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法师死亡事件
在施展禁咒的当时, 希莉亚一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在五百年后的世界待得越久，给了自己更多的思考时间后，她的心里总归升起那么一点内疚。
她跟艾德里安好歹青梅竹马了二十六年, 没有跟他说一声再见就走，确实是她的不对。
而现在，那点儿愧疚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早不在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 弄清楚他不曾写在历史书上的人生经历。
希莉亚走出房门时遇到了尼克管家，他似乎正是来找她的，看到她便歉然道：“非常抱歉, 希莉亚阁下, 艾伯特先生身体不适, 不太方便来迎接您, 只得由我代劳。”
“没关系的，艾伯特先生是雇主, 我是雇员, 他不需要那么客气。”希莉亚笑道，在艾伯特答应了给她老师的手稿、帮她引见其他家族后，她就对他多了好几分好感。
直到希莉亚一行人坐上马车，她也没见到艾伯特, 看来他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
这一个车队都用的是普通的马拉车，速度比魔纹马车稍慢, 但也慢不了多少，这天傍晚，车队就到达了格林斯城。
格林斯城是一座中型城市, 常住人口有六万, 在整个卡帕多行省中人口排名第四。这个城市最为出名的是玻璃器制作工艺, 这里出产的透明玻璃质地细腻，几乎没有杂色和气泡，深受魔法师的欢迎。
希莉亚以前没来过格林斯城，但用过格林斯出产的玻璃器，品质确实很好，都快赶得上她在现代用过的透明玻璃。
格林斯城西面是众多玻璃工坊的集中地，东面则有商业街，餐饮住宿都在这一块。这边的商业区，多数建筑物的窗户都用的透明玻璃，算是这个城市特产的展示窗口。
车队在城中最好的旅馆住下，当然所有住宿费用都由艾伯特负担。
因为身体不适，艾伯特一天都没有露面，包括晚上吃饭，都是由尼克管家来招待。
希莉亚一边愉快地吃着艾伯特的厨师制作的美食，一边有点忧心艾伯特的身体。多真心谈不上，生病不是属于魔法师的领域，她更在意的是她拿到报酬之前他别出事。
不过饭后她还是去找了尼克管家，询问艾伯特的病情。她虽然不是医生，但如果是精神力方面导致的问题，她也可以提供一些建议供参考。
尼克管家叹道：“这是艾伯特先生自小就有的问题，医生也查不出病因，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好在他都撑过来了。”
希莉亚想起了巴伯尔曾经说过的关于蔷薇庄园的诅咒。蔷薇庄园的历任主人，寿命都远低于一个正常大魔导师该有的寿命。艾伯特年纪轻轻……诶，说起来他几岁了？
艾伯特是个大魔导师，而大魔导师的年龄，从外表可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希莉亚说：“艾伯特先生是个豁达的人，我相信他能一直撑下去。”
既然不是精神力方面的问题，她自认也帮不上忙，干脆也没提去看看艾伯特的事。
这一晚希莉亚照旧先冥想，再睡了几个小时。
好在没有再做梦，第二天醒来时她精神还不错。
这段时间的冥想也有了一些效果，她那紊乱的精神力修复了一些，原本用二阶魔法都有些勉强，现在已经可以勉强用用三阶的了。
希莉亚走出房间，听到外头有些乱，看看恰好走出来的迪安，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迪安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等维特也到了之后，几人一起去查看，这才得知，昨晚旅馆有个魔法师死了。
旅馆已经通知了格林斯城的领主，毕竟魔法师死亡可是一件大事。
车队本打算今天离开，但因为有魔法师死亡，暂时走不了了。
格林斯城的领主是汉密尔顿伯爵，他看着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不怒自威，带着两位中级魔法师过来，来了之后先去了魔法师死亡的房间，之后临时在旅馆的大堂设置了临时的审问处，让一个个旅馆的住户去回答问题。
尼克管家尝试去跟汉密尔顿伯爵交涉，但在不透露艾伯特是奥尔德雷德皇族的情况下，汉密尔顿伯爵当然不会让他们先行离开。
艾伯特还在房间中休息，并没有露面。
希莉亚自认是个守法的好公民，见尼克管家交涉失败，也就安稳地坐着等待“叫号”。旅馆住的人都被叫到了大堂外等候，过了会，轻咳着的艾伯特也走了出来，尼克管家给他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希莉亚不知道艾伯特因为什么原因不表露身份以特权身份离开，她自己倒无所谓，作为曾经的半个官方人士，她总是会配合官方工作。
