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在赛琳娅刚到达现代世界, 开始做任务的那段时间里，系统曾经实行过非常详尽的任务制度。

比如在每次任务结束后，系统会询问赛琳娅的任务感想进行记录。记录范围很广泛, 甚至都会包括：赛琳娅对任务相关目标人物们的各种看法印象等……

相当于定期执行的任务复盘。

——不过后来, 由于赛琳娅的研究欲过于旺盛，每次都能将任务复盘写成一篇万字打底上不封顶的小论文……

仅仅是‘目标人物的特征观察与印象概括’这个问题, 赛琳娅就能在系统备忘录上哒哒连敲整十页, 从对方的生理特征再到对方的魔法属性——等等等等, 大概详尽到能与神盾局的罪犯入狱记录相媲美。

……所以系统没能坚持多久（主要是怕自己内存不够……），就默默取消了这种任务设定, 转而选择了由自己生成任务报告进行存档记录。

但如果立场互换，换做由超英世界的人们来回答【关于赛琳娅的看法印象】这个问题的话, 那么赛琳娅大概可以收集到很多有趣的回答。

比如毒藤女肯定会不断在藤蔓上开着小花抒发自己的狂热喜爱；而杀手鳄大概会连夜扛着自己的下水道基地‘再见了恶魔今晚我就要远航’开始跑路；至于沙人则会在得到这个问题之后应该会率先思考下‘沙子还能和什么东西产生化学反应’而顾不上回答——

……总之, 绝对都会是些非常丰富精彩的评论们。

而至于超级英雄们？

托尼则会让管家先生提前预设排列好上百个相关赞美词语, 然后毫不客气地全部堆砌出来；彼得会一边头脑风暴一边结结巴巴地用理科生思维艰难开口；迪克肯定能给出特别符合女孩审美想法的词汇；布鲁斯会忍不住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们会使用很多种不同的词语，会用着各类不同的语气, 但每句话中都一定包含着很深的情感。

用一个个单词，来还原他们心目中赛琳娅的样子——他们亲爱的小姑娘。

不过在成长过程中，赛琳娅听到最多的评价，其实是：

【还算听话, 但的确天赋不够，始终完成不了我们预设好的目标……唉，太可惜了, 真浪费资源。】

这就是饲养赛琳娅的贵族们, 对她的评价。唯一、也最真实的评价。

偷猎者们会在拔掉象牙后, 对一旁的小象感到愧疚吗？

不会。

所以, 贵族们也从来不会对赛琳娅有任何愧疚歉意类的情感。他们只会认为：赛琳娅能够一直存活至今, 就是他们高贵仁慈的表现。

与那么多死去的族人相比，她竟然还能拥有活着的权利，这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啊。

——所以让她贡献出自己的剩余力量，帮他们完成更伟大的目标，这也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怎么能够感到迟疑呢？

在赛琳娅的记忆里，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之内，她曾经无数次地听到过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由于体验太多次，她甚至都已经养成了通过脚步频率与轻重，来辨别推断来者的习惯。

在脚步声响起之后，那个献祭了无数生命才铸成的封印法阵被迅速开启，贵族的心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坐在角落的赛琳娅一遍，“伤口这么快就痊愈了？”

他感觉这丫头有点奇怪，但是却找不到原因，也并没有在意，继续命令着，“这也刚好……起来，跟我走。”

贵族们对赛琳娅印象中的【听话】一词，来源于她总是保持的沉默状态；以及她确实如他们所愿，不停阅读大量书籍，也一次次地进行言灵术实验。

是个听话而努力的失败试验品。

但，如果他们凭借这两点就认为‘她是个驯化成功的实验体’，这简直是最愚蠢的结论。

赛琳娅没动，只是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挺眼熟的心腹，“去哪。”声音淡淡的。

虽然经常被这家伙带到斗兽场内，但其实赛琳娅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即便她的言灵术从未成功过，但人们对赛琳娅还依旧有着强烈的提防心。绝不让她有机会知晓他们的名字，以防万一……被言灵所诅咒。

听到赛琳娅说话，原本都已经转身准备走的心腹一怔，惊讶地回头看向她，“哈？”

以前这丫头总是在沉默，无论是被带到宴会时的时候，还是被放进斗兽场的时候，都非常安静，绝不问太多——大概是因为知道没有任何可期许的希望，所以自动节省了询问的时间。很听话。

