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正身份
艾伯特设的宴, 是征用了旅馆的大堂，几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桌上铺着的桌布花纹细腻精致, 不像是旅馆的。此刻桌上已经摆了一些装饰花瓶和成套的瓷器餐具。
大堂的角落里, 挂着几盏刚才还没有的魔晶灯, 亮度调得不算亮，刚好可以看清楚桌对面的人, 却也不至于亮到刺眼。
希莉亚走近时，艾伯特正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什么，听到脚步声, 他垂下手，侧头看过来，身后一直长到膝弯的银色长发荡开一道小小的弧度, 像是一整片月光。
“希莉亚阁下。”艾伯特微微颔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您的同伴呢？”
“他们不打算下来了，还请帮忙送一些食物上去。”希莉亚微笑道。
艾伯特并不多问, 对尼克管家说：“尼克先生, 麻烦你了。”
“我的荣幸，先生。”尼克管家微微躬身，随后离开。
艾伯特走过来, 替希莉亚拉开椅子, 请她入座。
希莉亚道了谢坐下, 只见他绕过桌子到了另一边就座。
按照规矩, 主客会在长桌的短边相对而坐, 中间隔了老长, 但艾伯特给希莉亚拉开的椅子是在长边靠短边的位置，他在她对面坐下后，二人的距离也就一米多点。
“这里条件有限，我的厨师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些，多谢阁下赏光。”艾伯特淡笑。
“多谢款待。”希莉亚同样微笑着。
这时穿着整齐燕尾服的仆人们开始上菜，头盘是来自玛梅尔地区的鹅肝酱配焦糖苹果，还未走近，香味便飘了过来，勾动着希莉亚胃里的馋虫。
她过去还在蔷薇庄园时，虽然时常一做研究就是一个月不出门，但她有钱，当然不会亏待自己，家里养了手艺极好的厨师，所付出的额外代价不过是一个月指点几句他亲侄子的魔法学习。
穿越到五百年后，吃的东西没以前那么好，她不挑食倒也可以随便应付。但现在闻到这种顶级食材加顶级厨师才能做出来的美食，她就有点克制不住了。
本来她是想先会会艾伯特，但她现在担心，万一“会会”的过程不愉快，他们谈着谈着掀桌了怎么办？
所以，她决定等吃完了再谈。
美食在前，希莉亚也没客气，叉起焦糖苹果沾了鹅肝酱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香甜和肥而不腻在口腔中碰撞，她愉悦地弯起了眼。
果然，难吃的食物有各种各样的难吃，美食都是一样的好吃。
餐点一道接一道地上，希莉亚不太想边说边吃，就没开口，而对面的艾伯特也保持着沉默，一时间，只有餐具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在空中跳跃。
等菜都上完了，希莉亚感受着胃中的饱腹感和口腔中依然残留着的对美味的愉悦，随后拿起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赞美道：“您的厨师真是非常出色，只怕马耳他城最好餐厅的主厨都比不过他。”
艾伯特不知何时早已放下了餐具，看着希莉亚微笑道：“您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荣幸不敢，能与一位皇族共享晚餐才是我的荣幸。您说呢，艾伯特·奥尔德雷德大魔导师？”希莉亚看向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代表了她的好心情。
艾伯特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只是在开口前，他忽然低头遮着嘴咳了起来。
希莉亚静静地看着他。
艾伯特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再抬起头时，只见他眼睛因刚才的咳嗽有点红。
“很抱歉没有及时告知，还请您为我保守秘密。”艾伯特刚咳过的嗓音有些哑，“我并非刻意欺骗您，只是我发病期间比普通人都不如，从这里到马耳他城还有很远的路程，若没有信得过的魔法师随行，我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抢劫一个暂时连魔法都用不出来的大魔导师，可是很诱人的想法。”
希莉亚有点意外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好像无所谓她是不是猜得到他的身份，都不反抗一下就直接承认了。
她刚才可真是白提防了。
“艾伯特先生，你这承认得也太快了吧？”希莉亚挑眉，“我们从前又不认识，你就说信得过我，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不怕我直接杀人抢劫吗？”
“直觉。”艾伯特微笑地看着希莉亚，神情近乎温柔，“我的直觉告诉我，希莉亚阁下不是坏人。”
