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坠兔收光·中
星球意志也没有真准备让神威吃土, 傲娇之后，就从地底运送上来了一种水晶质感的矿石结晶，其中似乎蕴含着蓬勃的生命能量。
「我只有这个了。」
星球意志别扭地说, 「这是“阿尔塔纳”, 倪克斯就是我结合阿尔塔纳的力量孕育出来的……这些是剩下的原料。我看到过宇宙中的异人在这片星域争夺它, 应该是维持他们生命的食物才会这样吧。」
不一定。也可能是某种珍贵的资源。
我捡起一块结晶, 递给神威，“这里只有这个。”
看到结晶, 神威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像认出了这是什么，片刻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 “谢谢了, 小鸟。”接过结晶，却没有吃，直接揣进了口袋里。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胳膊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这只夜兔总不肯好好地叫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给我起这个外号是什么意思。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想看夜兔怎么生吃矿石, “你不吃吗？”
神威头顶上的呆毛动了动，脸上带着笑意, “只要放在身上就能吸收了。”
一点都看不出在撒谎的样子。
我伸手拉他起来, 伤好了就别躺在地上了,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神威握住我的手, 却没有借力站起来, 而是捏了捏我的手指, 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热乎乎的……”像是在形容某种食物的温度。他抬眸,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纯洁无瑕，望着我，唇角微笑的弧度不变，“小鸟，你也是阿尔塔纳的化身吗？”
“化身”这样的说法有点奇怪，但和星球意志所说的基本对得上。
见我点头，神威挠了挠脸颊，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这可就难办了……”遂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也不解释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颗星球还真的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真是抱歉了！」
星球意志气鼓鼓的。
［还有我呢，卡俄斯。］我安慰祂。
星球意志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不说话了，努力在我面前维持祂最初的稳重可靠的形象。
正当我一心二用时，神威侧头看向我，冷不丁问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我眨了下眼，“一直。”
也不算说谎，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的确一直待在这颗星球上。
“一直啊……”
神威似乎有些失神，喃喃地重复我话里的词，此刻的表情充满了复杂和迷茫。
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并未出言打扰。
半晌，神威开口，“如果……有人对你说，要带你离开这里……”他语气微顿，又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算了，我又不打算带你走，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抱怨着，“阿伏兔怎么还不来，回去一定扣光他的工资！”
我看着夜兔少年稚嫩的侧脸，没有戳穿他，配合他转移了话题，“夜兔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从他坠落到这颗星球上时的形象上看，那颗星球的气候大概多雨，常年不见阳光。作为宇宙中最强的战斗民族，强大的夜兔轻易能取得财富和权势，夜兔星的经济反而可能没有那么发达。
以及，如果夜兔族人的性格都和神威一样的话，夜兔星上的人口应该并不多。
神威撇了撇嘴，“天天下雨，烦死了。”脑袋上的呆毛一晃，他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岩石戈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比这里好多了。”
「喂！」星球意志炸毛了。
不远处沙包大的岩石蠢蠢欲动，仿佛随时准备飞过来给夜兔的脑袋开个瓢。
“别这样说。”我想了想怎么安抚住星球意志，“这里也可以变得很美。”
不过就是一个幻术的事。
我的右眼变得猩红，三颗勾玉在其中缓缓地转动。
岩石的地表被鲜花和绿草覆盖，像一堆卷起来的地毯被人抖开了似的朝周围扩散，转瞬间碧草如茵，繁花似锦。一座座房屋俨然有序。原本荒芜的星球，赫然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哇，这也是小鸟你的能力吗？”
宇宙中的生物有各种各样的能力，神威已经见惯了，但此时还是饶有兴趣地询问。他掐下了一朵花，闻了闻，又碾碎花瓣，看着自己手指上沾着的透明汁液，似乎直觉哪里不对劲，但又分辨不出真假。
「这是什么？」第一次见到这些植物，星球意志惊讶而又好奇，「我控制不了它们。」
