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乘车
今日本来是厂里搞联欢晚会的日子, 顾盼跟着奶奶东奔西跑，表演完毕才闹着奶奶来市里逛街，顾奶奶被晃得右手都要掉了, 连连答应, 说顺便也来市里的成衣店取走老大两口子放在这边的衣物。
只不过顾奶奶最近跳舞扭过一次腰，走路便总是喘，不时还要停下来歇歇, 在市里取走了老大两口子放在成衣店的衣服, 又带着小孙女看了一场游街的花灯表演、给家里三个孙子一人买了一口袋的话梅，便想回去了。
可顾盼还想玩呢，哪里肯走，央求顾奶奶再容她看完抢第一炷香的表演再走, 顾奶奶没法子，找了个地方休息, 顾盼则便站得老高, 兴奋得往人群里面看，结果不等顾盼看清楚, 众人就一哄而上, 小丫头什么都没看清，难过得垂头丧气, 顾奶奶一瞧干脆拍板说再去河边玩玩，顾盼这才又高兴起来。
顾盼拉着奶奶玩了许久, 期间总是感觉好像看见大哥了, 兴奋地连忙拉奶奶也看，可等她跟奶奶再仔细一瞅, 那像是大哥背影的人又不见了, 弄得顾盼心里嘀嘀咕咕, 以为是自己眼花。
“好哇！大哥你真的在文化街这边！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小妹眼睛贼亮，大大咧咧跑过去便抱住顾眠，都没注意到大哥跟陆哥还拉着的手。
顾眠被撞得一个趔趄，要不是被陆撼城拽着，差点儿被从车上直接撞出去。
陆撼城皱了皱眉，却又笑着敲了敲顾盼的脑袋：“站好，你哥要摔了。”
“哦哦！”顾盼小丫头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抱着大哥不放，看陆哥在给票钱了，连忙拉着大哥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还说，“我就说我肯定没有看错人，哥你是不是也去放河灯了？我肯定看见你了！”
顾眠手都是冰凉的，心里阵阵发慌，被拉走后频频回头看陆撼城，见陆撼城追着自己过来才稍微安心一些。
他坐到小妹旁边的位置，脑袋一片空白，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状似平静地说：“没去河灯那边，大概还是你看错了。”
小妹‘啊’了一声，细致地回想了一下：“不是吗？我看见好像是大哥你跟陆哥一起在放河灯啊……不是的话，好吧……不过大哥你看抢第一炷香了吗？我没看见，气死我了。”
顾眠忽地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说的话小妹是不是要问陆哥在哪儿，陆哥在跑第一个呢！实话实说陆哥在抢第一，小妹会不会问为什么抢第一？难道他要跟小妹说陆撼城有女朋友了？这……顾眠说不出口。
少年觉得哪怕是自己撒谎，编出来一个女孩把她跟陆哥凑成一对，都叫他感到难过。
“我……”
“他看了，还说那拿第一的超级厉害。”顾眠迟疑的回答轻飘飘的，一下子就被坐在过道对面的陆撼城把话头接了过去，“对了，小盼你来街上都干什么了？”
顾盼摆了摆手，无聊道：“人太多了，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我猜那插上第一炷香的人现在肯定很得意啦，我听我哥们说，去年是他表姑的男朋友插到第一炷香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嘿……没啥……”顾盼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干干净净的威严大哥说话，说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亲嘴嘴的事情太不好意思了，立马傻笑两声略过。
偏偏陆撼城在过道那头好奇似的问道：“所以说，原来得第一不只是能求月老保佑，还有奖励的？”
顾盼隔着顾眠跟陆哥说：“反正我跟你讲，我哥们他表姑两个月后就结婚了，还真是挺灵的。”
“是么？就是不知道今年拿第一的有没有奖励。”
顾眠听到陆哥这么说，登时就悄悄瞪了过去，他都生怕说什么暴露他们两个，结果陆撼城倒好，居然一点儿都不保密，还大摇大摆当着他小妹跟奶奶的面要奖励！
——你可打住吧，休想！毛都没有！
顾眠脸颊滚烫，脸却绷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完全不打理陆撼城，只跟后座的奶奶还有旁边的小妹说话，顺便等大巴车启程。
去往霖县的大巴车每半小时一趟，由于这是最后一班，又是节日，回去的人便比平日多数倍，等要开车的时候，别说座位还有没有空的了，司机跟售票员恨不得把头顶上放行李的架子上都塞几个人，过道更是挤得顾眠的腿都没地方放，有个大哥一条腿都站了进来，对他也是满脸的不好意思。
“有没有人让个座啊？”忽地，站在最前面的售票员大姐高声对后面喊，“这里有女娃娃刚做了手术，还抱着个小宝宝，哪位大哥让一下位子嘛。”
