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横滨这座城市里, 有太多的死亡,大吉只是在寻找失物的途中,翻起了一些往事。
这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次数不是过于频繁。
我赶到现场时, 现场只剩下一个自我管理意识较强的大吉, 叼着自己的牵引绳,太宰君在横滨警方赶到时已经逃之夭夭。
现在大概是在超市里挑蟹肉罐头。
太宰君一直是这样的, 对于能够公开露脸的场景他跑的比谁都快,非常抗拒出现在大众的视线内,还总是有无数的理由。
振振有词,留下大吉孤单一狗,应对几个持*枪警察。
我对他找理由的行为没什么看法, 只是在理由过于离谱的时候,友情提示了一句:“下次可以去买蟹肉罐头, 还可以买一点咖喱饭的材料。”
太宰君非常愉快的:“好哦。”
于是现在他根本不用找什么理由, 极其熟练的在事故现场拍下照片, 然后发给我, 自己跑去超市买蟹肉罐头了。
等我处理完大吉的事,领到大吉工作的附加奖金,牵着大吉回去的时候, 太宰君的蟹肉罐头在桌子上已经堆积成山了。
他还能抱怨:“好慢啊, 警视厅的办事效率现在越来越低了。”
“他们应该向太宰君学习。”
我说的很正经,也是真的正经。
太宰君看着我难得郁闷的:“他们怀疑大吉有异能力。”
太宰君:“……”
太宰君绝倒。
他笑的直不起腰。
当事狗大吉以为我们两个是在夸它, 尾巴摇的跟风车一样,百来斤的身体已经在往我身上蹭了, 被我推了两下, 还很委屈。
它借力躺倒, 一副不哄哄它它绝不起来的样子。
一个笑的暂时顾不上我, 一个躺着呜咽。
场面有些混乱,但我觉得比在警视厅面对警官严肃的询问:“这只狗,它有异能力吗?”时,无语的感觉要轻一点。
我面对太宰君和大吉现在的模样,完全可以波澜不惊的跨越两个路障,摆脱勾住我裤脚的狗爪,目不斜视的走向厨房,然后拉上厨房的门,挡住一骨碌爬起来想要窜进厨房的太宰君和大吉。
“呜呜呜汪!”
“蟹肉料理蟹肉料理!”
“汪汪汪!!”
……
当我开始做饭时,不久前还围绕在我耳边的吵闹声就会按下停止键,打开门就能收获耳朵竖起来尾巴摇起来的大吉和喊着菜谱眼睛放光的太宰君。
重复开门关门过程,我将得到——
有气无力的太宰君和被驴了后伤心欲绝耳朵都焉了的大吉。
但如果驴了太多次,大吉只会委屈得团起来,而太宰君会想办法冲进厨房,然后……
被太宰君碰过的厨房大概有几天不能再用了,我不知道他如何用正常的材料做出奇奇怪怪的食物。
看外表,还是能吃的。
尝味道,勇于尝试的大吉当场失去一晚的记忆,错过当晚的夜宵。
对自己厨艺相当有自信的太宰君,端起自己的杰作,一口闷了。那天晚上,夜宵是我一个人吃的,大吉是被我挪回它的窝了,太宰君是被我搬到沙发上躺着盖上被子的。
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
现在说着自己厨艺有了进步的太宰君再一怒进厨房,他做出来的东西大吉吃完能不能清醒过来,他自己吃完会不会直接到了彼岸,很难说。
但我想就算太宰君知道自己研发食谱是场灾难,他也会兴高采烈的吃下他研发的料理的。
本意是渴求死亡的人,对死亡的到来只会期待。
不过为了大吉的心理健康,和太宰君不会出门上班都看到大吉,被大吉撵着去上班,我的厨房对太宰君和大吉都说了不能进。
为什么要牵连到大吉?
