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029
周老太太的话一出口, 满室寂静。
周老大下意识看了眼周老先生的表情，手伸在半空：“妈……”
周老二放在她肩上的手也僵住了，目光同样看向了周老先生。
余知鱼察觉一丝怪异, 视线不由跟着众人一起，落在周老先生身上。
周老先生依旧面色沉沉, 但比之前也没有太多差别：“这么大年纪了, 还闹什么。”
周老太太站起身来, 目光扫过余岸和周林菱, 最后落在周老二身上：“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楠楠, 我会带着她一起搬出去。”
周老二面色微变，似是惊喜又迅速压抑, 抿平的嘴角挤出虚假的担忧：“妈, 您这么大年纪了, 一个人住出去我们会担心，而且只有元楠照顾你也不合适吧。”
周老太太冷冷看他一眼, 转身直接上了楼。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寂, 余知鱼后知后觉到一点什么，目光重新回到了周家其他人的身上。
他发现, 除了周老先生看不清情绪之外, 周老大和周老二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前者明显是不愿和不甘，后者则带着一丝窃喜, 包括周元奕和后来出现的周元格脸上, 表情也是不太好的。
“今天就到这里。”周老先生看向周林菱：“今天我们在书房谈得事情，你现在有意见吗？”
周林菱抿抿唇, 目光越过其他人, 看向余知鱼。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 她开口道：“爸，除了职位变动这件事，今天过来我还想和您说另一件事。”
周老先生：“什么事？”
“我会直接辞去周氏的职位。”周林菱无视两个弟弟的表情，缓声道：“这么多年为了工作，一直忽视了知鱼和余岸，我现在决定抽些时间陪陪他们。”
周老先生目带探究：“就只是这样？”
周林菱沉默了一下：“这些年，您和两个弟弟对知鱼怎么样我已经知道了。”
周老大：“你知道什么了？我们怎么对他了？你说说？”
周林菱无视他，对周老先生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更让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之前因为小妹的事情，我一直在退让忍耐，但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跟着我退让忍耐，今天之后，我们会完全搬出去住。”
周老先生淡淡开口：“你的意思就是不要这个家也不要公司了？”他顿了顿，嗓音变得沉冷，“别人说父母在不分家，你倒是好得很。”
周林菱没说话，周老先生看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也彻底冷下了脸：“你想要从家里出去，就干脆彻底断了和我们周家的联系，周家给你带来的一切我都会收回来。”
周林菱闭了闭眼睛，睁开眼时，已经一片平静：“好。”
余知鱼直到离开周家，都还有些茫然。
周老先生和周林菱的对话很短促，寥寥几句似乎就反目成仇，完全不像是父女的模样。
车上，周林菱自从上车起就一直看着窗外，没有一丝表情。
余知鱼坐在她的正后方，余光落在她的侧脸，又收了回去。
说实话他现在也搞不清周林菱现在到底是不是难过，昨天听他和余岸对话时，她并不像是想要离开周家的样子，但刚才突然说要搬出去也不像是临时起意。
余岸突然开口：“我们现在去吃饭？”
周林菱没有说话，余知鱼抬眸看后视镜，与余岸视线对上。
余岸冲他挑了下眉毛。
余知鱼看懂他的意思，视线转向周林菱，唇角动了动，半晌才道：“妈，您想吃什么？”
周林菱面上有了些神色，转眸看向他，勉强笑了笑：“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挑你爱吃的吧。”
余知鱼随便报了家公寓附近的餐厅的名字，余岸开启导航，朝那边开。
吃完饭之后，三人直接回了公寓。
余知鱼下午还和叶与白有约，时间快到了，他直接进了房间换了身衣服。
出来时，余岸和周林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气氛比之前好多了。
看见他，余岸笑问：“要出门约会？”
余知鱼：“只是和朋友见面。”
余岸笑了笑：“我和你.妈等会去看房子，到时候发照片给你，你觉得合适咱们就买。”
余知鱼还没答应和他们一起住，但是买房征求孩子的意见也不奇怪，他点点头，“好。”
“去吧，好好玩。”余岸冲他挥了挥手，周林菱也笑了下：“玩得开心。”
余知鱼走进电梯，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自己，脑子里忽然闪过亮光。