前座的都已经让座完毕，都是老人坐着，靠后面一些的顾眠刚想举手让座，结果就隔着人墙听见陆哥已经先一步站起来让了。
“不好意思，我跟他们一起的。”陆撼城让完座便挤到了顾眠身边，跟那把顾眠挤得没位置的大哥说了一句，就很有些强硬的双手放在顾眠前后椅子的靠背上，自己站在了顾眠身侧。
几乎是瞬间，顾眠感觉自己这边空气都好像清新了不少，空间也格外的宽敞，谁都挤不到他。
可是，顾眠不想陆撼城站着，从这文化街回厂里，开面包车都得快一个小时，坐大巴车得一个半小时，站这么久，谁受不了啊？他可受不了。
他拍了拍妹妹的手说：“小盼你坐我身上吧，让陆哥也坐坐。”
“不用。”陆撼城一听这话便低下头小声跟顾眠说，“你妹妹大了，别抱来抱去的，人家是小姑娘了。”
顾盼一愣，好像是这样，他小妹性格太豪爽了，跟他又感情好，一时间没意识到小妹今年都十二了，是不好再抱到腿上。
“那……那陆哥你抱着我大哥吧，我大哥瘦，你们都男的，应该可以坐得下。”顾盼小丫头出主意。
顾眠当即也被点醒似的连忙跟陆哥说：“没错，你……”恩？等等，他跟陆哥现在是可以抱着坐来坐去的关系吗？
顾眠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是瞬间想起陆哥刚从上海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只是跟陆哥在床上打闹了一会儿，陆哥就开始搞房地产事业，要盖摩天大厦，那要直破云霄的大楼当真是倒塌下来会死人的。
顾眠记得当时自己还哭了，可为什么哭呢？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应该不是害怕，只是没见识过把，是对未知事物的惶恐，是一瞬间被气势惊住，潜意识被吓着……
所以他还是害怕？顾眠搞不懂自己，可他也真的说不出口让陆哥抱着自己这句话，哪怕是要给跑了第一名的陆哥奖励呢？也不能在这里给啊，这么多人，小妹跟奶奶还在呢，他要是不小心发出奇怪的声音，或者他自己也白手起家要盖大楼，那多难看啊？
顾眠一瞬间的卡顿和闪躲的眼神，瞬间就让陆撼城明白他的顾眠在想什么。
陆撼城也是立马就能想到自己把顾眠吓哭的那天，他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这样炎热的夏季，他的眠眠什么都怕，他又什么都想要，稍微有点儿动静就恨不得干脆把半推半就的顾眠吃了，可以后呢？
陆撼城猜不到以后，顾眠或许事后过段时间就原谅他，可以后每每想起，是不是都会觉得难过？
因为眠眠根本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要顾眠心甘情愿，不要顾眠以后每次跟他合作，都怕他发疯，然后就开始哭……
陆撼城没看过任何关于婚姻的书籍，但他自己琢磨过的，那方面的合作倘若一直让其中一方感到难受，他又恨不得天天合作，长此以往，两个人肯定走不长远。
陆撼城很清楚，顾眠若是心情不好，总是更爱生病些，医生也说，要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对待顾眠这样娇娇弱弱的病人，更是连说话大声些，陆撼城都怕震死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听顾盼的话呢？
陆撼城心想，要是听了顾盼的话当真去抱着顾眠一路坐回去，顾眠肯定得躲他大半个月。
半个月啊，划不来。
顾盼自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偏偏大哥忽地没开腔，陆哥也没吭声，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秘密，叫人有些在意。
顾盼不解，偏偏还很好心，直接问陆哥：“陆哥？你不抱哥哥嘛？”以前天天抱一块儿坐着呢，就连学校组织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大哥都能嫌弃电影院凳子破烂硌屁股，往陆哥怀里坐。
现在怎么就不能了？
顾盼小姑娘奇奇怪怪的问了这么一句，也等了陆撼城奇奇怪怪一句回话：“抱啊，以后抱。”
顾眠听得脸颊都臊出血来，有点儿明白陆哥的‘抱’，才不是普普通通的‘抱’，这可真是……真是……
少年腰都不知道为什么酸酸软软的，心也软软地，说不出的害羞着。
顾眠心想，小妹都问了两回为什么自己不跟陆哥坐一起，他现在是必须拉陆哥坐下吧？为了避免陆哥让他坐立不安，干脆由他抱陆哥算了！
顾眠思考了一下这事儿的可行性，他抬头看了看陆哥的好身材，很好，根本不是他这双腿承受的住的重量……
所以，其实还得是陆哥来抱着他……
