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御三家交流会（九）
直哉的对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直哉立刻怂了, 不是因为实力不如人而怂，而是因为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冒犯了他人而怂。
实力强, 绝不是轻视他人的理由。
他老实道歉：“对不起。”
但他仍然没有主动出击, 还是那副原地防守的架势, 也没有收回自己心中关于‘百分之一甚’之类的想法。
不是轻视。在直哉心中, 能达到‘百分之一甚’是一种赞赏。
他的对手也感受到了他实打实的歉意，但说实话, 这种歉意比轻视更加令他怒火丛生。
经验老道的对手并没有让这份怒火影响到自己的心态，而是熟练地将其转化为更强大的咒力，凝聚于双掌之上。
在直哉看不到的角度, 他的掌心逐渐染上了一层光滑的金属色。
他沉声道：“那就如你所愿！”
说罢, 俯身向前，气势惊人地猛冲向直哉！
……
“这个人……”
坐在看台上的近侍忽然轻嘶一声, 捂嘴沉思起来。
甚尔盯着台下的赛场, 挑眉道：“他怎么了？”
近侍翻找着回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是大阪那边的浅野家的人。”
大阪这几十年来因为工业与港口贸易发达，与邻近的神户市一起组成了日本五大工业区之一。自古扎根于此的浅野家本来是咒术界一个声名不显的小家族，却因为这十年间突然出现的一种新术式而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砂铁操术’，继承了这种术式的人，能够利用自己的咒力将身体的一部分钢铁化，在具备了超强的防御力的同时, 兼顾了惊人的攻击能力。
“浅野苕之, 浅野家的家主继承人, 其特殊能力是——”
……
擂台上, 直哉紧盯着对手的动作, 见他抬手想要下劈，立刻横刀阻挡。
但他的对手面对这一反应，非但没有变招，反而张开五指，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刀身！
直哉：“？！”
对手一直以来都十分沉稳，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上，此时忽然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砂铁操术——”
“熔毁！”
他的吼声与近侍的解说声同时响起，直哉的太刀从被握住的那一部分开始，立刻产生了融化一般的形变，炙热的温度透过剑身直朝直哉握剑的双手袭来！
……
“浅野家，自古以来就以大阪地区的炼铁工业为核心，就算是在未开化前的古代，也有族人依赖着与控制铁材有关的咒术为生。”
“而这位继承人，更是年纪轻轻就将祖传的术式发扬光大，不但熟练掌握了身体的钢铁化，还能够在其之上，控制双手所触碰到的一切金属的温度。”
直哉的太刀虽然是极强悍的特级咒具，但本质上还是金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对上拥有砂铁操术的浅野苕之，自然是要吃亏的。
近侍轻叹一声：“直哉少爷要危险了。”
咒术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其千变万化，超乎寻常的用法。
仅仅只靠肉/体/力量的强大，还是很难战胜这种意料之外的敌人啊……
擂台上的直哉，在感受到双手传来的滚烫感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松手，放开了自己的太刀，朝后退去。
浅野苕之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说完，他加大咒力输出，直接将直哉的太刀熔成一条滚烫的长鞭，朝着直哉甩去！
烧红的铁鞭打在擂台的地面上，在掀起无数碎石的同时，还将地面烧出了骇人的焦黑色。
一旦直哉被命中，必然会被烫掉一整块皮肉！
“原来如此……”直哉一个侧空翻，闪过浅野的攻击，“的确是我轻敌了。”
浅野的攻击虽然来势猛烈，但到底还是不能命中速度极快的直哉。一旦铁鞭超出一定距离，其温度和攻势都会明显减弱。只见直哉小巧的身影几次腾挪翻转，就跃过了浅野用鞭影构造出的包围圈，来到了擂台中央。
浅野还记得他那非人一般的怪力，立刻将铁液召回，化成无数滴熔沸的铁水滴，密密麻麻布在周身。
他的攻击跟不上直哉的速度，那就用炙热的防御包裹住自己！在防止直哉近身的同时，缓缓展开铁滴的覆盖范围——
他打算用这种方式，慢慢压缩直哉的活动面积，直到将他逼出擂台范围！
直哉虽然力气惊人，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无法抵挡这种上千度的高温。
看台上，近侍的神情逐渐变得沉重。
“不妙啊。”他轻声说道。
甚尔倒是很无所谓的模样：“怎么不妙？”
近侍紧皱着眉说：“就算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如果无法破解对方的高温铁水，这样下去直哉少爷也会输的。”
直毗人交给直哉的任务是‘第一’，而且为了要来这个宝贵的参赛名额，他对禅院家的长老们和家主也是这么保证的。
‘只要让他上场，禅院家必能拿下第一！’
……如果直哉做不到，甚至连分区决赛都没能通过，早早地就折在第一天的话，直毗人会受到相当严重的牵连。
忠心耿耿的近侍不由得感到担忧。
听了这番话，甚尔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近侍听到他的笑声，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你笑什么？”
