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师尊掉马了
小景见了, 忍不住问她:“你别哭了,你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你且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桂芬却摇了摇头, 对着小景张了张嘴。
小景这才发现, 桂芬的舌头没了。
也就是说, 陈有根为了不让桂芬下阎王殿时, 跟阎王诉冤, 便把她的舌头割了。
可怜桂芬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打小也没上过几年学, 能写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错了。
连死后都无法替自己诉冤。
“玉龙哥,帮帮她罢。”小景忍不住开口央求道,“玉龙哥, 让桂芬安息吧?”
其实,越无尘也是第一次遇见桂芬这样弱的女鬼。
往常这种道行浅的,门中弟子下山收一收便行了。
像桂芬这样,手不能写, 嘴不能说的鬼,也并非全然没办法让她诉冤。
只是,方法有些不太好。
此法名为“附身”,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法器召唤, 让鬼上别人的身, 然后借别人的嘴,诉说冤情。
越无尘一向不太赞成用这种方法。
若是道行比较浅的修士使用,极有可能遭受反噬——当然, 对越无尘来说, 这不算个事儿。
还有一点就是, 被附身的人,必须是洁净之身,而且还要胆量奇大,且心思干净,不会被鬼迷心窍。
洁净之身指的就是童子。
光是这两点,就足够难寻了。越无尘倒是个洁净之身,也不会被鬼迷心窍。
但不可引鬼上自己的身。
玄门弟子引鬼附己身,这是玄门一条明令禁止的规定。
越无尘并不想破了此规,但碍于小景第一次有事求他,还是简洁地解释了一番。
那些村民们一听,纷纷摇头,在场基本上就没几个还未成家的,凡没成家的,又偏偏胆子很小,现在还昏迷不醒。
如此一来,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小景。
二虎爹摇头道:“不行,阿轩年纪太小了,不行的,我怕伤到他了。”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都相信玉龙,有他在,肯定不会出事的。”其余村民们道。
小景倒是胆子很大,但他不知道“童子”是什么意思。于是就问了出来。
村民们见他这样呆,忍不住笑道:“阿轩,你有喜欢的女子没?”
小景摇头:“没有。”
除了他娘之外,他没有喜欢的女子。
“那你和女子亲近过么?”
“也没。”
小景依旧记得,自己是个断袖,既然都是断袖了。那肯定就没跟女子亲近过。
“那就得了,你就是个童子!”
小景似懂非懂的。
越无尘听了,忍不住抬眼望着小景。
也许,他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小景到底是不是个“洁净之身”。
到底是不是像林墨白说的那样不堪。
又有没有和罗素玄之间,有过亲密举动。
但需要小景自己愿意才行,越无尘不想逼他。
“玉龙哥,我是童子,胆子也很大,而且,我信玉龙哥会保护好我的,所以——”
小景抬头,一字一顿,满脸认真地道,“让我来试试吧,玉龙哥?”
既然小景都答应了,越无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阿轩,你跟着我学。”
越无尘两手飞快捏了一个法印,见小景笨手笨脚地捏,还捏得不对。
索性上手帮小景调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
“阿轩,闭眼,以铃声为讯,听见铃声之后,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在心里默念急急如律令,记住了吗?”
见小景点头闭眼了。
越无尘当即祭出一张黄符,啪的一声,遥遥就贴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小景的额头上。
之后咬破二指,隔空在桂芬身上画了道符咒,再一掌将桂芬推向了小景。
瞬间就合而为一了。
小景身形一晃,不过片刻,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他正身处在陈家村,站在陈有根家的庭院外头。
就听呲呀一声,木头门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手里还吃力地拎着一大桶脏水。
此人正是桂芬,看得出来,桂芬生前很瘦弱,面颊上也没什么肉。
可能是怀孕了,肚子还微微有些鼓。
正吃力地提着木桶,准备把脏水倒了。
“快点!没用的东西!磨磨蹭蹭的!要不是咱们有根花大钱买了你,指不定你现在在哪个勾栏院里卖.笑!”
