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衔尾蛇标记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没人比宗祈更清楚。
霎时间，那些在洗手间里和连环杀人狂搏斗，被莫名其妙栽赃陷害的茫然愤怒, 无数种情绪全部涌了上来，沉甸甸地堆在胃里。
不仅仅是这些，伴随而来的还有满腔疑问和惊异。
面前这个人是比陈宏义权限还要高的组织成员吗？衔尾蛇组织渗透进了演员里面吗？亦或者说......演员内部才是组织的大本营？
宗祈越想越心惊。
他不畏惧衔尾蛇组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自己手上持有的导演系统，这是他的底牌。
系统商城里可以解锁的道具说无穷无尽毫不为过, 更别说他还能签约鬼怪给自己打工，未来战斗力不可限量。可以说只要给他时间，管他是衔尾蛇组织还是衔尾龙组织，宗祈都不带怂。
但现在，他却在一位演员的身上看到了衔尾蛇标记。
一个甚至连那个被他送进局子里的连环杀人狂都没有的明显记号。
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他并没有在精神病院里暴露自己的导演身份, 所以这个衔尾蛇成员的出现多半是个巧合, 应该不至于追杀到这。
因为目光停留的时间过长, 正低头看手机的乌鸦似有所觉, 锐利的视线从屏幕划开，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黑发青年的目光。
糟糕！
宗祈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迅速低头。
很快，龙傲天的惊呼打破了这片胶着。
“靠！”
他瞪着手机，有些不敢置信：“不是, 我怎么抽到一个七十岁老头, 这要怎么演啊？”
龙傲天抽到的角色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教授，前往荒村带领学生一起下乡支教，因为年前摔了一跤, 所以行走颇有不便。
“哈哈, 恭喜你。”黄毛幸灾乐祸：“这可真算是中彩了, 比我上次抽到的瘸子还要给力。”
不过下一秒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角色卡,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修理工率先放下手机：“都看完了吗？看完的话就来核对一下角色信息，注意卡面上提示不能说的秘密不要说，不然会扣演绎值。”
虽然乌鸦是六个人里等级最高的，但他实在太沉默了，所以看起来很靠谱的修理工就顺水推舟地成为了这一场拍摄里的临时指挥。
修理工：“我抽到的角色和安娜是一队男女朋友，跟着队伍一起来荒村支教。”
安娜点头：“我是修理工的女朋友，目前怀孕三个月，准备这一个月支教结束后就回去结婚。”
乌鸦：“我的角色是老教授的助手。”
黄毛：“我是扶贫任务的摄影师，跟着队伍下乡拍摄。”
王师傅擦了擦头上的汗：“我是一起来支教的大学生，然后暗恋安娜......这个是可以说的信息。”
“卧槽，这么刺激？”龙傲天目瞪狗呆。
这么算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老教授角色反而还要正常些，至少没能牵扯到这些爱恨情仇里。
“正常，”黄毛耸肩：“不少恐怖片致富密码都是混乱感情关系和床戏，其实也是件好事，多一个特点，扮演的时候还能涨演绎值。”
他们在介绍的时候，宗祈大脑飞速运行。
他刚刚打开手机上的导演系统时，发现自己的角色卡竟然只有短短一句话。
【导演无需演绎，只需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换而言之，宗祈只需要演好他自己就行。
导真是个好系统！黑发青年热泪盈眶。
虽然这几个老演员没透露什么，但听也知道演员系统比起导演系统要冷酷无情地多。
知道他一个人打两份工不容易，这不就给他开后门来了嘛？
不过窃喜归窃喜，必要的糊弄还是不可少的。
好在其他人都说了自己的角色背景，宗祈只需要在这个基础上稍微加工再创作就行。
