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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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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山中。

今日的小世界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满山枝叶被雨水浸湿,透出蓬勃新绿。

抬眼望去, 天边虽无太阳,却自有暗光笼罩。柔光层层晕染, 让整个小世界的天色昏昏蒙蒙,暗淡如傍晚。

虽然称不上明亮, 但总要好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第无数次发出传讯符却无人回应, 月梵焦头烂额, 快要把满头长发挠成鸟窝。

“谢师妹还没回答?”

温泊雪愁眉苦脸, 晃一晃手里的传讯符:“我给晏公子发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传讯符时常会受到距离与结界的限制,他们被拉进这个小世界,灵力受限, 已经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这一点温泊雪心知肚明,可晏公子和谢师妹,他们分明也在小世界里。

只要同在一处、相距不远, 理应能收到消息才对。

——譬如他们几个, 就是利用传讯符汇合的。

被吸入小世界后, 会有一段时间神志恍惚,昏昏入睡。

楼厌最先清醒过来, 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给每个人发去了讯息。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在山巅之上顺利会师。

除了谢星摇与晏寒来。

“说不定他们还没醒来。”

昙光皱着眉:“我记得原文里提过, 这个小世界里全是一些筑基金丹的妖兽……想来还是很有危险, 要不咱们沿着这座山, 一路找找他们?”

月梵叹一口气:“说起原文, 《天途》里不是讲过,这就是个普普通通、自然形成的小世界吗?好家伙,入口处的那股子邪气,差点把我人吓傻了。”

她知道《天途》不靠谱,但万万没想到,眼下的剧情如脱缰野马,居然能不靠谱成这样。

“这的确是个问题。”

温泊雪点头:“邪气这么浓,恰好和大祭司所说的‘深海邪祟’对上了。也就是说——”

他看一眼楼厌:“那些失踪的鲛人,包括魔域左护法,很可能都在这儿。”

可放眼看去,这个小世界似乎并无危机。

与原文里如出一辙的群山环绕、竹木葱茏,耳边偶尔会传来声声兽鸣,皆是不到金丹期的魔兽。

除了一点。

温泊雪沉默着抬手,掌心灵力汇聚,光芒比平日里暗淡许多。

被滔天邪气撕扯得遍体鳞伤之后,他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在了筑基初阶。

这也是《天途》里提及过的内容,小世界独立于一方,会将外来之人的修为压下大半。

原文里的主角团一路搜寻仙骨,一路有惊无险打怪前行,最终找到仙骨,顺利离开了此地。

那些鲛人和魔域左护法,为什么会出不去呢?

“没找到他们两个,还是先暂缓寻找仙骨吧。”

月梵轻揉太阳穴:“让我看看,这地方……”

她一句话没说完,身后陡然响起枝叶窸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树林。

小世界里蛰伏了众多妖兽,他们如今只有筑基,绝不能掉以轻心。

月梵凝神回头,做好防备姿态。

天上下着蒙蒙雨,雨声混杂踏踏脚步声,林叶哗啦作响,一簇灌木被扒开。

映入眼中的,赫然是张清秀人脸。

是人族。

一行人愣了愣。

来人将他们打量一番,走出深深丛林。

在他身后,居然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尽数身穿水蓝色长衣。

昙光一眼认出这是谁家的门服:“南海仙宗!”

在这种鬼地方遇上仙门弟子,本应是件令人欢喜的事,但不知怎么……

这群南海仙宗的修士,似乎来者不善。

察觉出气氛不对劲,楼厌手中魔气暗结。

“诸位道友。”

温泊雪尝试进行沟通:“我们一行人本打算来罗刹深海探险,没想到中途被一阵风暴卷入漩涡,醒来就到这儿了——你们也是误入此地吗?”

一时间,没人回答。

为首的青年男子细细凝视他面庞,神色淡淡,半晌冷声开口:“是鲛族。”

“又是鲛人。”

他身侧的姑娘满面不耐烦:“自从深海邪祟的流言传开,他们不是不敢入海了么?真麻烦。”

什么鲛人。

温泊雪先是一怔,很快明白其中的逻辑。

为了不被浮风城敌视,在入海之前,他们服下过楼厌带来的鲛丹。

连鲛人都深受蒙蔽、误以为他们是同族,更不用说人族了。

[……等等。]

月梵心下一动:[我们进入深海以后,几乎所有行动都和原文相符,只有这一点除外。]

鲛丹。

原文里的主角团没有提前准备这个宝物,遭到了鲛人们的一致排斥,这次楼厌未雨绸缪,在来南海之前,就拿上了鲛丹。

[我们之所以会被邪气攻击……]

