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大结局)
第六十二章
一吻而终。
祝仪不知道谢年舟是死了还是活了, 她把伤药洒在谢年舟伤口,迅速用绷带包扎,但伤口极深, 又是六棱箭所伤, 绷带刚裹上去, 便被鲜血染红,她木然拆了绷带, 轻手轻脚换上新的绷带裹去上。
如此反复不知道裹了多少次,绷带终于不再是刚裹上去便被染红, 她便没有再拆,把绷带绑好后, 她小心翼翼给谢年舟穿好衣服, 双手抱着谢年舟的肩膀,垂眸蹭了蹭他的脸。
“谢年舟,我也算出身显赫,所见美人不计其数,表兄丰神俊朗,阿兄意气风发, 林世子温润端方,李盛英气逼人......可是他们呐, 都没你让我中意。”
祝仪把谢年舟抱在怀里, 抬头看着天边星辰,“大概是逃不开的宿命吧,你为我而生,我为你而来, 我们两个注定要遇见的。”
“也注定要纠缠不休, 甚至不死不休。”
“你信命么?”
“我以前不信, 可是我现在信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微凉的体温越发低,肩膀也有发硬,祝仪被风迷了眼,水气便漫了起来,天边星辰如被秋水洗过,澄澈明亮,像极了那夜谢年舟挑开纱幔而来,那样欢欢喜喜看着她,说着真的喜欢她。
谢年舟对她的喜欢,人尽皆知。
大婚之日的抢婚,哪怕关她小黑屋也要她过得奢靡,甚至自己尚未称帝,便已给了她皇后待遇。
千秋万岁,盛世永昌,他要世人提及他便会说起她,哪怕千百年后,后人谈及他的事情,他与她的名字仍在一起。
他若是暴君,她便是妖妃。
他若是明君,她便是他唯一的昏聩。
她是他明目张胆的喜欢,众所周知的偏爱。
若是不然,来行刺他的人也不会把目标换成她。
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谢年舟对她的喜欢。
唯一不知道的,是她以为那喜欢不过是封建帝王的喜欢,长久不了了的。
可谢年舟偏偏用事实来告诉她,他的喜欢,可以拿命来换。
条件反射的动作才更动人。
祝仪闭眼。
有湿气从她眼角划过,她觉得那是被风迷了眼。
祝仪闭眼又睁开,声音有些哑,“我信了,谢年舟,你是我逃不掉的宿命,是我命中注定的相遇。”
“是我明白得太晚。”
“谢年舟,如果有机会,我想带你回邺城,带你走过邺城的每一个角落。”
“你虽然在邺城长大,可你生来便是刀口舔血,肯定不知道邺城里哪里好玩,哪里又有好吃的。”
“我带你去,好不好?”
“你可能不知道吧?城西的棺材铺不仅卖棺材,他们还杀猪,还有包子铺。”
“有一次我跟阿兄偷偷溜出府,看到棺材铺的人在给包子铺送肉,而我与阿兄,正买了包子铺的包子准备往嘴里送。”
“阿兄便问,你们卖棺材的人,怎会给包子铺的人送肉?”
“阿兄问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他自己。”
“之后,阿兄好一段时间不敢吃包子,任由包子铺的人如何解释,他也不敢尝包子。”
“你说,阿兄是不是很胆小?”
夜风有些凉,祝仪裹了裹衣服,把怀里的谢年舟抱得更紧。
男人的身体已经僵了。
他身材清瘦,骨骼的存在感便格外强,祝仪清楚感觉到,他的骨头硌得她胸口发疼。
祝仪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不说阿兄了,阿兄不喜欢你。”
祝仪吸了吸鼻子,“我们还是说你吧。”
“你说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会知道你的喜欢,可是谢年舟,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知道你的喜欢的。”
“我什么都知道的。”
“你总说我别闹,其实我没有跟你闹,我是的确想睡了你的。”
“为什么想睡你呢?”
“因为喜欢啊。”
“若是不喜欢,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让我杀你十回百回的心也有了。”
“谢年舟,我就是那么一个肤浅的颜控。”
祝仪的声音有了哭腔,“谢年舟,我就是喜欢你的脸,若来日有了机会,你一定要好好保养你的脸,若是不然,你没了脸,便也没有了吸引我的地方。”
“你说你一个男人,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呢?”
