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五条悟以最快速度解决了碍事的咒灵与挡道的米盖尔, 他大致朝周围扫了一眼，又飞速将会影响到在场咒术师发挥的特级咒灵尽数绞杀，在确认了当前战场上所剩的杂兵都在他人所能应对的范围内后, 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元新歌将他一同带回高专。
五条悟信任自己的学生, 元新歌已经有一级咒术师的实力, 在正面战场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而作为无咒力者，他回到高专大概才是个错误的决定。从夏油杰叛逃时屠村一事便能看出那人骨子中多少还是带着些疯狂，如果五条悟没能一击杀死他, 说不准他会搏命反击、至少杀死对众人都意义非凡的元新歌。
他给元新歌的手机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要立刻到高专去处理夏油杰, 叫少年在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一个人回校，又短信联系了狗卷棘, 这便直接瞬移赶往学校。
凭借六眼的能力捕捉到空气中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已经被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联手轰掉半边身子的夏油杰。白发青年就站在巷口，望着虽然形容狼狈却依然不显颓废的挚友,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抿唇，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唇微动, 嗓子间干涩无比，最终还是夏油杰先开了口。
他先是询问了和几位与他一起发动百鬼夜行的家人有关的事情, 五条悟刚才才看过伊地知洁高发来的信息, 告诉夏油杰：菜菜子和美美子即将被带回高专，其余诅咒师尽数逃走。
“悟, 你没有把元新歌送回高专。”夏油杰轻轻笑了一声, 他咳出一口血, 沙哑道，“你觉得我会在你回来时拼死杀了他？”
“倒不是完全因为这个。”五条悟沉默一瞬，他用食指蹭了下鼻尖，说道，“你会在和乙骨忧太战斗前扫清一切障碍，如果新歌在的话，你一定会最先针对他，并且必定会出杀招。”
“那你把其他两个学生送回来，是想用他们激起乙骨忧太的战斗意志？”
“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年轻咒术师下手。”五条悟望着他的双眼，如此回答道。
夏油杰勾了勾唇角，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十年前的青春岁月在他脑内一闪而过，挚友二人嬉笑时的开怀表情依然印在心头。他想接着微笑，却蓦然觉得有些无力。
终于，他垂下眸子，接受了自己失败的结局。
五条悟眸光微微黯淡，他终究还是抬起手臂，茈随着弹指的动作瞬间爆出，夏油杰身后的建筑物轰然倒塌，他此生唯一的朋友也被埋葬于倾泻而出的强大咒力之中。站在一片废墟之前，五条悟安静下来，他抿唇，望着从石板下缓慢渗出的鲜血，一时间有些茫然。动作停顿了一会儿，他上前，弯下腰徒手拨开石块，从其中找到黑发青年早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将其抱了起来。
犹豫一瞬，他又将夏油杰的身体放在身后的墙上让他倚好，还是决定先朝不远处乙骨忧太几人的位置赶去。
“等我过一会儿再来接你。”他低声说道，将外套披在了再也不会回应他的那人身上。
五条悟不过是刚刚踏过之前被熊猫轰破的残垣断壁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几乎失声，他望着那对相拥的少年少女，立刻便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一向镇定自若的特级咒术师在捕捉到乙骨忧太身上那逐渐淡化的咒力连接时向两人狂奔而去，同时大喊出声：“忧太！不能解咒！”
他试图用自己的咒力暂时使诅咒的消散短暂停滞，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朝着远方蔓延而去的那根细丝终于再也无法凭借仅剩的咒力维持形状，在不到一秒钟的紧绷后，宛如脆弱的蛛丝般断裂在了空中。
五条悟猛地睁大双眼，他一句话没说，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又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五条悟令见到他的咒术师都找到了主心骨，百鬼夜行的处理已经进行到最终阶段，甚至还有人能空出时间与他打声招呼，五条悟却无暇顾及他人友善的问好，截住一人便问道：“你有见到东京高专一年生元新歌吗？！”
元新歌身上已经没有诅咒，他的六眼即使再灵敏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踪迹，五条悟只能凭着最原始的方法寻人，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身前之人双眼一亮。那位二级咒术师指向一个方向，他说道：“他正帮其他咒术师处理难缠的咒灵，现在应该还在那栋建筑物前。”
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五条悟瞬间移动到那栋楼前，因身旁咒术师惊慌的议论声而被死死钉在原地。
“他的动作怎么突然僵硬起来了，肯定是自己不小心被咒灵伤到了。”
“对、对！那群咒灵那么厉害，我们也才刚刚把它们全部祓除……那群咒灵很强的！”
“别慌，只要我们说元新歌已经去别处支援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消失在这。”
“那可是五条先生的学生，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你有什么办……”
