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鹤见君是与死亡为伍的人。”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那时我还是鹤见医生。”
对死亡敏锐是作为一个前法医遗留下来的职业素养,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但总有一些人, 会将这种平常事异常化。
称呼我为“带来死亡的屠夫”。
仿佛大体老师的出现全然是因为我, 而不是他们在我没来之前就已经举起了刀,夺走了他人的生命。
很有用的心理安慰。
让他们可以悲痛着神情看着我解剖大体老师进行学习, 仿佛我手底下不是需要鉴定的大体老师,而是一个活人。
凶手没有杀人,是无辜的。
是法医在解剖过程中让已经脑死亡的死者活了过来,杀死了他。
所以作为杀人凶手的法医应该给死者的亲属赔偿相应的金额。
他们说的一板一眼,让我听的都笑了起来。
一个正常人听见了都要怀疑他们脑子是不是进了水的逻辑。不过, 想想他们的目的是讹诈和赖账,我就能理解了。
理解, 还举一反三的理解了贫民窟的规则。
他们惊恐的仿佛看见了我让死者活过来再次杀死的过程, 但在我用了物理手段后, 他们闭上了自己的嘴。
在不同的地方就要接受不同的规则, 并灵活应用。
以前的贫民窟对暴力的约束力较小,那些人也存着想要抢夺的心思。现在的公司对暴力的容忍度不算太高,同事太宰君也只是一句感慨。
我的做法也截然不同。
只是平淡的回应了。
太宰君对死亡有着充沛的活力, 但阻碍他朝死亡前进一步的现在是公司的加班。
他摸鱼, 他很多时候不想工作,但需要他加班的时候, 他是逃不掉的。
“我换了很多公司,结果所有的公司都要加班。”
来自加班三天, 眼神失去高光的同事太宰君。
朝九晚五的我无法体验到加班的感受, 只能用睡眠充足没有黑眼圈的一张脸看向太宰:“想想工资。”
“你工资比我高。”
“想想加班费。”
“有了加班费也没有你高。”
“想想你的钱包。”
“钱包在你手里。”
“那太好了。”
“????”
明了我工资的问题, 我又开始当一个拥有努力工作人设的摸鱼人员了。太宰君想要询问我那句“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熬夜过度有气无力的声音无法打扰摸鱼中的我,所以我愉快的度过了新的一天。
工资稳定上涨,而工作内容始终不变,这种稳定,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现在实现了。
我满足了吗?
没有。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已经在想着要不要找一个兼职,做一个付费的失物招领处了。
从寻找太宰君的钱包那里得来的灵感。
但按照普遍性,不是所有人身上都有太宰君那样缠绕的死亡,找回目标上带着的死亡不会那么明显。
于是——
太宰君在加班,我坐在他对面,用着公司的电脑和公司的电费开始浏览有关狗的网页。
我没有加班,现在是下班时间,太宰君的怨念可以钉穿电脑屏幕,而我继续这自己浏览网页的举动。
两天后,太宰君下班回到公寓,看着他对门的我打开房间门,牵着一只幼犬出来了。
太宰君:“……”
太宰君不喜欢狗,还爱招惹狗。
我养了一条手续齐全,出门必系绳的幼犬后,下班从超市回来看见两边门都开着,太宰君和幼犬对着咆哮的场景都觉得习以为常了。
一人一犬都是……
很难说是不是狗叫。
太宰君经常会将幼犬的叫声带歪,带到狼嚎、猫叫的频道上去,对着吵到最后,双方都不说人话都不说自己语言体系。
我站在楼梯上,想着我是不是养了一堆宠物。
“狗仗人势。”
太宰君打开正常语言交流系统,字正腔圆的说。显然幼犬说听不懂的,他说给我听的。
幼犬忙着朝我摇尾巴,将尾巴摇成风车,如果不是有绳子约束着,它看上去很想扑过来。
作为“狗”背后的“人”,只要我回来,就意味着他们间的激烈交流到了收尾阶段。一个等着蹭我的夜宵,一个见了我就放下争吵对象朝我摇尾巴。
太宰君为了生活在加班,加班回来还要看着我的门从里面打开冒出来一只他讨厌的狗冲他汪汪叫。
“我心理受创。”
“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表情要是再悲痛一点,嘴里没有塞下一勺子咖喱饭,或许更有说服力。有时候我会为了满足他的怪癖在他的那份咖喱饭里放更多的辣,看着他辣的满地找水,吐着舌头,却硬梗着脖子说好吃。
所以说是怪癖。
太宰君有很多怪癖。
正经的时候自然能正经,不正经的时候,惨遭迫害的大吉碍于不能说人话,只能对着他连汪半个小时,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大吉是我买回来的幼犬的名字。
在它来我的公寓一个月后,我终于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因为太宰君太费狗了,没有一个寓意比较好的名字,我害怕它挺不过有太宰君的日子。
那都是大吉幼年时候的事了。
等到它身量大了一点,遛狗的重任被我交给太宰君,免得这位蹭吃蹭喝的同事的欠款数额增加到让人自暴自弃的地步,顺便保证大吉的运动量时,大吉超级喜欢他的。
每天晚上的遛狗活动简直是让它快乐到飞起。
我在回去做夜宵的路上看见过正在溜人的大吉,和步伐跟起飞了一样的太宰君,他们飘过时,空气中依稀回荡着他们对骂的声音。
“大吉为什么不是一只小型犬?”