屋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叫骂声。
应该就是桂芬的恶婆婆了。
桂芬也没什么脾气,等把脏水倒了,扶着腰正要往屋里走。
哪知陈有根就醉醺醺地打外头回来,恶声恶气地喊:“娘,给儿子点银钱使使,都没银子买酒喝了!”
“要死啊你,败家的东西!娶个没用的媳妇儿回来气我不算,还成天到晚喝酒!你爹当初就是这么喝死的,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心!”
然后小景就看见陈有根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桂芬,道:“你又惹我娘生气了?”
“没有,我没有,我不敢的。”
可怜的桂芬胆小怕事,忙低着头道。
“哼,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惹我娘生气,嗝…老子就打死你!”
陈有根说完,贼溜溜的眼睛一瞥,就瞥到桂芬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了。
“把这个给我,我要拿去当了,换几个钱,给家里买点米。”
桂芬哪里肯信,赶紧护着手腕道:“不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这个不能给你!”
这一举动立马就激怒了陈有根,一把将桂芬拽了过来。不由分说摘下她的银镯子。
小景看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立马冲过去想要阻止
可是根本就阻止不了。
桂芬哭着扑过去抢,哪知就是这么一推一搡,陈有根一把将桂芬推倒在地,还冲着她微微鼓起的肚子就是一脚,口中骂道:“呸!还敢不给?老子打死你!”
伴随着桂芬的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汩汩从身下涌了出来。
小景宛如被雷击中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好像也曾经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身下涌了出来。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腹中的孩子,化作一滩浓稠的鲜血。
不,这不是他的记忆。
这不是真的。
小景又不是个傻子,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可脑海中就是不断浮现出零星的碎片,扰得他头痛欲裂。
无论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小景痛苦地蹲下身来,两手死死捂住耳朵,借此舒缓痛楚。
可是没用的。
脑袋好像快要炸开了。
像个大西瓜一样,很快就要四分五裂。
不知不觉,周围的景象就消失了。
再等小景缓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茫茫雪地。
雪,好多红色的雪。
这世间怎么会有红色的雪?
顺着红雪寻了过去,小景颤抖着,亲眼看见雪地里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脸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面容了。
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道袍,正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从身上蔓延出来的鲜血,将周身的积雪都染红了。
小景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很难过。
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看见头顶盘旋着很多黑色的大鸟,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然后将地上躺着的人带走了。
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直消失在了天边。
另一边,越无尘用染血的手指,隔着黄符探向了小景的天灵,沉声道:“桂芬,你还有什么未放下的心事?”
桂芬道:“回道长的话,民女曾经有一个孩子,但还在腹中的时候,就被陈有根弄死了。民女便为那孩子,造了一个小灵位,就在陈家村村口的桃花树下。
民女舍不下那个孩子。还望道长替民女为那孩子超度,让他来生投个好人家。民女就是下十八层地狱,那也心甘情愿了!”
原来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
越无尘又怎么会不依她呢?
“还有一事,此前并非我引村民们过去的。我知道那洞穴里有邪祟,我怕邪祟会伤到他们,就想现身,让他们不要进去。
结果没曾想,他们太怕我了,反而一头扎进去了。”
众人听罢,这才知道错怪了桂芬,纷纷同她道歉。
“还有那五个人的下落,我知道,他们在山里迷路了,又失足滚下斜坡,晕了过去,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找的。”
桂芬说完之后,又借用小景的身体,遥遥冲着越无尘曲膝行礼:“还望道长帮一帮民女。”
越无尘道:“好,我会为你和你那孩子超度,你且放心便是了。”
如此,越无尘才一摇铃铛,将小景唤醒。
可奇怪的是,铃铛响了,小景却迟迟没有醒转过来。
不仅未能醒来,还面色发青,唇色发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越无尘见状,便知小景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然后又陷进去,自己出不来了。
忙在他耳畔摇铃,沉声唤道:“阿轩,醒醒,阿轩!”