周围猛然安静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七海建人来不及捂住正不断朝外溢出鲜血的手臂，他的出现引起了几位已经因为心虚甚至流下汗来的咒术师的注意，那几人自然也看见了就站在他们身后的五条悟。理智告诉他们此时此刻一定要否定刚才说过的一切、立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离开，但五条悟黑沉的面色与眼底酝酿的风暴让所有人都无法再动一下，有一人甚至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七海建人亲眼看着元新歌被咒灵吞噬，他不过是奔进建筑物中下了个楼的时间，这处便连那少年的衣角都不剩一片，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声音中也带着难掩的冷意。看出面色难看的五条悟实则已经短暂性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扯过一人问道：“元新歌呢？”
“他、他……”那人结结巴巴，显然脑内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说实话。”五条悟突然开口，他嗓音嘶哑道，“否则我杀了你。”
他已经通过刚才这几人的讨论内容中得出元新歌出事、并且出事的原因就与他们有关的结论，五条悟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要暗中祈祷元新歌能够平安归来，只是固执地等待着面前人的答案。
几位咒术师支支吾吾无法说话，七海建人沉声替他们开了头：“我刚才在对面的建筑物楼顶看见有咒术师将大量咒灵引至元同学所在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想要让元同学帮他们分担身上的压力。但突然，元同学的动作不再流畅，他……”
男人顿了顿，他还是说道：“他被咒灵覆盖……”
五条悟沉默一瞬，他依然将目光放在冷汗直流的那人身上，问道：“新歌在哪？”
他知道元新歌动作不再流畅的原因：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并不知道元新歌并没有回到高专，他们看到狗卷棘与熊猫倒在地上，只会以为元新歌在其他地点遭遇了夏油杰的攻击；乙骨忧太在战斗过程中很快陷入昏迷，醒来后又第一时间发生了祈本里香解咒成功一事，解咒时机难得一遇，他大概早就被这次机会冲昏了头，想着能趁此还元新歌自由，一定在第一时间进行解咒；而了解元新歌仍在战场上的狗卷棘与熊猫两人目睹这一景象，第一是相隔太远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即使他们发现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爱正在解咒，恐怕五条悟之前给狗卷棘发去的信息也使他们以为五条悟会将元新歌一同带回高专，更是乐于看见一直忙于解咒事业的青梅竹马三人达成目的。
“元、元新……元同学他……”被七海建人扯住手臂的那人吞咽了下口水，他说道，“元同学……死了。”
虽然隐隐约约早就得知了这个答案，但亲耳听见他人告知自己时，五条悟还是感到胸口仿佛被重重擂了一锤，让他甚至快呕出血来。七海建人表情不变，手上的力道却猛然加重，他一字一顿地咬牙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我确定！”感受到面前两位强大咒术师的情绪，那人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我亲眼看见他被咒灵吞噬！”
五条悟忍不住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暴虐的情绪。
他知道错在自己，却依然忍不住迁怒于面前已经瑟瑟发抖起来的几人。
“还有谁能确定。”五条悟低声说道，“站出来。”
“我……”
“我、我也看到了……”
先后一共有五人站出身来，他们全部承认了元新歌的死亡，这让五条悟彻底失声。
几人间又沉默下来，谁也想不出到底该说些什么来挽回这无法挽回的一切。
五条悟早就看见躺在墙角下的那柄长弓了。
他只是不愿承认。
元新歌的弯刀都一同折断在咒灵腹中，那柄长弓因身为特级咒具而逃过一劫，成为了元新歌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为什么不救他！？”五条悟咬牙说道，“你们作为早就步入社会的咒术师，难道能力还不如他一个孩子！他为了帮助你们葬身咒灵之口，你们却所有人毫发无伤！”
七海建人的内心也极度不平静，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有为的咒术师死亡，难以想象那孩子在被铺天盖地地咒灵覆盖时望着身边毫无作为的几位大人，内心该有多么绝望。他双眸微红，只觉得想要给眼前这几人每人一拳，但失去了学生的五条悟必定比他更加痛苦，他不能在再此时显露出这种情绪，深刻明白这点的七海建人抿紧双唇，拉住了五条悟的手臂。
“五条先生，”他艰难说道，“如果我能早点下楼……”
五条悟只是出神。
作为最强咒术师的白发青年在甚至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接连遭遇痛失挚友与爱徒死亡两件大事，他恍然想到，一定要通知忧太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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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新歌没有咒力，自然也难以发觉身上的诅咒连接正在缓慢减弱。
因为他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百鬼夜行的问题赶回乙骨忧太身边，元新歌默许了其他咒术师尽可能多地将咒灵引到他身边，本来他依然尚且得心应手，却在挥出一刀的瞬间有异变突生。眼前的咒灵瞬间消失，即使他暂时记住了面前敌人的所在位置能够挥刀劈砍，却因为背靠建筑物的墙壁而没法在第一时间逃生。