太宰君生无可恋。
“阿拉斯加犬不好吗?”
前者能被太宰君控制住,后者,大吉正在将名为太宰的人类当成家具来拆卸。大吉不拆家具,因为太宰君的生命力很强,与死亡纠缠过深并追求死亡的人,不会屈服在一只大吉脚下的。
它只是一个连一件家具都拆卸不了的拆家犬,自信心严重受挫,每天都蹲着太宰君来尝试着拆掉他,重振它阿拉撕家的威名。
开玩笑的。
大吉是被用来培训找失物的,我朝九晚五的下班生活里,它的工作时间是我下班后的五点半到七点。
这一个半小时里,它大概需要沿着横滨狂奔一个小时。能够在太宰君加班结束后还蹲在门口等待被他溜,大吉应该是很喜欢太宰君吧。
太宰君对这种喜爱表示拒绝。
我数次被他抱着大腿,被恳求着将遛狗的任务随便交给其他人,因为他真的不喜欢狗。
然后——
太宰君的身板差点被呜呜叫的大吉压垮。
大吉委屈得像一个百来斤的孩子,太宰君被它扑倒,腿蹬了几下,不动了。
这是意外事故。
我们两个都请了假。
公司负责我们两个的上司,我第一次跟他见面就是因为请假。上司戴着眼镜,看上去也是熬夜过度的社畜。
对于我们两个的请假,没有折腾什么请假程序,假条是当场看的,也是当场批准,快的让我以为公司要辞退我了。
社畜上司说没有的事。
“你和太宰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
太宰君确实,他最近都在加班,不过比起眼前的上司,发际线看上去不那么危险,一头卷发看着发量还多。
我的话,最近保持着努力工作的人设,也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对了,骨折的大吉是?”
“我养的狗。”
上司沉默了一会,“太宰是跟你的狗打了一架?”
现在沉默的是我了。
太宰君没有跟大吉打起来,因为他是直接被秒杀了,大吉骨折完全是因为自己脚滑。
因为要照顾太宰君和大吉,我才来请假的,但请了假后发现,原本骨折了的同事打着绷带活蹦乱跳,原本骨折的大吉四条腿走路带风。
我:……
我捏了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垂着眼睛思考要不要来一下物理手段,让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老实点,两个都老实下来也可以。
最终结果是太宰君牵着大吉,一脸惨淡的走在陪大吉工作的路上。寻找失物没什么难的,大吉的嗅觉可以很好的胜任,只是跑步的量。
我对太宰君说:“加油。”
我和太宰君是的确存在同事情谊的。
它是由咖喱饭、邻居、大吉、死亡组成的。
太宰君是一个神奇的人,就算他做的出来跟大吉对汪半个小时、霸占大吉的玩具被大吉追着汪、尝试过大吉的零嘴、感冒发烧差点烧死在家、试图给我灌酒……这些事,他正经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虽然他做出一副正经样子有时候根本不干正经事,满嘴歪理,但他神色严肃,就会让人不自觉去信服。
对于交际能力不行的我来说,我的兼职很需要太宰君的正经脸,我需要太宰君的交际能力。
太宰君需要我的地方,我暂且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想要随便的找一个人抗一下独自一人的时光,也许是他的任务。
我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太宰君忍着对大吉的不喜欢,仿佛好友一般的相处。
除了对死亡的敏锐,鹤见医生没有特别的能力。除了夜宵,社畜鹤见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我拎着袋子,在等人行道的绿灯。
与没有找到工作前的情形差不多,不同的是,有了工作,还有了一个通知电话。
“鹤见君,大吉又发现了一起凶杀案。”
来自太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