殊不知小景仍旧身处在茫茫雪山,被自己的梦境所困。
根本无法脱身。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四周都是雪山,他整个人置身于茫茫雪地之中,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身旁响起了很多声音。
都在唤他林景。
可他并不是林景,并不是林景!
“我不是林景!”
小景捂着耳朵,大声喊道,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山门口。
然后他就亲眼看见,一群无极道宗的弟子,正围着一个人。
那个人好惨啊,浑身都是血。
小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被这么多人围着。
又为什么会被人当个皮球一样,一人一脚肆意踢踹。
小景几次冲上前,想将那些人拦住。
可是没有用的。
他的身体径直地穿透了那些弟子。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地上的少年,被一人一脚地往山下踢。
小景痛苦地抓着头发,使劲摇头,大喊着让他们停下来。
可却没有人搭理他。
那些人都看不见他,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说话。
“不要再打他了,他快死了!”
小景又大声地喊叫起来,脖颈上套着的雷击木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不要再打他了,他就快死了!”
那地上的少年的脸,一片血肉模糊。
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
可是小景分明就听见,那些人嘴里喊的是“林景”。
而林景就是林惊鸿的二哥,林墨白的二弟,沈清源的师弟,越无尘的小徒弟。
原来,在林惊鸿口中,不染纤尘,白衣飘飘的林景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在沈清源眼中,月朗风清,温润如玉的林景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在林墨白眼中,乖巧懂事,知礼明仪的林景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越无尘的小徒弟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小景一点都没觉得林景月朗风清,不染纤尘,也不觉得林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相反,在小景的眼中。
林景是血淋淋的,血肉模糊的,被人反复踢打虐待之后,狼狈不堪,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在血窝里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并不是月朗风清,林景的道袍血迹斑斑,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一点也不。
小景摸索着脖颈上挂的雷击木,暗暗想着,应该是这个法器带他入梦的。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不见林惊鸿的过去,看不见沈清源的过去,偏偏却能看见林景的过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因为这块雷击木吗?
又为什么,在大家眼中那么出色,那么好的林景,居然会沦落至此!
先前被黑色的大鸟叼走的人,应该就是林景。
既然林景真的有那么好,又怎么可能会凄惨到,无人给他收尸呢?
小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林景,真的不是林景。
忽闻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小景头痛欲裂。
两手攥拳捶着胀痛的脑袋。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已经回到了原地。
耳畔蓦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轩,你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条件反射。
总而言之,小景忽然抬手一推,使劲浑身的力气,将身旁的人推开了。
越无尘并没有防备,脚下往后退了半步,满脸关切地问:“阿轩,你到底怎么了?”
二虎爹见状,有些不高兴了。
比起小景来,他还是更加心疼儿子。
当即上前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衣衫,略有些责怪地道:“阿轩,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推你玉龙哥?”
越无尘听罢,忙道:“不要紧!不要责怪阿轩!”
小景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想推。
可能是因为脖颈上这块雷击木罢。
小景隐隐觉得,这块雷击木很有可能就是属于林景的。
并且认为,面前的陈玉龙就是无极道宗的宗主越无尘。
可是,小景没有证据。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他不能随意去诬赖陈玉龙。
毕竟陈家人对他很好,很照顾的。
