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个鼎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极具有压迫力,为首钳制住宋鼎鼎的陆轻尘,下意识的松了松手。
原本喧哗激动的气氛, 在裴名到来后,没由来的一下降到了冰点。
白绮疾步走向宋鼎鼎,眸中掩不住的愤怒:“阿鼎,你有事怎么不给我们传玉简?”
在黎画走后, 她便拿着蛊虫去找裴名了。
她在裴名房门外,喊了他半天,也没见他应一声。她耐不住,便直接推开了门,而后就在榻上看到了陷入昏迷的裴名。
他会出现这种情况, 倒在她意料之中, 毕竟他每个月都需要血蛱蝶, 给全身换一遍血, 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维持生命。
只是她没想到,距离下一次换血还有七、八日的时间, 他却提前出现了这种情况。
秘境压制了所有人的灵力,裴名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白绮猜测, 大概是因为他耗费灵力过甚, 才会陷入昏迷。
她很想趁机杀了裴名,但她的契约还未解除,裴名要是就这么死了, 她指不定也要嗝屁。
她思量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玉微道君让人来催促大家起榻, 去瓜田刺猹, 她才决定先弄醒他。
谁料,裴名还没刚醒过来,玉微道君就传来了玉简,说阿鼎涉嫌杀害了住持,要被火刑处死,让他赶过去见阿鼎最后一面。
看到那些人一窝蜂上前,拿着绳子准备绑起宋鼎鼎,白绮都快要气死了。
她气这些人昧良心,更气宋鼎鼎遇到事情,竟然没有用玉简联系他们。
但凡黎画,或者她和裴名在这里,也没人敢碰宋鼎鼎一下。
见白绮脸色憋得涨红,似乎恼怒极了的模样,宋鼎鼎心里说不上来的感动。
而此时此刻,更让她感觉到心情复杂的人,则是还没走到地方,便替她揽下罪责的裴名。
方才玉微道君联系他时,便已经说过了,杀人凶手会被火刑处死,可他到了这里,第一句话却是直接替她顶罪。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除了感动,和一些不知名的情愫,更多的是难过。
裴名如此待她,而她对裴名,却只是利用。
从一开始接近他,一直到现在,说没有丝毫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那感情有限,既不能转变她想要回家的决心,也没能让她改变性取向,转而喜欢上一个女子。
她所主动的每一次碰触,都是为了完成攻略任务,甚至连那日给他过生辰,亦是如此。
就算有真心在里面,只要掺杂上了利用,再真实的感情都会变得虚伪。
宋鼎鼎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看向裴名。
她视线落在大长老身上,轻吐出一口气:“宋芝芝,起来吧。”
话音落下,那躺在瓜田之间,已经失去呼吸的宋芝芝,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的诈尸,惊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在瓜田里不断回荡着刺耳的声音。
玉微道君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宋芝芝,上下打量几遍。
在确定她不是诈尸,而是根本就没有死之后,将视线落在了宋鼎鼎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宋鼎鼎从袖中拿出记音鹤,抬手一点,便有声音从记音鹤里发了出来。
——你故意引导阿鼎说住持该死,再用记音鹤记录下来这些话。
——你假冒僧人叫大家半夜起来刺猹,又给嘉多宝下药,藏起了她的储物戒,以至于她提前来了癸水,又找不到月事带。
——那些亲眼目睹阿鼎送嘉多宝离开的人,会到处散播谣言,说阿鼎跟嘉多宝有私情。
——等阿鼎一送嘉多宝回去,你就会假冒僧人叫她去住持的房间里。然而住持早在今夜傍晚时,就已经被你杀死了。
——阿鼎会成为杀死住持的替罪羊,而嘉多宝因为谣言跟阿鼎牵扯上了关系,为了自保,她只能跟阿鼎撇清关系。
宋鼎鼎掐头去尾,放了一段对话。
隐去了宋芝芝偷储物戒的事情,还有大长老说储物戒里藏着吞龙珠的事情。
这声音在瓜田中回荡着,熟悉的嗓音令顾朝雨怔住。
她微微僵硬着,转过身看向宋鼎鼎身旁的陆轻尘,那是他的声音。
显而易见,他口中的‘你’便是刚刚站出来,亲口道出宋鼎鼎是杀人凶手的吕察。
她怔愣着,唇瓣翕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嘉多宝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她这两日跟席梦思在一起,总能听到陆轻尘说话。
听着记音鹤里,传来没什么起伏的嗓音,她想起刚刚自己为了撇清关系,便将宋鼎鼎拉下水的举动。
只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消失在宋鼎鼎面前,永远都不要在出现才好。
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又不甘心这样走掉。
陆轻尘凭什么这样算计她,她不过得了席梦思一点好处罢了,如今已是比身败名裂好不了多少。
人人都知道她来月事弄脏了衣裙,人人都知道她为了撇清关系,往原本好心帮她的宋鼎鼎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以后在剑宗里,她还怎么跟其他小辈相处,她的师尊和同门师兄妹,又会如何看待她?