甚尔懒洋洋抬抬下巴，指向擂台，“我笑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小子的‘怪力’有多吓人。”
就算是他自己，在五岁的时候，也不可能达到直哉的力量水准。
那可是一整头巨龙的力量啊！
擂台正中央，直哉渐渐被炙热的铁丝形成的大网包围。
每一根铁丝中间都只有极小的距离，就算以他孩童的身材，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通过。
浅野站在重重铁水的防护网中央，就算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也丝毫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
操控着这个铁网，耗费了他极大的力量。
他咬着牙对直哉说：“我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把这一招用出来的。”
半年以前，阪神地带发生了几十年一遇的超大型地震，浅野家位于灾区正中心的地带，所受到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不光是家族的钢铁产业受创，连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咒术师们，也因为灾后忽然暴动的大量咒灵，而遭受了无法承受的伤亡。
作为浅野家下一任家主，不，其实已经该说是当家家主了……浅野苕之的父亲，于半年前，死在了与咒灵的战斗中。
父亲是为了守护浅野家的荣光而死的，浅野苕之始终死死地记着这一点，没有一刻敢忘记过。
经受了重创的浅野家，势力大不如前。别说是帮忙来救灾的大家族，就连周边一些诅咒师都敢趁机来刮一层油水。浅野苕之每次完成了祓除咒灵的任务回到家后，都要继续面对族人们无休无止的怨念声。
……他已经受够了。
虽然没有像样的仪式，但浅野苕之已经开始用家主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在心中立下誓言：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将浅野家再度发扬光大！
为此，他宁愿自降身份，以一个家族之主的身份前来参加御三家交流会。为的就是在赛场上一鸣惊人，获得其他家族的关注。
而如今，还没等突破分区，他就遇见了直哉这么一匹意料之外的黑马……在感叹不愧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同时，他也越发坚定了信念——
必须要在此，堂堂正正地将直哉击败！
感受到了他坚如钢铁一般的信念，直哉沉默了很久。
“我再次向你道歉。”
论起对胜利的渴望，他被这位浅野选手碾压。
他只是因为被逼无奈，再加上一点被人看轻而产生的好胜心，才想着要夺下第一的。
单论态度，浅野苕之抵得上一百个他。
在铁水的包围下，直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浅野苕之看着他矮小的身姿，忍不住想起族中的孩子。
他对直哉说：“你主动下台吧，你的刀我没办法重铸回去了，但我会按照市价赔偿。”
直哉：“！”
从实力角度来说，这人只有百分之一甚；但是从人品的角度来说，一百个甚尔都打不过他。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让他们在同一个赛场上碰面呢？
如果是在其他的场合，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愿意和浅野苕之做朋友。
直哉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纠结，浅野苕之见他没有动手的征兆，一时间也没有直接将他逼死。
直哉在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来。
“抱歉……奇怪，我今天怎么道了这么多次歉？”
他无奈地笑话自己一句，然后抬眼正视自己的对手。
他收敛起全部的杂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对手，但我必须赢。”
他向某个讨人厌的家伙夸下了海口，不赢的话恐怕会被嘲笑一辈子！
浅野苕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直哉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摄人心神的灿金色——
看台上，甚尔笃定地对近侍说：“他会赢的。”
禅院直哉，这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路碾压冲到第三关的黑马，就算是面对看似无解的敌人，他也必将再次用自己的实力，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电光火石间，直哉抬起右臂，以浅野来不及阻止的速度，狠狠一拳猛击在地面上！
隔着无数红亮铁丝所组成的隔网，浅野苕之看见了，那道纤弱的孩童手臂上，一闪而过的狰狞虚影。
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了……那是一条恶魔的手臂！遒劲的肌肉、锋利的尖爪、以及无数骇人的尖锐黑刺，那是不存在于任何知识体系中的恐怖手臂，只有恶魔才会有这样的外表！
恶魔的手臂与直哉一同挥动，带着无匹的气势，猛地锤在了擂台的地面上——
下一个瞬间，天塌地动！！
伴随着一阵恐怖的“咔嚓”声，整个擂台，被一拳锤开了一道贯穿整体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