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如果不是正在被铁链紧紧束缚，顾闻西毫不怀疑这条人鱼会立刻把自己拖入水中，锁住咽喉将他撕碎。
下一秒……游泳池里水花四溅，巨大的鱼尾扫荡出的波浪，几乎能够形成攻击的力量，砸在他的脸上格外的钝痛，紧接着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顾先生！”
危险的气息再也不加掩饰地将众人笼罩！
看着仍然站在那里还把人鱼当做宠物赏玩的顾闻西，女仆和海洋学家都焦急到了极点，他们伸出手想要将站在高台上已经浑身湿透的青年拉回来。
可青年却发出了愉悦的低低的笑声，他抬起手，从容地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抽出手帕，轻轻擦干脸上的水渍，保持着体面优雅，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这短短五个字是绝对的命令，顾家家主的威严早就刻进了他们的灵魂里。
哪怕明知道现在的职责是保护主人，是将他从这头危险到极致的海洋生物边拉走。但却没人敢违抗命令。
海洋学家只觉得这群仆从和护卫疯了吗？想要欺身上前劝阻，却被女仆一边哭泣一边决绝地拉了出去。
随着众多人类的气息消失，原本分散在众人身上的危险感完完全全聚集在了顾闻西的身上。
如骨附髓……
淡淡的血腥味和水汽冲入鼻尖，人鱼的尾巴伴随着巨浪已经卷上了顾闻西的腰肢，森冷的鳞片在腰间摩擦着。
猛地向下一掼！
原本高高在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青年就被拉入了水池之中，层层水浪漫上他的身体，冲散了那象征着严苛规矩与傲慢的条纹领结。
一颗颗扣子也承受不住水浪，在水浪击下爆裂开来，松开的领口下露出一段光洁雪白的脖子，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顷刻间，猎物与猎人的位置便被调转。
人鱼修长的手指抚摸上青年的脖颈，指腹下的肌肤细腻无比，能够感受到皮肤下的脉搏在快速跳动。
顾闻西整个人都被人鱼禁锢在了水池狭隘的角落里，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隔壁保安室内，通过监控查看地众人顿时慌了，有心理素质不过关者甚至惊叫出声，但却被其他人牢牢捂住了双唇。
他们不确定，人类的声音是否会再次刺激到海洋生物。
——现在再也没有人把他看做童话故事里的小人鱼，而是来自深渊的怪物！
护卫手指紧紧贴在了枪支的锁扣上，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带领着大家闯入大门营救。
只要家主没有重新下令，就要执行到底。
海洋学家绝望嚎啕，“你们疯了吗？怎么这么死板，他就要死在里面了。”顾家家主死在里面，他们统统都得入狱。
可却没有一人回应他，只能见到这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分明急到眼眶通红，呼吸急促，却还在死死维持站姿，贯彻着等候的命令。
“上帝啊……”海洋学家盯着监控，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
事实上——水族箱里，被人鱼完全限制行动，牢牢掌握着的顾闻西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风轻云淡得仿佛他不是在面临超人类生物的生死危机，而是在阳光绚烂的午后欣赏着一出歌剧，他故作疑惑道，“宝贝，你的反应是在告诉我，你连名字都没有吗？”
随着他的话语，人鱼紫色的瞳孔中渐渐泛起冰霜一样的颜色，停顿在顾闻西脖子上的手指骤然加重，尖利的指尖几乎就要划破脆弱脖颈上的保护肌肤。
对于人鱼王室来说，名字从来都是禁忌。
他代表着父母真挚的期盼，民众的祝福，和无上的荣耀。
人类也配称呼？他们宁愿地被无情的编做实验数字编号，也不会告诉人类自己的名字。
下一刻小人鱼那张无比美丽的脸孔骤然靠近，他裂开嘴，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齿。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海洋中的原因，齐整的牙齿里却生出了两颗虎牙。
邪异妖艳。
齿尖咬了上来，咬在了被手按压过的脉搏处。
呼吸的通道被遏制，缺氧的感觉向大脑袭来，顾闻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适的红晕。
眼前也出现眩晕般的黑暗。
感受着尖锐的刺痛，死亡的警告，顾闻西却清晰地吐字：“宝贝，你既然没有名字，那就随我姓吧。”
“顾明喻，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顾明喻。”顾闻西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人鱼尖利的齿尖已经划破自己的皮肤，再下陷一点点就能见到血迹，可他却仍然在挑战小人鱼的底限！
对于人鱼来说比起名字更尊贵的，莫过于姓氏。
尤其属于王室的姓氏：瑞凯黎西恩。这在人鱼语中是来自于神的意思。
他们深信自己这一脉有着神话传说中的海妖之主塞壬的血脉。
如信仰之纯粹灼烈，不可撼动丝毫。
“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了。”因为重度缺氧，顾闻西这句话说得格外缓慢，他的身体被人鱼牢牢禁锢。
可他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眼中的笑意却不减反深，似乎他不是那个下一秒就要丧身人鱼口中的人类，而是在巡游领土接受臣民献礼的大领主。
人鱼的眼底一片森寒，用力下压住手中的脖颈，他一点点注视着人类因为生命流失而苍白衰败的面容。
很快，顾闻西的气息就要断绝了！
但这个时候他还在笑，他看着恐怖的人鱼，嘻嘻问道：
“宝贝……你考虑好再次被关进实验室了吗？”
一语中的！
小人鱼眼中的冷意变成了浓浓的警惕，他稍稍松开了手指，让一丝鲜活的空气钻入了顾闻西枯萎的胸腔。
他想到自己的基因秘密，不可能，不可能有人知道。但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类怎么可能在死亡面前还如此淡定。
被逮捕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着过。
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教导自己的老师，带大自己的卫官，他们全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最后连长老都死了，有着最高的天赋异能，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也要保持着这容貌青春的大长老。
