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条鱼
马车从湖畔上绕过，在湖对岸的森林旁边停下来。
白露从马车上敏捷地跳下去，朝甜希说：“下来。”
甜希看着白露女士穿着高跟鞋不踩马凳往下跳，在泥泞的路上健步如飞，一脸惊奇。
不愧是女主，她想。
“怎么了，”白露冷笑，“你的小皮鞋可不比我的鞋子难走吧？要我扶你吗？”
她的目光落在甜希脚尖上，意味深长。
“不是，”甜希说，“我只是好奇，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
白露指向马路一旁，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高档敞篷轿车，榴火般热烈的颜色令人眼前一亮。
“简昱阁下是守旧的人，来见他不能开这样的车，”白露拉开车门，倚在车门口，明媚地笑着，“上车吧，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甜希小心地扶着车架跳下了马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安全带不会扣吗？”白露嘲弄地说。
“好吧。”
甜希手动扣上安全带，心里嘀咕着，你们这个时代的设备也真是破，连这点自动化的程度都没有吗？
白露摘下帽子和手套，“轰隆”一声踩下油门，载着甜希呼啸而过，沿着蜿蜒的小路进了森林。
她的仆人们在后面慢吞吞地驾着马车跟随着。
风迎面扑来，女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将那些在冬阴城的、不愉快的事情抛之脑后。
甜希始终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白露。
女人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翻了个白眼，大声说：“速度太快，吓到你们了吗？”
甜希摇摇头。
在他们那个时代，超音速载具随处可见，大多是用来运送货物，这种古董小跑车真的平平无奇。
见甜希并不反驳，白露开始得意忘形，踩着高跟鞋在蜿蜒的土路上展示她高超的车技，一个转弯甩得甜希头晕目眩，紧张地抓住了车门把手。
车子驶入森林深处，一头灰色的大狗狗正要穿过马路，停在了马路中间，拖着长长的大尾巴，转过脸看了过来——
甜希心脏骤停，喊了声：“小心！”
白露破口大骂，伴随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咚”地一声，车子以不算太快的速度撞了上去，挡风玻璃顿时裂开，上面溅了血。
大狗被撞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滑落下来，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甜希：“！！！”
白露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捏着方向盘，喘了口气，紧接着踩下油门——
“救他啊！”甜希喊道，“你撞伤了他！”
“闭嘴，”白露恶狠狠瞪她一眼，“那是狼！你敢救吗？！”
“狼？！”甜希好奇地瞪大眼睛。
“森林里有不少狼，还有狼人，”白露降低车速，幽幽地说，“狼人粗鲁蛮横，嗜血凶残，始终融入不了人类的社会，我劝你还是不要管他！”
甜希转过脸，死死地盯着树下那头重伤的狼，看到它抬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
那是双蓝色的、干净纯澈的眼睛，看向她们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许哀求和无助。
“见鬼了！”白露道，“如果我有珍珠，我会想办法救他，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
“让我去救他！”甜希打开车门，“我会治愈术，我可以救他！”
白露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将车停在一旁，看着甜希下了车。
少女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踩着黑色的小皮鞋哒哒地跑了起来，在树下不远处停下，怯怯地看着那头被撞上的狼。
“你还行吗？”甜希说。
狼趴在地上，呜呜地叫了两声，有气无力，看样子动弹不了。
甜希一步步靠近，尝试着给他投喂玉米粒示好。
狼模样温驯，吃掉了她扔过去的玉米粒。甜希这才大着胆子上前，靠近他，伸手摸了摸他背上的毛。
超软！超茂密！手感超好！
狼垂着头，并不抗拒她的动作，甜希便愈发大胆，用力抚摸他柔软的毛，尤其是那根大大的、纤长细密的尾巴！
摸上去如同扎进了蓝灰色的海洋里，整个人都呼啦呼啦飘飘欲仙了。
甜希陶醉地摸了几把，对上一双蓝色的无辜的眼睛，终于反应过来，说道：“啊对不起，忘了给你治伤……”
狼生无可恋地摇了下尾巴，垂丧着脑袋。
他伤在前肢和头骨，血慢慢地溢出来，在地上积了一滩。
甜希找了根树枝，用猫管家教她的方式施加魔法，很快狼身上伤口的血止住了，伤口也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甜希虚弱地笑了笑，“太好了……”
“见鬼了！”
白露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轰”地一声，红色跑车扬长而去，甩了身后的少女一脸灰尘。
去死吧！
白露用力踩着油门，狠狠骂道。
甜希：“……？”