希莉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坏人，艾伯特的话她听着还挺受用。
“好吧，你的直觉没有欺骗你。”希莉亚无奈地笑了笑。她怀疑她脑门上可能刻着“好人”，而看到这个词的人还全都信了，不管是维特、迪安，还是小黑，以及她面前这个艾伯特。
“其实除了直觉，还有别的。”艾伯特看着希莉亚，视线忽然往上挪了挪，似乎透过楼板在看着什么，“您的同伴中有人类，有魅魔，甚至还有魔兽。我冒昧地问一句，那魅魔是您的……”
艾伯特的话还真的问倒希莉亚了，她也不知道维特该算是她的什么人。至于他看出小黑是魔兽也不稀奇，她猜他甚至看得出来它是黑曜魔狼的幼崽。
“大概算暂时同行的伙伴吧。”希莉亚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会把魅魔当同伴，您无疑是个品行高尚的人。”艾伯特说，“直觉加上一点小小的观察，我判断您是信得过的人。”
“就算我的人品信得过，那我的实力呢？我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希莉亚问道。
艾伯特纤细苍白的手凌空轻点希莉亚腰侧：“您的魔杖。”
希莉亚摸了摸她的魔杖，确实，艾伯特是大魔导师，应当看得出来她用的这根魔杖不是凡品。
其实在猜到艾伯特姓奥尔德雷德之后，希莉亚就不太相信他会觊觎她什么。别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怎么可能盯上她的钱财或别的什么？
“那我没什么问题了，我会替您保守秘密，也会护送您到马耳他城。”希莉亚站起身，“非常感谢您晚上的款待，祝您睡个好觉，明天见。”
艾伯特跟着站起身，目送她离去：“也愿您安睡。”
希莉亚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艾伯特说：“您之前说，会给我报酬是吧？”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艾伯特点头道。
“这个报酬我可以不要钱财吗？”
“当然，您想要什么，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您。”
希莉亚顿了下说：“我听说您现在拥有蔷薇庄园，而我对那个地方非常感兴趣，不知可否让我参观一下？同时，我希望您能以您的名义做担保，帮我向某些家族借阅一些历史资料。”
艾伯特微笑道：“当然。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蔷薇庄园暂住。不过，考虑到我牵线时必须向那某些家族做一些说明，您可以告诉我，您需要借阅哪些历史资料以及为什么要借阅吗？”
希莉亚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别人不可能从她要查晨曦天使和她老师以及老师儿子的历史记录这事上猜出她就是晨曦天使本人，而且就算真有思维奔逸的人猜出来了也没关系，她的身份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她想尽量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而已。
“我想查五百年前晨曦天使以及她的老师、她老师儿子的事。据我所知，关于晨曦天使老师的记录都有始有终，但晨曦天使和她老师儿子的事，却很有些疑点，我想弄清楚，这是我个人的兴趣。想必从五百年前一直留存下来的家族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线索吧。”
希莉亚基本坦诚地说了她要做的事，毕竟艾伯特对她也算坦诚，这是对等的回报。
“晨曦天使……么？”
艾伯特微笑着，右手轻搭在左手腕上，衣袖遮掩之下似乎隐约有一些凸起，他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原来如此。我那里恰好有一本她的老师的手稿，可以借您翻阅。”
希莉亚没想到坦诚还有这样的好处，惊喜地说：“那可太好了！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她顿了顿，又有点贪心地问道，“那有没有他儿子的手稿？”
艾伯特轻轻摇头：“那位在历史上留下的记录并不多，我还没有听说过谁有他的手稿。”
希莉亚闻言遗憾地点点头，确实是她贪心了，能找到文森特老师的手稿，看看有没有办法定位魔王城堡，她就该满足了。
至于艾德里安的事，如果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还原当年的一切，那也没办法。想弄清楚真相，只是为她自己而已，艾德里安早死那么多年了，对他来说真相是否为人所知，根本毫无意义。
