了！”
简昱垂着眼睑，神情又冷了几分。
数千年来，除了摄取必要的血液，他几乎没碰过任何人类的食物。
漫长的时光如同一把持之以恒的锉刀，磨去了他的味觉，无论什么样的美味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趣。
他不需要进食，厨房里那些食物都是血仆们定期为他准备的，而他从来没有碰过。
小卷毛却一口一个“种菜”，“好吃的蔬菜”，神情笃定，一脸认真，就好像……进食对她来说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简昱仿佛听到了笑话。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懒懒地靠在棺木壁上，审视着她说：“小甜希，首先你要知道，没有一个贵族会亲自种地。”
甜希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简昱说：“你想说什么？”
当领主大人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再之他可以对人用催眠术。
甜希明白这一点，也没打算瞒着他，只垂着脸，轻轻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太懒了！”
简昱：“……”
这是人话吗？
甜希接着惆怅道：“又懒又穷，什么都不干，怪不得连床都买不起了！”
简昱一脸古怪地看着甜希，看小卷毛似乎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顿时觉得荒诞极了，轻笑着说：“谁告诉你我穷了？”
甜希看他一眼，再次叹了口气。
怜惜。
不忍开口。
只一眼，仿佛就是在说：小伙子，这还要说吗？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很强。
简昱哭笑不得，他的确什么都不做，每天无所事事，兴致缺缺，但并不代表他穷啊。
“算了，穷就穷吧。”
简昱从棺木里出来，随手拿了橱柜上的魔方，漫不经心地拼着，眼睛却看着甜希，带着浅浅的笑意。
甜希每次爬进爬出的，看着他进出棺木的动作却是十分地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可以不种菜吗？”简昱说。
若是教人知道，血族之王的伴侣每天扛着锄头种菜，他脸往哪里搁？
他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别处，黑色的衬衫松松垮垮，露出新长出的、漂亮的胸膛，修长的手指转的飞快，不一会就拼好了魔方。
甜希盯着青年看得出神，反应过来说：“啊，我吗？”
“如果非要种，也不是不可以……”简昱拧着眉，“冬阴城南面有一片地，不是很大，你可以去哪里种。”
如果小卷毛是真心喜欢种菜，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比起他的面子来，自然是小卷毛的喜好更重要！
甜希：“啊？”
“嫌小吗？”简昱放下魔方，不安地说，“水星城也可以给你。”
甜希：他在开玩笑吧？
简昱轻飘飘地说：“只是不知道城市里面能不能种菜，不行的话就让市民全都搬走好了。”
少女碧绿的眸子看着简昱，带着深切的担忧，扒着棺材口缓慢地爬出来，拍了拍褶皱的裙子，走到简昱面前，抬起一只右手。
简昱下意识地往后一避，以为少女感动地要抱他。
甜希伸手摸了摸简昱的脑门，低声嘟哝：“没生病啊……”
简昱：“……”
伟大的领主大人心头一梗，他才不是神经病！
想让甜希知道他并不穷，很困难吗？！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水星城？”甜希仰着脸看他，“我可以带你去看床。”
简昱心神微动，有些犹豫。
小卷毛是在邀请他，单独约会吗？
“现在吗？”领主大人语气里藏着一丝紧张。
“嗯！”甜希认真说。
简昱手指轻轻一颤，心里却想——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离开冬阴城了！完全不确定城里现在是什么情景。
他该穿什么衣服？衣柜里那些会不会已经过时了？
现在的人们都喜欢什么？流行什么？小卷毛呢？她又喜欢什么？
之前血仆们过来的时候，忘了留意他们穿什么了！
没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会不会被当作土包子？万一出了糗，脸往哪里搁？
想了想，他说：“现在不行。”
甜希期待的眼神黯淡下去，说：“好吧！”
简昱心想：至少得等他换身衣服，梳洗打扮，做点功课……
但领主大人说不出这样的话，甜希抿了抿唇，问道：“那你能给我一滴血吗？”
“不能。”简昱说。
邀请他结为伴侣这样的话，不能这么随便地问出来！
简昱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龟毛，尤其在小卷毛面前。
想到这里，他突然底气都弱了。
甜希觉得自己被冷酷地拒绝了，扁扁嘴说：“行，那我走啦！白露小姐还在屋外等我呢！”
她说着，整理裙摆，提着她缝制的小包包，装好零钱、蔬菜种子，转身去找白露了。
简昱扶了下额，有些挫败。
*
马车上，白露看着甜希手里的小布包，笑着说：“你那是个什么玩意？我可从来没见过谁还用破布包的！”
甜希给她看里面的种子：
“这是娃娃菜的种子，这是豌豆，这是玉米……白露小姐，你认得这个吗？”
甜希拿出了一片干花给她看。
白露干笑：“这是什么？”
“这个叫波叶海菜花，也叫作水性杨花，我在领主大人的书架上找到的，这种植物长在清澈的水里面，可以直接吃的，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们的生态环境恶化，这些植物都要灭绝了！”
白露一脸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这些？”
甜希说：“生产所有关于植物的书籍，我有空的时候会去看！”
白露想了想，问道：“这跟燕离王子有关系吗？”
甜希清澈的双眸看着她，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喜欢啊，”甜希笑着说，“有一天这里会变成一片荒芜，所有的绿色植物都不复存在，这些存在的生命都变成了资料库里的一页纸……到那个时候就会知道，现在的一切有多么美好了！”
白露一脸荒唐地看着她，低声说了句：“神经病。”
甜希微微皱眉，“你骂人的时候，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那样子一点都不淑女。”
女人转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面上却一阵火辣辣的。
为了找回场子，片刻后白露说：“你刚才特意去找简昱阁下，是去邀请他一道去水星城？”
甜希说：“他不去。”
“笑死人了，”白露嗤道，“简昱多年来从不踏出城堡，就你这样子，还自不量力去邀请他？”
甜希垂着眼睑，轻声说：“他不去就算了。”
白露支着胳膊，靠在马车窗口，幽幽地想：真是条愚蠢天真的小人鱼。
简昱要是能接受她的邀请，她白露这么多年枉做人了。
*
暮色降临。
宁洲在屋外敲门，忐忑地说：“领主大人，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禀报。”
无人应答。
宁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说道：“是关于纳哈里斯的。”
简昱充耳不闻，青年修长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宁洲冷汗涔涔，咬咬牙，一口气说：“关于放逐纳哈里斯的决定已经下达，但请恕属下无能，水星城那边，纳哈里斯拒不从令，属下已经尽力而为，但实在无法说服纳哈里斯离开水星城，他要求必须再见您一面！”
宁洲干笑，纳哈里斯真是个蠢货，简昱大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离开过冬阴城，又怎么可能亲自去见他？！
“属下明白，领主大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这趟门，”宁洲脸垂得很低，紧张地抽着冷气，硬着头皮说，“但属下说服不了纳哈里斯，若要彻底摆平此事，恐怕还得大人您为属下增派援手。”
沉默了几秒，宁洲以为领主大人一定会责骂他，熟料简昱却说：
“有。”
他语气淡淡：“援手有的。”
宁洲受宠若惊般抬起脸看他。
“去水星城是吧？”简昱抬眸看他，眼睛里漾起一丝光，缓缓说，“我给你当援手，你带路就是。”
宁洲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啊？”
简昱转过脸，捏了捏衣襟，润了润喉咙说：“你过来，给我选一套适合出门的衣服。”
宁洲掐了下脸。
疼，不是做梦。
领主大人愿意出门了？
天知道他等一个出门的理由等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