祝仪抬手擦了下眼泪,“年少时百转千回的我见犹怜,长大了,便是清华雍容,清贵威仪,你简直踩在我的审美长,老天为我量身打造了你,我活该栽在你身上。”
祝仪的声音很轻,“你的脸如此合我心意,不曾伤害我家人,不曾杀珍珠,甚至哪怕囚我在小黑屋,也存了一丝理智,这样的你,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便回邺城,阿爹阿兄好说话,阿娘却是不好说话的,你若见了,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不过不要怕,哪有丈母娘不刁难女婿的?丈母娘过来人,知道男人不是好东西,所以才不会不忍自己的女儿趟男人这趟浑水。”
祝仪轻轻笑着,“你也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之说,不过是丈母娘心疼女儿,不得不违心待女婿好,好让女婿看在这些好的面子上,待她的女儿好一点。”
“男人不曾十月怀胎,自然不知道女人的这些小心思。”
“不过没关系啊,我会说给你听。”
“谢年舟,你听到了么?”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半点反应也无。
夜风清凉依旧,撩开祝仪的鬓发,冷意直直刮进祝仪心底。
“小舟,你不要死,我们一起回邺城好不好?”
祝仪终于失声。
夜风喧嚣,星河璀璨。
“......好。”
寂静夜色中,响起一声极轻微的男子声音。
祝仪呼吸一窒,身体猛然一僵,像是不敢置信般,她一点一点低下头,向怀里的谢年舟看去。
男人面上染血,唇色苍白,眉眼如故。
“阿姐。”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极轻,“我们.....一起回邺城。”
祝仪瞳孔骤然收缩,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我们回邺城。”
祝仪紧紧抱住谢年舟,亲了亲他的脸,“你不要死,你别死。”
“阿兄马上就来了,他会接我们回邺城。”
祝仪守谢年舟守了一个昼夜。
在第二天清晨,她终于等了表兄与阿兄,千军万马,浩浩荡荡。
“谢年舟呢?他死了没?”
祝宁峰尚未下马已经拔了剑。
陆广轩抬手夺了他的剑,剑眉微蹙看向祝仪的方向,“仪仪,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们。”
祝仪喜极而涕,来不及与阿兄表兄叙旧,便连忙指着自己怀里的谢年舟,“表兄,快弄一辆马车来,小舟他快不行了。”
“来了。”
随着一声温柔女声,一辆马车闯入祝仪的视线,“祝四,马车在这。”
——驾马之人赫然正是林予红。
有林予红在,祝仪成功把谢年舟弄到马车上,顺利带回邺城,中间虽有祝宁峰使绊子,但陆广轩在旁边,倒也有惊无险。
回到邺城,祝仪请了城内最好的医官医治谢年舟。
“幸好女郎果决,将六棱箭硬拔了出来,若是不然......”
白发苍苍的医官直摇头,“剩下的,便看他的造化吧。”
这句话等于判了谢年舟一半的死刑。
祝仪的心凉了大半。
与家人叙过旧,又安排完后事后,祝仪便日夜陪在谢年舟身边。
谢年舟以雷霆手段平定的南方,洛京也是在他威压之下开城献降,世人敬他如神明,也畏惧他如鬼神,他昏迷消失的这一段时间,根本无人把他往病重去世的事情上想,倒是刺杀他的人安耐不住,忍不住放出了消息,但谢年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事,洛京准备的有替身,在洛京露了几次面后,他遇刺身亡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谣言虽然不攻自破,幕后主使也被抓了出来,但祝仪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罢了,若谢年舟再不出现,天下初平的大好局势便逐渐土崩瓦解。
然而就在这时,让她格外嫌弃格外埋汰的谢崧却站了出来,内安朝政,外抚众将,九州再次恢复表面的平和。
只剩下邺城不曾归服。
冬十二月,谢崧上书“谢年舟”,待来年开春,便向邺城用兵,“谢年舟”应允,九州开始练兵。
“我知道,谢公这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邺城太守府,祝仪在给谢年舟擦拭着脸,“天下皆已归服,只剩下邺城不曾纳入你的版图,若是你迟迟不向邺城用兵,只怕你遇刺身亡的消息便又会被世人提起,到那时,谢公纵有通天之能,却也无法为你收拾了。”
“小舟,你该醒了。”
“为我,也为这个天下。”
“你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你筹谋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你舍得拱手让给旁人么?”
“千秋万岁,盛世永昌。”
“小舟,你说过,你要我做你的皇后的。”
手里的帕子擦到谢年舟的唇角,祝仪眉头动了动,无端想起后世的狗血八点档,当主角陷入昏迷时,最好的唤醒他的方式是让心爱之人亲吻他。
这条定律不止适用狗血八点档,连国外的童话都很适用——睡美人就是被王子吻醒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亲一下谢年舟,谢年舟会醒吗?
祝仪犹豫了一瞬。
片刻,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廊下的亲兵侍女们各司其职,根本无人注意房间里的事情。
那就......试一下?