见艾伯特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等候，希莉亚也没有上前攀谈。
他们这一行人里，最先被叫去的是迪安。
迪安没一会儿回来了，小声对希莉亚说：“死掉的那个魔法师，好像是个中级魔法师，你猜他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希莉亚配合地问道。
迪安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刀割喉。”
魔法师多数时候是死在魔法之下，一般的创伤，可以自己治疗。而那个死去的魔法师，一定不是死在魔法之下，因为昨夜很安静。
晚上，一个魔法师死在自己的房间，被人一刀割喉……希莉亚下意识想，凶手恐怕是那个魔法师的熟人。
“你这都问出来了？你也是魔法师，应当嫌疑很大吧？他们还能跟你说详细案情？”希莉亚怀疑地看着迪安，“你不会就是凶手吧？”
迪安立即激动地说：“我又不认识那个死掉的魔法师，我杀他干什么！是我偷听到有人在讨论！”
希莉亚拉长了音调：“哦——”
迪安还想为自己辩解，有人过来喊道：“九号房。”
希莉亚住的正是九号房，她过去前给了维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摸了把小黑的狗头安抚下它。
临时的审问室很简陋，汉密尔顿领主和他带来的魔法师以及几个随从就在里头。
这个世界，领主要负责的内容很多，包括领地上的诉讼和案子。但一个城市那么大，人与人来往难免发生纠纷，要是什么事都要领主亲自调解，那他不眠不休也干不完，因此通常普通人的纠纷会有专人负责，而领主亲自出面的，通常都是一些大事。
比如这次的魔法师死亡事件。
希莉亚腰间别着魔杖就进来了，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那两个魔法师看了眼希莉亚腰间的魔杖移开了视线，随后又蓦地移了回来。
没有魔法师会错估她这根魔杖的价值。
其中一个魔法师在汉密尔顿伯爵耳边说了什么，那位威严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客气地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希莉亚。”希莉亚微笑道，“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会如实回答。”
希莉亚的态度让汉密尔顿伯爵松了口气，他本人不是魔法师，来个等级高点的魔法师，对方若不配合他毫无办法。
但有魔法师死在他的领地，他至少应当查出凶手，不然无法跟魔法师协会交代，他本人在得到消息后立即赶来了，同时也派人去把卡帕多分会在格林斯城的常驻魔法师请过来，协助他一起调查。
“死去的魔法师叫纽曼·奈杰尔，您认识他吗？”汉密尔顿询问道。
一般人是由他的随从询问，但魔法师和贵族他都会亲自询问，以示尊重。
“不认识。”希莉亚坦然道。
“那昨晚您有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吗？纽曼·奈杰尔就住在二号房，在您房间的斜下方。”
“没有注意到。”希莉亚想了想回道，“我前半夜在冥想，后半夜睡觉，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而且这个旅馆的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不是大喊大叫，就算隔壁也听不到声音。
“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先出去了。”汉密尔顿伯爵说。
希莉亚知道这个世界的刑侦技术并不发达，普通人的人命不值钱的地方多半都是这样的。她希望汉密尔顿伯爵可以早点找到凶手，那他们也可以早点离开。
因此，以她看了几百集柯南的经验，她提醒道：“昨夜很安静，并没有用魔法打斗的迹象。死者是个魔法师，想要破门而入悄无声息地对他下手太难了，不如考虑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汉密尔顿伯爵点头：“阁下的提议，我会纳入考虑，他的同伴目前已经在看管之下。”
希莉亚见对方早有考虑，也就没再多说，点头示意后出去了。
希莉亚之后是维特，只是来叫下一个人时，维特还没有回来。
希莉亚拉住来叫人的随从问：“前一个被叫去的人呢？”
那随从不耐烦的神情在瞥到希莉亚腰间的魔杖后立即收了回去，客气地说：“他有嫌疑，因此暂时被留下了。”
希莉亚皱眉道：“不可能，他根本不认识那个魔法师。”
迪安也附和：“对啊，维特可是柔弱的魅魔，他怎么可能杀人？”
随从为难地说：“但这是领主大人的意思……”
“我要见领主。”希莉亚打断了他。
随从无法对希莉亚说不，只好把她的意思传达给了汉密尔顿伯爵。
希莉亚带着迪安又一次见到了汉密尔顿伯爵，却没在审问室看到维特，她看向汉密尔顿伯爵说：“那个魅魔呢？”
