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搏斗声和厮杀声响彻云霄, 在直面生死的较量时刻，没有任何人废话。
安静的沼泽中，渐渐只剩下双方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最外围的几位神官倒下的同时, 被维护在中央的大祭司身上忽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 几乎刺疼了众人的眼睛。
等光芒散去后，大祭司已经使用传送卷轴消失离开了。
他的离去, 在所有神官的计划中。早在发现局势变化, 众人在第一时间默契地维护大祭司, 便是为了让对方使用卷轴离开。
如今计划成功, 众多神官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原本因为战局受挫而颓废的情绪忽然消失，陡然变得振奋起来。
一位红衣主教喊道：“大祭司离开了！”
另一位拼死战斗的神官望向德莉娜，高声宣布道：“你们这群可怕的怪物计划失败了，大祭司离开了, 你们邪恶的异端终究会被铲除！”
“向我们投降, 我们将向光明神禀告, 或许能够宽恕你的罪行！”
他们看起来那么害怕，又是这么认真。
小黑雾体积变大了数千倍, 犹如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地飘荡在空中，相貌可怖。
它诧异地看着下方气势高昂的众人, 歪头道：“你们有什么好高兴？”
它露出尖利的牙齿，不解道：“他跑了，你们肯定都得死在这里啊。”
都快要死了, 这群人干嘛这么开心。
所有神官默契地对视一眼, 忽然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声喊道：“为了光明神！”
“为了光明神！！”
声音震耳欲聋, 几乎冲破天际，跨过德莉娜设下的空间法术。
除了极端狂热的信徒，几乎没有人不怕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命运——被这些怪物生吞活剥，悲惨地死在这里。
说不恐惧当然是假的，在面对死亡时所有人都会害怕。但他们不会后悔，也不允许自己逃脱，因为这是光明生物的使命。
能够有幸为保护圣庭尊严与怪物之母一战，是他们的无上荣耀。
神官们士气高昂，勇气倍增，不顾一切的厮杀，许多怪物们被这些比自己体积渺小许多的生物逼退，身上甚至多了许多道伤痕。
真正的杀戮从此刻开始，战场纷乱，鲜血遍地。有位神官试图穿破重重怪物的阻拦，嘶吼着提着□□朝德莉娜冲来。
下一秒，他猛地睁大眼，脖颈被怪物尖利的爪牙贯穿，鲜血陡然四溅，洒了满地。
他和德莉娜的距离很近，近到对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濒死的眼中的遗憾与不甘。
神官缓缓倒下，坍塌倒地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无声的被沼泽吞没，就像是他不曾存在过。
德莉娜眼眸始终没有变化，她平静看向厮杀中的众人，又像是透过眼前的战场，看见了遥远的以后。
她沉默着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擦拭过脸上被溅到的血迹，留下一道划痕。
剩下的神官们很快被屠戮干净，只留下零星几位仍在喘息昏迷，不过即使怪物不杀他们，估计很快也会溺死在黑暗的沼泽中。
斯兰德站在原地，注视着昔日同伴好友的尸体，沉默着没有说话。
虚弱的尤杜拉从笼中被救出。她赤脚踩着沼泽走了过来，途中顺手拿起一把被遗弃在地的长剑，走至某位仍在苟延残喘的神官面前，然后狠狠刺了进去。
她站在斯兰德身旁，忽然问道：“后悔吗？”
她手里拿着剑，斯兰德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答后悔，对方会将没有任何犹豫地那柄剑通入自己身体。
斯兰德笑了一下：“后悔什么？不久后，我便也会和他们的尸骨团聚。”
大家的归途都是死亡，或早或晚而已。昔日同仁面前，他不认为自己会迟到这场赴约太久。
尤杜拉陡然丢开剑，抱住他：“你死的时候，我会躺在你旁边。”
受伤的怪物们正在舔舐伤口，彼此囔囔着呼唤会使用治愈法术的兄弟。
不远处，小黑雾朝着最上方的少女飘了过来
它身体缩小回平时一只猫大小，飘荡在德莉娜身边，关切道：“母亲，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将那位大祭司放走了，现在要继续追吗？”
德莉娜漫不经心道：“不用。”
小黑雾茫然道：“我们真的要放他走？为什么啊？”即使它完全信任母亲，却依然不能理解对方这个决定。
圣庭是他们的仇人，大祭司如今掌管国都，是圣庭最高执行人之一，这次他们正好杀了对方。
德莉娜没有说话。
不仅是神官们希望大祭司逃脱，德莉娜也不愿意杀死对方。在今天的战场中，放走对方便是她定下的计划之一。
