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广场内,多伦特注视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神情从漫不经心的不耐，逐渐凝重。
他紧蹙眉,站起身想朝对方走去,然而却被众多围观审判的民众拦在中途。
多伦特站在拥挤的人群后,眉眼凝重。
审判结束后，众多神官仍沉浸在顺利完成审判的喜悦, 多伦特却冷淡道：“尤杜拉的处刑时间需要提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祭司沉默片刻, 缓缓道：“我想……”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想法, 多伦特便不耐打断道：“停止你荒谬可笑的想法,否则我不会再陪你们玩下去。”
圣庭的腐朽和无能超乎他的想象，甚至令他厌恶。如果不是乔洛洛，他根本不愿意搭理这些事情。
然而想到自己在审判会上见到的熟悉身影，多伦特眼眸沉沉, 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尽管察觉到不对, 但多伦特也懒得跟这些人细说。毕竟在他看来, 圣庭的神官甚至需要求助他帮忙看守尤杜拉才能放心，如果连自己都棘手, 他们只会更加帮不上忙。
而大祭司在下属面前被多伦特严厉驳斥，一时间也十分尴尬。
幸好能够参加这次会议的人都是圣庭高层, 除了他外便只有他领导的另外三位红衣主教。
眼见大祭司难堪，斯兰德身为对方的得力属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站了出来, 在多伦特冷漠的注释中, 礼貌问道：“感谢您提出的宝贵建议。”
多伦特睨了眼他，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等他走后, 其他红衣主教才稍稍喘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说话，否则大概便会像大祭司和斯兰德一样尴尬。
一位和斯兰德关系稍近的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嘀咕道：“多伦特也太傲慢了。”
对方虽然是大魔导师，论身份却也不比他们主教高贵。
斯兰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大祭司已经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他叹道：“依你们看，关于生命女神的献祭是否还要……”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一秒。
他已经是大祭司，坐拥权利和财富，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能让他烦恼的事情了。
他能掌控太多事物，除了时间。他已经太老了，时常为自己生命力的流逝而心惊。
但他无可奈何，即使自己身为生命女神的信徒，却也无法挽回衰老。不久前国都由女爵掀起了一股青□□剂的热潮，最初大家都十分热切，就连大祭司也心动不已。
只不过他碍于圣庭的身份和立场，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那些药剂。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很快那些药剂便销声匿迹，虽然那些使用的贵族不肯言说，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就在大祭司都要放弃了时，尤杜拉突然出现在国都被捉住，就像是女神赐给他的机会。
现在机遇正摆在他面前。想到传说中献祭后的奖赏，所谓的生命泉水，大祭司很难不心动。
可回想多伦特离开前的警告和反对，大祭司又叹息一声：“但多伦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忽然警告我们，难道是今天有意外发现？”
会议上的红衣主教们几乎都是大祭司的亲信，自然知道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
于是纷纷道：“多伦特就是太小心了。”
“这里是国都，在光明神的庇佑下，即使是怪物之母也不敢造次。”
大祭司最后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问道：“斯兰德你认为呢？”
斯兰德实力出众，年纪轻轻便掌管着最富有的辖区，在圣庭中可谓前途无量。大祭司一直很看重对方的意见。
斯兰德沉默片刻，道：“或许如果献祭成功了，自然一切都好。”
大祭司蹙眉，因对方的话而思索道：“如果失败了……？”
斯兰德微微一笑：“一切都将秘密举行，对外我们会宣称这位最美怪物已经被处决。”
换言之，即使尤杜拉逃脱导致献祭失败了，圣庭也没有任何损失。
可如果成功了，大祭司便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生命泉水。
大祭司的眉目舒展开来。想到多伦特离开前的警告，他又有些不满：“他就是太小心了。”
大祭司叹气，摸了摸胡子：“不过，如果真有人想要做些什么，我们还离不开他……”
夜晚，玫瑰庄园。
斯兰德匆匆而来，冷静道：“时间提前了。”
几天后，废弃的神殿祭坛内，零星几位神官或远或近的站立，而他们包围的中央则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
被施加了禁锢魔法的笼中半跪着一位少女，发丝垂落遮掩住她憔悴的面容。
圣庭对外并未公布尤杜拉的处决地，只有大祭司等人才知道尤杜拉将被送往郊区作为祭品献祭。