“我是跟随老教授一起来乡村支教的学生，热爱古迹喜欢探险。”
有组织成员在，宗祈打定主意少讲话。言多必失，难免暴露信息。反正这一行人里有热爱帮助新人的资深演员，他只需要好好扮演一个第一次来拍电影的新人，获取更多信息就够了。
例如那个演员论坛，就是一条很有用的信息。
见大家介绍完自己，修理工环视四周，“那现在我来帮忙分析一下各自角色的限制点。”
“大家应该都玩过剧本杀，其实恐怖片的拍摄就和剧本杀很像。”
演员们抽到的角色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各个有各个的限制和特色。这个限制点需要通过仔细阅读角色卡得出，稍不注意就会漏掉重要信息。
“既然有新人，我就多说两句。你们都知道角色演绎值的高低关乎着我们能不能在这部电影中活下来，这个数值说白了就是入戏程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演绎值需要演员真正从心理上代入角色，有多难自然不必我多说。”
修理工侃侃而谈，“撇去八十以上不说，演绎度百分之八十以下，都是可以通过演技提高的。演员系统判断我们是否入戏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我们对角色的揣摩。”
“例如龙傲天，你抽到的角色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那么你就要在言行举止上向角色靠拢。”
龙傲天愁眉苦脸，“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以后都得拖着声音，没事还得摸摸不存在的胡须？”
“没错，你得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老人去演绎。”
黄毛在一旁补充：“而且你的卡上不是还说老教授受过腿伤，行走不便吗？那你在拍摄期间必须得时刻表现出行走不便的模样，不然你的角色演绎值就提不上去。”
“还有安娜。”
修理工话锋一转：“角色卡上你怀孕已经三个月了，那么作为一个未来的母亲，角色肯定会十分注意保养和休息。当然，你也可以按照卡面发挥自己的合理想象，例如经常将手搭在小腹，这种小动作被系统认可后也会涨演绎度。”
安娜点了点头。
她长得好看，话也不多，妥妥的高冷美人，王师傅和龙傲天几个偷看了她好几眼。
“然后就是打工人......你的角色性格喜欢冒险，充满好奇和探索心，这些都可以在拍摄过程中体现，具体还得你自己揣摩。”
宗祈听修理工分析自己瞎搞的人设，乖乖点头。
其实修理工觉得打工人的角色恐怕是本次拍摄里最危险的。喜欢冒险的性格就注定了演员会身处险境，就算没有险境也得自己作死去探索，不然演绎度根本就不会涨。
修理工抽到的卡顶多也就喜欢沾花惹草，角色性格很好把握，除了一个角色秘密有点棘手以外几乎没什么难点。
“大哥大哥，我呢？求大哥帮我分析一下。”王师傅急切地问。
虽然得到了资深演员的保证，但一想到这个拍摄会有危险，他就忍不住发抖。
“你？你的角色又不难，表现出自己对安娜的殷勤不就行了？”
对演员来说，涉及到生死的问题，装孙子都愿意，何况是委屈一下当舔狗？
“还有，既然是拍电影，大家只要看过电影肯定都知道，电影里的人物和人物之间也有矛盾。这就是为什么系统为我们下发的角色卡里还有标注好的秘密部分，这个部分只要能够合理运用，演绎值涨幅不是问题。”
所有人盯着自己的屏幕，纷纷沉思不语。
“除了这些限制条件外，你们还需要注意角色卡给出的性格提示，一个懦弱性格的角色肯定不能冲在最前面，强势喜欢出风头的人也不能过于畏缩。总之，如何在拍摄过程中演绎好角色是重中之重。”
修理工看了眼手表，加速语调：“无论何时，身处怎样的危急险境，就算恐怖片里的鬼就站在你的背后，也不能忘记自己的人设。”
“因为提高人设演绎度是演员在恐怖片拍摄里存活的唯一生路。或许高难度恐怖片还需要道具，尚且不能如此断论。可在低难度恐怖片里，演绎度就是一切。”
这并不是开玩笑。虽然听起来很滑稽，但是在低难度恐怖片里，只要有足够高的演绎度，就算鬼逼近到眼前都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原因放演员一条生路。
