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23

前世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怀絮仿佛能看到停在省博物馆门前的傅树的车，他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死前最后一刻，他坐在车里, 在看哪里？在想什么？

像是感应到怀絮的疑问，或许应该说，她们找到了傅树记忆的真正存放之地。

眼前光暗闪回之间，怀絮“看见”了。

她的视角是从前傅树的位置，自省博物馆门前越过疾驰的车流, 她看向十二中的后门。

穿着校服的怀絮先从后门里走出来, 往公交站台走。

她刚路过门前的老樟树，身后宋莺时跟好几个女生一齐走出来, 呼朋唤友, 好不热闹。

宋莺时看到走在前面的怀絮，甩下同伴三两步走过去。

“怀絮，你放学怎么不等我？”宋莺时走到对方面前，言辞霸道，“说好和解了就是朋友，晚上一起吃饭呢？”

怀絮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十分没把面前的人看在眼中, 只回道：

“我答应和解, 没说过其他，也没说一起吃饭，我要回家了。”

少女声音如玉石之质，好听之余透着冷硬。

宋莺时磨牙, 恨恨点头：“你很狂嘛。”

“实话实说。”

“……”

身后同伴越走越近, 周围学生也偷偷看她们。

宋莺时表面张狂, 灵魂在壳里臊眉耷眼。一会儿在想怎么捉弄眼前人,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没意思，但转而还觉得自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场面一时僵持，直到怀絮等的135线公交车摇摇摆摆地从路口看过来。

身边学生开始掏公交车卡往前凑。

怀絮收回视线，要往前走时看到宋莺时。

宋莺时淋着光，神情愈发明艳生动，中学生独有的青春朝气她从来不缺，像春日活力满满的小兽。

只是眼下小兽显然在生闷气，毛都炸飞了，一双漂亮的杏眼睁得很大，直直望着怀絮，就像在说“你真要这样一走了之？”，满是不信与控诉。

怀絮脚下慢慢止步。

宋莺时跟着往前挪了步。

怀絮忽然觉得拿她没办法，于是指了指她胸前。

见宋莺时没反应过来，她亲自动手，把宋莺时晃荡在校服中间、上不上下不下的拉链拉到顶。

早就看不顺眼了。

“周一见。”

她说完便跟着学生尾巴往车上走，背脊挺直又秀美。

宋莺时对着她的背影嘀咕：“风纪委员哪这是。”

又扬声喊：“那你别忘了，周一请我吃饭！”

公交车载着听完这句话的怀絮离开，宋莺时的粲然笑容落在路对面的傅树眼中，自此一眼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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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怀絮相同，宋莺时也看到了这段中学记忆。

自此三段记忆全部看了遍，宋莺时终于明白，这些记忆的本体，是这三个男主第一次对怀絮，或者对她动心的场景。

而这些场景无一例外的，都是宋莺时和怀絮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让郑奇逸心动的是带宋莺时回家时怀絮的静好自持，让宋铭心动的是怀絮看向宋莺时的惊鸿一瞥，让傅树心动的，是宋莺时因怀絮露出的明媚一笑。

令他们动心的，是属于她们彼此的瞬间，而他们只是想成为这些瞬间的主人的卑劣的过客。

不，不止是这些。

宋莺时想通这个后，扭蛋机骤然化成玫瑰花瓣散成满天星，一切系统遗留的痕迹彻底消散在宋莺时脑海。

大风吹起她们的衣角，香樟树沙沙作响，天际似有轰鸣，残云如火。

无数记忆涌向宋莺时脑海，她不禁攥住怀絮的手，却发觉对方也紧紧回握她。

在这一刻，她们被抹除的记忆终于失而复得。

来不及查看，来不及欣喜，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出现——

“好久不见，我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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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的大巴车停在十二中正门口，陆续有学生放学出来活动。

陶钦道：“是不是该出发了？队长她们呢？”

万娇淡定道：“和她的怀老师出去了。”

陶钦霎时不急了：“那我们等她们约会回来吧。”

现在不在直播，她说话相当大胆。

寇冷玉正吃饼干垫肚子，还扒着窗户跟围过来的学生说话，她一眼看到走过来的人，回头喊：“怀老师她们回来了。”

靠近正门，学生们陆续多了起来，即使宋莺时两人都戴着口罩，还是很快被记忆力好的女学生靠着衣着认了出来。

好几道声音叠在一起喊她们。

“怀学姐！宋学姐！”

“两位学姐还像以前一样，喜欢两个人跑出去，投怀宋抱不是没道理的。”

“我们投怀宋抱正主官宣了好嘛，学姐们太强了！”

宋莺时和怀絮对视一眼，立即察觉到了不同。

这些学生，也喊宋莺时学姐了。

在记忆回笼之后，仿佛整个世界撤去了对宋莺时的抹除，将编造的记忆修正回原样。

如今在这些学生眼中，她和怀絮一样，在十二中读完了初高中。

不仅如此，很快在投怀宋抱官宣的爆了的话题中，就有无数人指出。

“合着半天怀宋是中学校友啊，从初中就认识，怎么现在才有人说！今天才让我磕到这么绝的爱情，你们十二中每个断网不爆料的人都有责任#发怒”