甜希皱着眉，看着白露开车离开的身影，转过脸看着那头受伤的大灰狼，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被白露抛下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让人无法原谅。
狼缓慢地支着身子站起来，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寒意，沉着狼脸，幽幽地打量着落单的少女。
“你……”甜希往后退了一步，紧张说，“你伤还没完全好，别乱来……”
笑话，哪有这种时候还为狼担心的？
狼眼底闪现出一丝蔑笑，朝她亮出了獠牙。
“我说真的啦，”甜希拿着木枝，鼓着腮帮子，认真说，“你别乱来！”
狼紧紧盯着她，朝她扑了上来！
甜希扬起木枝，施出一道魔法——
“咚”地一声，那头大狼摔在她面前，呜呜地叫着，疼得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
“你吃了我的玉米粒，现在他们在你肚子里发芽了！”甜希拿着木枝指着他，“你别乱动，乖乖地回森林里养伤！”
“呜呜……”狼眼里噙着泪，趴在地上委屈地看着她。
“不准撒娇！”甜希严肃地说。
狼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半响，只能慢吞吞地爬起来，夹着尾巴转身进了森林。
碰瓷失败的一天。
还差点被撸秃了毛。
没过多久，马车徐徐赶来，在甜希面前停下，车夫礼貌地问：“小姐，请问要载你一程吗？”
甜希拎起裙摆，福了一礼以示感谢。
*
马车驶出森林，驶过秋天的原野，在水星城下停了下来。
巡逻的士兵拦住他们：
“什么人？做什么的？进城干什么？”
车夫回答说：“是白露小姐的客人。”
“白露小姐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进城了，她可没说有什么客人要来！”
士兵语气严厉，一双棕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夫。
“你好，我是甜希，”少女掀开马车车帘，探出身子，朝巡城的士兵说，“我有事想见燕离王子。”
她的声音奶乖，语气彬彬有礼，这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有教养的小淑女，内心不由地柔软起来。
待看清楚少女的长相，巡城的士兵更是一脸惊艳，怔了半响，语气温和地说：“您……您好，女士。”
暮色下，少女穿着单薄的公主裙，粉雕玉琢的脸静静地看着他，碧绿的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
“这里就是水星城了？”甜希说。
“没错，”士兵腼腆地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伊凡.利文斯顿，是燕离王子身边的侍卫，愿意为您效劳。”
甜希缓缓从马车里爬出来，伊凡立刻上前扶着她，低声说：“甜希小姐，殿下找您找了很久了。”
甜希点了点头。
*
王宫：
暮鼓敲下，身穿王袍的年轻男子从教堂回来，俊朗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意气，笑着跟身旁的侍从说：“你听到了吗？教皇已经批准了，很快我们国家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侍从恭敬地说：“恭喜殿下。”
“白露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燕离走的飞快，一面笑着说，“我得亲自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
寝宫门口，一名侍从上前禀告：“殿下，您尊贵的未婚妻已经在宫殿里等着您了。”
“白露？”燕离眼睛一亮，“她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殿下在与教皇议事，白露不敢打扰。”一道柔和的声音自侍卫身后出现。
贵族少女白露穿着一袭白裙，婷婷袅袅地走上前，长发低低地挽着，眼角带着泪痕，冲燕离笑道：“给殿下请安。”
燕离关切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了？”
“殿下……”白露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为您找到那位名叫甜希的女子了，只是可惜……我和她在森林里遭到了狼人的袭击，那名少女……她，她……被狼人劫走了……”
“狼人？”燕离有些惊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没受伤吧？”
白露故意藏了藏袖子，垂着头说：“我没事……”
燕离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露出上面的伤痕，惊道：“果然受伤了！”
“我本想救她的，”白露眼里噙着泪，咬咬唇说：“可我的魔法尚未恢复，敌不过狡猾的狼人，殿下，您别生气……”
“我当然不会生气，”燕离温声安抚，“你没事就是万幸。”
“可我把你送我的珍珠弄丢了……”白露悲伤地捂着脸，“那么重要的东西！”
“没事，真的没事，那颗珍珠本来就是捡来的，丢了就丢了吧，”燕离说着，握着她的手，认真问道，“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出的事，越仔细越好。”
言下之意，就是要去找那位叫甜希的少女了。
光明神的使徒，向来英勇无畏。
白露噙着泪看着他，紧紧地握着燕离的手，害怕得浑身颤抖，轻声说：“殿下，天已经黑了，倘若那名少女还活着，您可以明天再去救她……”
