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营养快线·冰球馆杀人事件（七）
宁有时顿了下。
他想, 不容易啊，小笨狗终于知道自己变异了。
可能是自尊心让他不允许别人看见自己变异的模样，看在这条小笨狗愿意给他当免费劳动力的份上, 宁有时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他于是装作被一无所觉，呛声道：“谁想看你，我只是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冰球馆还能进去吗？”
安德烈僵了一下, 带蹼的五指犹豫地搂住宁有时的背, 抬起头望着夜色中的冰球馆。
原本贝壳状造型的冰球馆，现在已经扭曲到根本看不出原样了。
他咬紧牙关，下定决定似的，说道：“能进去。”
说着，他撕开自己的衣服下摆, 他现在的力气很大, 用蛮力都能轻松扯开优质的卫衣面料，撕出一条布料塞给宁有时：“你别看外面，把眼睛蒙上, 我带你进去, 我有冰球馆的闭馆钥匙。”
宁有时接过他递来的布条, 很快往眼睛上盖住, 在后脑勺打好结，然后从他衣服里钻了出来。
他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安德烈身上的腥气太重了, 那味道就像是二十年没洗过澡的渔夫, 让他一直在里面憋着气。
“我们要去里面, 找到污染物的源头, 然后把‘它’清理干净。”宁有时透过布条隐约漏出来的黄色光线, 看向前方模糊的人影。
随即, 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大晚上的, 哪来的颜色饱和度这么高的黄色光线？
这不是路灯的灯光，而是那些黄色眼睛，折射出的诡异光芒！
那些可以逼疯密集恐惧症的黄色眼睛，此刻想必已经挤满了每一寸空隙。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外面的场景，拉住安德烈的手，和他十指交扣，紧握那只湿湿滑滑的带蹼手掌：“你帮我引路，好吗？”
他破天荒地，用起那种从未在安德烈面前展露过的温柔语气和神态。
安德烈抿了抿唇，耳廓微微泛红，金眸中的竖瞳几成一线。
他没有多说什么，牵着宁有时大步往冰球馆里走。
好在冰球馆虽然外部已经变形，但由安德烈这个冰球队长保管的钥匙还能打开后门，他们钻进内部走廊，里面的灯光忽明忽暗，好几盏挂在走廊的吸顶灯都已爆裂。
安德烈呼哧地喘着气，他的异化正在进入第二阶段，新的呼吸系统将要取代他原本的呼吸系统，人类的肺部正在萎缩，另一个以腮为循环的肺部还在生成。
他现在呼吸十分费劲，双眼却异常明亮，金黄色的瞳孔似乎能发光，炯炯有神地看穿黑暗。
“你还记得之前是在哪里看到过奇怪的东西吗？”宁有时跟在他身后问。
“记得，”安德烈的说话声开始带上奇怪的金属质地，他犹豫了下，“……在冰球场的冰层下面。”
“我们就到那里去。”宁有时道。
安德烈点点头，沉默地牵着他穿行走廊。
随着他们逐步靠近冰场，走廊地板上堆积的各种异物也越来越多。这些东西表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稠质黏液，很多都是丝状粘连，浑浊的稠液中间还能看到棕褐色的碎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咀嚼过后，又从胃里吐出来的一样。
安德烈低头扫了一眼，看见某团蠕动的黏液里，包裹着一缕金棕色的发丝，和半只被咬碎的耳朵。
……这是被吃剩下的人体残渣。
他于是更加用力握紧宁有时的手，翻山越岭般踩过一堆又一堆的黏液团，朝着黑暗中像是张开了一张巨口的冰场安全通道门走去。
地上慢慢开始浮现出倒着的脚印。
脚印的形状更加奇怪。他们不像是正常人的脚印一样有掐细收束和略深一些的脚后跟，反而十分扁平，完全呈楔形，宛如被什么东西压扁了的人足，折纸一样折起来走路似的。
安德烈观察着这些脚印，脚印的方向朝前，和他们一样，也像是要往冰场去赴宴。
他鼻息粗重，无暇去想这些脚印到底来自于哪里，只想着走到冰场中，却没想到走廊前面的黑暗开始朝他们面前蔓延。
那些黑暗，如同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每一团浪花里，都能看见一些形状清晰的人类肢体。
安德烈迅速将宁有时拉到身后！
然后他才看清，这哪里是黑色的潮水，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影，是他们之前在宿舍楼附近，看见的那些被神秘力量压扁了的黑色影子，它们嚎叫着，相互挤压成团，从走廊尽头滚动出来！
一瞬间那个亮起的绿色通道标识变得无比遥远，像是被空间扭曲到了另一个维度，到处都是蔓延的黑影，仿佛墙壁与空气中长出的霉菌菌斑，即将沾到他们身上。
