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病玫瑰（十五）
宁有时再次打开系统，找到仓库中的任务道具。
这次任务给的四样一次性道具中依旧带着分体电锯，宁有时悄悄使用道具，在无声无息间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出另一个“宁有时”，设置好定点位置，出现在他们身后已经跑过的暗道里。
白色裸足踩在黑色的石砖上，另一个“宁有时”在活尸群的背后，轻轻巧巧地看向他们远去的方向。
两个“宁有时”相互对视一眼。
自己看自己，像是照镜子一般，拥有双向视野，视线所涉及的区域同时出现在一颗大脑中。
站在活尸群背后的宁有时的眼帘，像是被睫毛压到不堪重负似的，低低垂落。
雪白柔嫩的双手背在身后，愉快地在空气中打着虚无节拍。
不是想杀我么？
来吧，来吧，来吧。
——我们是时候见上一面了。
活尸群被新出现的，宁有时的气味勾得动作迟缓了片刻。
它们的目标突然变成了相对的两个方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该往哪追。
活尸群开始混乱，几具活尸开始往后方的宁有时位置退步，在看见宁有时仍站在原地没有跑动后，便迅速向宁有时扑咬而去！
苍白的尸手骨肉几乎分离，在手背上掉下一些零碎皮肤，四五双手纷纷缠上宁有时的双足，如同饥饿的野兽，扑食一只无辜羚羊。
带着干涸的暗紫色鲜血的手掌在他的小腿肚上抓出凹坑，软嫩得像羊油般的小腿顷刻间被沾满黑色指印，几具活尸扑在宁有时身上，将带着尸臭的呼吸喷洒在他肩颈。
一张张洞开的、带着腐臭的尸口啃咬他的皮肉，宁有时抬起手臂，试图挡住那些朝他伸来的利爪，却顷刻间便被活尸挡住头顶上方的空档。
似乎有数不清的手和尖利的牙齿在撕开他的身体，他是落入狼群的羔羊，正被群狼分食，早已无处可逃。
宁有时指尖发颤，眼睑下方如同醉酒熏红，像是被龙舌兰细细浇透，酒精沁入骨髓。
……在这样恐怖的围攻中，他竟然还在无声发笑。
轻佻勾起的嘴角，又媚又无辜，又下流又纯洁。两种极端对立的气质，却以难以言喻的和谐感，矛盾共生在他身上。
来呀——
你还在犹犹豫豫，顾前顾后什么呢？
现在，就是你杀死我最好的时刻。
——暗道另一边，一行三人察觉到身后追来的活尸数量突然变少，查莉拧了下眉头，道：“怪少了几只，怎么回事？”
凯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遮住宁有时的眼睛。
“可能要等下一轮继续。”
男人意味不明地说。
“不可能还有下一轮，”查莉检查了了一下副本剩余时间，“刚才剧本又经历了一次时震——现在这个剧本还剩下3小时通关时间，我们必须去……”
她看了一眼宁有时，没有在NPC面前说出最关键信息。
宁有时装作懵懂，宛如一个除了自己的剧情点外什么都不会作出反应的低级NPC，眼神发空。
只有在凯撒的直播间里，观众弹幕如同射出枪膛的子弹，每当切到宁有时的镜头时，都会在瞬间填满画面。
镜头里，宁有时面色白皙如上等骨瓷，下巴尖上尤带一抹粉红，眼神空洞，直愣愣对着空气，却正好被游戏直播的隐形镜头摄入画面。
【呜呜呜老婆受伤了，心疼老婆，凯撒老狗绝对故意的】
【咿！老婆！我的亲亲老婆！我愿意帮老婆舔舔伤口】
【不行我舌头长，让我来！】
【前面的穿件衣服吧你！你自己不恶sin吗？老婆应该被大家一起舔才对！】
【乌鱼子，能别对NPC真情实感了啵，凯皇进度都快90了唉，这副本结束你们就没老婆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没有老婆，我命令凯撒现在就重置进度！】
【强烈要求凯撒现在就重置进度 1】
【凯撒滚，挡着我看老婆了，把你的黑手从我老婆身上拿开】
【笑得想死，凯撒出来看到你们这些弹幕绝对一个个把你们拧了】
【凯撒是谁？不认识这人】
【不管不管，我要老婆，我就要老婆，老婆，斯哈斯哈斯哈，老婆，吸吸】
【小儿流涎症多发于婴幼儿，典型症状是唾液大量从口内流出，会因不同的病因而出现发热、行为认知障碍、发育迟缓等临床表现】
……
查莉想了一下，扭头对凯撒道：“我们要最大化利用时间。这样，我们分头行动，我来解决这些活尸，争取早点做完支线任务，你去找那家人，尽快杀死他们取得线索。”
凯撒没有表示异议，只道：“你要当心。”
查莉笑了笑：“你在小看我？别忘了，我也是和你一样从SSS级副本里闯出来的。”
凯撒抬了抬眉毛，“这副本里的怪不太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查莉摸向身侧的短刃，“僵尸、活死人、木乃伊，还能有什么？我至少打通过几百个这样的剧本。”
她浓密的黑色眼睫向上抬起，看向身后从狭窄地道里挤上来的活尸，黑色双眼鹰一般烁烁有神。
“你快走。”
她催促道。
凯撒没再说什么，抱着宁有时继续往密道上方跑走去，只是走的路径，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越走越偏。
