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作孽
时年一百三十五岁的四大将末席大人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无语凝噎的沉默。
“童工？童工？！”褐发蓝眼的合法正太在旅馆房间里不断地转圈，挥舞着双手愤怒地说，“我第一次见敢这么说我的，你回去问问陛下，他会说他在雇童工吗？！”
妖精族长生不老长不大怪他吗？其他种族做得到吗？
就算他这年龄在族里也算不得多大——但总轮不到个人类来说吧？！
布莱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想笑，他得憋着。
让你演小孩还装可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蹲在窗沿上的大黑乌鸦身体一抖一抖，连羽毛都跟着细微地震颤，又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猛地绷紧，生怕让人看出自己在幸灾乐祸来。
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做了个正确无比的选择，因为摩洛克回头时的神情告诉他，要是他真敢笑出声，那就是火上浇油吃不了兜着走。
所幸他没有，所以摩洛克这时候已经多少冷静下来，深呼吸几次，提起了别的话题。
“你之前说。”
他道：“你来这里是想找勇者的？”
布莱德：“咳，对对对。”
虽然他后来完全把这码事忘在脑后了，但在上司问起来的时候总得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单纯在游手好闲地玩乐——尽管上司也是跑来跟自己一起胡吃海塞的。
“之于异世勇者的传闻，摩洛克大人应该比我更了解吧？”毕竟年纪摆在那，只是他现在提起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年龄”这话题更加刺激到对方，“都说勇者百年难得一遇……”
事实上，他对这些所知甚少，唯一能感应到的魔力波动也只是因为自己更擅长这方面。
“不知道。”摩洛克干脆地说。
“上次出现勇者——我是说真正的，不是他们号称的那些——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还是原生而非异世界而来的。”
乌鸦“咦”了声：“那时候是个什么状况？”
“谁知道。”摩洛克冷哼一声，“我族里偶尔会有人提起，不过大多数经历过的都懒得说——你也别问，就算是魔王城里也没谁愿意说的。”
布莱德：“……萨麦尔大人也是？”
“她就是最不愿意提的那个。”
摩洛克不以为意地说：“别管那些了，我刚刚用水晶把这事禀报给陛下了。”
布莱德：“嘎……？！”
他本来是想完成了再给陛下个惊喜的，既然如此——
“陛下怎么说？”他紧张地问。
不会怪他自作主张吧？
“陛下说让你在这里继续驻守，我也可以抽空来视察一圈。”望着摩洛克脸上的神情，布莱德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敢情在这等着呢，“以及，如果有勇者的消息就第一时间汇报。”
布莱德：“……”
咦？
布莱德：“陛下不是说随他们去吗？”
“说是这么说，但最起码总得知道勇者是哪种属性用哪种武器吧？”摩洛克一摊手，“不然地下城的宝箱里放什么？”
——当然还特意叮嘱他的武器得是最帅的，所以给勇者的只能是第二什么的就不用提了。
等等，布莱德忽然反应过来，这岂不就意味着他从此可以带薪休假还蹭吃蹭喝尝遍每一样新——
他梦想的生活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当然，我跟陛下说不用了。”摩洛克扯起一抹假笑，“等我有空的时候跟着我来转转就可以了。”
当打工人，难；当你的上司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更难。
布莱德：“………………”
呜呜呜遵命。
*
奥萝拉坐在桌前，对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唉声叹气。
罗丝一直等到门外没人了才进来，给她换上壶新水，见状就小心地问道：“奥萝拉小姐，怎么样？”
怎么样啊。
在送走这四五六七个又是耍猴的又是自恋狂又是小孩子的应聘者后——
“我觉得，”她沉痛道，“只要是正常人就行。”
罗丝：“……”
这条件未免太心酸了些！
然而即便心酸也是可遇不可求，毕竟会来当冒险者的已经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一批人。里面相对更正常些的都专注在自己的道路上，镇民绝大多数本就有工作，能这么快招到才奇怪。
“之后再说吧。”
奥萝拉站起身，“我去杂货店看看。”
她昨天又给那边送过去一批，也不知道卖出了几瓶。
原以为会像之前那样只有问价无人光顾，哪料到奥萝拉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见店门前排了足有四五个人，排在最前的那人从老板手中接过的正是一瓶湛蓝色的恢复药剂。
她心道好家伙，在巷口站了会儿，等杂货店那里的人都散了才走过去。
“怎么，”奥萝拉问道，“今天生意不错？”
“那可不？”
络腮胡大叔见了她也是心情极佳，“小姑娘你调的这药可真不错，喏，这第一个客人就是昨天试着买了一瓶，结果一下发现效果了，刚才全是口口相传来的。”
虽然还不到一售而空的状况，但好东西总归不愁卖不出去。