使用禁术，为他伪造了劣质基因。
那个让所有人惊艳的美人，以苍老枯萎的样子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从实验室中走出去，获得相对自由。
只要不被化验，只要不被浑身插满试管进行重重的实验……他便能活下去，延续王族的血脉。
只要王族不灭，那整个人鱼族终究会有重回大海的那一天。
这次人鱼运输的终点，早已有人做好了接应。
他们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顾闻西这个竟然敢打劫英国军/队车辆的意外！
“人类！”
空气中出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明明带着毫不掩饰地怒意凶狠，这声音却仍然很动听。
好听到人类中最顶级的声优都无法复刻。
这是独属于人鱼的声线。
顾闻西只觉得脖颈上一松，他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
他深吸口气后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低调的黑色底座被大师精心切割的方钻表带包裹。
铂金色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五十九。
“小东西，他要来了哦。”
这样亲昵地带着折辱性质的称呼，让顾闻西周遭的空气再度压抑起来。
但根本不给小人鱼发怒的时间，门外提心吊胆许久的仆人侍卫已经迫不及待敲击大门，高声传话道；“先生，库克教授到了。”
顾闻西腰肢微微抬起，将自己的上身跟人鱼贴合的更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硕/大鱼尾上如同宝石般坚硬美丽的鳞片。
——和苍白肌肤下充满了力量的肌肉，只需要一只手，哪怕是在陆地上人鱼，都能轻易夺走自己这个贵族的娇弱的生命。
何况他现在还处于水中。
顾闻西却毫不畏惧地将生命的弱点展示在小人鱼的面前，悠然说道：“库克教授作为人鱼研究中心的前院长，你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人鱼噩梦的开始，就是因为这位被人类崇拜的研究先驱。
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顾闻西能够轻易看出小人鱼眼瞳中到膨胀的杀意。巨大的危机感从紧闭的隔离房门向外传递着。
如果不是理智的压抑，顾闻西相信，眼前的人鱼肯定会一口口咬掉自己的血肉。
然后再杀掉这座古堡里所有的活口。
门外的仆人们纷纷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腾而起的寒意，仿佛有无形的风勒住了自己的咽喉，巨大的恐慌在人们心中升腾。
但这样的危机感只持续了不到片刻，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顾闻西能够清楚地透过人鱼强装镇定的眼眸，猜测出这短短的片刻内，小人鱼的心中出现了怎样剧烈的挣扎和屈辱。
荣誉，使命，全族的希望。
让年轻的王子不得不低下傲骨。
“你想做什么？”那放在顾闻西身上的游手慢慢松开了力道，人鱼漂亮的眼眸中杀意终究是按捺了下来。
最后他颓然地松开了禁锢人类的尾巴。
“当然是给你做基因检测。”顾闻西轻轻松松地从水中跃了出来，走回岸上，虽然再次站在高位的他浑身湿透，衣衫不整，可却没有折损丝毫上位者的气势。
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一种别样的惑人魅力，接到命令进来的仆从，手捧托盘，却不敢多看主人一眼。
每一眼都是惊心动魄摄的摄人风流。
仆人的双颊暗暗烧红，低垂着的脑袋恨不得埋进胸腔里。
——生怕看不到脸，看不到身形，却还能看到主人那脱掉湿透鞋袜后赤/裸的双足。
顾闻西毫不在意地拿起托盘上的巾帕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明明是粗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矜高优雅。
月光淡淡地撒在他的身上，眼睫眉梢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美得不真切。
甚至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他看着小人鱼因为听到基因检测骤然泛红的双目，看到他极力克制嗜血欲望的身体，在这充满杀意的室内，他缓缓整理衣襟，从侍女奉上的托盘中挑出了一枚紫色袖口。
这紫色的宝石美丽得如同人鱼的眼睛。
“啪”地一声扣在了袖子上，他道：“顾明喻，你想不被带走吗？叫父亲。”
无论是姓名，还是所谓养/父的称呼，都插在了人鱼最大的禁忌上！
顾闻西居然妄图逼迫小人鱼去一起承认。
他想起了祖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成语——认贼作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小人鱼的牙齿几乎咬碎……整个泳池都泛起阵阵波涛。
仆人跪了下来，心脏因惊恐在胸腔中咚咚大作，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配枪，慌乱的心脏才稍稍安定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人鱼一族虽然有着一些诡异的控水能力，和堪比雄狮的力量，但实比起人类的科技根本不足为据！
人类的文明使得他们可以傲视一切，站在地球所有生物的顶端。
顾闻西撇了一眼渐渐平稳住呼吸的男仆，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他比男仆更加害怕。
没有人知道，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五千年进程塑造出的辉煌文明，在真正的天灾下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所谓的文明，所谓的科技，不过是邪神的玩具罢了。
而他……竟然妄图让邪神改名，让尚在沉睡，失去过往意识的邪神叫他父亲。
细密的汗渍在顾闻西的掌心冒出，牙根都在打颤，那是从心底升起的恐惧本能。
但是他却仍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鱼，面含微笑，吐出的话语无比清晰，带着强势的命令:
“顾明喻，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