所以她现在的反应，让心腹感到有些新奇，他一边上下扫视着赛琳娅，一边难得开口回答，“去见那位炼金术先生，他的魔法师实验还缺少一些关键原料。”

‘……’心腹的视线掠过赛琳娅，‘奇怪，这丫头之前穿的黑袍，有这么精美吗——？’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事，这个从来都随意摆弄无数魔法生物生命的高傲魔法师，突然从心脏处升腾起一股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恐慌感。

很奇怪的恐慌，找不到源头，也没有任何理由。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正在不断发凉。

……冷到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如他经常摆弄的尸体。

能够成为贵族心腹的人，本身当然也是个实力强悍的魔法师。

强大的魔力让他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敏锐直觉，立刻皱着眉呵斥，“怎么还不走！想死吗！斗兽场可从来不缺少蠢货！”

赛琳娅没有起身，只是突然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太吵了。”

心腹本能地向抽出魔杖，但他却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行动。随着那丫头说出口的话，他整个人的声音与行动力好像都被瞬间抽离。

整个人的身体都无法负担思维所下达的指令，彻底散架。

无法行动。

无法发出声音。

……就像赛琳娅所想要的那样。

【噤声】。

保持安静。

为了修习黑魔法，男人曾经用禁术吞噬过许多魔法生物——甚至是人类魔法师同类。澎湃的魔力在他体内疯狂翻涌，试图打破禁锢，‘只差一点点，只要一点我就能够……’

一个高级魔法师的瞬发攻击，大概在两秒内就能用无声咒语击飞敌人的头颅。

但赛琳娅和杰森想要动手，又怎么会需要【两秒钟】这么漫长的时间。

他们只需要……一瞬间。

只要一瞬间，

男人的背就被杰森踩在皮靴之下。

漫不经心地碾，将他整个人的脸都砸在地板上。

快到……男人甚至根本回忆不起对方是从哪里出现、怎么到自己身后、究竟做了什么——任何、一切都想不起来。

甚至连他的视网膜都反应迟缓了一拍，捕捉记忆不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被对方冷漠踹翻的那个瞬间。

从未有过的恐惧，从男人颤抖的身体与放大的瞳孔中流淌而过，笼住全身四肢。

他的大脑中只刻着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恐怖想法：他真的不可能赢过这两个人。

……他真的会被他们轻松解决。

有赖于那堆久违稻草带来的糟糕回忆，赛琳娅整晚都睡得不太好，她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哈欠，发愣走神了一会才慢吞吞开口，“你在保持沉默的时候，看起来会顺眼很多。”

“……”杰森再次把自己的外套扔过去拢住赛琳娅。

这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是他们昨晚拥有的唯一取暖工具。

赛琳娅对生活环境的要求非常低。全是枕头的超大号软床睡得很开心，黑旅店里糟糕的居住条件也觉得很好，甚至是只铺着一层草杆的冷硬地板也没有抱怨。

但杰森却没睡着。

原因非常复杂。

来到陌生环境中的警惕心占一部分，这个世界是赛琳娅曾生活过的糟糕成长地占一部分，思考回归方式占一部分，计划怎样在这个地方保证两人的安全占一部分……然后，杰森也在看赛琳娅。

赛琳娅也没有睡熟，微微偏头露出耳朵上的耳坠，眉头很轻地皱在一起。——很明显依旧在担忧与思考，他们两个究竟应该怎么回去。

“……”杰森的呼吸声轻了很多。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魔法世界，这个听起来特别HP的词语，往往意味着超高难度。

但他们依旧是对方的永恒锚点。任何时候，不需要回头确认什么，只要看到对方的存在，他们就能找到自己。

绝不丢失。

带着尘土血迹的红头罩外套分盖在两个人身上，杰森沉默地拨开干枯了不知道多久的稻草，微微抬起女孩，让赛琳娅枕住自己。

一开始是手心，后来换成了更稳固的大腿。

硬邦邦的结实肌肉垫在她的侧脸下，他无意识地凝视着赛琳娅。

他在夜里注视着光芒，凝视得太久了，视网膜记忆，于是就只能看到这片光芒。

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的梦握在手里一样。

……虽然其实他……也一直都想将梦握在手中。

……但梦也不只是属于他的梦。

杰森随意地踢了踢男人的脊椎骨，声音在嗤笑中带着嘲讽，“这么抖？”

