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营养快线·冰球馆杀人事件（八）
怪物在他的身上停止动作, 像是被凝固在琥珀中的一只飞虫。
他这话是对谁说的呢？
宁有时脱口而出的刹那，连自己都在发愣。
他的眼前白了一秒，就好像思维突然被抽空, 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反复冲刷，像是躺在了一条河里。
身体的动作似乎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他的手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已经握住了身上那个怪物不成形的利爪。
他一点一点，将视线凝聚，在蒙眼布条下方, 与彻底异化的安德烈十指交扣。
胸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人类脆弱的身体被笼罩在怪物的躯干下，两条腿细细颤动。
只要这只怪物伸出它的利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划开他柔软的小腹, 把他开膛破肚, 像翻弄书签一样，翻弄他软绵绵的肠子和内脏, 但他却完全不怕一样, 展开自己的身体，让怪物尽情拥抱他。
尽管心脏的连击几乎撞碎胸膛, 他却不躲也不挣扎，任凭这只异化而丧失理智的怪物，在他面孔上方垂下长舌。
怪物滚烫的舌尖舔过他的脸颊, 好像在舔着自己占有的财宝，粗砺的舌苔刮蹭着他的皮肤, 不知为什么, 他偏偏从中, 感觉到了一分小心翼翼的隐忍。
就好像它在竭尽全力, 违背它的本能, 克制住将他拆吃入腹的欲望。
明明它对他的食欲，已经旺盛到让它无比兴奋。
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盛烈的饥渴和贪婪。
宁有时在怪物的利爪下颤颤发抖，身体的预警机制向大脑再三传递危险信号，但他的意识，却在这种命悬一线的生死边缘，兴奋到几乎不能自主。
他仰着头，白皙的脖颈弯成一道漂亮弧线，微微鼓起的喉结犹如小小山丘，神经元欢欣鼓舞，交相传递着愉悦的信号。
嗜好搏命的天生危险分子，终于找回自己的主场。
宁有时无声轻笑，在死亡的极致恐惧中，抱住了被他驯服的恶狗。
他的手指触碰着怪物后背坚硬的棘刺，指缝与棘刺密密相贴。
这具不堪一击的人类躯体，拥抱着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怪物。
他舔了舔嘴角，在怪物喷出的炽热鼻息中，哑声说道：“……听话的好狗狗，会有奖励的。”
更衣室外的世界已经陷落，更衣室内，宁有时闭上眼睛，让他的怪物咬下他的血肉。
被豢养的怪物用锋利的牙齿撕咬他的身体，却仅仅咬下了一小块肩颈处的皮肤，不待细细咀嚼，只用牙齿随意撕扯几下，便囫囵吞入腹中。
它饥饿得双眼发出精光，却在拼命忤逆着自己的本能，既快乐又痛苦地吞下他的血肉。
宁有时痛到面色发白，脸上却仍在笑。脖颈间被咬出的伤口形状利落，没有带出多余的肌肉纤维，流出的血液倒淌在他脸上，沁湿他的发丝。
“好吃吗？”
他摸着自己的怪物，在怪物痛苦的低吼中攀上它的身体，双脚勾住它的背，带着笑意说：“定金已经收取完啦，现在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带我去冰场，我们干掉那个东西。”
他把下巴压在怪物肩头，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
怪物用过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腿根，旋身向外疾跑，宁有时的手臂垂落在外，顺手向长椅一捞，摸到一根结实坚硬的木质长棍，便直接拎了起来，塞进自己怀里。
“看，你的冰球棍。”
宁有时向他的怪物媚气横生地一笑。
哪怕被蒙着眼睛，也能看见布料下面部肌肉的笑出的弧度，几乎能勾掉人的三魂七魄。
他抱着冰球棍，明知异化结束的安德烈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意识，依旧把这根冰球棍往它的肩上压，故意说道：“你不要你的冰球棍了吗？”
怪物发出粗喘，侧过身，用背部的棘刺撞开更衣室墙壁。
果不其然，正如宁有时所预料的那样，这间更衣室外，便是已经成为某种不可名状的生物洞穴的冰场。
整片冰场都在某种程度上被“融化”了。
冰球馆的穹顶变成了乳状云般一团团向下垂落的岩壁，化开的冰层里露出褐红色的土壤地表，周围的墙壁上都被涂满了之前走廊里地面上的那种粘稠液体。
这个空间，毫无逻辑、理性、美感可言，完全与人类文明的审美背离，却自成某种野蛮邪恶的体系，就如同走廊被扭曲成莱洛多边形一样，在内部隐藏着它们自身的规律。
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具又一具紧挨着的人类身体，全都被剥掉了皮，被摆放得像是死掉的虾一样，整整齐齐从边缘码放，一直堆到冰场中间。