这里是曾经向生命女神献祭的祭坛，如今已经被废弃很久，人迹罕至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和打扰。
高耸的木柴被点燃，尤杜拉被神官押送，朝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走去。台上的大祭司站在生命女神面前，神情庄严地念诵祷词：“我阿卜杜勒，生命女神的信徒，今日自愿为女神献上完美的祭品……”
斯兰大陆上方，遥远的云朵尽头。巨大的树下坐着女神，身旁汩汩泉水流淌而过，空气中有花朵清香。
女神睁开眼，呢喃道：“有人向我供奉祭品……”
她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祭品气息，神情中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然而她正准备降下神迹接受供奉，空气中的气息却陡然停止，随后彻底消散。
她的祭品消失了！
生命女神的暴怒和惊讶可想而知，祭坛上举行献祭的大祭司等人则是被吓破了胆。
原本静谧和谐的神殿如今就像是变了个模样。脚下的祭坛变成了满是污垢和淤泥的沼泽地，周围的树木枯萎化作森森白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陈旧气息……
而祭坛最中央，生命女神的神像忽然落下两行血泪，随后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炸裂开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从中走出。
在这一瞬，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
他们几乎不用思考，便能知晓对方的身份——怪物之母。
在见过尤杜拉后，所有人都曾幻想过，创造了最美怪物的怪物之母会有多美丽。
可现在，当对方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切的幻想都变为空洞和贫瘠。
因为她的出现，残酷的现实忽然被覆盖上不真实的浪漫色彩。
她真的很美，身后是舒展的银色羽翼，腰腹以下是一条极长的粗壮蛇尾，脖颈处和手腕间有零星银色鳞片。
她有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随意散落，发丝垂落至地，蜿蜒曲折。
众人沉溺在她的美丽中，恨不得为她献上一切。
然而这位造物主的奇迹只是轻飘飘地扫了眼众人，停留不过一秒，便对无数怪物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杀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在短短一瞬发生，大家都来不及反应，那几位押送尤杜拉的神官便沉入了沼泽之中。
身后是哀嚎声和惨叫声，部分强大的神官与怪物们战成一团。
在一片混乱中，有道声音传来，迟钝地确认道：“伊德莉娜？”
碎落在地的神像碎片中同时浮现出生命女神的身影，她注视着面前这场人间惨剧。
落在地上的零星石块飞舞着飞至空中，随后一块块重新拼凑成生命女神的雕像。
正在跟怪物搏斗的众人看见这番场景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听见女神的声音后，甚至有人激动落泪，大声喊道：“是神迹！”
“女神来救我们了！”
“生命女神在上，请带我们铲除异端，消灭邪恶……”
祷告和祈求的话语接连不断，那位女神的注意力却始终落在德莉娜身上，蹙眉不解道：“伊德莉娜，你为什么要抢夺我的祭品？”
德莉娜看向面前的女神神像，随意道：“尤杜拉是我的子民，你觉得你配吗？”
听见德莉娜的话后，生命女神先是一怔，随后眯起眼：“信徒已经向我念诵献祭的祷词，祭品被送上神探，献祭仪式已经完成。”
德莉娜甩了下蛇尾，无语道：“拜托你看清楚，现在哪里还有你的祭坛？”
祭坛都被她变成沼泽地，神像更是碎了一地。对方家都被拆完了，居然还好意思说献祭完成。
生命女神发现她不好忽悠，于是改而低声诱惑道：“把那只美丽的怪物交给我。小乖乖你叫什么，尤杜拉吗？做我的祭品吧。”
德莉娜懒得跟她对话了，淡淡道：“你被关疯了吧。”
生命女神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凶狠，“我不管！把她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高昂，原本柔和无辜的神情也逐渐狰狞：“否则你就拿你自己来代替！！”
森林中掀起了一阵风，狂风呼啸，掀动在场的所有人。普通神官甚至站立不稳，在风沙中努力睁开眼，寻找着能够庇护自己的物体……
德莉娜皱眉：“你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所有神像碎石瞬间再次炸裂成了细末，全部沉入涌动扭曲的沼泽中。
女神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远，隔着深深的沼泽传至所有人耳中：“伊德莉娜，你胆敢抢夺我的祭品……”
森林树下，女神睁开眼，语气狠毒地呢喃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而森林的祭坛中，场面顿时安静无声。
对女神怀有期盼的神官们陷入绝望，连女神都无法对抗可怕的怪物之母，他们的反抗真的有用吗？
怪物们则站立着等待母亲的指令，安静地望着上方的身影。
德莉娜回过身，注视着众人：“愣着做什么？”
她越过面前的残酷场景，望向遥远的森林之外，随后淡淡道：“杀完了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