她跟维特平等相处习惯了，竟然忘记魅魔一般不会独自出现在城里，她和维特在不同的房间睡，别人或许并不清楚维特算是“她的人”。
“他有很大的嫌疑。”汉密尔顿伯爵似乎也有些为难，“我知道他是您的所有物，但在弄清楚之前，他应当在我的监管之下。”
“他能有什么嫌疑？”希莉亚反问，跟刚才她自己受到询问时的温和态度相比，她现在的语气着实有些咄咄逼人，“您也知道他是我的所有物，又不认识那个魔法师，他无缘无故去杀那个魔法师干什么？更何况他是魅魔，连刀都不一定握得住，怎么杀人？”
虽然她很不喜欢说维特是她的所有物，但在外人面前只能这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汉密尔顿伯爵忙说：“我并没有说他就是凶手，只是在弄清楚之前，他有嫌疑。”他顿了顿，怕无法安抚下希莉亚会产生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局面，他又补充说，“奈杰尔的同伴说看到那个魅魔出入过奈杰尔的房间，在找到凶手之前，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让死者的同伴出来，我很想知道他污蔑我的人是有什么居心。以为把嫌疑都推到别人身上，他就可以脱罪了？”希莉亚冷冷地说，她愈发肯定，那个所谓的同伴，恐怕就是凶手了。
“这，恐怕不是很合适。”汉密尔顿伯爵面露为难，他现在可不敢让奈杰尔的同伴出来见希莉亚，他很怀疑她会直接对那人下杀手。
希莉亚忍着脾气，挤出一个笑容来：“请放心，我就只是想问对方几个问题而已，不会杀人的。”
汉密尔顿伯爵见希莉亚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也顾不得尴尬，连忙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这样，等魔法师协会的人来了，您可以在场旁听审问，您看如何？”
希莉亚深吸一口气，想想人家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她实在不应该发脾气，点头说：“好，不过请把我的魅魔还给我，我不放心他脱离我的视线。”
维特有点胆小，以前总担心会被她抛弃，再加上他又是魅魔，她确实有些担心他。
见希莉亚肯退一步，汉密尔顿伯爵也只能答应希莉亚的条件，他让随从把维特带来。
维特很快就过来了，他衣着完整，神情平静，看得出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希莉亚这才放了心。
“希莉亚小姐，我没有杀那个魔法师。”维特看着希莉亚，低低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
“我知道。”希莉亚安抚道，“你放心，没人可以这样污蔑你。”
“希莉亚小姐，谢谢您愿意相信我。”维特红着眼哽咽道。
希莉亚见状哪还记得什么保持距离不让他误会的决心，连忙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汉密尔顿伯爵见状焦虑地跟自己这边的两位魔法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想了想，干脆没管希莉亚几人，继续着后面的询问。
在协会的常驻魔法师来之前，他得先把所有人都问一遍。
后面的几个人都是普通的商人，他们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随后就轮到了艾伯特。
艾伯特走进来时，汉密尔顿伯爵在他的那头银发上多停留了会儿，随后才道：“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艾伯特的气质摆在那儿，虽然看不出来他是个魔法师，汉密尔顿伯爵还是下意识地使用了敬称。
“他是我的雇主，艾伯特先生。”希莉亚见艾伯特又轻咳了两声，不太方便回答，立即抢答，“他正要回马耳他城去，由我护送。”
艾伯特停了咳嗽，看向希莉亚，微微颔首。收回视线前，他的目光在维特身上停了停。
虽然希莉亚没有点明艾伯特的身份，但他气质不凡，又雇佣了希莉亚这个不知等级却一定不低的魔法师，汉密尔顿伯爵自然能察觉一点端倪。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想法，但他强行克制住没再往深了想，他的领地死了个魔法师是事实，他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
“艾伯特先生，请问您认识那个死去的魔法师纽曼·奈杰尔吗？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不认识，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艾伯特淡淡地回道。