祝仪心中一动,垂眸吻上谢年舟的唇。
下一刻,微凉柔软的舌探进她口腔,她睫毛狠狠一颤,眼睛已经睁开了,身下的男人闭目而躺,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紧接着,一只手落在她脖颈,用力一压,便把她的身体压了下来,但毕竟昏迷了多日,男人的力气远不比从前,刚把她的身体压下,他的手便没了力气,男人无奈一笑,舌尖却探得更深。
祝仪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从谢年舟身上跳下来,“你醒了?小舟?你没事了?”
谢年舟缓缓睁开眼,狭长凤目含着笑意,“阿......姐。”
大抵是许久不曾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僵硬,但很快,他的话便连贯了起来,“本来还想再躺几日的。”
他看着祝仪的眼睛舔了下唇,声音悠悠,“可惜,阿姐太诱人。”
祝仪的脸登时红了,手里的帕子砸向谢年舟的脸,“登徒子!”
“登徒子?”
谢年舟抬手拿开帕子,挑眉看着祝仪揶揄一笑,“我是登徒子?”
祝仪的脸更红了。
若是认真论起来,还是她是登徒子——趁人昏迷偷亲人这种事情,无论找谁说都是她没理。
“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祝仪果断转移话题,“头晕吗?身体痛吗?我让人把医官请过来。”
借着请医官的理由,祝仪转身飞奔出房间。
——无他,偷亲人被人抓包这种事情真的太社死了!
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亲呢!
谢年舟的身体恢复良好。
祝仪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磨墨铺纸让谢年舟给洛京的谢崧写信——再不给谢崧写信,开春谢崧的兵马就到邺城城下了,拖不起啊!
不止谢崧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谢年舟刚醒来,便如陀螺一般忙了起来,暗卫进进出出,一道一道命令发出去,等谢年舟彻底忙完,已经是三天后了。
祝仪知道谢年舟在忙,便也没有打扰他,三日后,谢年舟的暗卫急匆匆请她过去,她以为谢年舟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便连忙跟着暗卫过去。
谢年舟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向暗卫发布命令也多是在床上,祝仪进来时,他仍在床榻上躺着,大抵是这几日忙得厉害,他的脸色比刚醒的那日还要白,虚弱无力躺在床上,看得祝仪下意识便想喊医官。
“我无碍,阿姐坐过来些。”
谢年舟扯了下她衣袖,指了指自己挨着自己的位置,制止祝仪喊医官的行为。
祝仪以为谢年舟要向自己交代不为外人所知的重要事,便往前面坐了坐。
“我昏迷之际,听到阿姐说,阿姐不原谅死人。”
谢年舟伸手握住祝仪的手,凤目亮亮看着祝仪,“而今我不是死人,阿姐可愿原谅我?”
祝仪眼皮一跳,“你让人火急火燎把我叫过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不然呢?”
谢年舟握着祝仪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胸口,“我总以为,来日方长,阿姐终有一日会明白我的心,而今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世事无常,于是我便明白,不要说来日方长,我想现在便让阿姐明白我的心。”
大病初愈,谢年舟的声音有些飘忽,但他的眼睛却是澄澈明净的,像是一汪泉,里面能清楚照见祝仪的模样,“阿姐,我喜欢你。”
“以前打天下,是为了老头子一个交代,遇到之后,便只想要你开心,要你眼睛能看得到我。”
“阿姐,我做了许多错事,本也不觉得你能原谅我。”
“我总想着,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无论以哪种方式。”
谢年舟自嘲一笑,“阿姐,我是不是很坏?”
“可是阿姐,我只有你。”
祝仪心脏一紧。
她如何不知道谢年舟发疯的原因所在?
他只是想让她看见他罢了。
无论是谢延兴,还是陆广轩,又或者说是李盛,她的择婚目标中,从来没有他。
从来没有。
“但是阿姐,若有机会重来,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男人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自己怀里,而后慢慢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阿姐的眼睛这么漂亮,就应该只看我一人。”
谢年舟的手指陡然换了方向,从她脸上转到她脖颈,按着她的脖颈把她按在自己怀中。
唇瓣相触,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微微颤栗着,男人的手指挑开她的衣襟,微凉指腹从她脖颈而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要把他推开,却被谢年舟按得更紧,像是不满她的临阵而逃,谢年舟惩罚似的咬了下她嘴唇,伏在她耳侧低低发问:“阿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还当真么?”
“哪些话?”
莫名的,祝仪有些慌,她伸手推了推谢年舟,又怕自己碰到谢年舟的伤口,不上不下这么尴尬着,突然发现某些情况不太对——谢年舟这个人,是行的。
祝仪顿时头皮发麻,“你别这样,你身体刚好,还需要修养。”
“阿姐,我休息够久了。”
谢年舟唇角在祝仪脖颈蹭了蹭,低笑着咬上那截玉质似的脖颈。
祝仪呜咽一声,恍惚间,她听到男人一声叹谓:“阿姐说的那些想睡我的话,而今也该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