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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到死也无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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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虞北洲来说, 他的人生被鲜明地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是七岁生日前,另一个则是七岁生日后。

七岁前,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他是寄予厚望的虞嫡公子, 交到了人生一个朋友, 未来前途光明, 花团锦簇。

七岁后, 这一切都被打破。

他根就不是什么虞嫡公子,是真正的大渊三皇子。被虞密谋换子, 用巫蛊『药』水换脸,还打算过两年卸磨杀驴, 把他秘密处理掉。

虞北洲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不仅仅私塾的老师夸他,武术教习也说他根骨百年难出一个。虞府里没什么人在乎他,更没人跟在他身旁嘘寒问暖,于是聊的时候,他就把书房里几乎所有珍藏的典籍全部看了一遍。

这些圈圈绕绕的问题, 对其余的七岁小孩来说或许连理也理不清。

然对于小虞北洲来说, 明白, 理解其中的意思,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听完这桩密谈后, 他用超乎常人的冷静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再盖好被子, 闭上睛,一夜眠。

即使一夜未睡,二天他也依旧如同往常那个时间起床, 没有被现任何端倪。

做完这一切后,小虞北洲自知自己状态不好,于是先冷静了两天。

三天, 他出门去找宗洛。

谁也没想到的是,先前还同他打得火热,随叫随到一起出去玩的大渊质子竟然身体抱恙,卧床不起。

闻言,虞北洲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接连每一天,他都准时准去质子府拜访。

然整整一个月,质子府的门都未朝他敞开过。

就连主和主母都察觉出不对劲,将他传唤过来,一番敲打问话。

然不管他们问什么,小虞北洲都回答地滴水不漏。

法,他们也只能就此作罢,只叮嘱虞北洲讨质子欢心。

宗的孽子,当然比不上未来能给虞孵蛋的金母鸡。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闭门不见,虞北洲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再去质子府找宗洛,是乖乖蹲在虞府。

也就是这一天,质子府的下人来报,说大渊质子失踪了。

毫意外的,又是一顿毒打。

在暗天日的暗房里,主亲自用沾了辣椒水和满是鞭子抽在他身上,冷看着虞北洲病时法自我克制自残的丑态,一遍遍问他大渊质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父亲。”

虞北洲嗬嗬地从喉咙里出气音,心底讽刺一片。

他以前一直以为虞对他是管教严厉,待到彻底惊醒时再看,这些人不过一个个揣着张虚伪的面具,表情,话语,流『露』出来都是漠视和恶意。

当然了还有大渊质子。

宗洛。宗洛。宗洛。

虞北洲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亏他还把宗洛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呢。

亏他先前听见密谈时,刻意冷静了两天,反复告诉自己宗洛是被虞抱养的,或许人并不知情呢。

到头来,不过全是背叛罢了。

再一次见面,是在鬼谷。

宗洛拜入鬼谷后,曾用鬼谷飞鸽传书给虞,让他们莫担心自己的去处。

按理来说,大渊既然派来了质子,质子自然得好端端待在卫国的质子府里,不能『乱』跑。不然叫什么质子。

然一个飞鸽传书过来,一听是宗洛的事,虞立马帮忙打好了一切,整个卫国对太渊质子前去鬼谷学艺的事情睁一只闭一只。

虞北洲费尽千辛万苦,到处打探鬼谷子消息,历尽艰辛。期间还逃脱察觉出端倪的虞追杀,睡在荒野水沟里,打滚『摸』爬,这成功成为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在鬼谷再见宗洛的时候,小虞北洲甜甜地笑了。

“瑾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沉淀了一年多的心情,原还有回旋地,因为不告别彻底反目成仇,乃至愈演愈烈。

鬼谷有规定师兄弟不能自相残杀,于是虞北洲按捺住自己的恨意,每每去堵宗洛。

你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告别?