一是大吉的体型塞进来厨房会显得逼仄,二是因为太宰君是可以理直气壮的问出:“为什么狗可以我不可以?”的人。
接下来就可以上演“狗可以我也可以”“你不是狗”然后他果断“汪”出来的场景。
对太宰君的下限不要抱有期待。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做夜宵的时候不放太宰君进厨房是要紧事,做完了端上桌吃时,就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在夜宵期间完成了。
我是真的很闲,太宰君是看起来非常闲。
我没跟太宰君去过居酒屋,但太宰君有办法将任何一个地方变成居酒屋。
他可以在吃夜宵时谈论一下今天的死亡尝试,抱怨我没有让他进厨房没能体验到脑袋空空的感受,尝试喝酒时总想着酒和感冒药同服。
喝醉了还会变成大型毛毛虫,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整个人感觉变成了Q版二头身。但真喝醉的时候,太宰君不会多说话,说话也只是一些毫无价值的虚幻发言。
没有醉的话,他借着酒劲扒着我赖过账、提过无理要求、试图让我吃下他的料理……对于同事种种无理行为,我习惯以理服人。
就跟以前去讨债时一样。
这个时候太宰君会乖巧得:“我喝醉了,好困,睡觉了,zzzz”
我心平气和。
我:“喝醉了正好,醒来就是一场梦,你不会记得的。”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太宰君会哭诉自己做了个噩梦,我依旧心平气和的:“是的,为了叫醒你,我尝试过物理手段。”
至于是不是因为我的物理手段才做噩梦的,我对他的怀疑表示认可,并说:“我也怀疑过,所以现在场景重演一下比较合理。”
太宰君没有怀疑了。
太宰君只是做了噩梦,我只是为了叫醒喝醉做噩梦的同事,我们谁也没有受伤,受伤的只有看到太宰君请假条的上司。
夜宵时间只要不发生什么醉酒事件,不出现什么无理要求,太宰君明天可以正常上班,我可以正常摸鱼,上司那里不会出现找不到加班的人的情况,我们没有人会受伤。
太宰君今天在夜宵时间就“大吉拥有异能力的可能性”发表了意见。
首先需要了解一下异能力。
异能力是横滨的都市传说,存在,但是拥有异能力的人在少数,除开一些特殊机构,很难看见异能力者扎堆出现的情况。
这是我感到无语的原因,大吉拥有异能力的概率比门口路过的三花猫是异能力者的概率还要低。
只是太宰君是个擅长强词夺理的同事。
他说横滨会有死亡,但大吉作为一只狗,碰见这么多次,显然是不正常的,根据频率可以得出结论,大吉拥有异能力。
我:“哦。”
制止太宰君乱七八糟的猜想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我还是鹤见医生的时候,见过异能力者。无论是贫民窟的另一位医生,还是偶然经过的少年,他们都是异能力者。
说拥有特殊的能力就居于绝大多数的上层,可以拥有优渥的生活和意想不到的人生,还是要看概率吧。
对于没有拥有异能力却能爬到高处的人,异能力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异能力身上,失望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为异能力不可控,诞生的缘由不清楚,个人会拥有什么异能力不清楚,是否有异能力也不清楚。
赌运气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因为十赌九输,还有一次是命运为了让人不会轻易退出人生这场游戏,送的甜头。
但想赌一把的人是有的。
至于他们赢没赢,我不知道。
讨论大吉是否拥有异能力之后的两天,太宰君被上司拎去加班了,我重新在夜宵时间看到他,是在两天后的凌晨。
上楼时被一团黑漆漆的怨念抓住了脚,我看不清楚负面情绪中他的脸,而他气若游丝:“鹤见君,我要辞职。”
因为连续加班,连公寓门都没看到,眼睛都没合上过的太宰君在说完那句话后选择了秒睡。等他醒过来,他坚决不肯承认他有过辞职的念头。
“只是加班而已,想想工资。”
“没我高。”
“想想加班费。”
“加起来还是没有我高。”
对话重演。
我还在太宰君灰暗的神色里继续说道,“我有钱还有闲,没有加过班。”
“你凌晨失眠!”
“那是因为我睡了一天,忘了上班。”
“……”
在太宰君努力加班为自己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时,我在自己的卧室里休息过了头,分不出来白天黑夜,成功缺了两天的班。
就这样,今天我大半夜跑到公司里,正在加班的上司眼下一圈青黑,还要对我说没关系,鹤见君睡眠质量好是好事。
“……”
我沉默以对。
领导总喜欢话锋一转,刚刚说没关系,下一句就开始说扣全勤的事。因为确实迟到了,只是扣全勤没有额外的处理,已经很好了。
太宰君能够说的更多一点。
比如:“我一加班你就睡过头,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我的回答是的:“是的。人生的幸福感大部分都是对比出来的。”
如果太宰君不是有欠款在身,加上实在打不过我,我们的同事情谊在今天就会灰飞烟灭,连过去式都算不上。
这种想法我也诚实的说了出来,太宰君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那么脆弱。”
“那是根本不存在吗?”
我棒读着,“好过分。”
的确没有那样的脆弱。
鹤见君和太宰君之间的同事情谊发展到现在,度过的这些的时光,有没有真意不用在乎,我们彼此之间有比同事情谊更加紧密的联系。
鹤见君与死亡为伍。
太宰君算寻求死亡之人。
鹤见君是疑似异能力者。
太宰君是反异能力者。
如果鹤见君拥有异能力,那么太宰君是鹤见君无法使其拥抱死亡的人。
于是鹤见君与太宰君才能成为同事,在同一家公司相遇。
但鹤见君是否是异能力者,直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只是疑似。
我在贫民窟时就被另一个医生询问过自身与死亡的联系,我将其准确的形容成为对死亡的敏锐,并试图在他那里推销自己的法医业务。
医生捂着一个金发小女孩的眼睛,冒着冷汗,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我们这里是救人的。”
“但总有人是救不活的,我可以处理那些尸体。”
“用那些Mafia的方法吗?”
