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这不可能！
流浪者首领以为自己正在发出尖叫, 但现实中，他的发生器就像是被麻痹了一样，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
作为一群歹徒的首领, 这名虫族在极端野蛮嗜血的外表下, 是格外谨慎小心的性格, 不然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在搬运这枚虫蛹之前, 首领已经再三确认过了，虫蛹内部的高等虫族正处于虚妄的混沌之中, 根本不可能醒来。
他明明已经确认过了！
可此刻这枚虫蛹确实活了过来, 那猩红的表皮被某样东西一点点撑破，露出了许多狭长的, 如同紧闭眼睑般的细长裂口。
有什么不对劲，是真的很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正常虫族羽化时候, 虫蛹应该有的样子。作为亡命之徒的本能让首领迅速地松开了手, 他只想立刻离开这枚虫蛹,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这一下, 首领彻底的慌了。
他来自于铁皮群落, 就如同他的称呼一样，他们这一族虫族都以极其厚实坚硬的甲壳闻名。在过去首领靠着自己的外壳许多次死里逃生, 可这一次, 长久以来一直庇护首领的坚实甲殻却失效了。
首领不敢置信地低下了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身体竟然已经被许多细长猩红的触手直接刺穿了。
触手上分泌出来的毒素让他的身体彻底陷入了麻痹状态, 以至于一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一点。
首领嗅到了一种不详的气息, 他不断地晃动着自己的六条腿, 尖锐的肢尖疯狂抓挠着垃圾佬飞船上厚实的金属墙壁。
他的挣扎显得有些虚弱和滑稽。
走廊边缘上依然散落着之前被他命令杀死的垃圾佬的尸体，这群丑陋的虫族那扁平的头颅四处散落着，有几颗头刚好对着首领，灰白色的眼窝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首领，仿佛就是在嘲笑着什么一样。
首领逐渐感觉到了冰冷，那种来自于死亡的冰冷。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不断溃烂融化，好让贯穿他身体的那些血管和触手，源源不断地吮吸，并且传输到虫蛹内部。
他正在变成虫蛹中那只古怪的虫族蜕变的养分。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首领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枚丑陋虫蛹表皮上愈发明显的裂缝。
裂缝一点一点地张开，露出了里头硕大无比的黄色眼睛。
那是多么可怕又让人作呕的眼珠啊，巨大冰凉的眼球就那样镶嵌在一层薄膜之上，半透明的薄膜之下，是依然尚未发育完全的浓稠血肉浆液。完全没有发育完整的实质和病态发育的眼珠混合在一起，共同构建出那只虫族令人作呕的身体。
然而，即便是这样，首领也不得不承认，那双眼睛颜色非常鲜艳。
那是一双黄色的眼睛，眼瞳的黄色宛若蜂蜜，宛若琥珀。
那是人类从古老时期就一直渴望而喜欢的甘甜蜜汁的颜色。
也是自亿万年之前一直留存到现在的珍贵宝石的颜色。
……
【如果……这就是你喜欢的颜色的话……】
在彻底被吸收之前，首领似乎听到了一阵含糊的低语，自那枚致命的虫蛹内部喃喃传出。
*
苏林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让某位以强悍，贪婪，狡诈著称的流浪虫族首领，以那样可笑的方式失去了生命。
他正处于神经极度紧绷的状态中，因为他面前的艾瑞尔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
“艾瑞尔殿下？”
苏林颤抖着喊了对方一声。
可艾瑞尔还是没有反应。
这只王虫候选看上去就像是整个人都当机了一般。
是的，艾瑞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苏林的夸赞。
他压根不知道苏林口中的蜂蜜啊琥珀到底是什么，然而，在听完苏林的话后，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在遥远彼方的那具身体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异动。
他的心跳实在是有些失控，体温也开始升高，各种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窜来窜去。艾瑞尔不得不花费了更多的力气来压抑住自己身体的古怪反应，比如说不停甩尾巴和晃动触手什么的。
就这样，过了好半天，他才将自己的思绪拉回脆弱而丑陋的单薄投影中。
少年定定地望向苏林，目光微微颤动。
“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就是，如果我的眼睛真的那么漂亮的话……”艾瑞尔恍恍惚惚地说道，有些语无伦次，“你说的漂亮，是只有你这么觉得，还是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啊？你觉得，其他人类也会喜欢我眼睛的颜色吗？”
听到艾瑞尔最后那句询问，苏林微微一怔。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了：是啊，之前在图书室里，艾瑞尔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秘密。
艾瑞尔正喜欢着一名诡计多端的贫穷人类男性。
那个家伙可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哪怕艾瑞尔表现得再甜蜜再幸福，苏林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各种不妥当。
当时的苏林甚至还真心实意地为艾瑞尔感到担心过。
可现在，想到艾瑞尔，还有艾瑞尔的恋爱对象，苏林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真的很难想象，像是艾瑞尔这样丑陋嗜血而又畸形的家伙，竟然也会被一名拙劣的人类男骗子骗得团团转。
有那么一瞬间苏林甚至都不太确定艾瑞尔是真的那么愚蠢？又或者他表现出来的这种天真和恋爱脑，只是用来迷惑自己的手段？
……
“那名人类，他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啊？”