杀了大祭司很简单，她随时都能动手，不过没必要。她的目的是救出尤杜拉，而不是和圣庭公然宣战。
按照斯兰德像大祭司提出的建议，即使自己劫走尤杜拉，圣庭依然能瞒下此事，假装最美怪物已经被处决。
但如果自己杀死大祭司，就意味着一切都被公之于众。圣庭可以掩盖几名神官的死亡，却无法遮掩最高掌权人的失踪。
一旦大祭司死亡的缘由被公布，光明生物和黑暗生物间的仇恨会被再次扩大，两个种族至今天起很难再维持表面的和平。
所以对方绝不能死在今天，不能死在自己手中。
不过德莉娜很清楚，即使自己如何精心计划，却依然无法推迟和阻拦那场即将到来的黑暗生物清洗运动。
这一仗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
最美怪物尤杜拉逃脱、大祭司狼狈逃窜回国都、两位参加祭祀的红衣主教均未归来、随行的众多神官无一生还……
这些事任何一件都足以振动国都乃至斯兰大陆，要求追查到底，但却却没能掀起任何波澜
因为大祭司做主瞒下了消息，并没有向民众宣布，即使是圣庭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真相。
因为他们没脸公布这一切发生的缘由。
如果圣庭按照公布的计划，不去打献祭来换取生命的主意，直接将尤杜拉秘密处死，他们本不必引来这些麻烦。
尽管无辜的群众无法得知真相，但仍有除了少部分位高权重的贵族知道内幕，比如不久前之前负责守候押运监督的的多伦特。
当他得知尤杜拉逃跑后，冷着脸丢掉了手中的餐刀：“一群饭桶。”
乔洛洛注视着他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咽下喉中的食物，安静地没有出声。
多伦特拿起一旁的餐巾，不急不慌地擦拭手指，声音冷然道：“我早便警告了他们别打那个怪物的主意，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如果不是因为尤杜拉的特殊性，以及乔洛洛圣女的身份，多伦特如此忙碌高傲，又怎么可能去亲自帮忙镇守圣庭的监牢，监视尤杜拉。
他身为大魔导师，在他的眼皮底下，那些人自然没办法解救尤杜拉，但猪队友却执意要将尤杜拉秘密运往城郊处向生命之神献祭换取好处。
当他反对这个提议后，圣庭的人居然悄悄支开他，胆大自信到他们独自运送尤杜拉……
可笑之极。
多伦特心情烦躁，他挥袍站了起来，蹙眉道：“知晓献祭之事的只有圣庭高层，这群废物不会连个叛徒都找不到吧？”
圣庭当然已经在找叛徒了，甚至为此焦头烂额。而与此同时，斯兰德已经和尤杜拉踏上了离开国都的道路。
他背弃了贵族的身份，放下了圣庭一人之下的权利，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买了很多糖果后便带着尤杜拉离开了国都。
斯兰德是圣庭特意选出的高层，拥有完美的出身，贵族的身份，强大的天赋。在普通眼中，他这一生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只有斯兰德知道真相。
生活枯燥乏味，尔虞我诈互相试探，真正的亲人早已逝去，家族将他当作棋子和工具。
斯兰德随意道：“那里没人值得我留恋。”
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尤杜拉。
临行前，斯兰德和德莉娜共同前往西区一家糖果店，买了许多糖果。
他亲自挑选，淡淡地说：“尤杜拉很喜欢这家甜点，离开国都后我们或许很久都不会踏足这里……”
身旁的德莉娜第一次来这家高级糖果店，同样挑选了不少自己没吃过的东西，斯兰德大方地一并结账。
大概是糖果味道超出预期，德莉娜心情还算不错，决定派送一队怪物护送他和尤杜拉前往雾海。
离开前，这位前任红衣主教欲言又止，最后他拦住德莉娜，语气凝重地劝解道：“泽维尔在找你。”
德莉娜手里抱着一大袋糖，正在漫不经心地挑选下一个品尝的口味，闻言抬起头，怔怔道：“谁？”
斯兰德见德莉娜神情茫然，先是不敢置信，随后震惊挑眉：“泽维尔，你的前男友，圣庭大祭司。”
他看着德莉娜，摇头道：“在十年前，他公布最高法令，对你下达无止境追杀。此后每年，圣庭会派遣一位勇者前往雾海追杀你。”
德莉娜居然连她的前男友都不记得，着实令斯兰德大开眼界。
这位怪物之母果然不愧她邪恶的名声，居然能将自己曾经招惹后又伤心的一塌糊涂的前男友忘记的一干二净。
但其实这次是斯兰德误会德莉娜了。尽管对方习惯了忘记前男友，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泽维尔。
甚至在斯兰德提起这个名字时，她的脑海中便立刻浮现那位熟悉的身影。
她神情茫然并不是因为没有回忆起对方，而是无措和震惊的下意识反应。
泽维尔是那位对她下达最高追杀令的无情前男友。对方心智出众，行事果断，甚至超乎想象。
德莉娜宁愿应付一百个克利切，也不愿意和泽维尔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