深呼口气,小景面露歉意道:“对不起,玉龙哥,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怪我学艺不精,险些酿成大祸,你平安出来便好。”
话虽然如此说,但越无尘还是忍不住暗暗生疑。
不知小景“附身”时,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居然让他都陷进去了。
方才要不是越无尘及时摇铃施法,引小景的元神回来,只怕才是要出大事了。
二虎爹见状,也道:“阿轩,你没事便好,跟你玉龙哥好好的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
小景便懂了,陈玉龙没回来之前,陈家人对他的好,只是出于心善和怜悯。
他自然是不能跟陈玉龙相提并论的。
只怕若是他和陈玉龙有了矛盾,大家也都会帮着陈玉龙的。
毕竟陈玉龙才是家里人。
人之常情了,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哪怕换作小景也一样,如果罗素玄和阿娘发生矛盾了,他也会立马护在阿娘的身前。
将心比心,情理之中了,不值得难过。
可小景还是忍不住神色落寞起来。
同时也明白了,陈家村并不是他的家,他不可能在此地待太久的。
终究还是要独自出去流浪。
不知安稳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到来。
小景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阿轩,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你便说出来。”越无尘低头,温声细语地询问道,“你别怕。”
小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眼瞅着天就快亮了,众人也都心惊胆战了一夜,有了桂芬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剩下的五个人。
一群人又扛起锄头,往山下走。
小景由于此前被蛇撕扯下来一块皮肉,走起路来就有些慢。
一直走在队尾。
越无尘就从旁陪着他一起走,忽然眉头一蹙,他发现小景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对。
脚下一顿,拉着小景停下了。
“阿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景还在想林景的事情,随意摇了摇头。
越无尘便知道,小景是不会主动说了。
便将人按坐在旁边的树桩上,半蹲下来掀开小景的衣袍。
由于小景穿的是二虎娘给他找的粗布麻衣,布料颜色深,看不清楚血迹。
衣袍一掀开,那被鲜血染红的裤脚就彻底藏不住了。
越无尘的眸色深沉了许多,抬头问:“阿轩,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小景没吭声,好似那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越无尘并不是责怪小景受伤了不说,他是在责怪自己。
明明一路上都跟小景形影不离。
却连小景受伤了,他都不知道!
当初他没能保护好徒儿林景,现如今连小景都没保护好。
“阿轩,下回受伤了,一定要及时说出来,知道了么?”
越无尘此时此刻,完全忘记自己是无极道宗的宗主,是林景的师尊了。
直接脱掉了小景的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染血的裤脚。
看着脚踝上,缺了好大一块皮肉,因为长时间没止血包扎,又一路上都在走路。
而被裤脚磨得血肉模糊。
越无尘抬头去看小景的脸,见小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疼。
那心窝就好像被剑戳了个大窟窿,闷闷得疼了起来。
“阿轩,阿轩,回神了,阿轩?”
如此,小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可并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只是把头偏转到了一旁,低声道:“谢谢玉龙哥帮我包扎。”
越无尘要的不是这一声谢谢,他要的是小景和同龄的孩子一样。
受伤了就说,痛了就喊出来,不要总一个人憋着。
适当地撒一撒娇,哪怕任性一些都没关系的。
也许,在小景心里,和“陈玉龙”还没熟悉到,可以放心信赖的程度吧。
越无尘沉默着,小心翼翼地取出水囊,帮小景将脚踝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清洗干净。
在这个过程中,动作无比轻柔,好像在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小景冷不丁开口道:“为什么要清洗?玉龙哥难道不会用清洁之术么?”
那自然是会的,可是越无尘不想在小景的面前展示出来。
况且,受了伤,就该清洗干净再包扎,若是用清洁之术,难免清洗不干净伤口。
“阿轩,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越无尘如此道,取过伤药,往小景的脚踝上撒了厚厚一层。
小景又问他:“玉龙哥的修为好高啊,无极道宗的外门弟子都这么厉害了吗?”
“嗯。”
“不瞒玉龙哥说,我此前也遇见过无极道宗的弟子,我还被沈清源捅了一剑,你知道沈清源吗?”
越无尘的手有些抖,强装镇定道:“知道,他是我………大师兄。”
“我还见过无极道宗的宗主,玉龙哥,你额头上的印记和他是一样的,这个印记是什么意思啊?”
