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耶

郁也的身体倏地腾空。

五条悟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 另只手勾着他的腿湾，就这么过分亲昵，又毫无预警地将他抱了起来。

为了稳住身体, 郁也不得不伸手按住五条的肩膀借一借力。

可他这么一个动作, 又不小心擦过五条的发梢，指间还带了几根银发下来。

虽说五条这一头漂亮的银发，看上去软蓬蓬的, 丝毫没有脱发烦恼的样子。但莫名被揪掉几根头发，心情短暂的也会有些不爽吧。

所以, 始终改不了对五条的害怕的郁也，立马诚惶诚恐的道歉。

“对、对不起——”

尽管在穿越进这个游戏世界里以后，郁也自身也跟五条打过几次照面，而五条也就把他当成寻常晚辈那样照顾。

偶尔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整体对待郁也好像还不赖的样子。

但这些, 并不足以抵消郁也作为加茂枝攻略五条时, 与前者相处所收获的阴影。

五条悟不同于两面宿傩。

郁也捡到宿傩的时候，因着这位诅咒之王虎落平阳，受了重伤。

最开始, 宿傩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躺在床上, 了不起就是无能狂怒地对郁也打打嘴炮。

但通常这种时候——比如说宿傩骂一句“垃圾”，那郁也只要回一句“好耶！你现在吃的就是垃圾做的饭喔”, 就能把宿傩气到自闭。

甚至，郁也还可以佯装真的被宿傩的臭嘴惹恼，跑出去溜达一圈, 晚一点再回去。

到时, 一个人躺着无聊又寂寞的宿傩, 就会别别扭扭地问他去了哪里, 临了，再瓮声瓮气地对他道歉。

来个这么几回，郁也也学会了如何对宿傩顺毛虎摸。

所以，宿傩反倒是他攻略的所有人物中，相处起来最自在，也最简单的那一个。

同样的，五条悟虽然跟夏油杰是挚友，但二者对比起来也有很大的差异。

即便夏油是猴子教徒们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神佛。

可夏油对待他麾下的诅咒师们，却是温柔又值得依赖。

郁也见过夏油带着菜菜子他们去吃可丽饼。

还有，夏油明明讨厌猴子聚集的区域，但每年都经不住大伙的哀求，换上漂亮的浴衣，手拉手的去参加夏日烟火祭。

有几回，郁也连夜赶路回来交差，在等待汇报的时候，熬不住困意睡着了。

等他醒来，发现他正睡在榻上，脑袋还枕着夏油的大腿，身上盖着的是夏油的袈裟。

而似乎是为了不吵醒他，夏油在跟别的诅咒师商谈时，还刻意压低了音量。

所以，尽管郁也最后被诅咒之王告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戏耍那名年轻的术师，他要让年轻的术师充满怨恨的死去。

而夏油也在末了，对郁也超过十年的忠诚产生怀疑。并冷酷地不愿听他的解释，用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宣告了他有罪，将他弃如敝履。

但回想起他对这几个人物的攻略经历，郁也还是能够在某一刻，清晰的感受到夏油和宿傩对他产生的感情，哪怕那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喜爱。

然而，郁也在五条身上从未感受过那些。

在郁也作为加茂枝攻略五条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十分小心。

因为当五条露出笑容——头一回，五条对他这么做，他还以为是他的举动讨得了五条的欢心。

那时，五条总会为了一家甜品店推出的限量新品而跑去排队。

所以郁也便花了大功夫，亲自学着，制作了类似的甜品请五条品尝。

五条尝了一口就笑起来，郁也自然以为这是五条觉得口味还不错的样子，所以他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

可谁料，五条的笑容不过是一个嘲笑，嘲笑他白费心思，并直截了当地制止了他全部的讨好。

郁也还记得五条是这么说的——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甜品我是很喜欢没错啦——但那也要看看是谁做的，像你这种人做的，只会让我倒足了胃口。”

“所以，下次别再因为这种无聊的事就叫我来了。无论你做什么，我对你的讨厌是一百年都不会改变的哟——除非，你死了，然后我们的婚约解除。”

五条是以明朗的笑容，以及轻快的语气说出的上面那些话。

郁也已经记不清，当初他听到这些话时的感觉了。

因为五条实在是对他说过太多类似的话了，或许郁也一开始感到很难过，躲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也说不定，但听得多了，最后也就麻木了。

不过站在五条的立场，郁也能够理解他对自己如此厌恶，甚至是憎恨的缘由。

毕竟，郁也跟五条的订婚，虽说是御三家的高层从各自的利益出发，是一场权力博弈下的产物。

但也有郁也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郁也很快就感到后悔了——因为他被夏油的BE结局给气昏了头，一怒之下，他才设定了这么一个性格略显跋扈的贵族马甲。