他以为他不在乎答案,但他其实很在乎这个答案,在乎这个亲口说出的答案。

哪怕解释一句都好。

然宗洛没有解释。

他只是冷冷地说:“只有友人可互称表字。你我尚未及冠,又是师兄弟,今时不同往日,称呼也当变一变。”

小虞北洲笑得泪都出来了。

他们还是朋友时,大渊质子对他百般体贴百依百顺,忽然不告别,拜入鬼谷。他分明什么都还未说,这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揣着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正好时间又卡在他们刚好七岁那会,说他不知道什么,虞北洲自己都不信。

说实话,听见密谈后虞北洲想报仇,那简直再简单不过。

他大可以随时跑到大渊去,将真相告诉渊帝。

大荒上仍旧残留仙法,探测血脉的秘法只愿意找,也不是找不到。

只是恢复身份已,虞北洲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

但是在看见这般冷淡,闭口不谈的宗洛,他只有一个想法。

狠狠地报复他,撕裂他冷漠的表象。

仇恨酿出了最甘苦的美酒。

鬼谷十年,出师后,宗洛安安心心回了大渊,当他的三皇子。

虞北洲笑眯眯地送走了宗洛,转头蹉跎了一年,转身灭门了虞。

他坐在高堂上,笑着看府上变成一片流血炼狱,底尽是快意。

到处都是散落的肢体和人头,主倒在一旁,生死不明。主母浑身是血,手指寸寸白骨,面容可怖如同厉鬼附体。

“你这个疯子,疯子!孽种!大渊宗的孽种!”

她张开大口,神情惊惧:“你们这群疯子!暴君!血腥的怪物!”

很多年前,曾经也有一位大渊质子在卫国为质。

主母同他郎情妾意,私定终身。只可惜质子并不受宠,又人脉势力。在他回国前,主母口上答应着守身如玉,转头就嫁给了听她美貌,前来求取的虞公子。

谁知那质子回国后竟然像了狠一般,起血腥政//变,成功登基。登基许久,后宫空乏,不曾立后。

虞主母心底怀了魔念。

若是当初她没有驾与虞公子,那大渊皇后位,便是她的。

她一生热爱权势,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坚定嫁与虞。哪想到自己竟是个不能生育的体质,煞费苦心,捞得一场镜花水月。

主母开始怨恨。

她怨恨渊帝,在回国后不早些来求娶她,不干脆地把她一起带回大渊。待自我催眠将过错尽数推到渊帝身上后,她在权力的诱『惑』下,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权力和报复皆可获得的想法。

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孩童,不仅逃脱了虞追杀,还学成归来呢?

虞北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主母丑陋爬动的模样,神『色』漠然:“他知道这件事吗?”

主母没有回答,她放声大笑:“我诅咒你,虞北洲,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想的东西,我诅咒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头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死不瞑目。

再后,虞北洲离开了卫国,去往大渊。

失去了虞公子的光环,更比不上身为三皇子的宗洛,他只能从最底层做起。

好在虞北洲觉自己运气一向不错。

自童年过后,只是他想的东西,努力去做,便能轻易举得到。

就这样慢慢的,一步又一步地接近皇城,接近权力的中心枢纽,最后封官进爵,再一次于金銮殿前,站到了那个人对面。

“师兄,好久不见。”他的笑容缠绵,看不出任何端倪。

然白衣皇子的表情却充满失望:“虞北洲,虞对你那般好,生你养你,你竟然下如此狠手。”

“我果真看错你了,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虞北洲挑了挑眉,神情讶异。

他在卫国做的事情十分隐蔽,用当初虞主母说过的话,就是大渊的暗卫来了,也调查不到他的头上。

然宗洛却一口道破真相。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的话,为何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不知道的话,为何又每每能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师兄,这话谁说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不过所谓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虞北洲早就分不清自己的恨意究竟是因为宗洛的不告别,还是因为同其他人趋若鹜相反的不屑一顾,亦或者是拿了属于他的东西。