“从校园到出道的绝美cp，今天让我磕死在这。”

“看看她们同届和学妹们发的，还有两个人的合影！简直是小说里的学神校花，我太可以了”

“今日官宣 挖出巨糖，cp粉自此无怨无悔。”

投怀宋抱超话中满是粉丝的尖叫刷屏，甚至有粉丝直接激动落泪。

8月8日，cp粉直接圆满。

从懵懂青春走到顶峰出道，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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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的舆论沸沸扬扬，远超出从前的每一次。瑰影严阵以待，密切关注，一旦有不对的苗头便立刻处理，把控着风向。

李亦凝和曲清坐在办公室，跟进来的运营说了几句话后，李亦凝苦笑道：

“没想到老板真的做到这步。”

曲清笑道：“她有任性的资本。”

“说到这个……”李亦凝正色，“闹得人尽皆知，老板家里也不反对吗？”

曲清耸肩，她只是个打工的，揣测不到贵人心意。

“不过，我猜他们已经知道了。”

会不会反对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揭晓答案。

与曲清猜想一致，徐从菡静静滑动屏幕，将相关资讯一条条看过。

她看到录播中，女儿朝学生比大拇指时的神采飞扬。同样看到当学生们喊她“宋学姐”时，她眼神的一瞬震动。

或许其他人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这一个眼神，就让徐从菡直直落下泪来。

就仿佛，这个世界终于再度接纳了她的孩子的存在。

作为母亲，她别无他求。

徐从菡将屏幕拿给宋诚看。

宋诚看了好一会儿，拍了拍她的手：

“小十开开心心的，这就够了。”

李亦凝很快接到宋诚助理的电话，务必让瑰影好好平息这次舆论，不要太过张扬，但更不能让人借此生事。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找宋氏公关部与法务部协助处理。

李亦凝挂断电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或许看多了狗血豪门故事，她一时不敢相信事情如此简单。

宋家人这么快就表态了？

李亦凝和曲清对视一眼，俱在彼此脸上看到惊讶与动容，她们都知晓，这意味着宋家没有拖延，毫不犹豫地支持宋莺时的一切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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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团综在官宣中完美落幕。

因为今夜风波太大，为了安全考虑，大家没有在外聚餐庆祝，将SRG七人送回宿舍别墅。

李亦凝和曲清一齐赶来，顺便给她们带来酒店外卖。

到了地方，却只在客厅看到五个人。

“小十她们没来？还是你们忘了喊？”

“这么可能，我们一共七个人还能忘了俩吗。”幸欢喊冤，“喊了，队长说她们晚点来。”

万娇抛了个媚眼：“她们俩说悄悄话，让我们先吃。”

除了在努力拆外卖的寇冷玉，众人会心一笑。

对队员来说，今天节目效果很不错，还近距离吃了狗粮，愉快收工内心轻松。

对李亦凝和曲清之流来说，今天受惊不小，但网上反馈还算可控，尤其是得到宋家支持，一切不必担忧。

而在她们想象中，两个人应该在黏黏糊糊，于是体贴地给她们留出私人空间。

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宋莺时和怀絮此时的处境不容乐观。

在记忆回笼的同时，一个宋莺时极为陌生的系统出现在两人脑海中。

是的，两人。

宋莺时能清晰区分出它不是从前那个系统，新出现的系统狡猾而成熟，冰冷得不容置喙，在最初开口说了那句“好久不见，我的宿主”后，便闭口不言，让她们到了安静地方再和它沟通。

此时，在无人别墅中，它终于再次出现。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答案。”

宋莺时皱眉，从系统这句话中感受到对方的傲慢与霸道，它强制地掌控住谈话节奏，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

不给它给出的东西确实是宋莺时两人想看的，在交换一个眼神后，她们同时沉入脑海中新增的资料。

这是一份从上帝视角展开的概述，完完全全地将整个谜底揭露。

最初，傅树作为穿书者来到了这个世界，他本该按照书中剧情，作为男主与女主怀絮相爱，但剧情乱了套。

男主傅树爱上了女配宋莺时，女主怀絮也爱上了女配宋莺时。

面对几乎崩溃的剧情，系统怒不可遏，将宋莺时送到另一个世界，同时抹除宋莺时生存过的痕迹，尤其重点遮蔽怀絮的记忆。但傅树作为穿书者，不受系统管束，依然拥有记忆。

可惜，即使被抹除记忆，怀絮也并未回到系统满意的小白花女主状态，傅树更不用说了，连男配也因为过早的不合时宜的心动，引发剧情魔改。最后，怀絮反杀他们三人，自己也在之后自杀。

与此同时，宋莺时在另一个世界中生存着。

她虽然是高中穿越过去，但本身记忆被抹除，以为自己是土著，阴差阳错地走上演艺道路，在成为影后后不久，身患绝症。

这时系统出现，告诉她可以在死后穿书，重活一回。宋莺时将信将疑，没想到咽气之后真过来了，只是为了活下去，还得被迫系统的坑爹任务。

她打开任务列表，看到“怀絮”这个名字。

“怀絮是谁？”

