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要是不
听见五条悟这一场迟来又突然的告白, 郁也一时震惊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停下了挣扎。
而为了防止他逃出这个房间,五条仍旧反剪着他的双臂,牢牢地按着他, 甚至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郁也能感受到,五条的体温很高。他的背脊紧贴着五条坚硬的胸膛, 都被烫出了一层薄汗。
以及,郁也肩头那一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湿意。
五条悟居然哭了。
这是比起五条刚刚说喜欢他,更让郁也不可置信的一件事。
那是因为, 在郁也的想象中,五条这个咒术界最强,是不会存在着眼泪的。
郁也当然不是靠凭空想象。
毕竟, 在当初郁也努力攻略五条的过程中,他见识过五条很多种样子。
用冰冷而愤怒的眼眸注视着他, 残忍地评价他恶心。
每当他试探着靠近,就像躲避着什么瘟疫一般,皱着眉快步地躲开。
不会去碰他准备的礼物, 一脸嫌弃地捣烂他亲手做的蛋糕。
在五条家和加茂家正式对外宣布他们订婚消息的晚宴上,说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惊喜就是打断司仪的讲话, 抢过话筒在台上大骂封建联姻就是狗屁。
最后, 送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便潇洒离去。留他在那里,整晚都受到宾客们刺目的打量和窃语。
郁也见过这么多的五条悟。
他永远仰望着他, 追逐着他的背影。
而五条悟在他面前, 从始至终, 都是戏谑的、愤怒的, 间或流露出几分悲哀他无知和弱小的怜悯。
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强者, 又怎么可能对他低下头颅,再落下眼泪呢。
郁也真的无法相信。
他动一动被五条箍得酸麻的手臂,声音闷闷地,从他被紧贴着叠席的胸膛里传出。
“五条悟,放开我。”郁也又冷静地加上一句,“我不会走出这间屋子的——你压得我的手好痛啊!”
五条这才跟被什么烫到似的,倏地放开了桎梏着郁也的力道。
待郁也直起身,重新坐起来后——显然,五条像是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并不相信郁也说他会留在房间里的话。只恨不得拿个手铐,把郁也跟自己锁在一起才安心。
所以,五条再度伸长胳膊,抓住了郁也的手腕不放。
五条干燥而滚烫的掌心,紧贴着郁也手腕内侧细腻的肌肤。仿佛都感受到郁也用力沉稳的脉搏。
而五条带着厚茧的拇指,则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郁也手腕上,那由他制造出来的红痕。
其实,被五条这么攥着,郁也感到很不自在。
但他也意识到,现在他整个人都困在五条的咒力世界里。
老去纠结个抓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快点想办法从这个世界里逃出去。
郁也放任了五条的举动。
甚至,他还主动地靠近了五条。
而郁也突然把脸这么凑过来,五条倒是被他盯着,难得羞赧地向后躲了躲。
但身后就是墙壁,五条避无可避,更不愿意放开郁也的手。于是,他只好偏过头,垂下眼睫,将视线落到别处。
郁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双眼眨都不眨地,仔细地观察着五条,他开口道:“你真的哭了?”
五条没有回答。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泪痕了,都在郁也的肩膀上蹭了个干净。
但他眼尾和鼻尖——还有被郁也一语道破后,脸颊浮出的一层浅浅的红晕。
这些都足以证明,他刚刚是如何伏在郁也的肩头,伤心地痛哭的。
而这样的五条,居然更漂亮了。
他银色的睫毛像扇子。
而睫毛根部还挂着眼泪的濡湿,他轻颤着,想要开口叫郁也别看了,又不敢启齿的模样。
真的有几分脆弱和无助。
天照大神在上,郁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一天将脆弱这个形容用在五条的身上。
但人类应该更迷恋这样的他了。
俯瞰着众人,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踽踽独行的咒术界最强,意外地走下了神坛。
他拥有了过去不曾感受过的七情六欲,他刻薄的高傲被磨灭了,他心甘情愿地去低头,去索吻。
他变得像个拥有诸多烦恼的凡人,其中最棘手的一个烦恼,就是如何向他曾经的未婚夫示爱。
但这一切跟郁也又没有关系。
他打量着五条,就像是在逛街路过橱窗时,看见了一件漂亮的新产品,故而好奇地多看几眼,没什么两样。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哭的吗?”