燕离有些犹豫。
可怀里的女人哭得更凶了。
“也好，”燕离沉声说，“你受了惊吓，我先给你上药，一会再考虑该怎么办。”
白露点了点头，靠在燕离怀里，眸光深沉，心里漾起一丝得逞的笑。
麻烦的人鱼，死在狼人手里最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巡逻的侍卫急急忙忙追上来，单膝跪地：“属下有要事禀告！”
燕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恼道：“快讲，我还有要事要办。”
“殿下，”伊凡抬起脸，高兴地说，“那名叫做甜希的少女，找到了！”
燕离和白露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
“你说什么？”燕离王子惊道。
“她就在宫殿外面，想要见您！”
白露的脸色立刻垮了下去，对上燕离的眼神，立刻变脸似的、又惊又喜地说：“她没事吗？这真是太好了！”
“带我去见她！”
燕离的语气按耐不住兴奋。
白露捏着燕离的手微微用力，后者回过神来，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抱歉，我晚点再来陪你。”
白露善解人意地笑着：“我没事，你去找她吧。”
燕离转身飞快地走了，丢下白露一个人气得肺都炸了。
*
甜希跟着伊凡进了一处叫做“王子酒店”的地方，在那里等伊凡的消息。
很快她就沉浸在酒店前台提供的水果和甜点的快乐中，那副享受的模样，就连酒店的经理看见了也动容不已。
“女士，”身穿工作服的漂亮姐姐端着餐盘来到她面前，笑着说，“这是我们酒店今天没卖出去的可颂和蛋挞，你若喜欢的话，这些都可以给你吃。”
甜希已经有些撑了，见状更是惊讶不已，“全部？给我吃吗？！”
漂亮姐姐笑着说：“当然，是我们经理送你的。”
甜希吃的一脸满足，看着那几个金黄的蛋挞，咽了咽口水，小声说：“还是别了……我吃不完那么多……”
可是真的好可惜啊，好像尝一尝味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遗憾了，”漂亮姐姐皱着眉说，“这些卖不出去了，只能全部倒掉呢。”
甜希立刻紧张，喊道：“给我吧，我可以吃掉的！”
“请慢用。”漂亮姐姐温柔地笑着说。
燕离开车来到酒店门口，隔着玻璃一眼看到了甜希。
“是她吗？”伊凡小声说，“你的救命恩人？”
燕离比了个“嘘”，目不转睛看着那名慢慢地吃着甜点的少女，灰褐色的眼睛里漾起光芒。
王子殿下轻声说：“她吃蛋糕的样子，就好像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是啊，”伊凡咽了咽口水，“看着我都饿了……”
物欲纵横的时代，人们靠着娱乐、影音、肉、欲、毒品，甚至不惜被黑暗的生物咬，堕落成他们之中的一员，通过吸食人血来获得快乐。
食物予以人的快乐早就被淡忘了。
面前那位少女……她实在是太特别了。
“您好，”年轻的王子单膝跪在少女面前，朝她递出白色的手帕，微笑着、彬彬有礼地说，“让您久等了。”
甜希舔了舔唇边的蛋糕屑，小声问道：“您是哪位？”
“你忘了我吗？”燕离脸色不太妙，皱眉说，“我找您很久了，那次在海边，是您救了我吧？”
“燕离？”
甜希好奇地打量他。
“是，”燕离颔首笑着，“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你了。”
甜希却有些紧张。
难以想象这位温和有礼的男子，是怎么拔出剑从背后捅了她一刀的。
她抱紧了手里的可颂，开门见山地说：“我上次留给你的黑珍珠，你给谁了吗？”
燕离脸色顿时一变，惊得无以复加，捏紧了拳头说：“那是你留给我的？！”
甜希点点头。
“该死！”燕离懊恼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你留给我的珍珠！”
甜希悄悄咬下可颂一角，安静地看着他。
“那颗珍珠被狼人夺走了，”燕离站起身，咬咬牙说，“该死的狼人，我一定要夺回来！”
什么狼人？
他还想撒谎抵赖吗？
甜希正色道：“你给白露了。”
燕离垂着脸，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是我不对……”
“没关系……”
“有关系的！”燕离态度坚决，“在找到那颗珍珠之前，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甜希砸吧嘴巴，说：“燕离王子……”
“唯独一样，”燕离低声说，“我现在已经订婚了，唯独这一点没办法补偿您。”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甜希看着他，想了想说：“可以借我一片地吗？我想种菜。”
燕离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甜希碧绿的眼睛眨了眨，心想他应该能答应吧……
“当然，我的荣幸。”
年轻的王子牵起她的手，躬身亲吻她的手背，彬彬有礼地说。
远处街道上，宁洲低声说：“领主，那名光明使徒是不是离她太近了？”
“没关系，”简昱死死地盯着燕离那只手，“她只是想种菜而已……”
种菜，是为了给他换新的棺材。
她接近那个人类的王子，是为了他。
没什么好生气的。
宁洲不安地看着他，紧张说：“领主大人，您，您消消气，消消气，要不要我去解决那名光明使者？选女婿可不能选那样的，光明使者跟血族谈恋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简昱：“……”操。
谁说他们在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