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吴医生走后, 贺慕言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宋离给他发消息问他去哪了，才恍然回过神来, 拿着手机去了楼上。
推开卧室的门一眼看到正在床上玩闹的一大一小，年年骑在宋离腿上，正在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
宋离本来正在给他讲伊索寓言，听到开门的声音, 忙抬起头来, 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你还知道过来啊，这么半天去哪了。”
贺慕言看着他玩闹后泛着微红的脸颊，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的身体显得格外纤细瘦弱，抱在年年腰上的手腕也是骨感苍白的。
他微垂下眼睫, 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没干什么, 在下面跟吴医生聊了一会, 也没注意时间过了这么久。”
宋离点点头：“吴医生走了吗？”
“走了。”
说罢又低头看着年年, 伸出大手在他小脑袋上揉揉：“年年乖, 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刚才小琳阿姨说大金在下面一直叫，估计是想找你玩呢。”
“大金！”听到贺慕言说起大金, 年年眼睛都亮了不少, 立刻从宋离身上爬下来, 仰头看着他们：“爸爸，爹地, 我可以去跟大金玩一会吗？”
宋离笑着点头：“去吧，不要玩太疯了, 小心再出一身汗感冒。”
“知道了爹地！”
年年自己从床上出溜下去, 踩着自己的兔子拖鞋, 小短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宋离还不放心的在后面交代：“小心点，让小琳阿姨来抱你下楼。”
年年回答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估计已经等不及自己先跑下楼了。
宋离想了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掀开被子要起身：“他一个人下楼行不行啊，我还是跟去看看吧。”
“离离。”贺慕言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他，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模样，无奈的笑着说：“年年已经五岁了，很多事情他早就能自己做了，不要太一味的溺爱他，这对他的成长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
宋离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坎，年年是他们那么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他巴不得能拼尽全力给他自己的全部，溺爱就溺爱吧，反正家里还有贺慕言这个清醒的人在，就让他糊涂一点应该也没什么所谓吧。
看着他这么一会变化丰富的面部表情，贺慕言大概也猜得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宋离把孩子看得太重了，重到要远远超过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程度。
他这样感性，贺慕言突然就没了要跟他说那件事的勇气。
“老公？”
有些模糊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贺慕言回过神，低头看下去。
宋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仰头担心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明亮。
贺慕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用手轻轻盖住，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没事干嘛不敢看我。”宋离拉开他的手，表情有些不开心：“你别卖我关子了，你跟吴医生在下面呆了那么久，都说了什么啊。”
“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宋离却又突然打断他，低头看着被子上的暗纹，语气有些低落：“看你的反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结果，我根本就没有怀孕对不对，我就知道，是我们自己多想了，我们有了年年就已经很幸运了，怎么可能还会这么轻易再怀一个小宝宝，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知道他是在用不怎么在意的自嘲语气掩盖心里的失落，贺慕言看着这样的宋离，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如果可以的话，还不如就让他这样继续误会下去，从一开始就不让他知道这件事，等面对结果的时候，会不会就没有那么残忍。
但他到底不能这样做，也不能一个人擅自做出什么决定，宋离才是这件事最有话语权的人，他最应该尊重的，也该是宋离的想法。
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贺慕言长舒一口气，看着还垂着脑袋沉浸在失落情绪中的宋离，伸手揉着他细软的头发：“离离。”
宋离把脸靠在他肩膀上，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贺慕言压低声音：“我们没有多想，你的确是又怀了一个小宝宝。”
宋离还想再“嗯”，反应了一会他说的话，不可置信的慢慢抬起头：“你，你说什么？”
贺慕言看着他瞪大的眼睛，手指在他眼尾抹了抹：“我说，你肚子里现在真的有一个小宝宝，是吴医生亲口跟我说的。”
宋离看着他，缓缓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眼眶突然就红了一圈，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贺慕言摸摸他的脸，柔声说：“是真的。”
宋离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抓住贺慕言的衣服，把脸埋在他怀里，好一会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太好了……”
贺慕言半搂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宋离真的太高兴了，一时竟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过了一会才突然坐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找手机。
“我要给小桑发个消息，我答应他如果查出来结果要第一时间跟他说的。”
宋离激动的厉害，抖着手在旁边摸索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的手机，贺慕言看着他的背影，忍耐了片刻，还是伸手把他又抱了回来。
宋离以为他也是高兴坏了，侧过头，脸颊在他头发上轻轻蹭蹭：“怎么了啊。”
“离离。”
贺慕言的声音很闷，带着一种痛苦的决然。
“这个孩子，不该属于我们，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
宋离摸着他头发的手顿顿，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啊，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贺慕言收紧抱着他的手臂：“我没有在开玩笑，离离，我是认真的。”
宋离沉默片刻，手轻轻垂了下来。
他知道贺慕言的，不懂浪漫性格又古板的男人，不开无缘无故的玩笑，不说没有营养的废话。
他说不要这个孩子，就一定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宋离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脑子里嗡嗡直响，觉得难堪，心疼，还有满心的失望和无力感。