恐怖片并没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演员们自己整理了一套划分的办法。一般招募演员最低级是什么，就是什么等级的恐怖片。
这部电影有四位E级新手演员参演，就属于最简单的E级影片，妥妥的低难度行列。
不过话又说回来，演绎度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
入戏太深，出戏便难。在电影里扮演度过高，导致电影拍摄完后无法脱离角色的演员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因此患上精神分裂症，完全活成另外一个人的例子。
甚至包括修理工自己，和成为演员前相比，也有性格潜移默化上的变化，留下不少后遗症。
不过这话就不用和新人说了。修理工想。
新人第一次拍电影，能不被吓死，好好演完都算不错。
高演绎度又是那么好拿到的？那可需要演员完全代入角色。
恐怖片拍摄第一步需要克服的就是恐惧，恐惧存在，演员便无法代入角色。
所有演员里，也只有那位永远屹立于金字塔尖的S级演员“艺术家”始终保持着每部电影百分之八十以上匹配度完美通关的非人记录。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这个村口王师傅以外，其他三个心理素质都不错，看来这次新人质量很高，可以多观察一下，看看Q导演选择的演员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对了，进入电影拍摄后手机就会没信号，不用白费力气试图联系外界，投机取巧会被系统单独增加难度。”
修理工嘀咕一句：“每次遇到新人，第一反应都是拨110，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沉下心来钻研一下角色。”
“什么，会增加难度？！”
被点到名，已经发了好几条求救微博，明明有小十万粉却始终没收到任何一条回复的王师傅脸刷得一下白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删微博，系统提示却恰到好处地响起。
【《荒村惊魂》第一幕戏正式开拍】
【开拍后请演员代入角色，注意避免提到“系统”“演员”“拍摄”等相关词汇，否则将扣除相应演绎值】
同一时间，演员的瞳孔上浮现出角色演绎度，导演则是恒定不变的三个数值。
这会儿演员尖叫值和剧情探索进度都是0，当前存活演员则是6。
宗祈盘算着自己的及格条件。
演员尖叫值5000，剧本探索进度70%，存活演员人数大于或等于3。
他注意到自己的尖叫值变成了演员尖叫值，意味着现在这个数值并非计算宗祈这个导演遇到的危险，而是要从演员遇到的危险中获取。只有演员遭遇越多困境和危险情况，宗祈才能得到相应的尖叫值增长，除此之外，他的任务就是深挖电影内核探索背景，并保证演员的安全。
毫无疑问，比起即兴拍摄，大剧本难度可见一斑。
他一边想，一边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心里“咦”了一声。
电影开拍后，宗祈不仅能在眼睛里看得到每个演员的个人面板，还可以看得到每个演员具体的演绎度。
一溜看过去，除了王师傅初始演绎度是负2%以外，其他都是0、
巴士窗外逐渐漫起浓厚的白雾。
雾气很大，大到将一切遮掩，几乎把这里围成孤岛。
很快，这些雾气散去之后，外面出现一条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山路。
这条路建立在悬崖半腰，一边是近乎九十度直角的峭壁，另一边车轮两米外是万丈深渊。他们就在这样危险的钢丝路上行驶。
“卧槽——”
龙傲天没忍住。
修理工心里一阵无语。
老演员肩负着带新人演员入戏的责任，不然新人演员太出戏或演技太差，也会影响到其他演员的演绎。
他脸上立刻挂上担忧，就像真的在担心一位长辈那样：“龙教授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这句话说出来后，宗祈看到修理工的演绎度果真往上爬了1%。
旁边的乌鸦也一改之前沉默的作风，翻出水壶和晕车药，恰到好处地递到龙傲天面前，迅速进入一个助手应有的角色里。
“没、没事。”
龙傲天这才猛然想起现在已经是拍摄状态。