他的目光扫向满脸惊恐却只顾朝后退去的几位咒术师，不禁下意识地抿紧了双唇，但他很快就不将生存的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手上的弯刀不断动作，他确实劈砍到了咒灵，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周全的应对来自三个方向的敌人，很快，他的身上就出现了第一道伤口。
智力低下的咒灵是不懂得疼痛与避让的。
形状扭曲的咒灵不断朝自己身前挤来，在感到身体被直接挤碎前，他的皮肤被随着衣物一点点撕扯开来，骨肉被缓慢嚼烂，一切疼痛都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直到他的大脑被剧烈的疼痛麻痹，全身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虽然肢体已经无法动弹，元新歌脑内却仍然在不断思考。
无法目视咒灵，说明自己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而诅咒解除的前置条件是祈本里香恢复清醒的意识并同意解开束缚、即祈本里香解咒成功——如此一来，他现在的处境只能说明一个事实：祈本里香已经摆脱了凶恶的咒灵形态，不会再对这个世界造成威胁。
随着围上来的咒灵越来越多，他的左半边头颅猛然碎裂。
脑中猛然响起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的系统提示音。
【任务结果：成功。检测到宿主遭遇生命危险，马上将宿主意识传输回系统空间。】
元新歌大松一口气，他不再挣扎，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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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与祈本里香告别时的眼泪还没有收起，下一秒泪水便又汹涌而来，他失态地抓住五条悟的肩膀，无措地问道：“老师、老师……您刚才说了什么？”
禅院真希、狗卷棘与熊猫也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新歌死了。”五条悟不愿多说，他只道，“他被咒灵吞噬……是我的错。”
乙骨忧太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避让，他追问道：“老师，新歌为什么会死？”少年将祈本里香的消失的特殊时间与这件事情联系起来，惊慌之色缓慢爬上脸颊，他的喉咙一下子像是被棉花塞住，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咬牙哽咽一阵，他这才紧紧抓着五条悟的衣服缓声问道，“老师，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求您……求您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别问了，忧太。”五条悟沉默一顺，他随之强调道，“你只要记住，这不怪你。”
他无法体会到元新歌被咒灵一寸寸撕开皮肉时的痛苦，无法想，也不敢想。
乙骨忧太愣愣地望着五条悟，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元新歌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蓦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早被那人填满。
“忧太，不管那是什么，如果你害怕，那就不要看。”
“不是，是为了忧太。”
“能与忧太和里香待在一起，就是我生活的最佳状态。”
元新歌他不太爱笑，性子沉稳又内敛，却是个无底线的滥好人，仿佛无论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想做些什么都会帮忙，他包容着两人的所有不成熟，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总要比另外两人站得更前。
元新歌是乙骨忧太生命中的光芒，那光为他燃起，却又被他亲手熄灭。
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朝校门处奔去。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忧太！”
“老师，老师……求您和我一起去再找一找新歌……”乙骨忧太恳求道，“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他那么强大，那么、那么……”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咽出声。
他不是没有见过被咒灵吞吃入腹的人，可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会像元新歌这样死的干脆利落，连衣角都不给人留下一片，让人产生他还活着的幻想。
那柄长弓被五条悟带回来了。
望着五条悟递来的特级咒具，乙骨忧太的理智再也无法欺骗他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事实。
一切都已经卷入苍白的洪流之中。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少年面色灰败，双唇发白，他颤抖着去碰它，仿佛又看见了早上临行前元新歌背着长弓来到自己卧室门前告别的身影。
“要注意安全啊。”那时才睡醒不久的乙骨忧太忧心忡忡地说道。
“嗯。”元新歌淡定点头，“不会受伤的。”
如果这世界上有灵魂存在的话，元新歌大概永远都不会想要再见到他了吧。
乙骨忧太脑中朦胧想着，死死地咬住槽牙，终于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明明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对不起”。
明明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喜欢你”。
已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