又怪郁也事先没有仔细了解过五条的人设剧情。

而他设定的这个马甲的父亲，又好巧不巧的参与了“星浆体”的决策。

虽然父亲犯下的罪，与他的孩子并不相干。

但郁也打着喜欢的名义，多少是靠着以势压人，使得五条被捆绑为他未婚夫的举动。

必然会进一步加剧五条心中“有一个糟糕的父亲，所以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的刻板印象。

所以，五条这么讨厌他，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总之，由于郁也脑热下的胡乱设定，给自己盘来了一个地狱级的攻略开局。

再之后，不论郁也怎么努力都只会是徒劳。

因此，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接受并深刻的记住了“五条悟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这个事实。

是以，再回到现在——

此刻的郁也光是被五条如此亲密的抱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加上，他还揪下了五条的头发——之前郁也替五条打扫宿舍，看到了浴室里满满摆放着，散发各种高级香味的护发香波。

可想而知，十分追求生活品质的五条，对于他的头发护理也相当上心。

而郁也居然胆敢这么冒犯五条，要不是他现在被五条抱着，他恐怕早就腿软跪下了。

因为，五条笑着嘲讽他，最多只是会让他感到一种伤人的难堪罢了。

但是，要是五条连笑容都消失了，只用他那双湛蓝色的漂亮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他的时候，郁也恐怕就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五条自然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以及那无法隐藏的对于他的恐惧。

他的喉头酸涩地滚了滚。

可他却悲哀地发现，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无法消除郁也对他的恐惧。

但五条还是没忍住，他低下头，仿佛对待什么珍贵而易碎的宝物那样，轻轻地蹭了蹭郁也的额头。

郁也被抱着坐到了床上。

五条那只骨骼宽大的手掌，掌心温热地贴在了郁也的后背。使得他直起腰，双腿分开跨坐在五条的身上。

随后，五条开始动手脱起了郁也的衣服。

郁也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向后躲。

五条无奈地笑着，凑近看这张俊美的面庞，是一种会让不自觉屏息的迷人。

而他放低了，像是在温柔把人哄着的语调，又轻易地将人蛊惑。

“枝，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郁也再低下头去。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从他敞开的领口处就能窥到，于他胸口正绑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可郁也刚刚明明确认过，他胸口的那一处伤已经痊愈了才对。

郁也开始相信那道身份不明的声音所说的了。

他所处的这个空间，应当是五条以咒力创造出来的世界。

或者说，这里就像是五条正在做的一场梦，而郁也的灵魂被五条以咒力困在其中，成为五条梦境的主角。

而作为梦境的主人，五条自然能随心所欲的制造和改变这里的一切。

所以，五条觉得郁也是受伤的，那么郁也身上自然就会出现伤口。

可奇怪的是，郁也一点都感觉不到伤口的痛。

就好像，五条因为害怕他痛，所以特意给他屏蔽了痛觉那样。

而五条提出了给他的伤口换药，郁也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借口来拒绝。

尽管他在心里嘀咕着，反正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你的意识，不如你直接让我痊愈就好了，搞得这么麻烦干什么。

郁也身上这件宽大的，一看就属于五条的衬衫被脱掉了，露出了半个肩膀。

骤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郁也不自觉抖了抖。

很快，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郁也不冷了，暖洋洋地像是浸在阳光里。

五条给郁也换药时，神色很是专注。

他长长的睫毛每一根都看得分明，因着光线的缘故，睫毛曳出的阴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而随着他时不时的眨眼，被藏在睫毛下的瞳色，透出的零星的蓝，像是雨洗过的晴空。

只是敢不敢承认的区别，大部分的人类，就是很好色的。

郁也也不例外。

这么近距离的观看着五条，几乎是超越了性别的美色，让郁也逐渐的放空了思绪，目眩神迷地沉醉其中。

直到五条替郁也裹好了伤，又用烙铁似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郁也的腰，难以自持地将一个亲吻落在郁也的胸口。

趁着郁也因他的美色恍神的功夫，五条的吻渐渐向上，带着他炙热的呼吸，滑过郁也的锁骨、光洁而敏感的脖颈。

最后，五条的吻挨蹭到郁也的嘴角，他试探着，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郁也的下唇。

箍在郁也腰后的那双手臂愈发地用力了，简直就跟要把郁也揉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诱惑着郁也张开嘴，五条分出一只手，颀长的手指陷入郁也的发间，将郁也的脑袋向下用力一按。

