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装
黎斩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靠窗的一角等人。
御羽心决定扮作女装潜进擎苍剑阁, 把将黎斩从房间里面赶了出来，让他自己在楼下等一会儿。
可黎斩已经在这里枯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是没看见人。黎斩本就耐心不够, 平生最讨厌等待，他一边嘴里小声嘀嘀咕咕, 一边为了分散注意力，手里一刻不停地剥着花生瓜子核桃之类的坚果。
当然，这些坚果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吃的，是御羽心专门点来给他, 让他无聊的时候就剥瓜子取乐。
说得这么好听, 还不是因为自己想吃，又懒得动手。黎斩愤愤不平地碎碎念道。
等到瓜子花生核桃都快在黎斩的手边堆成高高的小山堆了，这时, 楼上才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说是动静也不太对, 准确地说, 应该是整个客栈在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变得异常安静。
黎斩耳聪目明, 自然察觉到了这阵诡异的寂静。他没有多想, 抬起头看了看。
于是, 他就看见了一个正从楼上慢慢走下来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穿素雅雪衣, 一头乌雾般的垂瀑长发，眉眼如画，檀口朱唇，肌肤晶莹雪白，几乎能窥见细嫩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纹路。
她的模样极其年轻, 面若芙蓉般的美貌少女, 然而却自始至终神色淡淡, 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浅褐色瞳孔中透出的目光, 都泛着细雪般的冷淡缥缈之感。
她如同潮水般无声地走过去，其他人便如同静静矗立在潮水中的磐石一般也跟着沉默了起来。她的容貌和身姿无一不动人心魂，凡人乍一眼看见她，便仿佛微尘窥见了一线天光般，令人心驰神往，可往往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看她第二眼。
在鸦雀无声中，白衣胜雪的女人径自走到黎斩的身边，自顾自地新添上了一盏茶，又随手捡起了一粒花生，张开柔软而殷红的嘴唇，将花生塞进嘴里。
黎斩：“……”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能吃花生呢！！
啊，不对。
黎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仰起头，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又因为对方过盛的容貌而情不自禁地垂下漆黑的眼眸，小声地开口说：“这个……呃，这是留给我朋友的……”
女人听了，便轻轻一笑，温声细语道：“我不就是你的朋友吗？”
她长得好看，声音也犹如玉石相撞，清冽动听，语气又轻又柔，令人忍不住心生荡漾。
心生荡漾的黎斩一时难以思考，只能从字面上勉强理解对方的话，他眨眨眼睛，看上去有些呆呆地说：“啊？你、你要跟我当朋友吗……？”
“……”他微微红了脸，下意识地抓紧手指，细若蚊声地小声说：“好、好的啊……”
女人：“……”
女人又笑了一下，她一向神情疏冷，因此笑起来尤为好看，甚至隐约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艳色。
她又捡起来一粒花生米，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弹，饱满的花生米便顷刻间“咔哒”一声，敲在了黎斩光洁的额头上。
“傻小子，”女人微笑着说，“在想什么呢？”
黎斩：“……”
黎斩表情仍旧是呆呆的，他抬起手，捂住被一粒花生米敲得泛红的额头。随即，他目光一凝，注意到了插在女人云鬓间的一支发簪。
这支发簪做工粗糙，制材廉价，看起来丑不拉几的。
但重要的是，它非常眼熟。
黎斩：“………………”
黎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眼前的女人，顿时叫喊起来：“啊！你！！温鹤玄！！你！！！”
御羽心被他这一声猝不及防的高声叫喊给吵到了，她伸出手，捂住了黎斩的嘴唇。
黎斩不经意间闻到了一股软玉香风，像是登时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御羽心松开手，又见他实在被惊得合不拢嘴，于是便用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下巴，阖上他的嘴唇。
黎斩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大变，他放开被花生米敲红了的额头，转而死死地捂住嘴唇。
现在他已经无比清晰地知道，眼前的这个漂亮姐姐是御羽心假扮的了！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黎斩捂着嘴唇，心跳得飞快，说不清楚现在他是紧张还是嫌弃，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就算假扮成女人也没必要这么彻底吧！变成女人的样子也就算了，怎么还用上了女孩子的脂粉跟香薰了呢……
虽然香香的，是挺好闻的……但这也太奇怪了吧！！
黎斩胡乱思考着，东想一下，西想一下，简直坐立难安。
而御羽心就自然随意多了，她挑拣着桌上的花生瓜子核桃，吃了几粒，又觉得口渴，便喝了一口茶。
可能是茶水太热，烫到了她的舌头。御羽心只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不自觉地蹙起秀眉，抿了一下柔软的嘴唇，随后小口小口地吹散从茶盏里冒出的热气。
不小心看见这一幕的黎斩：“…………”
如果对方是以往的样子，黎斩肯定会心生不屑，嘲笑对方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可是现在。
黎斩看了一眼，觉得好奇怪，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温鹤玄！”黎斩忽然紧张兮兮地叫住她。