他太清楚，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应该怎样控制自己的角度与力道了。——毕竟他的老师兼父亲蝙蝠侠，可是个能在不杀人的前提下，能够把敌人揍到七分熟半死不活的格斗大师。

赛琳娅盯着心腹看了片刻，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对方的样貌——脸盲症是原因之一，还因为赛琳娅想将自己的记忆留给那些更重要的人们身上；在将对方看疯之前，她很直白地开口问，“你们的目的。”

“炼金师在研究具有长生作用的魔法石，先生正在资助他。但是他还缺少非常重要的核心原料……某种强大魔法生物的心脏。”

高度机密的信息完全脱口而出，心腹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不想说出来的。但他根本控制不住，就好像只要对方开口询问，他就会知无不言……

突然被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触动神经，男人的身体猛然抽出了一下，惊骇到极点，“你、你——”

她学会了言灵术。

这明明是他们在无数次实验中最想要得到的结果。是他们伟大事业中的绝妙注脚。

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却只有恐惧，也只剩恐惧。

因为他完全可以确定，她的言灵术不会如愿受控，为他们所用。而只会、只会成为她自己的力量。

从贵族们到他，一直都理所当然地傲慢认为，言灵师的力量会成为他们势力组成的一部分——毕竟在之前征服那么多魔法生物的时候，他们都能够通过种种手段来到达这个目的。

就算后来他们放弃了言灵术的力量，也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那女孩的无数次失败让他们失去了耐心。

这个曾经见证过许多种族覆灭的男人也……终于意识到，在他看到对方的时候，为什么会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因为她的气势变了。

被敲开了曾经那层沉默而冷漠的壳子。

锐利的锋芒从血肉模糊的白骨中生长而出，她变得无坚不摧。

是因为什么？因为苦难吗？还是因为有人在旁边拉住了她？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他们所以为的‘被折断翅膀后乖顺依附生存的幼鸟’，而是可以挥起翅膀成为他们噩梦的强大存在——

他们才是最愚蠢的生物。

胡闹的孩子在故意淹没蚂蚁窝之后，不会认为蚂蚁会来报复自己。

而他们居然将世界上最后一个言灵师也当做可以随意摆弄的弱小生物。

很多混乱的想法在男人脑海中乱窜，而他最先说出口的是放软声调的求饶，“我知道你会憎恨我们。”

“但你仔细回想一下，女孩，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你。”精妙的话术，不知道究竟曾哄骗过多少魔法生物的信任，才能联系得这么熟练，“如果我们真的想要伤害你的话——难道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那些只不过是我们激励你成长的方法……”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杰森陡然加重的力道强行打断，差点呕出血来。

“她的成长不是因为你们的狗屁仁慈，”杰森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却让贵族心腹忍不住开始疯狂发抖，“是因为她很强。”

杰森看向赛琳娅，再次重复，“一直很强。”无论有没有那种叫做‘言灵术’的东西，她都很强。不因为力量，因为灵魂。

杰森的声音很轻，却特别坚定，好像要越过脚下这个垃圾，飘到赛琳娅的身边。

猫……可爱吗？

嗯。猫都有特殊技能，哪怕只是尾巴和眼睛扫过来就能让人很难拒绝。

但猫也是具有狩猎天性的食肉动物。

就像她，始终都是骄傲的战士。

赛琳娅曾经说她的经历像星星，经历了好久才终于将光芒落到他们的世界。

……那时候杰森正皱着眉教她怎么佩戴那颗星星徽章，沉默着，没有立刻反问：为什么不是太阳呢。

那也是杰森陶德没有说出口的真实想法。

“……”赛琳娅看了看这个居然还能振振有词的男人，眼神很轻，却让对方有种被看穿灵魂的恐惧感，他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道，绝望地闭上双眼。

天啊。

噩梦。噩梦。不会有比现在更让他感到恐惧的可怕事情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想象力的贫瘠程度。

会有比现在更让他恐惧的事情吗？

答案当然是，【有】。

当那只黑龙凑上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身上的时候，极端恐惧的生理眼泪瞬间就堆在了他的眼眶中。

