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暴露
一击得手后, 直哉没有分毫的犹豫，再次拔刀垫步，转身朝着巨大咒灵的另一条手臂砍去。
满溢的咒力萦绕在竹刀周围，为其形成了一个无比锋利的‘刃’, 颜色与直哉的双眼一致, 是如同黑夜中的汽灯一般耀眼明亮的金色！
“哧！”
又是一声令人听了牙酸的劈肉斩骨声, 咒灵哀嚎一声, 彻底绷不住自己支撑身体的点，整座身躯如小山一般倾倒。
“轰”地一声, 整座生得领域都被震得颤抖, 然而直哉却像是脚下生根了一般, 不仅没有倒下，反而稳稳地朝后退了两步，平举起手中的竹刀。
咒灵胸口上的肉瘤和独眼已经彻底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内了，不过三米的高度, 以现在直哉的体质来说，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他盯着自己的目标, 轻声道：“我会动作很快的。”
不会让你再经历不必要的痛苦——
——说完, 他持刀前冲，一刀划过咒灵瘫软在地的巨手，紧接着一脚踏在上面，借力朝着上空跳起来！
第一脚踩在咒灵的手上, 第二脚踩在它的头顶，当直哉上升的趋势终于停下来时，他已经来到了距离地面足足有五米多高的半空中。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俯视到那颗肉瘤, 和里面蜷缩成一团的人影了。
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直哉体内沸腾的血液再次爆发, 肾上腺素瞬间达到一个致死的水平，促使他能够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他以腰部为轴心，整个肩膀和手臂为轴，带动着手中的竹刀，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难度极高的转体，紧接着带着这股旋转加下坠的力量，狠狠地一刀劈在了肉瘤正中！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清脆爆响，象征着刀锋上的每一次咒力都结实地落在了目标之上，一次一次连起来，划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直接将包裹在肉瘤内部的人影剖了出来！
巨大咒灵瞬间发出无比凄厉的哀嚎！
“阿咩！！”下落过程中，直哉爆吼一声。
“吼！”灭尽龙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飞快地冲上前来，收敛起背上的尖刺，接住了掉落中的他。
一人一龙同时向上方看去——这一刀，究竟有没有救出被困在肉瘤里的条月御子？！
只听‘哔啵’一声，肉瘤表面的伤口裂开，里面的人影蜷缩着，不受控制地脱离了粘液和组织包裹，向外面坠落出来。
直哉顾不上在意她表面的那些脏污，飞扑过去试图用自己短短的双臂接住她。
“条月小姐！”
他原本想着，自己此时的身体得到了咒力的强化，就算是接住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少女，也不会受伤。
然而当条月御子真正落到他臂弯里的那一刹那，直哉惊讶地发现，她的体重竟然这么轻！轻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反而像是直哉这个年龄的小孩。
仔细一看，她的身上几乎只剩一副骨架，血肉都被抽干了。
是这只跨越层级的咒灵，以及眼前庞大的生得领域，巨大的咒力需求消耗了条月御子的生命力，使她几乎变成一具干尸。
“条月小姐！”直哉悲痛地喊了一声，咬着牙试图救她。
失去了咒力供应者的巨大咒灵很快便停止的哀嚎，在不甘中化作零散的咒力彻底消散。直哉将这些咒力收集给条月御子，却发现已经化作咒力的生命力无法再进行逆转，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仅剩的生命慢慢流逝。
“不、不！”他惊慌地捧着条月御子的脸颊，“条月小姐！你醒一醒！”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然而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条月御子就是始终没能睁开眼睛。直到此时她还将父亲的相机紧紧地抱在胸前，干瘪的手指如同枯木，牢牢地握住自己珍贵的东西。
眼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哉终于绷不住情绪，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他眼中的金色慢慢褪去了。
缓缓地低下头，将脸藏在臂弯中，直哉的泪滴一点一点地印在了条月御子干枯皴裂的嘴唇上。
灭尽龙不安地磨了磨脚爪，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哉能够感应到它焦急的情绪，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带点鼻音地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随着咒力的消散，生得领域逐渐开始崩塌。灭尽龙将背上两个人都放下来，张开自己的翅膀，为他们挡住头顶坠落的咒灵尸骸。
这些碎块很快就会消散，但此时仍有些许咒灵残留在其中。刚刚经历过一场凶狠搏斗的灭尽龙明显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可现在直哉的心情很不好，它轻轻摇了摇尾巴尖，没有低头去吃。
直哉跪坐在地上，将条月御子的头放在膝盖上。
砍杀时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污血也开始蒸发，化作零散的咒力，消散于空气之中。
他轻声说道：“吃吧，把这些都吃光。”
如果不能逆转为生命力，那么这些血肉就不是条月御子的，而是已经脱离了她，化作了咒灵的一部分。