御羽心停下动作，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睛，注视他。
黎斩不由分说地紧紧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像个老父亲似的，满脸写着严肃庄重，压低声音，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说：“虽然你现在迫于无奈，而不得不假扮成一个嗯……很好看的女孩子，但是我清楚，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千万要记住这一点！”
“……”黎斩看了看她还抿着的嘴唇，紧张地说，“所以、你，不要再学女孩子装可爱了……！！”
御羽心：“……”
请问你有事吗。
御羽心满脸写着无语，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黎斩却好像又忽然发现了什么异样，“啊”了一声。
黎斩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似乎非常认真地感到了困惑，开口道：“你的手好软啊，像女孩子一样……奇怪，你是搽了什么东西了吗？”
御羽心：“……”
*
擎苍剑阁为了那位剑首一直在招收女弟子，御羽心想混进去，便决定女扮男装再扮女装……总之就是变回原本的模样。
虽然用温鹤玄的脸穿女装也不是不行……但看起来好像有些奇奇怪怪的。
面若好女的男人也终究不可能像真正的女人一样，无论是骨架还是面部轮廓，都相去甚远。
而且凌弱衣提到过招收进去的女子全都身形相仿，考虑到这一点，御羽心觉得还是用原本的模样会比较方便。
当然，她也并不担心会被人认出身份，因为六百年来，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内，她都戴着面纱，除了极少数人，根本没有人知道天琴君到底长什么样子。
御羽心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擎苍剑阁设在寂月城的办事处弟子，谎称自己来探亲，找一位名叫纪云的剑阁弟子。
擎苍剑阁确有纪云此人，不过这个人几年前外出历练的时候，一时不慎，葬身于妖魔之手。办事处的小弟子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面带为难和同情之色告知了御羽心。
御羽心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开始编：“我是纪云的妹妹，不久之前父母去世，只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我只好来找拜入剑阁的哥哥。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好可怜啊。”
小弟子挠了挠头，茫然地说：“可是，我没听说过纪云师兄有个妹妹啊……”
御羽心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温和地道：“我是纪云的妹妹，我现在没有能去的地方。”
小弟子顿时目光呆滞，眼神涣散，一字一顿地跟着重复道：“你是纪云师兄的妹妹……你现在没有能去的地方……孤苦伶仃，非常可怜……”
“……哎呀！”语毕，小弟子如梦初醒，反应了过来，热情洋溢地对她说：“我们剑阁最近刚好在招收女弟子，要不然你也拜入擎苍剑阁吧！”
御羽心点头。
小弟子眼巴巴地望着她，有点羞涩地问：“那我帮你记个名，妹妹，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御羽心想了一下，说：“小翠。”
小弟子：“……”
小弟子听到“小翠”这两个字，又看了看她神仙般的貌美长相，把快要说出口的“父母怎么会叫你小翠”这句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御羽心顺利地进入了擎苍剑阁。
擎苍剑阁坐落于那十二座浮岛之上，浮岛位列先后，御羽心被人带着登上了第十二位的浮岛。
居住在这座浮岛上的，大多是一些修为低微，负责处理浮岛杂事的外门弟子。御羽心作为刚入门的弟子，还没有通过教习的考核，因此也被分到了这座浮岛上。
御羽心在小弟子的殷勤下，领了女弟子的衣裙和玉牌之后，便被带着走到了一处花团锦簇的小院子。
院外，小弟子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着说道：“刚进门的弟子都两两同住，现在只有这里的院子还有空。不过跟你同住的小羽姑娘脾气有点古怪，没事的话，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她了。”
御羽心点了下头，又道了声谢。
小弟子红着脸，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进到了院子里面。
此时正值晌午，院子外面遍地繁花簇簇，春意盎然，而房屋却从里面大门紧锁，窗户不仅紧闭，而且还盖上了厚实的、不透光的深色帘帷，瞧不见里面的景象。
御羽心被关在门外，她试着敲了敲门，里面却无人应声。
她想了想，手上便稍稍用力，直接震断了里面的门锁，紧接着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随后银光一点，一道泛着冷意的剑光须臾闪至她的面前。
御羽心不为所动。剑光虽冷，却不带杀意跟真气，这颇为凌厉的试探性的一刺很快便自己主动落了空，歪着擦过了她的耳边。
紧接着，御羽心便听到了一道惊讶的声音，说：“怎么是你？！”
御羽心：“？”
她心中疑惑，抬眼望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美人脸。
眼前的少女乌发黑瞳，姝色无双，满脸震惊地死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脸使劲瞧出一个窟窿来。
御羽心很快就认出了少女的身份——她是姬珑，姬襄的妹妹，妙法天宫中无相宫宫主的女儿。因为对方的身份，御羽心见过她好几次，算是有些交情。
但是有两个问题。
第一，姬珑和她哥哥一样，身怀应龙血脉，世代近亲结合，因此天生白发雪肤，瞳孔也并非黑色，而是浅金色的。就算她是姬珑，也应该有所变装。
第二，姬珑没有见过她的脸。
想到这里，御羽心便微笑起来，开口道：“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我们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