撬开郁也的牙关，五条凶狠地，吮住了郁也的舌尖。

像是要把郁也肺里的空气全都吸走那样，开始了这一个占有欲十足，无比炙热的亲吻。

郁也发出吃痛地呜咽，被纠缠住的窒息感，以及顺着背脊莫名升腾的酥麻，都让他感到很不好受。

终于，在意识到郁也变得激烈的挣扎后，五条不舍地将这个吻结束。

但郁也还是没能从五条的怀抱里离开，他愈发害怕的观察着五条。

五条俊美的面庞上有着浅浅的红晕，他勾着嘴角，露出了像是狮子老虎吃饱后，餍足的神情。

他故意的放低了些身子，所以此刻他是仰望着郁也的。

而他望着郁也的那双蓝眸里，有痴迷的执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有痛苦的心碎。

但郁也同样察觉到了，这无数激烈情绪交织在一起后，逐渐从五条身上溢出的被执念折磨的疯狂。

郁也万分肯定，五条悟此刻的精神状态完全不正常！

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疯了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郁也根本不敢刺激这样的五条，所以，他连抬起手，去擦一擦被五条咬得湿漉漉的嘴角都做不到，更别说从五条怀里逃开了。

于是，在五条抬着头，以下巴抵住他的胸口。而这个姿势，简直就跟五条想要钻进他怀里似的。

接着，五条黏糊糊地撒着娇，叫出郁也的名字，并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枝，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郁也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能感受到五条对他的内疚，也开始意识到，之前五条对醒过来的他痛下杀手，说不定是因为某种误会。

“我原谅你……”

然而，郁也的话音还未落下，原本痴痴地看着他的五条，瞬间变换了脸色。

这样消失了笑容的五条，就像郁也刚刚提到的，他可以开始担忧自己的小命了。

五条沉着脸，如灭世的魔王一般，眼眸中是无机质的冰冷的蓝色，他的愤怒就像是死神临近的脚步。

五条对着郁也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是他。”

下一秒，郁也低头，看着他再一次出现一个空洞的胸口。

在心中无力的大喊——怎么又来啊！五条悟你到底在搞什么啊！是要把我杀几次啊！

好在，虽然五条又给他胸口剜了个洞，但郁也照样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更多的是郁闷。

紧接着，郁也所处的这一个梦境破碎了。

燃烧着篝火，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地牢消失不见。

郁也一眨眼，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空旷而连接着天地的雪原一般的白色。

仿佛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郁也动也不能动的躺在五条的怀里，而五条抱着他，脑袋低低地埋着。

在五条的这一个梦境里，郁也已经被他认证了死亡。

因此，郁也就是想醒过来，对着五条答应一声也不成。

他只能就这么被五条抱着，听着五条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说着含糊不清的恳求的话语。

再眼睁睁地看着五条那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到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五条通红的眼眶，干涸得再也流不出眼泪，直到他喊着自己名字的眼睛都变得沙哑。

那片孤独的白色被人重新作画，郁也再一次回到了最初的地牢里。

怔怔地坐在床上，郁也又听到那道陌生的声音。

“你现在知道了吧，这是五条悟用来赎罪的世界——所以，你应该在这里恨他，报复他，指责他曾经对你做过的一切，但你决不能做的，就是原谅他。”

郁也将信将疑。

这时，地牢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这一次，五条再没有给郁也的胸前制作一个伤口，他举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边摆放着还散发出热气的汤羹。

五条将托盘放到餐桌上，对郁也勾一勾嘴角：“枝，你醒了。”

郁也本来是不觉得饿的，但是这里是五条以咒力主宰的梦境。

所以，只要五条认为他饿了，他就一定会感到饿。

听着肚子突然响起的尴尬的叫声，郁也嗅着食物的香气，来到餐桌旁坐下。

五条将餐具递给他，郁也下意识地道谢。

随后，郁也看见五条原本带着笑容的脸色僵了僵，跟之前相仿，周围的景致又隐隐地像是要破碎那般，细微的震动起来。

郁也立即想到那道声音的提醒——虽然不痛，但实在是不想再被五条杀一次的郁也，咬咬牙，将餐具重重地放下。

而郁也也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连带着桌面上的整个托盘都被他推翻。

那些由五条精心准备的晚餐，统统洒了出去。

甚至还有部分汤羹，倒在了五条的手上，将他的手背烫出红红的一片，看上去就很痛。

本意不是如此的郁也，又怂怂地想要道歉，但他想到了什么，只好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照那个声音所说的，如果不想重蹈覆辙，那就他绝对不能够表现出对五条的原谅。

他应该恨着五条。

但过去了那么久的攻略，他对五条除了害怕，以及不断收到BE结局的怨念之外，是真的没有达到恨的那种程度。

虽然很像是渣男发言，但郁也当初只是操纵着加茂枝要攻略五条，他自己不曾喜欢过五条。

所以，郁也只能拼命地回忆着加茂枝最后被关进地牢时的心情。

倘若他在那之后醒过来，再与五条重逢的话，应该会对五条的示好感到疑惑，从而猜测，五条也许还对他有所求吧。

郁也垂着眼眸，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自嘲地：“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因为我好像已经没有再值得你利用的地方了。”

郁也的话音一落，原本似乎又要破碎而在震动的梦境，瞬间恢复了平静。

只见五条用一种沉默而心碎的目光注视着他，吐出的呼吸有着细微的颤抖，脸上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他很轻地说：“枝，我没有想要再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