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晦气？”程说宁停在他身侧, 垂眸盯着黄小渔，面目表情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他比黄小渔高, 所以那么轻轻一垂眸，虽然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黄小渔感觉到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仰头看着程说宁, 发觉自己需要仰头才能和程说宁对话, 后退几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说你, 听不懂话吗？”
“人话我确实能听懂, 其他的话听不懂。”程说宁笑容温浅地说完，绕开他。
黄小渔愣住。
反应过来程说宁的意思是自己说得不是人话，脸色登时变得可怖扭曲，对着程说宁的背影喊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而后他趁机抓住韩添, 晃悠着他的手臂, “韩添, 这种人都出轨到你面前了，你还和他在一起吗？你都不说什么的吗？”
他的话让程说宁步伐一顿，猛地回头，目光有些冷厉地质问韩添：“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生怕黄小渔说了不该说的, 韩添一直在推他，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 心里不断骂着黄小渔蠢货，面上一阵笑道：“没有呀，他胡说八道的, 误会了而已。”
而后他给黄小渔使眼色, 让他闭嘴：“黄小渔, 别在这里胡乱扭曲。”
可惜的是黄小渔并不懂他的眼神，说得更加起劲了。
“我又没说错，你之前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他现在都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知道了，你和他分手了，你甩了他是吗？”
黄小渔鼓掌，“甩得好，这种人早就该甩了他。”
徐望知要说话，程说宁拉住他，对他一笑，小声说：“我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徐望知点点头。
程说宁快步走到黄小渔面前，把他所有小表情收归眼底，淡声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你有时间在这里阴阳怪气，不如多修修这里。”
他轻敲自己的脑袋，温声说：“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这样可不好。”
什么话不带脏字杀伤力又大？就像现在程说宁说得这些。
明明没有一个脏字，却能拉起人瞬间的愤怒。
黄小渔被他这些话气得嘴都歪了，抬手就要去打程说宁的脸。
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做，程说宁轻轻往后一退，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留下一声淡笑转身离开。
“你疯了。”韩添抓住黄小渔，对程说宁解释，“我没说过那些话，都是他自以为的，误会的，和我没关系。宁宁，你相信我呀。”
眼看着程说宁和徐望知进了一间房，韩添瞪大眼睛，赶紧追过去。
“你们睡一起？不不不，你们怎么住一间房，宁宁，你和我住……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把我的房间给你，我和我朋友挤一间房，你不能跟他睡一起。”
“和我吗？”黄小渔眼巴巴地凑过来询问。
房门关上，里面毫无动静，韩添贴在门上偷听，姿态无比扭曲。
发觉自己这样有多傻，韩添站直身体，狠狠踹了一脚墙，看着黄小渔有些烦，语气控制不住地的暴躁起来：“有你什么事，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悠？真是烦死人还不自知。”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你和他在一起不如和我在一起。”黄小渔并不在乎他的讨厌，扭捏道，“没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肯定要在你面前晃悠刷存在感。”
“别恶心我。”韩添皱眉嫌恶道。
“因为程说宁吗？”
“什么？”
“你因为程说宁才不和我在一起吗？”黄小渔说。
韩添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没说话。
这话直接让黄小渔误会，以为韩添默认，火气一下子上来。
“你和他没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没了他，你就能和我在一起了。你喜欢他什么？那张脸？我不比他好看吗？”
韩添上下打量他一眼，第一次觉得有人能这么可笑。
程说宁和黄小渔比起来，那真是好看一万倍。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嗤笑出声，说出无情的话，“你和宁宁没有任何可比性，说话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怎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黄小渔脸色一白，嘴唇有些颤抖，“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狠吧。”
他跺跺脚，转身哭着跑回自己房间。
韩添并不在乎他，抬手刚敲门准备说话，就被突然闯过来的保安架进电梯。
“你们干什么？”他大声嚷嚷，两个保安并不理他，直接把他送到楼下，带出酒店。
韩添又骂了一遍。
保安说：“1206房间客人投诉您制造噪音，请客人您不要打扰别的客人，这次是警告，下次会帮您直接退房。”
1206就是程说宁和徐望知主动的房间，韩添闻言脸色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变换来去，极为难看。
附近没有比这个更方便更好的酒店，他没再去骚扰程说宁，回了自己的房间。
思来想去，韩添拿出手机，看着之前保存的程父电话，迟疑一会儿，拨了出去。