心腹忍不住想质问刚才那个踩住自己的男人，为什么没直接把自己整个人踩成两段！？

他妈的。这可是龙啊？！

就算是那些‘以屠龙功绩而著称于世’的勇者们，也绝对不可能愿意用现在这种四肢僵硬、完全不能活动的状态去面对一只龙吧？！

他是个绅士的高级魔法师，他是个绅士……呸！！妈的！！武器库的看守都他妈是一群废物！！一头龙啊！！一头成年黑龙钻进这个武器库了！那群人都是群没有大脑的瞎子吗！

赛琳娅捏捏黑龙凑过来的角，突然问，“你的主人在庄园内吗？”

“不在。他正在拜访另一位炼金师。”这一次，就算不被言灵术所束缚，心腹也依然回答得飞快。

好像唯恐自己的声音慢了一点，就会被这条庞大的黑龙撕成碎片。

“喔，”赛琳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可惜呀。”

……男人直觉认为对方这句话里的‘可惜’，与大众层面中所理解的‘惋惜’绝对不会是同一种含义。

在两秒的沉默之后，赛琳娅抬头看向斜倚在墙边的杰森，“你对炼金术感兴趣吗？”

“？”杰森挑挑眉看向赛琳娅。

拍了拍粘在自己衣服上的干草，赛琳娅从‘床’上走下来，“说不定这还是个挺不错的机会，可以给你的武器附魔呢？”

神明系中，以锻造武器而闻名的神明就是矮人一族——据系统所说，这其实是个很好抽到的r级白卡。

……但赛琳娅却从来没见过。她连斯卡蒂洛基和哈迪斯这类强力卡牌都抽到了，却从来、从来没见过矮人卡牌！

很难不怀疑这其实是一种欧到极致的非。

所以现在就，曲线救国一下。

杰森没收下赛琳娅递过来的外套，反而又将它裹回赛琳娅身上。

……两个人之间的体型差距，让赛琳娅现在看起来，完全就像是被面包片裹住的一小叠培根。

黑龙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新玩具挺有兴趣，爪子拨来拨去。

而赛琳娅站在门口，看向那个据说‘永远无法被外人打开’的封闭法阵。

“……”言灵术的使用，需要借助语言、思维等方式。

但当赛琳娅伸出手，触摸那个强大法阵的瞬间，她竟然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不是‘我想出去’、‘打开吧’、‘开启’，而是……‘我已经是自由的了’。

已经。

很笃定地完成时态。

她不再被困住，她没有被困住。她是自由的。属于自己。

如果说她身上还有什么牵引，那么就只会是爱意。很细的线，连接着她与她的家人们。

“哒”。

随着一声轻响，于是法阵也因为赛琳娅的这个想法，而瞬间从内而开启。

这就是言灵师的力量。

赛琳娅站在这个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陌生角度，望向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啊，”直到现在，捕捉到那些熟悉的元素，赛琳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之前在哈迪斯世界的时候，我们经过的最后一个地点——”

是这里啊。

系统曾经对赛琳娅说过，为了更好地保障宿主的使用感体验，他的运行模式设定参照了很多热门游戏的系统设置。

……如果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真是个游戏，那大概应该属于大逃杀类型，也肯定不会受欢迎。

落伍人设，高难度操作，红名无惩罚，无存档无攻略——只此一次。

……听起来会是一款用来骗钱的垃圾游戏。

但这就是人生。

赛琳娅稍微走神了两秒，却又瞬间被杰森叫住。

“赛琳娅。”

杰森很少直接叫赛琳娅的全名，毕竟平时他们总待在一起，一个‘你’和‘她’就能够指代清晰。

但偶尔他这么叫一次，却又会显得笃定而认真。

赛琳娅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世界——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这样体验这个世界呢。”

不需要担心，太阳都站在她这边呢。

嗯——她要提前先想想看，要给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们准备些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最好要有魔法世界的特点，又要足够惊喜。

……啊总不可能人手一只龙吧？那样会直接导致高空限速的吧？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赛琳娅在自己披着的外套中不断翻找。

……虽然杰森在盯赛琳娅的每日摄取糖分的含量，但这也不妨碍他的夹克里会放糖。

充分应对心情不好的猫。

甚至当赛琳娅在外套里没有找到的时候，她又很想去翻杰森的腰包。

“……”一把抓住赛琳娅的手腕，杰森突然很想转身回去再把那个垃圾揍一顿。

草。

真他妈没有人能给她科普一下，人类世界是存在男女差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