“谢谢，我也觉得。”奥萝拉毫不谦虚地说，要的就是这份自信，“咦，那边是谁？”
远处的巷口旁正有一高一矮俩人影往这个方向看来，注意到她的视线后就若无其事地转身消失在墙后。
她依稀认得出那胸口上的标志——
“德克家的，”大叔头也不抬地说，“之前就鬼鬼祟祟在那看半天了，估计已经被盯上了。”
奥萝拉正抱臂往那观望，回头就见络腮胡大叔捣鼓捣鼓拿出个小钱袋来，“来，小姑娘，咱说好的。”
“没事，我就来看一眼。”她笑着摆摆手，“等下次送货的时候一起结吧，分开也不好算。”
“行。”
杂货店店主想想也是这样更方便，干脆又收回去，同时不忘叮嘱她，“我寻思着已经被盯上了，那群人很注意竞争对手的，我在这镇上待了多少年了是不怕，小姑娘你啊，才来这俩月，平时还是小心点。”
他这会儿倒绝口不提以此为理由提的分成了，奥萝拉只当是合作伙伴的好心建议，应道：“好啊，我会注意的。”
嘴上这么说，她其实还挺好奇对方能折腾出些什么幺蛾子的。
她说来转一圈就真的只是来转一圈，等回了店里又忙着为前店做供货上的储备。“没有什么是奥萝拉小姐不会的”——这一点已经成了罗丝和威廉的共识，特别是当她寻空又在墙角砌了个烤炉后，双管齐下一下子节约了不少时间。
她这边刚烤好最后一炉蛋挞和一炉枫糖卷饼，那头的罗丝就探进头来轻声喊着名字把她叫了出去。
“奥萝拉小姐，”她说，“有人找。”
这时候又有谁上门？
奥萝拉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贴在墙上的那张招聘告示，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出去就见到了个用兜帽和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你好，”对方硬邦邦开口，“我来应聘。”
这打扮，这声音，这语气……
奥萝拉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撞到的肩膀又幻痛起来，“是你啊？”
对方明显也愣了一下，“是你？”
还有比来应聘时发现老板在几天前在大街上被自己撞过更尴尬的事吗？
“先过来吧。”还不等他再开口，奥萝拉就招招手，“咱们在里面聊聊。”
她把人领到招聘的那个房间里，
“抱歉，”他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依然是那副尴尬有余却听不出有多抱歉的语调，“我当时确实是有事赶得急。”
奥萝拉摇了摇食指，她倒不在意这个，不过——
“我得提醒你，如果想来这里当员工，就得改改你说话的语气。”
“我叫奥萝拉，你呢？”
他沉默一下，迅速道：“伊莱。”
“那好，伊莱。”奥萝拉眨眨眼，好笑道，“你打算到时候就套着这斗篷工作吗？”
伊莱：“……”
“我只是想——呃，”他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某些事得遮掩一下。”
他一把拉下了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
少年十六七岁左右，柔顺的浅金色发丝垂落耳畔，一双蔚蓝眼眸的眼角微微挑起，只是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巴表明它的主人心情不佳，即便如此，他的举手投足都还透出股养尊处优的贵气来。
奥萝拉沉默片刻，“你应该两个小时前来。”
伊莱：“哈？”
“这样有的人就可以自己知难而退了。”她把名单撇到一边，“所以，你为什么会来应聘？”
伊莱答得痛快：“因为没有钱。”
奥萝拉：“……”
很好，简单粗暴又极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的钱被骗光了！”他这话显然憋了很久，竹筒倒豆子般咬牙切齿地说，“还欠了旅馆一笔钱，所以只能往这上想办法。”
……怎么这么惨啊。
“那你家人呢？”奥萝拉好奇地问。
“嗯……”伊莱眼神飘忽了下，“我和他们失散很久了。”
奥萝拉正在思考要不要揭穿他，门外忽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奥萝拉：“请进。”
“奥萝拉大人！罗丝说您在里面，”威廉推门而入，“莱斯特大人想让您帮忙留意——哦。”
他在看到金发少年的时候就一下子打住了话头，愣愣地看着对方。
后者还警惕又不失茫然地回视，奥萝拉已经走过去，接过了威廉拿着的那张纸。
“伊莱恩·卡特。”她念出来。
伊莱：“……”
“卡特侯爵的独子，”奥萝拉念道，“现因某些缘故离家在外……”
她翻过纸张另一面，上面的肖像画和坐在跟前的人一模一样。
奥萝拉：“侯爵家离家出走的小少爷？”
伊莱：“………………”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伊莱：“这世界上就不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了吗？”
“行了，你已经暴露了，”奥萝拉揭穿了他，然后冷酷地把纸拍在他面前的桌上，“上面说把你带回去必有赏金。”
悬赏还够丰厚的。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她一个，负债在身的小少爷同样盯着金额后的那串零出了神。
“你觉得……”
他诚恳地问：“我配合你们被交回去，你们再帮我跑出来——我们平分了这笔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