她整理好混乱的思潮,做出一个大胆假设:[不会是因为,小世界以为我们是妖吧。]

想得再深一些,《天途》里的主角团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不被这群南海仙宗的弟子发现。

然而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出面。

月梵生出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楼厌心思细腻,亦是沉下面色。

另一边,为首的青年弟子勾唇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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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他看一眼楼厌手中魔气,将众人匆匆扫视,笑意更深:“四只鲛人,其中一个还入了魔……天赋都不错。”

那是一种被贪婪浸透的表情,叫人恶心。

青年弟子颔首:“上。”

一个字堪堪落地,林中便有疾风乍来。

预感成真,月梵心觉不妙,正欲拔剑出鞘。

奈何她来不及拔剑出鞘。

雨声喧嚣,南海仙宗的弟子们结阵而起。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南海仙宗就暗暗做好准备、布下了重重迷阵。

灵力大作,在那片幽深密林里,又现出十几道水蓝色人影。

身边的昙光倒吸一口冷气,楼厌轻啧一声。

他们只有筑基初阶,面对浩浩荡荡十几人的阵法,毫无抵抗之力。

更何况,身上还有被邪气撕裂的重伤。

在丧失神智前,月梵识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硕大的字。

——草。

*

很倒霉,很不幸。

当月梵恍惚睁开双眼,四肢百骸皆是不适,因后脑勺上的阵痛咧了咧嘴。

剧情又被他们玩飞了。

迷阵的效力仍未散去,她竭力睁眼,视线有些模糊。

抬头张望,这里应是一处囚牢。

阳光照射不到这种地方,唯一光源是墙上的烛火。他们被栅栏式的块块木板困在角落,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向外看,除了这里,还有一字排开的众多牢房。

几个身穿水蓝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缓缓踱步,似是巡逻。

牢房里关押着的人……

觑见一片血肉模糊,月梵心惊肉跳。

“醒了。”

楼厌淡声道:“储物袋已被他们搜走,而且,我们的修为趋近于无。”

他一顿:“越是小世界深处,对外人的压制就越强,看修为,我们被关在小世界中心。”

很好,不愧是酷哥。

就算遭遇了如此诡异的突发状况,仍能面不改色语气如常。

“嘶——”

那边的昙光也苏醒过来,摸了摸剧痛的后脑勺:“那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了?那群人真是南海仙宗的弟子吗?他们怎么想的?”

这三个问题,目前没人能回答。

月梵轻敲眉心,静心思忖。

魔域左护法是魔,失踪的鲛人是妖。

他们被抓来这儿,也是因为被误以为成了妖。

与原文之间的剧情差异,隐隐有了一个解释。

“咦。”

温泊雪坐起身子,轻声开口:“小弟弟小妹妹,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顺着他目光,月梵见到角落里的两道人影。

他们瑟缩在阴影里,险些被黑暗吞没,加之穿着暗色单衣,她醒来后只顾着向外张望,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

这是两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孩,一男一女,脸色苍白,面上满是灰尘杂草,不知在地牢里生活了多久。

温泊雪问得温言细语,说罢笑笑,右手摸向腰包。

他本欲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颗糖,动作到一半,才想起储物袋被收走了。

月梵思绪一转:“小弟弟小妹妹,你们也是妖族吗?”

她一语中的,墙角下的女孩轻轻点头。

“这里……”

女孩向后缩了缩身子,怯怯道:“这里是他们的炼丹场。”

昙光一呆:“炼丹?什么丹?”

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妖魔”的身份,小和尚愕然皱眉:“不会是……妖丹吧。”

一瞬沉默,满面脏污的男孩点了点头。

“他们……杀了爹爹娘亲。”

女孩双目暗淡,许是早已哭得麻木,说出这句话时,神情无波无澜:“没成年的小孩,会被关在这里养大。”

这是哪门子的展开。

“所以当时我们在望海楼里说的,南海仙宗弟子修行神速。”

昙光咬牙:“根本不是用了什么独门心法,而是吞服妖丹?”