五条倏地抬起眼眸。
他本该为郁也的这句反问而感到窃喜的——然而,郁也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很快,他从郁也倒影着他模样的眼睛里,看见了他慌乱的神情。
郁也用那只没被五条抓着的手,摸一摸五条的脑袋。
像是安慰,又像是某种报复似的“以下犯上”。
毕竟这算得上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做的举动,而郁也又在游戏里被五条欺负了那么久。
郁也心软了一点点。
对着这么张漂亮又脆弱的脸,实在是很难说出太过于严厉的话。
郁也说:“你别哭了。”
想了想,郁也又添上一句:“也别喜欢我了。”
看着五条像是接受良好的样子,郁也最后道:“因为,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在郁也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在五条脑海中奏响了轰鸣的晕眩席卷了他。
五条像是被人猛地一拳击在了腹部——而在他学会了被动开启无下限术式之后,就很少有人能直接触碰到他的身体了。
他本应该忘记了被人揍上一拳的滋味才对,但此刻,他只能想到这个比喻,来形容骤然在他体内蔓延的,令他隐隐想要蜷缩成一团的痛苦。
五条晕眩着向后靠去,可他又恍惚觉得,身后的墙壁变成了某个咒灵聚集的领域。
他无力地掉下去,只剩被吞噬的窒息感。
郁也没有注意到五条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他的视线移动到五条手腕上。
指着那根由五条亲手编织的,串着素戒的手链,郁也道:“这个——请还给我吧。”
郁也不知道五条为什么还会留着这枚戒指。
当初,郁也在制作这对订婚戒指时,参考的是他父母的款式。
可能在潜意识里,郁也所向往的婚姻,就是像照桥夫妇那样吧。
两人既像恋人又像朋友,爸爸会陪着妈妈一起去逛花市,妈妈也会陪着爸爸出海钓鱼。
崇拜着对方的长处,在对方遇到挫折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贬低,而是温和的鼓励。
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即便什么也不说,但在完成了各自工作的间歇抬头,一定会甜蜜的笑着,默契而关切地捕捉到对方的目光。
总之,郁也是按照剧情准备的戒指,他当初也没想过五条会愿意把戒指戴上。
但有一天,五条却从对戒中抽走了一只,并告诉他,只要他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会乖乖的戴上戒指。
而那一个条件,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是要郁也替五条窃取咒具,并打探出天元结界“门开”的规律。
郁也听到这个条件,当时就有些生气了——只觉得,什么嘛,五条悟这个家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五条戴上戒指,表面上是在向众人示弱,像是放弃了抵抗,接受了两家联姻的事实。
而他又不是不知道,凭着郁也操纵着加茂枝一直在讨好他的态度,他骤然表现出亲近的模样。
只会给加茂枝一种错觉,认为他的努力打动了五条了,他们之间的误会消除,两人又可以恢复到从前亲近相处的状态。
为了维持住跟五条这一点珍贵的,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情谊,加茂枝自然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啊。
可是,五条分明就是利用加茂枝这一点急切的心甘情愿,好彻底地摆脱他。
毕竟,加茂枝的行动早晚都会败露,而到时,他将注定接受审判。
五条想的是,因着加茂枝父亲的缘故,他又会替加茂枝证明,前者是受了他的蛊惑才犯下的罪。
以御三家过往的案例来看,加茂枝并不会被判很重的刑。说不定是被他父亲送到国外,避避风头就能够回来了。
而五条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凭他的实力,御三家向来拿他什么办法。
但是,在这之后,他跟加茂枝的婚姻也就名存实亡了。
他便能趁机一举同加茂枝解除婚约,同时,倘若加茂枝的行动成功的话,他还能获得足够的情报,将他的计划推进一大步。
但五条傲慢地设想了这么多,始终没能想到,结果却是加茂枝替他顶下了全部的罪。
郁也当时是又恼火又心累。
所以,他让加茂枝做出顶罪的选择,就是为了尽快地达成与五条的BE结局,结束攻略。
他心知攻略五条悟这个咒术界最强,让人喜欢上他——绝对是一件既为难自己,又为难五条的决定。
因此,还是放五条回去改革咒术界吧。
那这个戒指就不该出现在五条身上了。
五条是在炫耀什么吗?