此印记名为“裂魂印”,乃当初越无尘追思徒弟林景时,以裂魂之法,抽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用来修复林景破碎的,散落在整个修真界,根本无法召唤回来的元神碎片。
就因为失去了一魂一魄,越无尘的修为止步不前了,明明此前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不仅如此,他同时也失去了“长生的能力”,以及“不死不灭的金.身”。
一夜就白了头发。
越无尘一直都知道,林景会再度问世,想过无数种林景回归的方式。
唯独没想过,林景是“借尸还魂”,并且因为前世死得太惨,毁损了灵智,丧失了全部修为,记忆,甚至六识不全。
这些都是越无尘始料未及的。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比起林景曾经受过的委屈和苦难来说。
这些都微不足道。
越无尘根本没打算告诉林景,师尊失去了一魂一魄,以后再也没机缘飞升了。
并且也会受伤,会流血,会心痛。
甚至将来极有可能以身殉道。
但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拿来请求徒弟原谅的理由。
越无尘轻声道:“宗主额上的印记,我并不清楚是什么,但我额头上的,只是当初被人用剑刺伤,留下的伤痕而已。”
“哦,原来如此。”
小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还点了点头。
但并没有相信,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玉龙背上的,用白布缠绕起来的长剑。
越无尘把小景的伤口包扎好之后,余光又瞥见了自己的手背。
血迹已经凝固了。很明显的伤痕。
小景也注意到了,在没确定陈玉龙到底是不是越无尘之前,他不能随意污蔑他。
“玉龙哥,你受伤了?”
越无尘“嗯”了一声,随口道:“没事。”
“玉龙哥,我也帮你包扎罢?”
不管是陈玉龙,还是越无尘,既然小景的伤口是他包扎的,那么于情于理,他也该为面前的人包扎。
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他讨厌越无尘,就把礼貌抛之脑后了。
“玉龙哥,你也忍着点疼。”
小景学着方才陈玉龙为他包扎的样子,先是清洗伤口。
然后撒药,扯下衣袍去包扎——也是这回他才发现,陈玉龙把自己的道袍下摆给撕了。
“你别撕了,用这个吧。”
越无尘把撕好的布条递了过去。
小景也没拒绝,抬手接过,而后仔细地缠绕在陈玉龙的手上。
最后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玉龙哥,我……我脚好痛,我不能走路了。”
小景抬眸,定定地看着陈玉龙的眼睛,“玉龙哥,能麻烦你,把我背回去吗?”
“好。”
越无尘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若是要背小景,那就必须把命剑取下来,拿在手里了。
越无尘心里清楚,小景应该是猜出他的身份了。
还一直藏着掩着不说,只是在找证据而已。
而小景能找到的证据,就只有这把命剑了。
一旦把剑抽出来,越无尘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越无尘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小景并不笨,相反,他还挺聪明。
但越无尘还是解开了长剑,将小景背在肩上,一手托住小景的腿,一手攥着剑往回走。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稳。
“玉龙哥,我会不会很重啊?”
“不重的,阿轩很轻。”
小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玉龙手里攥着的命剑,又道:“玉龙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玉龙哥,你猜我在引鬼附身时,都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雪山,连绵不绝的雪山,我还看见了红色的雪,好大一片红雪……我还看见了,头顶盘旋着好多黑色的大鸟,那是叫乌鸦吗?”
越无尘的呼吸猛然一窒,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剑鞘,连声音都哑了:“还有呢?”
小景缓声道:“还有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雪地里,他好像已经死了,那些乌鸦把他的尸体叼走了——”
“玉龙哥……”小景突然贴近他的耳畔,压低声儿道:“我听见好多人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林景!”
最后一个字刚落,小景就两手攥住了剑柄,而后狠狠一抽。
眼前蓦然一亮,一柄通体流光璀璨的剑刃,划破长空。
越无尘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小景就是林景没错了。
因为,法器都是认主的。
林景的残魂是用越无尘的一魂一魄,强行修补起来的,就好比说是穿针引线,一点点将破碎的元神缝合起来。
因此,现在的小景可以拔|出越无尘的命剑。
但这一切来的都太快了,越无尘原本还想着,等处理完陈有根一家的命案,就带着小景和二虎子去集市上买点东西。
买些好看的布料,留着给陈家人做衣服,再买些鸡鸭鹅回来养着,家里的米也不多了,得囤些了。
还有小景说喜欢小兔子,越无尘想给他买一对,二虎子说,要带他们一起下河摸田螺,二虎娘还答应了,要亲手做竹筒糯米饭……
可是这些,都已经没法进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