他意识到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之前他就觉得周老太太为人冷淡，可当时又听周元格提起了原主小姑姑那段往事，就以为周老太太是迁怒原主才对原主冷淡，可是今天看来，似乎除了周元楠之外，她对周家所有人都很冷淡，包括了她的两个儿子。
余知鱼觉得奇怪的时候，余岸和周林菱正在说这件事情。
余岸：“你往好处看，你母亲也彻底摆脱了周家不是吗？”
周林菱怔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住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余岸：“不论过多久，离开自己待着觉得压抑的地方，都是好事。”
周林菱抬眸：“你觉得妈还怪我吗？”
余岸轻轻叹了口气，抚上她的头顶：“她不会怪你的。”
周林菱却摇了摇头：“她怪我，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没有看好万万，如果当时我看画的时候没有那么入神，他们也可不会带走万万，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你当时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余岸知道这件事一直是周林菱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所以当时他们在国外得知当年的真相之后，周林菱也没有如释重负，并且不愿意在妹妹忌日之前解决，因为她总认为她的疏忽才导致了妹妹最后的结果。
“当时我年龄最大，应该想这些的。”
“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余岸问：“妈说要搬出来，你可以帮她看看房子。”
周林菱一愣，“是呀，现在我也不用去公司，刚好可以看看房子。”
“妈在周家这么多年都不开心，现在搬出来了，我们就让她开开心心度过晚年吧。”
周林菱苦笑：“不管在不在周家，我妈可能永远也没法开心。”
从她记事起，母亲就很少露出笑容。
周老先生和周老太太是典型的联姻结合，但是当时周老太太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一直想要拒婚，可周老先生却很满意周老太太这个妻子，所以坚决不同意。
在婚礼的前夜，周老太太为了恋人想要私奔，计划了一切之后只告诉了唯一的妹妹。
却没想到她的妹妹也为了让她出去多些生活保障，用逛街的借口，甩开了跟随的司机和佣人，偷偷去银行取了钱，想放在她和恋人约好的地方。
谁知道她从银行出来就被人盯上了，还没到周老太太和恋人汇合的地方就被人抢走了所有钱，并且在争夺之中，落水而亡。
周老太太的婚礼如愿停止，然后参加了妹妹的葬礼。
她拿着妹妹最后留下的欢快的祝福笔迹，再也没有抗拒，嫁给了周老先生。
周林菱想，周老太太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赎罪，让自己永远生活在灰暗之中，用折磨自己来换取一丝丝心安。
可想而知，周老太太与周老先生的关系十分冷淡。
即使后来生下来三个孩子，也没能让她多些情绪，直到小女儿万万出生，那是一张酷似她离世的妹妹的小脸蛋。
从那之后，周老太太才有了笑容，周老先生也因此更加喜爱小女儿。
周家的气氛，在十几年之后，终于有了改变。
——直到发生那件事。
小女儿的死状彻底唤醒了周老太太的记忆，知道她也是被人抛尸在河里时，更是几乎失去了理智。
周家从此陷入了更加压抑的氛围之中，周老太太也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才被接回来，只是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周林菱陷入了更深的自责之中，她无法原谅自己，哪怕查清了真相，依旧难以释怀。
因为她的疏忽不仅害死了她的亲妹妹，还将她的母亲拉回了最崩溃的记忆中，并且使好不容易像个家的家重新分崩离析。
周林菱慢慢捂住了脸：“她忘不掉她的经历，我也忘不掉。”
余岸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拉进了怀里。
“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林菱哽咽一声，“我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为了赎罪和逃避，明知道周家怎样却还是将知鱼丢在了周家，让他经历了一遍我小时候的压抑和痛苦。”
余岸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余光却扫到了门口的余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