“好的，多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先出去了。”汉密尔顿伯爵立即说，并没有多问一句的意思。
但艾伯特却没有走，他淡笑：“我可以留下旁听吗？”
汉密尔顿伯爵瞥了眼旁听的希莉亚一行人，只能点头答应了。
艾伯特走到希莉亚身边，低声说：“十分感谢您。”
“小事一件。”希莉亚关切地问，“您的身体还好吗？其实您不用特意留下旁听，您的身体更重要。”
艾伯特轻笑：“感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想我有必要留下。”他顿了顿，再道，“如果他们为难您的魅魔，我可以帮您作证。”
他这么说着，目光始终落在希莉亚身后，并未往维特那边看。
“谢谢。”希莉亚愈发觉得艾伯特人是真不错，并非初见时那样的冷漠。
维特站在希莉亚身旁，看向艾伯特时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敌意。
眼看着艾伯特跟希莉亚逐渐熟悉起来，他却无能为力。
却在此时，艾伯特瞥过来一眼。
那眼神不过停留了短短一瞬，可维特不会看错那里面的嫌恶。
是厌恶他的魅魔身份，还是……厌恶他跟在希莉亚身边？
维特不敢肯定，他捏了捏掌心，垂着眼好像什么都没发觉。
于是接下来的询问，被询问者都要面对近十双盯着的眼睛，压力不可谓不大。
理所当然的是，并没有询问出什么特别的线索。
而后，魔法师协会的人到了。
魔法师协会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不过毕竟协会成员们都是魔法师，协会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各地的领主们对魔法师协会都很客气。
魔法师协会在马耳他城设立了总部，而各个行省都有分部，总部和分部的机构都相对完整，不过各个城市一般都只派驻协会成员。
驻扎在格林斯城的魔法师协会成员领头的是一个高级魔法师，名叫艾琳·桑德斯，是一位有着一头艳丽红发的外表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魔法师。
她嘴角带着笑意，走进来时目光在艾伯特和维特身上稍做停留，便对汉密尔顿伯爵说：“伯爵大人，死去魔法师的尸体我已经看过了，请再跟我说一下详情。”
汉密尔顿伯爵看到艾琳魔法师显然放松了些，连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于是，希莉亚也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死去的魔法师叫纽曼·奈杰尔，确实如同迪安所说是个中级魔法师，他家乡离这里并不远，特意过来亲自挑选玻璃器，与他同行的是他的朋友，名叫马吉·伊斯坦，两人一人一个房间，正好是对门。
据马吉所说，他晚上好像见过魅魔出入纽曼的房间，但他也没说人就是魅魔杀的，他说自己晚上跟纽曼分开时他还活着，之后他没再见到纽曼，只是在自己房间里冥想。
除了马吉的证言之外，其余旅馆的住户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听完了汉密尔顿伯爵的叙述之后，艾琳似是思索了会儿，然后看向希莉亚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你叫希莉亚是吗？是哪个分部的？”艾琳笑问道。
“我没有加入魔法师协会。”希莉亚道。她还在五百年前时，也没有加入魔法师协会。当然，一般来说魔法师都是会加入这个协会，有组织很多事都好办，还能交流。
但她直接被文森特老师收为学生，文森特老师也不是魔法师协会的成员，后来她的交友圈都是大魔导师们，那些人手中有用的资源可多着呢，她也没必要加入魔法师协会。
艾琳很清楚，没加入魔法师协会的魔法师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是一些不是贵族的魔法师，她戏称那些人是野生魔法师，协会一般不会特意去吸收他们，而他们也不愿意加入某个组织受到约束，即使这个约束很小。
而另一种情况是，某些魔法师世家出来的，家里的资源已经足够，所以并没有加入魔法师协会的需求。
艾琳打量了下希莉亚，她有点看不准希莉亚是什么情况，不过希莉亚腰间的魔杖她可不会漏掉。不管这个没有加入协会的女魔法师是什么情形，她都没有得罪的必要。
艾琳微微靠近，促狭地笑道：“那么……魅魔好玩吗？传闻让我有点兴趣，但要买到一个太麻烦了。”
怎么都没想到艾琳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的希莉亚：“……”
这一刻，维特、艾伯特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