炫耀他曾经利用加茂枝的真心,达到了他自私的目的。
然后得意于他成功实现的计划,戒指就是他荣誉的勋章。
郁也十分不爽。
见着五条没有回应他的请求,郁也索性自己伸手去拽。
可是他刚一触碰到戒指,五条就像生怕珍贵的宝物被抢走那般,警惕而恐惧地看着郁也。
没错,五条那双心碎的蓝眸里,此刻浮现出一抹极轻的恐惧,而后恐惧放大为绝望的痛苦。
就像是要抢走穿行于沙漠中的旅人,能够拯救他生命的最后一杯水。
但郁也可不是那一个对五条言听计从的加茂枝。
他不需要攻略五条,不用再讨好五条。对五条没有了当初的崇拜,甚至连那一点害怕,也渐渐的在五条的眼泪中转化为了勇气。
尽管五条一直在躲,但郁也不打算放弃:“这个戒指你留着也没用了——反正我们早就如你所愿,已经解除婚约了,不是吗?!”
又来了。
五条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令他直不起腰,锋利地砍在心头的阵痛。他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起来。
趁着五条疼得发懵的功夫,郁也抓住了戒指,他用力地将手链拽断,然后把戒指冲着门外,远远地扔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条先是看了眼门外,随即他红着眼眶,无比受伤地望向郁也。
郁也被五条看得是莫名其妙:“我……”
郁也的话都还未说完,他被五条一把推开。
瞬间,五条便奔跑至庭院里,他高大的身形或站或蹲。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翻遍了庭院里的各个角落,只为了找回被郁也扔掉的那一枚戒指。
郁也的心中只剩不解,还有一丝倦怠。
五条找戒指就随他去找吧,郁也出神地坐在缘侧,思考着他被困入五条的意识世界后的种种表现。
再试图联系之前那一道提醒他的声音,想要到脱困的办法。
眼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
五条垂下眼眸,他紧抿着唇,脆弱而执拗的模样,让郁也莫名想到了10年前与他在加茂家相遇的那一个五条。
“找不到了。”五条哀伤地看着郁也,“你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郁也突如其来冒出一股火气,他抓着五条的衣领:“五条悟!你是故意的吧——可以,只要你把我放出去,你要多少个戒指我都给你!”
五条任由郁也拽着他,甚至他还柔柔地搭了一只手在郁也的腰后。把人护着,生怕郁也激动地跌倒。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别的戒指,我就要你扔掉的那一枚。”
郁也是彻底抓狂了,而他在激动的心绪的冲击下,说出了那一句直接把五条推入深渊的话:“你真的好烦啊——早知道……早知道当初跟我联姻的那一人不是你就好了!”
五条的身体瞬间剧烈地颤了颤,他差一点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缓缓在他的喉间漫开,五条的嗓音,像是被粗粝的沙石碾压过那般沙哑。
他轻声问着郁也:“那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出了五服的本家、禅院家——甚至你的高专同学,对了,那个叫夏油杰的……”
其实吧,郁也的脑海里根本想不起几个名字。他就是嘴硬,而夏油的名字一出来,他就后悔了,立马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赶紧消了音。
毕竟这两人他谁都不想选。
但郁也还是不想在最后输掉气势:“……总之,我随便跟哪一个人结婚都可以,只要那个人不是你就唔……”
像是再也不想听到郁也的话语,五条伸手握住了郁也的脖颈。
即便他被郁也伤人的坦陈刺痛得眼前都出现了血色的残影,但他没舍得用力。
而伴随着轻微的窒息感,郁也被推着向后,背脊猛地撞到了和室的拉窗。
在郁也发出痛呼的这一瞬间,五条欺身向前,低下头,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双唇。
郁也疼得一哆嗦,他想要挣扎,可五条紧紧地将他的身体顶在了拉窗上。
湿滑的舌尖撬开郁也的牙关,带着想要掠夺一切的绝望,五条凶狠地吻着郁也。
但他过分的爱意,只会让郁也感到害怕。
郁也故意放缓了挣扎,任由五条的舌尖勾缠着他。随即,他瞅准机会,报复似的,一口咬住了五条。
五条发出一声闷哼,但他硬生生地忍下了。
他放在郁也脖颈上的手,转而强势地捏住了郁也的下巴。
这一次,郁也就连嘴巴都无法闭上。他垫着脚,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任由五条加深这个滚烫的、令他因为窒息感而手脚酸软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