虞北洲不在乎那些东西。

每个月病时,他都只想把这个永远如同谪仙般高高在上的人扯进同他一样痛苦的泥潭里。

再后,便是巫祭大典。

这是虞北洲一次漏算。

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遭到厌弃,是因为太巫在祭典上推算出了不利于大渊的国运,渊帝故此降下配边疆的圣旨。

只有虞北洲知道,是因为太巫测算不出宗洛的命牌。

大渊皇子有资格参与推算,命牌若是推算不出来,那便不是宗血脉,这是显易见的事。

他知晓自己真正名上的父亲,也就是渊帝,最为看重的其实是三皇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不过是另类的保护,另有苦衷。

虞北洲守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却对这个秘密中最关键的父子相认情节毫兴趣。

得到一手消息后,他冷静地让裴谦雪去同渊帝求情。

裴谦雪回来后告诉他,渊帝了两道圣旨。

“陛下那般多疑虞的阴谋显易见策划已久,并非巧合,即使理智上知道三皇子极大可能是辜的,情却很难接受。”

是啊,那毕竟是他最爱,最重视,最看好的皇子。

不论是虞主,还是大渊皇帝。他们出不同,甚至都非良善辈,一位干的尽是下作事,另一位是列国闻风丧胆的暴君。

但他们切切实实给予宗洛的,的确都是虞北洲从未受,从未拥有过的父爱。

当然了,虞北洲也不在乎。

“怎么可能下赐死圣旨?”

他满不在乎地笑道:“或许就是一时气头上的吧,完估计也就销毁了。毕竟那可是他最重视的皇子,渊帝怎么舍得?”

果不其然,接下来两年,即使朝堂再怎么施压,渊帝也不曾立储。

与此同时,是越难以揣摩的圣意,只在他面前提到三皇子或立储,便是非死即伤的下场。就连八皇子也未曾幸免。

虞北洲倒也是真想不通。

他没有上去相认,更没有透『露』一星半自己身世的秘密。按照虞的德行,渊帝极有可能猜想真正的三皇子早已尸骨存。

既然这般疼爱,这般舍不得,不过是血缘已,有何不能勘破?

将人叫回来不就得了,好生封为皇太子。这样,虞北洲好堂堂正正地同他争夺皇位,再在最后的时候,将一切告诉宗洛,拆开这个巨大的惊喜。

然谁也没想到的是,这道应被销毁的圣旨,竟然留了下来。

卫国质子把它偷了出来,从应销毁的地。

叶凌寒做惯了腌臜事,早已没有底线。

只是能让虞北洲快速获得权力的,能够除掉心头大敌的,他都愿意为去做。即使没有人吩咐他这样。

这是虞北洲二次漏算。

他没能想到这道圣旨未能被销毁,也没能想到宗洛竟然真就这么死脑筋,直截了当在城下自刎。

“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啊,师兄,真好笑啊。”

抱着冰冷的尸首,虞北洲只觉得命运当真可笑至极。

他灭了虞,叶凌寒因为虞覆灭被迫为质,因为回不了卫国生恨投靠他为他做事,最后竟然那道圣旨,阴差阳错『逼』死宗洛。

谁有错呢?谁都没有错。

生这一切的时候,渊帝正昏『迷』不醒。

后来终于在老太医调理下苏醒,听见三皇子从边关赶回来,其他皇子假传圣旨,于城墙下自刎后,渊帝浑身颤抖,呕出一口血。

呕出的这一口血,便是渊帝最后的命数。

“师兄,你看啊,你一死,便活生生最爱你的父皇给气死了。”

虞北洲笑着,不知是为宗洛笑,还是为他自己笑。

渊帝死后,京城夺储争端一触即。

假传圣旨主谋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渊帝死前,便强撑着给他们下了赐死诏书。

渊帝死后,这诏书的效力便没了。于是虞北洲难得善心大一回,帮他名上的父亲清理了一下门户。

最后,便是同他合作已久的宗承肆。

在金銮殿上,虞北洲从背后给了他一剑,名不正言不顺地登上了大渊的皇位。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骂他。