苏林定了定心神，试探着向艾瑞尔问道。
“真实身份？”
“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是虫……雄性的虫族吗？”
苏林十分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是真心感到好奇一样。
说完之后，他就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艾瑞尔的回应，生怕自己又踩到了哪个雷点。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艾瑞尔听到他的提问后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为什么他要知道？”
艾瑞尔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向苏林，就好像苏林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一般。
“啊，可是……您打算一直这样欺骗他吗？”
感受到了艾瑞尔的目光，苏林膝盖都在抖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柔柔问道。
“难道不可以吗？”
艾瑞尔声音十分干脆。
“我长得这么丑，如果不伪装成漂亮的人类女性，像是他那么可爱的人类，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上我吧？”
“啊……”
“反正之后我也会好好瞒着他的，只要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和他就都会得到幸福，这样的话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真相呢？”
手脚残缺，看上去一脸大病未愈的瘦弱少年投影说得很坦然。
唯一的异样，大概就是在说话的时候，少年有些微妙地错开了苏林的视线。
艾瑞尔一直都在看着墙壁，仿佛只有这样他的不在乎才能做到无懈可击。
苏林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哈哈，这这样啊。”
艾瑞尔表现得是在太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苏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
他甚至觉得艾瑞尔说得好像也有一点点道理。
毕竟，作为王虫候选，艾瑞尔这样强悍的存在到了人类世界，只要他想要隐瞒什么，脆弱的人类恐怕也根本无法发现。
……就算发现了大概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苏林揣测了一下那名男骗子的心情，在心中暗暗推测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苏林还有自己的计划，他应该会顺着艾瑞尔的话头点头称是，然后迅速闭嘴。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开了口。
“真正的爱情是没有办法建立在欺瞒之上的，如果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对方，又怎么可能得到真爱呢？”
苏林琢磨着艾瑞尔的心思，试探着说道。
说完后，他就一直小心观察着少年脸上的表情。
终于，在听到苏林的话之后，对方总是显得木然而迟钝的脸上，缓慢地浮现出了困扰的神色。
“真爱？”
艾瑞尔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一般重复道。
片刻后他眨了眨那双金黄色的眼睛。
“可是，我本来就不可能得到真爱呀，”艾瑞尔迷惑地说道，“我只是一个瑕疵品而已，为什么要去追求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
苏林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的话语，瞬间又卡在了喉咙里。
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为什么艾瑞尔的反应，跟他之前在诈骗犯老师那里学到的课程完全不一样？
按照苏林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以真爱为契机，一点点引导艾瑞尔跟那名骗子闹翻的。
因为只有让艾瑞尔失恋，才有他的机会。
也只有得到艾瑞尔的彻底信任，孱弱如他，才有可能……为学长报仇。
苏林原本就觉得这很难。
毕竟作为一名直男，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这种事情。
结果现在还遇到了艾瑞尔这种脑回路清奇的奇怪存在。
难道真的只能靠自己发挥了？
苏林在心中绝望地想道。
但终究他还是逼着自己开了口。
毕竟他可以感觉得到，艾瑞尔此时的情绪似乎有一些细微的波动，而这种波动往往就是一个人心房打开的时候，他必须抓紧机会。
“不会的……”
苏林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他慢慢地往前走一步，然后，又一步。
很快，苏林就来到了艾瑞尔的面前。
强忍住身体本能的瑟缩，苏林抬头对上了艾瑞尔的视线。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苏林甚至可以看到艾瑞尔眼瞳中倒映出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爱你的。”
苏林一字一句对艾瑞尔说道。
因为极度紧张他说得很慢，不过听上去，他的声音正因为这种缓慢而显得格外坚定认真。
“我只是瑕疵品……”
艾瑞尔呆呆的看着苏林，作为一只王虫候选他本来不应该允许任何人这样靠近自己。
当然，在这之前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虫族胆敢这么做。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苏林靠近的时候，艾瑞尔简直就像傻住了一样。
“不会有人喜欢瑕疵品的，所以根本就不要浪费时间去纠结这种事情。”
他答非所问，嗫嚅着回应道。
然后，他便撞进了苏林的眼瞳之中。
那个孱弱的劣等虫族仰着头，是那样真挚地凝望着艾瑞尔。
“这样说根本就不对嘛……你看，我就很喜欢你啊？”
艾瑞尔听见苏林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