“那么晚安。”希莉亚笑着道别，转身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艾伯特看着希莉亚的背影彻底消失，忽然一阵压抑不住的痒涌上喉咙，他捂嘴咳了好一会儿，放下手时盯着左手腕那露出一半的魔纹手链。
外头月色正好，他的一声几不可查的低喃藏在了夜色中。
“她还是关心我的……”
*
希莉亚回到自己房间后便抓紧时间冥想。
光靠着她那些魔纹护具坐吃山空也不行啊，她得赶紧恢复巅峰时期的实力，如此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一切。
听到敲门声，希莉亚停下冥想，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抱着小黑的迪安，看到希莉亚他立即说：“希莉亚小姐，小黑想你了！”
小黑立即配合地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是谨记着希莉亚让它好好装狗的叮嘱。
希莉亚还当他们有什么正事，随手就要关门：“回去睡觉。”
迪安脚一伸挡住希莉亚的房门，嬉笑道：“希莉亚小姐，我来关心一下你，你跟那个艾伯特的晚餐吃得还愉快吗？”
“他的厨师非常出色，你应该也吃到了吧？”希莉亚瞥了眼迪安的脚，思索着要不要心狠一回。
似乎是察觉到了希莉亚的意图，迪安立即收回脚笑道：“当然吃到了，确实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出门还带着厨师，可真是大排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希莉亚不耐烦地问，“我还要冥想。”
迪安并没有被希莉亚的冷脸吓到，他好像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你有没有探出来他的真正身份？不会真是奥尔德雷德家族的吧？”
“你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打算怎么办？”希莉亚不答反问。
迪安愣了下：“不……不怎么办？我就是好奇一下啊。”
希莉亚压低了声音盯着他说：“好奇心不要太重，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迪安一个激灵，后退了小半步，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本来他就好奇那个艾伯特的真正身份，现在希莉亚表现得那么神秘，他就更好奇了啊！
在希莉亚房门口站了近一分钟，见她确实没有出来给他解惑的意思，迪安只好回自己房间去了。
希莉亚既然答应了艾伯特会为他保密，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如果迪安猜到了什么，她就管不着了。
她刚要再次准备进入冥想状态，房门再次被敲响，她睁眼扬声道：“我不会说的，你走吧！”
敲门声停下，数秒后外头传来维特迟疑的声音：“希莉亚小姐？”
希莉亚连忙去开了门，看到维特时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温和：“有什么事？”
维特似有些惶恐地说：“很抱歉现在来打扰您。但今天上课的内容，有些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现在您有时间吗？”
希莉亚笑着侧身让开：“解答疑问的时间我当然有。”
维特按照希莉亚指点的在一旁坐下，整个晚上的不安好像烟消云散。
刚才，在这种不安和惶惑的情绪驱动之下，他开始在戒灵手把手指导下冥想，以及将希莉亚教他的理论知识实践，只有那样沉浸在获得真正力量的努力过程中，他才能消除那些没来由的不安。
而现在，听着希莉亚耐心地解答他的疑惑，他发现自己有了一种不真实的笃定感。这让他感到安心。
送走维特后，希莉亚接着终于没再被打扰，冥想了大半夜，后半夜睡了一觉。
只是这一觉却睡得不怎么安稳，她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可能是因为昨晚得知了艾伯特那里有文森特老师的手稿，她梦到了老师，梦中是老师弥留之际，他分别抓着她和艾德里安的手，让他们不要再吵闹了，以后要互相扶持。
早上醒来后她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她并没有遵照文森特老师的意思跟艾德里安互相扶持，当她为之奋斗了二十六年的机会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与此同时把其余一切都抛下。
或许当初她应该再多留几年，至少看着艾德里安结婚生子，那么今天她也不至于无法在历史上读到他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能遇到他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