灭尽龙得到了他的许可，没有立即埋头进食，而是用自己的大脑袋轻轻拱了拱他，喉咙里发出低沉轻柔的‘呜呜’声。
直哉抬手抹了一把眼睛，闷闷道：“我没关系的。”
……这哪里像没关系的样子呢？
灭尽龙悄悄叹了一口气，转头开始努力撕咬咒灵留下的残骸。
虽然它吞食的速度很快，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咒灵消散的速度快。不过好在这些残骸中的咒力相当充沛，每一口都抵得上一整只二级咒灵所能带给它的养分，就算只吃了这只巨型咒灵的百分之一不到，灭尽龙也已经吃了个肚皮溜圆。
可想而知，这只咒灵究竟消耗了条月御子多少生命力。
当灭尽龙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肉的时候，生得领域也彻底溃散了。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而这回来，灭尽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吼……”它立刻将瞳孔缩成针一般尖锐的形状，长尾一卷，将翅膀下面的直哉牢牢护在身体中央。
刚刚赶到现场，驱赶了周围一切闲杂人等，独自一人进入了‘帐’的直毗人震惊地与这头骇人的凶兽正对上了视线。
“老天呐……”他不自觉地颤抖着胡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灭尽龙没有从他身上嗅到熟悉的气味，为了保护此刻精神状态低迷的直哉，它没有立刻回到影子中，而是继续留在外面，朝直毗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直毗人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它，灭尽龙危险地眯了眯双眼，猛地抬起前爪狠狠地朝面前一拍！
“吼——！！！”
它在用行动表明，自己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挑衅！不想打架的话就赶紧滚出它的视线，否则别怪它不客气！
直毗人听不懂这番龙吼，不过他也能从这头灾厄一般的凶兽的举动中看出排斥之意。而且更加令他好奇的是，这头巨龙始终趴伏着身体，似乎是在保护着身下的什么东西一样……
趁着灭尽龙抬起爪子，直毗人抓紧机会里面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了里面的直哉！
直毗人：“？！”
他本以为这头龙是闯入‘帐’中的咒灵，自己的儿子或许早就丧生龙口。然而如今这么一看，情况似乎刚好相反，这头巨龙正在保护着直哉……可是，为什么？
直毗人试图叫醒状态低迷的小儿子：“喂！直哉，还活着吗？”
直哉浑身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来，隔着翅膜与鳞爪的间隙与这位许久不见的亲生父亲对上了视线。
他忽然意识到，灭尽龙的存在已经暴露了……他与甚尔的约定，被打破了。
直哉心里一紧，但紧接着，他又想起直毗人是禅院家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之一。
如果是他，有没有可能把濒死的条月御子救回来？
直哉张了张嘴，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才沙哑地向直毗人请求道：“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直毗人看不见他脸以下的部位，闻言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直哉咬着唇，抬手碰了一下灭尽龙的身体。
“嗷……”灭尽龙虽然不解，但还是低低呜咽了一声，顺服地潜回了直哉的影子中。
随着它庞大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哉和条月御子完全暴露在了直毗人的视线之下，可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细看了。
这位年近五十，正值壮年的强大咒术师，生平头一次震惊到无法言语。
直哉或许知道与影子相关的咒术在禅院家很稀有，但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甚尔不想让他过多牵扯其中，所以也没清楚地告诉他。
这就导致了直哉只知道自己的影子很特别，却不知道这对直毗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冲击。
他只想用这一次暴露，向直毗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求求你，救救她。”
直哉眼圈红透，就算他刚刚亲手祓除了一只一级……甚至更高的咒灵，他也只能无助地看着相救之人的性命慢慢从指缝间流走。
直毗人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深深地看了直哉一眼，眼神中满是探究、狂喜、与压抑得极深的野心。
“我可以帮你救这个女孩，”他思索许久后，慎重地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直哉急迫地问道：“什么事？”
直毗人微微一笑，“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先向你保证，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是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我可以与你立‘契约’担保。”
他缓步走到直哉身边，蹲下来平视他的双眼。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让我们先抓紧时间抢救这位……可怜的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