按理说，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物都会听从祂的命令。
“只是幻术而已。”我解释道。
糟蹋了一堆花花草草，神威很快对这些景色失去了兴趣，鼓了鼓脸颊，“都是假的，没意思。”如果他刚才没有兴奋地玩泥巴，说这句话可能会显得不那么傲娇一些。
本来给他看也是顺带的。我问，［你喜欢吗？］
「谢谢你，倪克斯。」星球意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我很喜欢。］
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感觉到身侧人的视线，便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神威注视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垂眸，掩饰眸子里的情绪。
一瞬间，我感觉他的内心似乎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大。
……
在神威饿死之前，春雨第七师团的飞船总算在这颗星球上降落了。
由于我暂时做不到一直开着写轮眼，星球的表面又恢复成了遍地岩石的景象，宇宙佣兵们对这里毫无掠夺和破坏的兴致，都待在船上待命。
“团长！！”
一个夜兔族的大叔匆忙从船上下来——虽然这颗星球只会被月光照射，即使害怕阳光的夜兔也不需要刻意撑伞，但他手中依然着拿自己的红色雨伞。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是因为这种特制的雨伞是夜兔的武器。
神威从夜兔大叔手中接过一把崭新的紫色雨伞，懒洋洋地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飞船，“阿伏兔，走了。”
正在打量我的夜兔大叔回收诧异的眼神，转身跟上了他们的团长。
轰鸣声中，飞船启动了，逐渐上升，消失在了洒满月光的天际。
「……倪克斯想跟他们一起离开吗？」
星球意志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我留在这里陪你。］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以为我会感到寂寞吗？」星球意志没有形体，但我就是觉得祂似乎在笑。
［……］我一时无言。
确实如此，毕竟这颗星球只有我能和祂交流。所以即使对这个世界的宇宙非常感兴趣，我也会强迫自己按耐住。比起宇宙，孤独的星球意志无疑更需要我。
而且……
而且我始终有一种祂希望我离开祂的感觉，却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让我产生了一丝焦虑。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离开了，会发生什么令我后悔的事情。
星球意志轻快地说道，「才不会呢。以前倪克斯还没有从阿尔塔纳里诞生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啦。」
我张了张嘴，［其实我……我想让更多的人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明明有自我意识，却无法被人听见，无法被人看见，无法被人触碰，也不会被人理解，这样存在着，不会感到痛苦吗？
「为什么呢？不被听见，我就不存在了吗？」星球意志疑惑不解，「而且还有倪克斯在呀。」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该怎么告诉祂，来到这个世界对于我，只是一场短暂的旅行。
［……因为我，很害怕。］
没错，当我知道星球意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的时候，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仿佛我的天性就是胆怯的、懦弱的，遇到会伤害别人的事，就会让我本能地想要逃避。
我的心情低落了下去，［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谁在这颗星球上陪伴着你呢？］
星球的意志温和地注视着我，「倪克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轻轻摇头。
星球意志说道，「即使是星球的意志，也不会永远存在下去。我的确孕育了你，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回报我，倪克斯，你并不欠我什么，非但不欠我，我还应该向你道歉，因为我出于“想要一个孩子陪伴在身边”的私欲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倪克斯，如果你真的想要留在这颗星球，我不会阻拦。但如果，你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只是因为牵挂我而绊住了自己的脚步，那么我不建议你留下。」
星球意志指引着我看向天空——那艘春雨的飞船，不知为何又歪歪斜斜地开回来了，只是船身冒着烟，感觉会随时坠毁似的。
我声音微沙，“……我会回来的，卡俄斯。”
“我会把这里建设成宇宙中最美丽的星球，一个永远在月光下盛开着鲜花的星球……”
“我会带来新的生命，让他们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我会创造出一种装置，让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人都能聆听到你的声音，将你的存在铭记……”
“我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