“叔叔好。不是不是，没出什么事儿，我就是想问一下叔叔……宁宁他恋爱了，您知道吗？”韩添拨弄着窗前放着的假花，笑着开口。
“啊？您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宁宁跟你说了。因为我刚高考完，所以我知道现在阶段的重要性。但是宁宁现在和我之间出了一点问题，我的话他并不听，我觉得宁宁现在应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听见程父那边震怒的声音，韩添唇角上扬。
马上徐望知就不能和程说宁在一起了，想想就让人开心。
“叔叔，我不和你说了。您千万别告诉宁宁是我说的，我怕他和我间隙更大。”
“我知道了。”程父沉声说完，要挂断电话。
韩添听见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叔叔，不然我去把宁宁带过来吧。”
李晟斐？
韩添皱起眉头，“叔叔，您身边是李晟斐吗？他怎么在您身边？您跟他说，不需要他过来，我可以把宁宁带回家。叔叔？”
程父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直接把电话挂断。
韩添给李晟斐发去短信，“你在程叔叔身边？”
“是不是？刚刚我打电话你都听见了？”
李晟斐：“你们在Z市？等着，我也过去。”
韩添：“你来做什么？你来屁用没有，有点自知之明。”
李晟斐：“不，我一定要去，我会把宁宁带回家，毕竟叔叔对我很满意，我将来可能成为宁宁的未婚夫。你算什么都不算。”
韩添气得半死，拍了一张竖起中指的照片发过去。
……
程说宁睡觉时习惯性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所以电话来时他并没有发现。
房间隔音效果挺不错，外面一切声音都听不见，周围只剩下吹风机的微弱声音。
程说宁侧着身体，能感觉到他和徐望知两人中间隔着很多距离，被子都属于腾空状态，导致背脊微凉。
他小心翼翼地往徐望知那边挪了挪，直到感觉中间没有太大空隙才停下，闭眼想要睡觉，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怎么也睡不着，心跳还很乱，一想到他的身后就是徐望知，程说宁就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他睁开眼，不知道盯着黑暗看了多久，意识突然昏沉，不知何时陷入沉睡，最后被外面一声惊雷吵醒。
外面很快下起暴雨，房间有些冷，程说宁迷迷糊糊伸手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翻个身，微微蜷缩着身体闭眼想继续睡。
他能感觉到炙热的呼吸在头顶，想到自己是和徐望知睡在一张床上，此刻似乎离徐望知特别近。
大脑不断提醒他应该离徐望知远一些，可是困意来袭，最终还是没撑住，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深邃暗沉的眼眸。
程说宁还有些迷糊，轻眨双眼，内心感慨着徐望知的皮肤，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在徐望知怀里无异，连忙往后挪了挪，对笑吟吟盯着自己的徐望知打招呼：“早上好。”
徐望知嗓音低沉沙哑：“早上好。”
程说宁快速掀开被子下床，打开窗户。
外面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完全看不出昨天半夜下过暴雨。
沙滩上已经聚集了一堆人，还有人在海上冲浪，看着那干净蔚蓝的海，程说宁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洗漱。
十分钟后，程说宁换好衣服等徐望知时听见了敲门声。
他以为是酒店人员，走过去将门打开，却看见了李晟斐。
“宁……”对方才刚抬起手笑着准备打招呼，程说宁就立刻把门关上。
房门再次被敲响，程说宁没有理会。
换好衣服的徐望知从浴室中走出，听见敲门声，偏头看去。
“是李晟斐。”程说宁没有隐瞒，直接坦白说出门外的人。
“来找你？”徐望知皱起眉头。
程说宁也不确定，沉吟片刻：“应该是。”
敲门声在几分钟后彻底停止，程说宁想到昨天碰到了韩添，猜测是韩添透露了他的地址，所以李晟斐跟了过来。
离开前，程说宁拿起桌上的手机，这才发现有许多未接电话。
李晟斐，还有他父母的。
根本不需要回过去询问什么事，因为从发过来的信息就可以看出他们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没放在心上是吗？”
“现在什么时刻，你竟然谈恋爱？”
“程说宁，我限你明天就回来，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都跟谁学的，现在这么疯。”
……
还有程母的各种相劝。
“宁宁，你先分手，不要惹你爸生气。”
“听话，赶紧回来，和你爸商量商量，你爸现在气得不行。”
“你爸发了很大的火，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谈恋爱？”
“李晟斐去找你了，你记得跟他回来，听点话。”
……
看来他们都知道他已经和徐望知在一起了，至于怎么知道的，不用想也猜得到是韩添。
程说宁长睫轻扫，看着手机片刻，没有回复消息，直接把手机放入口袋，打开房门。
站在一边等待的李晟斐立刻堵住两人，笑眯眯道：“宁宁，叔叔让我过来看看你，让我带你回去。你吃早餐了吗？没吃早餐我们吃完了再回去。”
他瞥了眼神色淡然地徐望知，故意很大声地说：“叔叔让你和某人分手，说你们不合适，现在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还让我带话给某人，不要妄想和宁宁在一起，识相的话就赶紧分手。”
“让让。”徐望知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李晟斐皮笑肉不笑，“你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现在宁宁要和我回去，叔叔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很生气。”
“说完了吗？”静静等他说完，程说宁才开口，“说完了的话就让开。”
“宁宁，你干嘛为了他惹叔叔生气，不值得。”李晟斐一边苦口婆心地说，一边伸手去拉程说宁，“你跟我回去吧，现在回家和叔叔好好说说还来得及。”