“往后走！走！”
他发出大吼，拉起宁有时就跑。
疾速行进的风啸声刮向在他们耳边，那些黑影在他们背后发出重重叠叠、山呼海啸般的哭喊。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宁有时很快就跟不上了，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跑。
安德烈眼看宁有时体力不支，干脆直接打横抱住宁有时，长腿几近迈出幻影，与黑影赛跑。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也不是人类的体能，他的声音异化情况仍在加重。
走廊已经没有尽头，失去了空间的标准度量，他们在黑影的疯狂追逐中不知道跑了多久，宁有时忽然抓住安德烈的头发，急促道：“就现在，你朝左边拐！”
安德烈立刻停下脚步，往左急转，抬起手肘，撞进左边突然出现的一扇门后。
铁门被他用蛮力撞开，发出砰一声巨响，随后宁有时伸手锁住门锁，抱着安德烈的脖子，不住喘息：“整个冰球馆的空间都已经被异化了，走廊去不了冰场，这是哪间房间？”
安德烈浑身都在冒汗，他粗喘着擦去额头滴落的汗水，仰起头看着房间中央熟悉的吊灯，想起什么一样，冷幽默地短促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更衣室。”
他沿着墙壁屈膝坐了下去，把宁有时揣在自己身上，让宁有时骑着他，“你怎么知道左边是更衣室？我都没看见边上有门。”
宁有时从他胸口爬起来，脸上的布条依然紧紧扎在脑后。
他就这样蒙着眼睛，用手撑住安德烈胸膛，侧过脸，露出无比精致的鼻尖侧面，叫安德烈看得砰砰心跳。
“莱洛多边形——我们刚才跑过的走廊，是一个完整的莱洛七边形，我们不是被困在一个无序的迷宫里，而是被困在三角形的叛徒里。”
宁有时冷静地分析说。
安德烈有点费解地眨了眨他的动物瞬膜：“什么？”
宁有时道：“——莱洛三角形，通过用正三角形作相接的圆弧得到的曲线三角形，具有和圆同样的等宽曲线，但它又不是圆，它兼具角与弧线，是位于直线与曲线之间的叛徒。
“用制作莱洛多边形同样的办法，也可以制作出莱洛多边形。我们刚才一直在绕的走廊，就是一个莱罗七边形，七段走廊的顶点相接的地方，就是莱洛七边形内部的角。
“我一直在数你跑了多少段曲线，直到确定这是一个莱洛七边形，才在顶点的位置，让你左拐进入七边形内部。”
他说完，还摸了摸安德烈的胸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已经到冰场上方了。”
安德烈皱起眉，“你别乱摸我——”
但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根本不是人类的单词音位。
而是某种爬行类的嘶嘶声。
安德烈猛然闭上嘴巴，瞳仁竖起，有些慌乱地想要把宁有时推开。
但在下一秒，他像是突然被冰球砸到了脸，一阵晕眩袭来，他头昏脑胀地往墙上靠，整个身体都在发生异变——
他发出痛苦的嘶吼，体表开始迸裂，皮肤下钻出坚硬的铁黑色硬壳，脊柱生出棘刺，英俊的面庞上布满灰色纹路，彻底变成了一只怪物。
竖瞳张开，瞬膜退去。
他昂首挣扎，用最后的理智推开宁有时，爪状手指如同鹰吻，一下便划开宁有时脸颊！
宁有时被他推到了地上，双手撑地，被遮住的双眼看不见安德烈已经异化到什么程度，只能凭借空气中的腥气，粗略判断安德烈的状态。
他轻嗅着周围的味道，鼻尖转向墙边的安德烈：“……你……”
他再也没能听到那个坏学生的声音。
回答他的，只有犹如深海低回般的吼叫。
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铺天盖地地朝他压下！
他被死死压在地板上。
按住他的怪物力大无比，湿滑的长舌反复在他面颊伤口处舔舐，张开的嘴巴里流出腥臭粘稠的口水。
就好像他温热的血液是催发欲渴的毒药，他每个毛孔里都在散发出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他是天生被狩猎的对象，是最鲜美、最让人无法自拔的猎物。
他是最完美的食物，他的眼珠能使人疯狂，他的鲜血是琼浆美酒，他的肚皮柔嫩，他的皮肤饱满紧致，味道鲜美无比，他的肢体，更能成为最好的佐酒佳肴。
他迷人到，是造物狂难辞其咎的败笔。
……他是古神创造出来，供它们食用的祭品。
那个怪物呼出的热气吹在宁有时脸上，宁有时动弹不得，只能将自己的脸，使劲转过去，不想让怪物再舔他的伤口。
他的身体在颤抖，心脏狂跳，但布条下的双眼，却清醒无比地睁大着——
他透过布条，看着怪物模糊的影子，奋力昂起脖颈，赴在怪物翕动的腮边，小声道：“喂，你不想当我的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