温泊雪自幼生长在红旗下,俨然一个根正苗红的老实好青年,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样的话,小世界里的邪气就能解释得通。”

楼厌按了按眉心:“南海仙宗以这个小世界作为熔炼妖魔内丹的地方,这种事见不得人,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掩藏。”

月梵接过话茬:“罗刹深海里只有鲛人部落,只要放出消息,声称海底有食人邪祟,再用邪气把小世界团团包围……鲛人们就不会前往了。”

而且鲛人一族避世多年,就算得知深海有异,也绝不可能向陆地上的各大宗门求助。

[原文里,主角团没有服下鲛丹,身份是仙门弟子。]

她传音入密,继续分析:[一旦有仙门弟子出了意外,宗门肯定会大肆搜查,那样的话,小世界的秘密很可能暴露。]

所以南海仙宗收敛了邪气,把这里伪装得风平浪静,只等他们离开。

原文主角团一路顺畅,毫不费力拿到了仙骨,哪会想到在同一处小世界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间炼狱。

直到最后,这里的秘密都没被人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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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梵遍体生寒。

昙光点头:[现在南海仙宗以为我们是鲛人……所以毫不犹豫动手了。]

温泊雪思维发散,眼睫一颤:“你们说……晏公子做出那种事,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秘密啊。”

没人说话。

他默默想着,心中难受。

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被深埋海底,原文里,晏寒来很可能找不到证据。

他独来独往,一个人背负起了如此沉重的秘密,仇恨无处宣泄,最终只能夺取仙骨,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南海仙宗的血债血偿。

到头来,《天途》里说他恶贯满盈、居心叵测,主角团对他恨之入骨,都以为这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一想到原文里的剧情,全是有可能真实发生过的命运,温泊雪就更是心闷。

月梵:……

月梵:“杀千刀的。”

她没什么文化,只能狠狠咬牙连骂几声,踹了踹脚下的杂草堆。

“这种事情,必须让修真界知道啊。”

看着两个小孩骨瘦嶙峋的身体,想起原文剧情,昙□□得眉心直跳:“……那群混蛋,我都想狠狠捅上几刀。”

然而气恼之余,又觉深深无力。

他们没了修为,被关在这间地牢,自身难保。

温泊雪:“要不,坦白我们是凌霄山弟子?”

他一句话说完,很快自我否定:“不行不行,南海仙宗肯定不会让这件事被外人知道。”

虽然不愿招惹凌霄山,但显而易见的是,比起秘密直接被捅破,南海仙宗会选择多出一分风险。

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

以南海仙宗那群人的凶狠程度,温泊雪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暴露人族身份,定会小命不保。

头疼。

“如今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昙光用脑袋撞一撞墙面:“……在被拿去炼丹之前,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月梵颓然叹气:“也不知道摇摇和晏公子怎么样了,千万要没事啊。”

*

谢星摇的确没出什么事。

除了眼眶一片通红,模样与平日里没太大不同。

与她相比,晏寒来的情况要糟糕许多。

当时邪气汹涌,欲图将他们撕裂,晏寒来用尽灵力把她护住,身上被扯出道道血口。

灵力散尽,又浑身是伤,带她来到山洞安置好后,他应是困极累极,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就靠在角落沉沉睡去。

她的示好突如其来,晏寒来不甚习惯,侧开脸颊。

“不必。”

他语气淡淡:“我自己来就好。”

谢星摇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道:“我一觉醒来,发觉识海里多出不少灵力。”

红裙蹲在他身前,小姑娘眨眨眼睛:“不会是晏公子渡给我的吧?”

晏寒来抿唇不语,避开她过于直白的视线。

不知怎么,这件事被她当面戳穿,竟让他生出几分心虚般的仓惶之意。

像是一个藏在心底的庞大秘密倏然碎开,毫无保留地,被她窥见冰山一角。

更何况……识海里隐隐震荡,浮起一段段从未有过的回忆。

有人进入过他的识海。

“当时情急,谢姑娘离我最近。”

晏寒来抬眼冷嗤:“举手之劳而已,谢姑娘莫要多心。”

“那也是渡了呀。”

谢星摇并不在意,双膝落地,跪坐在他身前:“晏公子救我一命,我来给你上药,算是报恩——再说,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力气给自己疗伤吗?”

他连抬手都费力。

少年心生烦躁,试着动了动手掌,无言蹙眉。

识海里混沌的记忆,又清晰了些许。

他隐约想起谢星摇。

晏寒来身形一顿。

“我的储物袋被风暴卷走了,需要借晏公子的用用。”

谢星摇笑笑,见他没有拒绝,凭着记忆探向青衣,拿出一个深色小袋。

不愧是晏寒来,连储物袋都这么朴素单调,不解风情。

神识涌入储物袋,谢星摇手中多出两瓶伤药。

“你——”

晏寒来迟疑出声。

一个字刚刚出口,就被人轻轻捧起侧脸。

他被迫低头,对上一双漆黑鹿眼。

谢星摇用了个除尘诀,先是洗去他面上血污,旋即抬起食指,拂过一道血痕。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洞外的雨还在接连不断地下,雨声绵密,分明不甚响亮,却声声落在心口,激起躁动如缕。

少年喉结上下滚落。

他声音很哑:“你看到了?”