程说宁避开他的手，眉眼间闪过明显的抵触，他目光冰冷地对李晟斐说：“离我远点，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李晟斐一顿，“毕竟认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看着你走上歪路……”
“歪路？什么是歪路？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影响我学习了还是什么？有哪里歪了？”程说宁打断他的话。
“但这样总会有影响……”李晟斐有些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和他不合适。”
“和他不合适，和你合适吗？”程说宁轻笑出声。
李晟斐几乎想也没想就点头，“叔叔也觉得你和我合适，你以后的对象是我更好。”
程说宁禁不住嗤笑一声。
这声笑刺痛了李晟斐，让他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你点头的时候良心不痛吗？之前那么讨厌我，现在上演哪一出？李晟斐，离我远一些。你和韩添一样，既然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别来我这里，我不是医生，不治病。”路过李晟斐时，程说宁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留下几句话。
李晟斐第一次被程说宁说出的话惊到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之前那么乖巧可爱的少年，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刺人的模样。
他想不通，也没有继续想，转身看着程说宁和徐望知离开，过了一会儿，才抬脚跟上。
两个人走到哪里，李晟斐跟在哪里。
他也不说话，努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用此来撼动程说宁不理他的决心。
但见程说宁和徐望知站在海边捡贝壳，笑容灿烂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嫉妒。
他悄悄靠近，把手中漂亮的贝壳递给程说宁，“宁宁，我捡到一个很漂亮的贝壳，你看。”
程说宁没有回头看他。
李晟斐看着他的后脑勺心脏怦怦乱跳，他想到如果他和程说宁还像之前那样，程说宁会怎么回答自己。
应该是回头笑着接过贝壳，向他道谢的同时夸着贝壳真好看。
所有的幻想在看到少年冷若冰霜的眉眼时破碎，李晟斐捏紧手中的贝壳，嗓子像是塞着东西一样，难以发出声音。
他看着徐望知，几乎是本能地问出一句话：“我有哪里比不上他吗？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宁宁，我都这么卑微了，一直在求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你现在是完全忘记你讨厌我的时候了？”兴许是听多了觉得可笑的话，程说宁内心极为平静，“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承认吧，李晟斐。你只是因为讨厌我，看不得我身边出现其他人。”
“不，不是，谁说我不喜欢你。”大脑里的某根线似乎随着程说宁的话在逐渐崩断，李晟斐握紧拳头，辩解出声，但除了这句话，再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他感觉在此刻无论说什么都特别苍白，特别是对上程说宁毫无情绪的眼底，更让人觉得无力。
他在程说宁心里，兴许已经和周围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风轻轻地吹过，带着一种咸腥味，海面泛起层层波澜。
李晟斐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像是自嘲一笑般开口：“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吧，我确实看不得你身边出现其他人，和别人在一起，因为我嫉妒。”
“你不是嫉妒，你只是觉得一个被你讨厌人不配被人喜欢，也不配离开你、讨厌你，因为没有资格。”
程说宁骤然失笑，“李晟斐，问问自己，那么多年，真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单方面对我好？”
李晟斐浑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觉得程说宁说的得不对，可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反驳不了他认为荒诞无稽的话。
随后脑海里闪过过去的种种，像是播放电影一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程说宁很好，宠着他，小心翼翼的把他捧在掌心，受伤陪着，不开心哄着，可是仔细回想，这些确实都是他自认为的。
程说宁对他的好，远远盖过他对程说宁的好。
直到程说宁和徐望知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李晟斐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耳边是孩童的欢笑声，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浪翻滚，冰凉的海水打湿他的脚，李晟斐突然醒悟。
他确实只是不甘被程说宁讨厌，认为程说宁是没资格讨厌自己的那一个，从而开始不断接近程说宁，在伤害了程说宁后还妄想回到从前。
想到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李晟斐心里沉闷到像是被一座山压着。
他一直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想想才发觉自己有多过分，程说宁如果是别人，不可能只是这样讨厌他，而是早就动手打他了。
李晟斐看向远处的身影，轻声说出一句不可能被听到的话：“对不起，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