每一具人体都背部朝上，头朝前，脚底并拢，脚碰着头，肩膀挨着肩膀，这根本不是世界上任何摆放战俘或者尸体的方式，而像是把它们码成了某种祭品。
……那些黑色的影子，就是这些尸体，被剥下来发霉的人皮。
在这些红彤彤的人体祭品尽头，叠着一圈乱石块，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形状丑陋的生物——说它们是生物，其实也并不确切，因为无法在地球上找到任何一种和它们类似的动物。
它们像是被造物狂开玩笑般创造出来的东西，有着细细长长的弧线形四肢，巨大无比的袋装腹部，泄殖腔长在躯体上端，覆盖着污浊的羽毛，头颅——
它们的头颅都被人砍下来了。
每一颗头颅都顶着张皱缩的脸，像是被晒干的青蛙，或者海底的鮟鱇鱼，凸出的嘴巴包裹不住满嘴乱糟糟的牙齿，眼睛向外暴凸，里面没有瞳孔。
这些生物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很多只还被烧焦了。
宁有时趴在他的怪物肩头，问：“里面有东西吗？”
怪物发出低哑吼声，尾部啪啪地拍动地面，它变异的血液在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便已经沸腾。
它身上的血脉，在受到远古的召唤，它要带着丰盛的祭品，去迎接神的到来。
它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哝，抓住宁有时的利爪不由自主向肉里抠紧，把宁有时的大腿抓出深深的几个血洞。
宁有时吃痛呻/吟了一声，随后一下用手拍向它的脸：“笨狗，你弄痛我了！”
宁有时用的力气不小，打在它脸上，却不痛不痒，那双没有感情金色眼眸定定地看向前方，竖瞳挤成一线，瞬膜快速眨过。
然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宁有时的指尖，又舔舔宁有时的脸。
像是在舔一块盐岩。
它舔了几下，这才满足似的，从喉咙里滚出嘶嘶声，随后抱紧宁有时，带着他疾速向冰场中心奔驰而去！
它矫健地穿过那些红色人体，往乱石祭坛的位置暴冲，却在将要踏上乱石堆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粉色巨兽撞了下来！
这只巨兽长着粉色的狮子一样的兽首，背部覆盖鳞片，四蹄成爪，尾巴拖着一串燃烧的火焰，双目明亮如同杏仁，站在一片红色尸山之上，煌煌威仪。
它低下头，朝他们发出吼叫，犹如希律律的马嘶声，似乎想要把他们驱逐出去。
宁有时一听这个声音，便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迅速扯下头上的布条，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处：“——瑞麒？”
杏仁般的兽眼转向他，这才看清处，原来这只怪兽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不起眼的人类。
这头粉色的麒麟，正是宁有时的队友瑞麒。
原来地上这些怪物的头颅，都是被它咬下的。
她看见宁有时，立刻用爪子拍向他，四爪牢牢抓住地面，朝宁有时身后大吼！
一阵恶臭的狂风从宁有时身后吹来，他立刻转过头，在瑞麒的吼声中看向身后——
那是超越人类想象的、根本无法形容的怪物，它像是一片混沌，又像是布满嶙峋表壳的某种海底巨怪，邪恶的黄色眼睛在它下部，睁着看向他。
宁有时立刻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与那只黄色的眼睛进行了视线接触。
他的身体立刻开始异化，他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失去感知，变得硬邦邦沉甸甸，仿佛一截冻住的碎骨。
“我不能和它的眼睛对视！”
宁有时向瑞麒喊道，他抱着冰球棍，大脑飞速运行，思索着打败这个怪物的方法：“霍峥呢？！”
他问瑞麒。
瑞麒朝天上嘶鸣，粉色的兽身向上弓成拱门，如同离弦之箭，一跃而起，朝那只混沌怪物扑咬而去！
她大张嘴巴，一口咬中了怪物浑浊不堪的身体，兽身后的拖尾燃出一簇火焰，鞭打着怪物的身体，却根本咬不开怪物的表皮！
她锋利无比的瑞兽牙齿甚至只能在它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一道白痕，拖尾火焰也在触碰到怪物身体的刹那间熄灭，她被怪物猛然一弹，狠狠地飞了出去 ！
粉色麒麟撞向异化成岩石的山壁，发出沉闷的震响，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爆出裂痕。
她却毫不服输，抬起双眼，杏仁般的眼睛，恶狠狠瞪向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