那时的宋莺时问道。

随后她看到系统给的资料，一本坑了的强取豪夺买股文，也就是怀絮上辈子的前半部分遭遇。

一切在这里衔接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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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莺时早就对此有所猜测，看完真相后内心虽然激荡，但还算可控。她思绪镇定，转而发问：

“那我从前的系统是什么？我记得，你喊她系统R？”

“答案不重要，它不会再出现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你可以叫它，Restore。”

Restore，宋莺时在唇齿间重复，它的意思是……复原。

让什么东西复原的道具……吗？

宋莺时耳畔传来怀絮冷静的问询声：

“你给小十系统，又在宋铭他们身上放置记忆，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引导她靠近我，引导我们想起这一切。”

“现在你如愿了，你想要什么？”

系统的回答很狡黠：“想起这一切，再重新相爱，我指派R做的，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宋莺时蹙紧眉。

猛地听来，系统说的话让她无从反驳。可它过于阴冷诡异的声音，让这一切显出蛇般的冰冷湿滑，听得人很不自在。它在暗中不怀好意地注视她们，企图亮出毒牙。

怀絮显然也有同感，用冷下来的声音重复一遍：

“你想要什么？”

两人脑海中安静片刻，随即，爆出系统诡谲的声调：

“我只是实现你们的愿望，再继续做我应该做的事。”

愿望？

“你们都忘了吗，在上辈子的最后——”

在上辈子的最后。

怀絮往海水中走着，水渐渐漫过她小腿，膝盖，大腿。

天倾在她头顶，眼前是克莱因色的海，天海与人间一样荒芜寥落，不同的是海里更冷，往她骨缝里钻，全身里钻。

在意识的最后，她模模糊糊想起中学时代。

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曾从她眼前头也不回地跑过，她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觉得她身上应该是暖呼呼的，干燥而炽热，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与海底一点都不同。

如果还能见到她一面，就好了。

在上辈子的最后。

宋莺时已经跳不来舞了。

她躺在病床上，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一点看不出是个绝症患者。可惜生命力毫不留情地从她体内流逝，她渐渐奄奄一息。

她获得过太多荣誉，到最后只觉得百无聊赖，或许赚钱的意义就是死的时候病房更为体面。直面死亡并不好受，但无端又让她隐隐松口气，这一辈子终于活到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想活。

可能因为该得的奖都得到了，想演的剧本也都演了，说实话，她也不太想演戏了，有点腻了。可能她就是这么个喜新厌旧的性格，什么都是三分热。因而死的时候，宋莺时还算无牵无挂，颇为豁达。

只是在最后一次倒下去时，宋莺时恍惚记起，好像忘记跟谁告别。

如果不能跟对方告别，她怎么走得安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告而别了，她会生气的吧，说不准还会哭……虽然挺难想象的，那个人会哭吗？不会吧。

诶，所以那个人是谁？第一次不告而别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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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们前世的愿望，我满足了你们，让你们再见了，现在，你们可以体面地告别了。”

系统停了停，机械音僵硬地笑了两下。

“我想要的很简单，你们会继续生活在两个世界。宋莺时，我不会再让你影响怀絮。”

？

什么叫她影响怀絮？明明是你来影响我们。

宋莺时刚要反唇相讥，忽觉不对。

她看了眼无动于衷、顾自思考的怀絮，不太确定道：

“她听不到？”

三人群聊改私聊了？

系统：“这些她没必要听。”

宋莺时“喔”了声，转头对怀絮清脆告状：

“怀老师，系统说现在让我们体面告别，不让我再影响你，要把我们分到两个世界。”

系统：“……”

怀絮面容冷如凝霜，如果系统有实体，它相信自己现在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她回答的同样干脆：“我不会接受。”

怀絮冷冷道：“我猜到你的意图，你是觉得，没有宋莺时，你所谓的‘女主’就会按照你的既定路线，和其他人在一起？可我不是女主，我是怀絮。你最好趁早清醒，否则……”

“……”

系统毫不怀疑怀絮的破坏力，她已经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摁死了三个男主，而眼下，她重生而来，杀伤力多强更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她是女主，系统几乎无法强迫她做任何事，否则它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郑奇逸他们死。

甚至为了哄怀絮高兴，她这辈子还将记忆放到男主身上，让怀絮去取记忆的同时折磨上辈子仇人。它自认对怀絮足够宽容宠溺，可怀絮还是这样不体谅它。

系统有些生气，不过面对怀絮，它的耐心一如既往的好。

它只准备再对宋莺时说一句话。

宋莺时此时正倒在怀絮腿上，半是撒娇半是示威。

谁也别想将她们分开。

她碰了碰怀絮的手指，冰冰凉凉。不仅是她的，还有自己的。系统的出现让她们很有压力，可两人都没体现出来。

宋莺时抿唇一笑，轻轻对了对两人指腹，仿佛无声宽慰。

没有什么能将她们分开，这时的她想。

直到她听到：

“宋莺时，你不走，怀絮十年后会死，这样也没关系吗？那你尽管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