谢星摇动作停下,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晏寒来轻勾嘴角:“所以来向我施舍恩惠?”

他心口压得闷然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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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他一生的回忆,全是不堪入目、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情境,其实晏寒来并不在意过去的狼狈。

但想到看见一切的人是谢星摇,他还是会觉得不开心。

他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同情怜悯,如果可以的话,情愿被她当作一个性情恶劣、惹人厌恶的恶妖。

如果可以就好了。

那样一来,至少他还能保留几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少女的指腹沾了药膏,冰冰凉凉,自他脸颊拂过。

谢星摇耐心勾勒伤口的轮廓,闻言抬眉:“我得了晏公子舍命相救,如今来为你擦擦伤口,怎就成了施舍恩惠?”

晏寒来皱眉:“我没想舍命相救。”

谢星摇笑出一声气音。

她神态平平,与往日里并无差异,没开口询问更多细节,也没出言安慰。

只不过手上的力道很轻,细腻柔软,仿佛在触碰某种珍视的宝物。

这个念头悄然浮起,晏寒来自嘲笑笑,将它压回心底。

离得近了,四目相对间,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谢星摇轻声开口:“我醒来的时候,在身边见到几张传讯符,是温师兄月梵师姐他们传来的。”

晏寒来垂眼:“嗯。”

“他们声称会在一处山巅集合,只不过那些讯息过去了很久,大家很可能已经离开。”

她道:“我给他们回了信,告知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在山巅静候——还没得到回音。”

晏寒来的回忆里说过,南海仙宗把一处深海小世界改造成了全新的地牢。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地盘。

希望其他人不要有事才好。

清理完脸上的伤口,动作向下,来到他颈间。

谢星摇抬起拇指,迫使少年抬起下巴。

她见到喉结又是一动。

像是紧张得厉害,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脖子中央横着一条血口,血液凝固,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被她轻轻抚过,晏寒来呼吸更乱,喉结轻颤。

“这里不用。”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你——”

话音未落,晏寒来紧紧抿唇。

——谢星摇涂完药膏,手掌挪开,朝着伤口缓缓吹了口气。

吐息氤氲,下一刻,颈上涌起浓郁绯色。

“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眼笑笑,口吻无辜:“听说吹一吹风,伤口会不那么疼。”

晏寒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没应声,颈间的触感继续往下,慢悠悠停在颈窝。

谢星摇语气如常:“晏公子。”

她说:“你的衣裳应该如何解开?”

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际窒住呼吸。

“不必。”

心跳轰然加剧,晏寒来波澜不起的表情终于生出一道裂痕:“待我气力恢复,大可自己来。”

“此地是南海仙宗的地盘,对吧。”

谢星摇看着他:“其他人不知所踪,传讯符也联络不上……在这种境地之下,我们理应尽快与师兄师姐汇合。”

她眨眨眼:“晏公子有伤在身,要想离开洞穴,必须等你恢复一些。小世界里诡谲莫测,晏公子不想快些见到其他人吗?”

她一向伶牙俐齿。

面对谢星摇,晏寒来总会哑口无言。

她所说没错,当务之急是与其他人取得联系。

他不应因为自己的一时情绪,耽误所有人的性命。

雨声依旧,嘈杂的声响透过耳边直入胸腔,晏寒来压下耳后热意,侧目看向另一边。

“……打开前襟。”

他真是疯了。

在这种地方……竟会亲口教授她,应该如何一步步褪下自己的外衣。

风中树影婆娑,山洞之中光影交错,寂静非常。

也因此,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喉音:“拉开腰上的系带。”

谢星摇乖乖照做。

衣物滑落的声响窸窸窣窣,一阵凉风暗淌,晏寒来放缓呼吸。

青衣落下,少年人劲瘦的身体现于眼前。

谢星摇心口重重一跳。

晏寒来身上,全是交纵错杂的伤疤。

他体型瘦削却不瘦弱,因常年修行,清晰可辨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苍白,道道暗色疤痕有如狰狞蜈蚣,其它地方,则是被邪气划破的血口。

因为没及时处理伤口,血肉糊作一团。

谢星摇目光直白,晏寒来只能不去看她。

“晏公子。”

她忍不住问:“这些伤口,如今还会疼吗?”