嘉多宝涨红了脸,那是因愤怒而染上的颜色,她拔剑而出,直指陆轻尘的咽喉:“陆轻尘,你以为你仗着陆家,便能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吗?”
“你辱我清誉,又栽赃陷害阿鼎,我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愤怒使人理智全无,嘉多宝只觉得自己都无颜活下去了,索性便豁了出去。
她脚下一点,带着游龙似的长剑,以一化十,剑刃朝着他心口刺去。
陆轻尘刚刚回过神来,哪里招架得住她这拼命式的打法,他身体连连后退,下意识抬臂防守。
然而嘉多宝体内没有灵力,出其不意的攻击也已然被他防住,如今他反应过来,她若是想再伤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席梦思在暗中观察过形式过后,陷入了沉思。
顾朝雨腹中怀着他的子嗣,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她却也不是傻子,能看出他仍旧惦念着顾朝雨。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她定然做不成陆轻尘的正妻,她必须要用什么拴住他,让他对她心存愧疚。
显而易见,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没有灵力加持,嘉多宝的剑法再妙,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如果她替陆轻尘挡下一剑,就算他心中挂念顾朝雨,有救命之恩压在他头上,他也不能轻易抛弃了她。
这般想着,席梦思瞧准了机会,在嘉多宝挥出第二剑时,直直冲了上去。
陆轻尘被嘉多宝激怒,正准备出剑反击,谁料身前却袭来一重物,而他掌心的剑已经挥了出去,想停都停不下来。
待他站稳了脚,看清楚挡在他眼前的重物是席梦思时,她身子摇摇晃晃,胸腔内却是横插过了两把长剑。
一把是陆轻尘的,另一把则是嘉多宝的。
鲜血沿着剑身向下流淌,缓缓渗进了剑纹中,她秀眉一蹙,殷红黏稠的血丝从翕动的唇角流下。
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空气寂静得吓人,像是凝固了一般。
宋鼎鼎看着席梦思,指尖在记音鹤上摸索一阵,轻点下了播放声音的鹤喙。
——我不会再擅自行动,可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将席梦思悄无声息杀死,再栽赃到朝儿头上,逼她向我求助。
陆轻尘听到这段录音,身体微微僵硬住。
他下意识看向了顾朝雨:“朝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他看起来慌张失措,这神情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又硬生生在席梦思身上刺了一剑。
原来他一直想着要杀了她,原来他从未对她动过一分感情……原来他跟她一样,不过都只是利用而已。
席梦思觉得自己像是一场笑话。
即便她是利用他,却依旧对他有几分爱慕之情,她只是想找个优秀的道侣而已,她从未想过伤害陆轻尘。
可陆轻尘呢。
早就对她起了杀心不说,在事情败露后,第一反应不是跟她解释,却是跟顾朝雨解释。
要付出性命代价的人是她,被两剑刺穿身体的人也是她,但为什么,陆轻尘就不能看看她?
席梦思眼眶泛红,忍着剧痛,缓缓转过身去。
她透过朦胧的泪光,带着无法言喻的恨意,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原本不信那住持说的话,即便顾朝雨不要你的孩子,还有我,我可以为你孕育子嗣,传宗接代……”
“我不信你晚年生活孤苦伶仃,是断子绝孙的命。我也不信,我会有拆人姻缘的因果报应。”
“现在我信了,我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陆轻尘,现在该你了。”
席梦思抬手拔出了双剑,被剑刃带出的鲜血迸溅到了陆轻尘眼睛里,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隐约听到她厉声的哀嚎。
凄凉、悲惨、无助,又带着满腔的怨恨。
这两剑下去,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倒不如干脆一些,给自己留些体面。
可她不能白死,她要陆轻尘付出血的代价。
随着剑刃而出,席梦思拼尽最后一口气,攥着沾血的剑柄,手起剑落,狠狠扎进了他的裆部。
听到他急促而惨痛的嚎叫,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即便喉间不断涌出鲜血,她依旧笑着。
她还是重重倒了下去,黏稠的血液蜿蜒成河,缓缓渗透脚下的土地。
在阵阵不断的惨嚎声中,裴名抬起黑眸,微微偏着脑袋,看着失去生命的女人,眸中流淌过晦暗的光。
他掌心中,安静躺着一只白色蛊盅。
蛊盅里,藏着白绮炼制好的情蛊,只要他服用下去,就会无法自拔的爱上宋鼎鼎。
他很清楚,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当作武器刺向别人,也能被这把剑反伤。
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陆轻尘。
若是陆轻尘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孤独终老,断子绝孙,那么他呢?
他利用和伤害宋鼎鼎,会得到什么报应?
他本就空无一物,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裴名轻笑着,打开了蛊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