低头把贺慕言抱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一点点掰开，从他怀里逃出来，转身看着他。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贺慕言竟也是一脸的心痛难忍。
他从来没有见到贺慕言露出这样挣扎痛苦的神情，一次都没有。
宋离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的责难和疑问一时间竟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离离。”
贺慕言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打开。
宋离咬着自己苍白的下唇：“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你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贺慕言垂下手，死死的握紧。
宋离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难受的闭一下眼睛：“贺慕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吴医生都说了什么，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这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贺慕言摇摇头：“我没有要瞒你，离离，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现在就很冷静。”宋离轻轻把手放在肚子上：“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贺慕言看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好，我都跟你说。”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贺慕言把吴医生跟他说的那些内容简短的跟他说了一遍，没有过于强调这件事的危险性，也没有给宋离施加他个人的强烈倾向，只是说完后安静的看着宋离，等他做出回应。
宋离听他说完，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很过激的反应，反而可以说是平静淡然的过分，只是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贺慕言等了一会，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轻声叫他：“离离？”
宋离这才轻轻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漾着浅色的水光。
贺慕言心里一疼，伸手把他揽到怀里，低头吻着他的头发：“对不起离离，对不起，都是我太不注意，是我做的不好，才让你再遭一次这样的罪。”
宋离抬手回搂住他，看着窗外萧条的秋景，好一会才轻声问：“贺慕言，如果我坚持要这个孩子，我会死吗？”
“别说傻话。”贺慕言轻咬他的耳垂，心疼的厉害：“不要说傻话。”
宋离却没有他那么紧张，反而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轻松道：“我觉得不会。”
贺慕言大手在他后背上轻抚着，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离离不会。”
“是吧。”宋离又笑道：“生个孩子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就出事，我生年年那一年次吴医生也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到后来不还是很顺利吗，所以啊，他就是故意吓你的，他知道你心疼我，不想让我受罪，你不要上他的当。”
贺慕言的手停下来，捧起他的脸低头看他：“离离。”
宋离也握住他的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老公。”
“嗯。”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们那么不容易才跟老天讨回来的宝贝，你怎么忍心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贺慕言抵着他的额头：“我不想要什么孩子，只要一想到你可能会因此有什么危险，我就什么都不想要，离离，我只要你能好好的在我身边。”
宋离看着他痛苦挣扎的表情，伸手摸着他的脸：“我没事的，老公，我真的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宋离说到后来已经忍不住带了哭腔，强忍着眼泪抱紧贺慕言：“我现在真的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我一点都不害怕，贺慕言，我也不许你害怕，你是贺总啊，怎么能这么怂包，说出去会被人笑话死的。”
贺慕言突然就被他的话逗笑了，捧起他的脸亲他眼角的眼泪：“傻子，我怕别人笑话我干什么，我怕的从来都只有你从我身边消失。”
宋离抽抽红红的鼻尖：“我又不是人鱼公主，太阳出来了能把我晒成泡沫，怎么消失啊。”
看着他玩笑间好像又恢复些气色的脸颊，贺慕言轻叹口气，手指捏一下他肉肉的耳垂：“离离想清楚了，真的要留下他吗。”
宋离看着他，神色郑重的点头：“这种事那是能开的起玩笑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要你别替我擅自做决定，我是不可能会改变想法的。”
贺慕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奈的笑着说：“我之前，真的有过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再悄悄把孩子拿掉的想法。”
光是听他讲宋离就已经够生气了，伸手用力去推他：“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总是有这个臭毛病，大男子主义！多少年了还是不改，你该庆幸你这次没这么蠢真的这样做，不然我就带着年年彻底从你的世界消失你信不信！”
怕他太激动伤了身体，贺慕言忙把人抱过来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考虑了很久，不是没有这样做吗，离离你冷静一点，你现在不能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还不是你气我。”宋离喘着粗气，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贺慕言，你真的该改一改你这种偏激极端的性格了，你的世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能什么时候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你知不知道年年就跟我抱怨过说觉得你不爱他，只爱我，小孩子那么敏感，他什么都能感觉到的。”
贺慕言顺着他的后背，闻言不置可否：“这话本也没有错，小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贺慕言！”
“好了离离。”贺慕言一点点抚平他炸起来的毛，低头亲亲他：“离离乖一些，不然肚子里的宝宝会被你吓到。”
“他才多大点，能知道什么。”宋离又气又想笑，低头看着肚子，倒也慢慢冷静下来，看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太有实感：“我真的，又有宝宝了？”
贺慕言“嗯”一声，伸手解开他的睡衣扣子，单薄的衣料下肤色一片冷白，一道粗长的疤痕从肚子一路蜿蜒到小腹下方，看起来触目惊心。
贺慕言眼神幽沉，弯腰在这处疤痕上轻轻印着亲吻，哑着声音说：“还疼吗，离离？”
宋离被他湿热的吐息弄得有点痒，不自觉往后瑟缩着：多少年了，早就没有感觉了，疼什么。”
贺慕言边亲吻边用手指在上面轻抚着：“十个月后，这里还会再落下一道疤。”
宋离顿顿，伸手在他粗黑的发丝间摩挲着，笑了笑说：“十个月后，我们家老二就能从这里出来了，我现在想想就已经忍不住开心了。”
贺慕言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深处：“傻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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