他勉强捏着嗓子，将自己声音故意伪装得苍老，但一时半会面对修理工那张脸，龙傲天还是没法编出像样的台词来，只能尴尬地接过乌鸦递过来的水，终结这个话题。
这种忽然卡壳接不上话对新人演员来说太正常了。
因为电影拍摄中途根本就没有剧本，一切都得靠演员自由发挥。
修理工直接无视了这点插曲，继续自顾自地表演：“教授您没事就好。对了，这里山路颠簸，娜娜你也赶紧坐到座位上，不要动了胎气。”
“啊，哦，好。”
安娜立刻调整脸上的表情，默默坐下后将手搭在小腹上。
“我们这次去支教的村子有很多风俗古迹，应该能拍到不少好素材，真期待。”
黄毛则熟练地拿起身前拍摄开始后就出现的摄像机，低头对焦。
最怕死的王师傅则飞快跑到安娜面前，他的瞳孔扩张，满头大汗，明显就是一副恐惧至极的模样。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谄媚，演技违和浮夸到让人不忍直视。
面对演员们费力的演绎，宗祈完全就是一只混入其中的摸鱼怪，甚至还有闲心观察外面。
“车还在往上爬，可是看外面这么高的地形，那座荒村难道就在山顶？”
就在他说完这话后，巴士拐了个弯。
也拐弯后，面前景色陡然一变，偌大高山从中间裂成两半，露出中央山谷内茂密的森林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祈的初级阴阳眼刹那间看到了笼罩在这座山谷上遮天蔽日的黑雾。
充当他背后灵的小红也好像有所察觉，重影在老旧巴士肮脏的地面上不安地晃动。
安娜骤然惊呼：“你们快看！”
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山谷一侧如同曾被天斧劈下，切口极为狰狞平整，高达近百米，说一句天险之地绝不为过。
然而这样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色却无法让巴士里的演员们闲下心来细细观赏。
因为真正让人感到惊异的，是山壁中央挂着的东西。
约莫在峭壁中央的位置，集中遍布着一片用锁链缠绕连接，挂在一起的长条状物体。
“那、那是棺材？”王师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在这样四面尽是森林山脉悬崖峭壁，鸟都没见飞进来一只的地方，崖壁上却挂着悬空的棺材，实在叫人瘆得慌。
更离谱的是，这些棺材表面要么贴了黄底红字的符纸，要么就被人用朱砂泼满整个棺木表面，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正在流血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是，这个叫悬棺，你忘了吗，我们来之前查过资料的。”
乌鸦冷静地接过他的话头：“这座荒村与世隔绝，村里人都是古部落后裔，有这种习俗也在常理之中。”
角色卡里的确提到过荒村和古部落，但别的就全是瞎编了。
看着远处的悬崖，几位资深演员的表情都很凝重，心底发冷。
这种在棺材上贴纸又泼朱砂的，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棺材有问题”，特别这还是建立在恐怖片前提下。
而且好巧不巧的，山壁上最中央那具棺木上贴的符最多，其他悬棺都如同众星拱月般将它围拢在中间。
那具中央棺材里睡着的该不会就是这次电影的boss吧？
三个人惊疑不定地想。
趁着其他人沉思的时候，宗祈反而不着痕迹地皱眉。
演员没看过《荒村惊魂》的海报，作为导演，他却是清楚的。
海报背后是山脉，周围是枝叶繁茂的树，色调氛围极其压抑。
刚开始巴士在山路上走的时候宗祈还有些奇怪，现在看到这个建立在两座山之间凹进去的山谷才恍然大悟。
如果从正中间拍摄的话，荒村所处的地形其实和海报完全契合。
只是......海报上没有出现悬棺，也没有给任何镜头。
身为导演系学生，宗祈明白的很，电影海报要么点题要么切题，很多重要的线索都藏在一张小小的海报里。
按照最简单的拍摄方法，放在照片中央的自然是重点强调的部分。
宗祈清楚记得，位于海报中央的是一口枯井，枯井上还搭着一缕浸湿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