就在这几十秒之间，被留在活尸群后的宁有时，已经被一根布满荆棘的玫瑰枝，缠住了手腕。
粗壮异常的玫瑰枝如同藤条，一朵朵玫瑰像是吸食鲜血而生的水蛭，在花托上密密麻麻地挤满宁有时手心。
所有的活尸都突然停止动作。
“我还剩一分钟，”宁有时闭上眼睛，“你再不出来，可能就会失去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玫瑰枝迟疑地绞紧他的手腕，终于在宁有时倒数到十的时刻，将他一把拉进墙壁之中！
宁有时再度滚进那片之前和凯撒进入过的浓重血色。
这处空间像是具有生命的活体，如同两张薄膜盖下，恍惚间还能听见“咚咚”的声响。
淡粉色的薄膜上依稀可见紫色血管，鼓动的血管仿佛人体，在心脏的泵压下薄膜翕张。
——这里是城堡真正的“心脏”，由怨气和死亡凝结而成的类人般的实体。
“他们来这里，就是想杀了‘我们’，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宁有时眼眸微敛，嘴角携着一丝凉薄笑意，看向头顶的肉层。
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在猜测，这座城堡的意识，究竟是混沌还是清明，到底进化到了什么程度。
——最不利于他的情况，便是城堡的智慧已经进化到类似于人类，那么他的胜算就将会很小很小。
如果像威廉·品钦和品钦夫妇那样的活死人，都是在城堡的驱动下行动的，那么他与城堡的博弈，就会更加艰难。
但他在地窖里看到了那些“活尸”。
没有生命的尸体因为被力量操控而追杀他们，只会不停地嗅闻着他的气味，把他当成唯一目标，疯狂向他扑来。
没有策略，没有技巧，更没有——智慧。
智慧，或者说，“大脑”，才是“人”能够存在的根本。
——宁有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立刻明白了，到现在为止，这幢城堡只进化出了“心脏”，而没有进化出“大脑”，它的意志仍然混沌。
它之所以要仇杀品钦一家，不过是被他们所杀害的无辜者的怨气感染侵蚀，而把仇恨灌注在他们的身上，它自己本身是没有任何自由意志的。
所以它不在乎玩家的存在，玩家对它来说，和城堡中的一件家具、一副油画一样，没有意义。
只有当玩家对它的行动构成阻碍的时候，它才会向他们发起攻击。
但有了“心”，就会想要活。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
宁有时手中的筹码，只有他自己，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大脑，还有赌徒疯狂的天性。
他就偏偏要赌一把，能否凭借自己的大脑，将局势扭转。
赌赢了，他就能在这个剧本里拿到大满贯，赌输了，他就会永远死在这里。
——刺激。
他喜欢。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想要杀害的是你，而不是我，他们一直在保护我。”
宁有时昂首道。
眼角一抹不知被哪具活尸擦上的干涸血迹，艳得如同在皮肤上绽开的红玫瑰。
他轻轻笑起来，“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在这幢房子里，谁也别想活下去，我们都一样，都是杀人凶手，我哥哥和爸爸妈妈杀了那些人，你杀了他们，现在还想杀我，我们都是外面的人眼里的罪犯和魔鬼。”
“谁都逃不掉。”
“我的变身时间还剩下二十秒——”
他微微地眯起眼睛，“和我合作吧，我给我们找个生路。”
那些淡粉色的薄膜鼓动着，血流在血管中一股一股地穿行，带出汩汩水声。
像是一个混沌的灵魂，尝试在一个骗子的花言巧语下，做出艰难抉择。
“和我合作，你才能活下去，否则他们就会毁了这里。”
“——还有我的玫瑰园。你霸占我的玫瑰园太久了。”
虽然分体时间已经进入倒数，但宁有时依旧气定神闲。
薄膜轻颤起来，紧接着，是剧烈的、如同地震般的抖动，宁有时一个站不稳，就被无形的力量推搡在了血池里。
那片被凯撒撕开的薄膜，向宁有时迎头盖下。
……
——密道中，查莉面对着那几个剩下的活尸，刚要拔出短刃。
就听到身后传来凯撒的声音——
“我来帮你。”
高大的黑发男人，冷着脸站在她身后。
她蹙眉瞥了一眼，道：“你回来干什么？那个NPC呢？”
凯撒走近她身边，查莉有些火大，烦躁地推了他一把：“快走，别耽误剧本。”
凯撒却在近身她的刹那，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
深黑色双眼蓦然升出一股怒火。
“凯撒！”
【滴——检测到玩家数值发生变化，正在重新计算中】
【数值重计完毕，变量值为：理智-20】
【理智-10】
【理智-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