“谢姑娘不必忧心。”

他最擅长嘴硬:“这些皆是旧伤,多年前就没了感觉。”

谢星摇用手沾着药膏,除尘诀过,指尖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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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陌生的触感好似羽毛,勾出心口一丝轻颤,晏寒来指节用力,扣住袖口。

他早已习惯那些毫不留情的鞭打与棍棒,力道重重落在身上,咬牙就能挺过去。

然而这种感觉不同。

姑娘家的手指柔软细嫩,没用多少力气。

疼痛轻微,更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痒,丝丝缕缕渗透在血肉,他想压,却压不住。

温柔的刀最是磨人。

指尖掠过他心口。

许是被胸腔里又快又重的震动吓了一跳,谢星摇停下动作,手指摁在胸前,抬眸对上他双眼。

晏寒来压下心中局促,沉默着冷脸,不动声色避开这道目光。

“……啊。”

不知见到什么,谢星摇很快低下脑袋:“右手这里——”

晏寒来循声垂头。

自从献祭以后,他的右手近乎成了摆设。

拿不起重物,做不好精细的动作,连触觉也一夜退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外物。

右臂修长,拥有好看的肌肉轮廓,除了遍布的伤疤,手腕还破开一道巨大血痕。

一块外皮没了踪影,露出猩红血肉,四周的皮肤肿起青紫色泽。

连他都觉得难看。

“进洞的时候,被蛇咬过。”

晏寒来的语气漫不经心:“我处理过,不碍事。”

当时他安顿好谢星摇,体内灵力散尽,疲乏不已。

正要入睡,被一条潜藏在藤蔓里的毒蛇咬住了手腕。

想来就觉心烦。

他分明做过简单的除毒,没想到还是成了这种模样。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晏寒来不想让她见到。

他说罢便要缩手,右臂却被握住。

废掉的右手没什么力气,挣脱不得。

“把蛇毒全都逼出来了吗?”

谢星摇看得更仔细:“里面还有乌青。”

“我自己来。”

晏寒来用力收手:“你不会疗毒,别碰。”

心中愈发烦闷,散出阵阵古怪的隐痛。

他不应在谢星摇面前表现得如此狼狈。

这一切都该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表露分毫。

然而此刻他衣衫半褪,过往的记忆、狰狞的伤疤、还有这只令他厌恶至极的右手,全都在她眼前展露无遗。

丑陋不堪。

谢星摇却置若罔闻,用了个简易的除尘诀,食指倏动,即将靠近那团血污。

晏寒来蹙眉:“别碰,脏死了——”

他眼睫一颤。

谢星摇终究没用食指抚上血渍。

跪坐在他身前的少女手指后退,下一刻,低下了头。

唇瓣柔软,轻轻落在那处模糊的血肉,她生涩用力,吸去一团毒血。

耳后的热潮涌上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这样除毒最快,对吧。”

谢星摇吐出毒血,用灵力消去口中毒息,食指轻旋,按住他腕骨。

不留给晏寒来反应的时机,她又一次低头向下。

他努力维持一丝理智,心知不应让她受这种委屈,继续把手往回缩:“小伤而已,谢姑娘不必勉强。”

谢星摇没应声,倏然抬眼。

她本是垂着头,抬眼的瞬间,吮.吸毒血的力道消失不见。

偏偏嘴唇还停在他手上。

细雨连绵,声声入耳,惹人心慌。

“什么勉强。”

谢星摇开口,唇瓣贴着皮肤张开又合拢,不似吸去蛇毒,更像暧昧至极的轻轻啄吻。

她眨眨眼,眸光跃动,被远处的暗光映出点点星色:“谁说我是勉强。”

心跳快得前所未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谢星摇低声说完,唇瓣轻软,在他右手缓缓摩挲一下。

晏寒来徒劳张口,发不出声。

被他深深厌弃的右手,那处脏污角落,被她轻柔掠过。

如同一个绵长的轻吻。

温柔得令人喉间发涩。

洞外的雨水寒意透骨,右手上漫开的气息好似暖流,丝丝上涌,熏得识海如同醉酒。

脸上很烫。

他动一动指尖,枯涸死寂的骨血,仿佛有了全新的律动。

树影斑驳,细雨缠绵,暧昧的暗潮了无边际。

谢星摇又一次吸出毒血,看着肿胀渐渐消退,食指按揉他腕骨,恰好抚过一条旧伤疤。

半晌,她低缓出声:“晏公子,右手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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