顾眠深呼吸了好几下，悄悄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想了好久，最后也受不了的心一横，对自己道：不就是大家都有的白手起家？！他有经验！怕什么？陆哥站一个多小时多累啊？他小心点坐，就坐膝盖那里，谁都不挨着，不就行了？
顾眠咽了咽口水，这回儿是真下定决心，漂亮的大眼睛里都坚定着，直接站起来对陆哥道：“你坐，陆哥。”
陆撼城在灯光昏暗的车厢内眸色都比平日更加深邃几分，看着很有些凛冽的冷漠：“说什么呢？自己坐，别折腾。”
顾眠干脆去拉陆哥的手，也很强硬：“你才是别折腾了，快点，别让我老说，陆哥……”
陆撼城平时被拉着手撒几下娇，当真是什么都答应顾眠，今天却没有。单手就把顾眠给按了回去：“听话。”
顾眠耳朵都是一烫，还是拽着陆哥的手，一下下的抬头看陆哥，他看不清陆哥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但他听见自己小声说：“陆哥，你也听话吧，要站好久的……”
好像这个理由还不够，于是抬头，无声的以口型对陆哥道：“是奖励。”
说完，顾眠真是不敢再看陆撼城了，只是拉着陆哥的手，一下下的捏着少年的手指指腹。
少年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可怕假设，让自己克制，严以律己，要对诱惑物保持距离，要足够清醒，不能随随便便被不知死活的漂亮发小拉着进入危险漩涡，因为顾眠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哪怕顾眠看了漫画呢？
那也只是粗略的了解，甚至其实还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是晓得害羞，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是会让他哭的。
陆撼城真是想骂顾眠不要随随便便老是给他一种什么都可以的错觉，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行就是不行！
可顾眠看陆哥还是不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站起来，凑到微微弯腰护着他的陆哥耳边去，喊了句：“哥哥。”
……
不到一秒的功夫，陆撼城坐了下来，腿上是背对着他、白皙后颈都绯红一片的顾眠。
大巴车这个时候还突然急刹车了一下，陆撼城连忙去把着顾眠的腰，往回拉。
顾眠浑身瞬间一僵，悄悄往前挪。
他自以为在远离可能会盖房子的陆哥，结果其实是在给陆哥垫砖加瓦，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等下一次大巴车急刹车的时候，顾眠就发现陆哥的房地产事业正红火，一直红火到抵达霖县，待大巴车一停稳，顾眠几乎是跳起来就想跑，偏偏被陆哥捏着腰杆又给搂了回去，在他耳边冷声道：“今天我们眠眠有没有学会一个俗语？”
顾眠其实现在想跑也跑不掉，走廊里的乘客还没下去呢，大家都堵着在，谁都动不了。
“我……我应该学会什么嘛？”眠眠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回头看陆哥。
陆撼城：“自作孽不可活。”
“你说我自作孽不可活？”顾眠眉头都是一挑。
陆撼城：“我他妈说的是我，我自作孽。”
顾眠抿了抿唇，感觉现在的陆哥好像心情不太好，说话语气格外吓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顾眠就是觉得那句‘他妈的’像是在骂他一样。
眠眠眼眶瞬间便是一湿。
“恩？”陆撼城发现了，捏着顾眠的下颚就去看顾眠的眼。
顾眠烦得很，不想搭理陆哥，双手都去掰陆哥的手腕，没想到根本撼动不了半分，这种被控制着暴露自己在哭的事情，真的也糟糕透了。
顾眠眼泪一眨，便往下掉，偏偏这会儿家里人都在，他连忙擦了擦，不想被家里人也瞧见，更不想坐在陆哥身上了，可车上乘客大家互相挤着，到现在还没几个下车，他便也动不了。
“怎么了？说话眠眠，不舒服？刚才我说话声音重了？还是……还是害怕？别怕。”
顾眠看见陆哥弯腰低头下来看他，本不想搭理陆哥的，结果发现陆哥的房子塌了，可以说是瞬间的就塌了，不会是有点毛病吧？正常人家的房子都不会这样的。
眼泪汪汪的眠眠忽地眨了眨眼，担忧地看着陆哥，陆撼城也担心地看他，还在皱着眉，温声哄他说话：“恩？我先道个歉怎么样？是我的错是不是？说话眠眠。”
眠眠说话了，还带着点黏糊糊的哭腔：“陆哥，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过两天我陪你去看看吧，我爸说，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陆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