我疑惑的:“为什么要用Mafia的,我只是个法医。”
医生鼓起勇气:“那个,鹤见医生,你是看到了我这里即将到来的死亡吗?”
我:“……”
食腐鸟、屠夫……等追逐尸体制造死亡的称号,给我的法医业务推广带来了阻碍,让人们以为我到来的地方死亡一定会发生。
诊所会有死亡是必然的事情。
救人命的地方与死亡永远相邻,总有救不回来的人,总有像医生这样的……试图探究我异能力是什么的人。
一切异常在有异能力存在的世界,一切异常又可以归类于异能力的影响。
这是最省事的方法,也是人盲信的理由。
屠夫。
食腐鸟。
……
众多的形容将鹤见医生形容成一个带来死亡追逐死亡的角色,因为鹤见医生的周围总是围绕着死亡。
横滨这座城市存在着都市传闻中的异能力,午后的街头也会传来几声枪*响,路上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可能是港口Mafia的武斗派……
死亡与横滨相伴。
何况鹤见医生还是一个法医,一个对尸体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在贫民窟的法医。会碰见死亡事件,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事。
而这些死亡里只要出现什么不能解释的异常,鹤见医生很难逃脱其影响。
这样的异常确实出现过。
我不否认我遭遇过这样的异常,不否认自己对死亡这样的事物有特殊的感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什么拥有恐怖异能力的死亡使者。
职业关系,谁会去没有死亡的地方呢,那除了失业另谋他法没有别的活路。
鹤见医生本质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医,为了活着而苦恼,还要时刻忧愁着今天写下欠条的顾客什么时候还款,是不是准备赖账。
但那时的异常,给我如今的社畜摸鱼生活带来了影响,好的坏的都有。
好的是有一份可以稳定摸鱼的工作。
坏的方面,是指事到如今我很难再说清楚当时的事情,所以只能任他人随意揣测。
见过的死亡太多,会对死亡麻木,将死亡当成一件平常事,以平常心对待。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异常,又无法问出“你指的是哪次”。
其原理,就跟太宰君讨论他什么时候在哪条河里跳过一次,太宰君会理所当然的说自己不记得了。他追求死亡接近死亡的次数那么多,这种事情,认真去记忆,那他需要多么寂寞和孤独呢?
单纯的记忆好就不用说了。
这跟我的情况并不相符,我的记忆没有那么好,对人生中经历得稀松平常的死亡记忆力全在大体老师哪里。
他们是如何死的,都刻在了他们的遗体上,每一寸肌理,失去活性的器官都在沉默的记录下当时的情形。
只用将腹腔打开,就一目了然。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打开,从大体老师遗体外表的痕迹,就能判断出他们是否挣扎,死前大概的情绪。
异能力者能将大体老师变成什么形状,我也见过。
总的来说,异常的死相我见过不少,但这是不是那些人想要得知的异常,我不知道。他们想要确认的是我的异能力,还是威胁性,我也很难知道。
维持我和太宰君的关系,就是我和他们,双方的不确定。
我不确定他们需要我承认自己拥有异能力还是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他们不确定我有没有异能力。
至于危险性,在他们眼中,我应该是相当有危险的。
而且太宰君应该不久后就要辞职了,他现在被拉去加班的次数直线上升。大吉在楼梯门口蹲太宰君,蹲到的频率已经在下降了。
倒是看见幽魂一样的太宰君直线上升,摸鱼时被怨念的目光盯着的频率也在同步上升。
“不想加班。”
他说。
整个人脸都贴在了桌面上,一副颓废不想动的模样。
“我没有加班。”
因为待遇问题,我和太宰君在工作上面的感受截然不同,无法感同身受。甚至因为我的实话,太宰君觉得他是在单方面维持虚假的同事情谊,不让它轰然破碎。
只是工作上。
鹤见君和太宰君的共性表现在死亡方面。鹤见君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还看过那些人的遗体,仔细观察了他们死前的状态。太宰君从过去到现在都在尝试如何死亡,力图让死亡在他手中拥有多种存在形式。
通俗点,一个见了很多作死的,一个现在还在作死但作不死。
如果不是同事,在大街上碰面,也许会有一个不同的开端,有不同的发展和不同的结局。
更大的可能性是,陌生人。
相遇已然是微小的奇迹,同在死亡上面有所经历,那是没有遇见前很难相信的事。
在奇迹尚未被时间泯灭前,鹤见君和太宰君,姑且是这奇迹的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