宗承肆到叶凌寒再到公孙游,当初辅佐他身边的谋士门客,能杀的他全部杀了个遍。

国民,大臣,世骂他手腕铁血,不近人情,狼心狗肺。

骂他窃取大渊基业,骂他狼子野心,骂他残暴专仁。

登基数载,后宫一人。没人上谏,甚至还在心底窃喜。

他们在想什么?想等虞北洲死后,将江山还给宗吗?好笑。

虞北洲在乎吗?他一也不在乎。

他所有在意的事情,兴趣的事,都随着宗洛的死散去了。

大渊皇子的身份固然尊贵双,然没有宗洛见证,也乏味趣。

直到现在。

虞北洲曾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

这个秘密只能由他亲口说,亲口告诉宗洛。

他期待了好久好久,只想看那张淡漠又高高在上,从来对他冷淡掺杂着厌恶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痛苦的神情。

就和当年七岁,一回听到这个秘密后的他一样。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为痛苦?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如同笑话一般?

凭什么你一死了,留他独自一人活了整整聊的九年?

凭什么你轻轻松松,霁月风光,他却每逢十五扭曲似恶鬼?

虞北洲以为自己恨他入骨,即使付出一切也回溯时间,将这个最大的惊喜告诉给宗洛。

这一世他冷看着那些曾经环绕在他身旁的人效忠宗洛,看着渊帝不再如同前世那般爱在心口难开,看着宗洛逐渐得到他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一切。

再等等,再等等。虞北洲这么告诫自己。

即使他什么也不做,等到巫祭大典,一切也会真相大白。

这是可阻拦,也可更改的命运。所有人都只是命运线上的玩偶。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虞北洲已经不想亲口说出这个秘密的事实。

然宗洛那句“虞北洲,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将他从混沌中浇醒。

喜欢?

虞北洲到心慌,后是荒谬,最后放声大笑。

他笑得泪都出来了。

喜欢?如果他喜欢宗洛的话,那他这两辈子的仇恨算什么?

他这从一开始就被置换的,为人做铺垫的人生算什么?

算一个跳梁小丑吗?啊?

“师兄,你根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于是虞北洲说了,用尽他累积了两辈子的恶意,用尽那些复杂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恨意的恨意。

所谓什么皇子身份,他只想让宗洛同他一起痛苦,一起沉沦。

虞北洲从未想到的是,等真正到了这一刻,真正看见白衣皇子惨白的,不敢置信,最后归于死寂,仿佛心如死灰般的脸,他的心会这么痛。

好痛,真的好痛。

自从在暗房里,学会将痛楚转变为快后,虞北洲再没有受过痛意。

然现在,他的胸口和心脏好像被人掐住,一一按碎。

明明完成了期待两辈子的事情,他应该高兴是。他应该欣喜若狂是。可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拿走了我的一切,然你给了我什么呢?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知晓的痛苦?”

虞北洲从未看过宗洛这幅表情。

鲜活的,温润的,在他面前不耐烦的,厌恶的尽数归于沉寂。

莫名的,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未曾看见的自刎。

如果有的话,或许就是这幅模样吧。

虞北洲仍旧在笑,可能这是他笑得最勉强的一次,哪怕喉咙里已经涌起从胸口上浮的血腥,哪怕痛楚已经近乎窒息:“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会一直这样纠缠下去,一直,永远,到死也法止息。”

“我知道师兄一直想摆脱我。可是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紧密相连。”

白衣皇子什么也没说。

没有疯狂,没有痛苦,没有歇斯里地,更没有恨意。反倒更像麻木。

他深深地看了一虞北洲,用那双通红的眶,底端漾开血『色』,一言不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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