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奇兰大人——”
后勤虫在听到了管理员的回应后无奈地呼唤道, 但是那些劝说到了嘴边又被他尽数咽回了喉咙。
问题恐怕并不在于破损防护服的去向。
后勤虫族很清楚这一点，那件破损防护服本应该好好地待在待销毁物资仓库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正常启用的装备中呢？
果然还是因为蜜虫吗……
后勤虫族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名为奇兰的管理员，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奇兰·猩红之主。
拥有高贵血统的上级虫族。
据说他曾经也是猩红之主群落的领主候选, 但最后，他却放弃了自己的群落，成为了神母教派的高级祭祀——能够在教派中成为高级成员的虫族，全部都是原初之母的狂热信徒。
只有原初之母才是虫族永恒且唯一的“母亲”。
也只有“母亲”才有资格以虫蜜孵育众虫。
……
神母教徒嘛, 基本都是这么想的。奇兰也不例外。一直以来，这名管理员都旗帜鲜明地表现出了自己对所有产蜜类虫族的极度厌恶。
对于他们来说，所有产蜜类的虫族都是在为了生存而开始模仿伟大且唯一的原初之母，这些虫族的所有拟态都是对虫母的一种亵渎, 而那些沉迷这些劣等拟态品所产的伪劣虫蜜的虫族更是道德沦丧的污秽个体。
总之就是，所有产蜜虫族都该死。
作为管理者的奇兰很清楚今天的哺育员名单里，就有一只产蜜类虫族。最糟糕的是, 这只产蜜类虫族还是一只露巢：那种凭一己之力蛊惑了整个血翅群落的蜜虫要知道，血翅在历史上一直都是虫母麾下最忠诚最强悍的存在, 可是最后他们却因此沉迷露巢虫蜜而彻底失控。
这刚好就是作为神母教徒的奇兰最讨厌的存在。
所以那件破损防护服才被发放给那只露巢吧, 奇兰甚至都不屑于让对方轻松死去, 而是要让那只蛊惑人心的露巢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从平凡的日常中坠入地狱, 看着原本可以保护自己的防护服解体，然后清醒着感受到那群幼体一拥而散，将他彻底吞噬殆尽。
毫无疑问，临死之前, 那只露巢将会体会此生最大的恐惧与绝望。
还真是倒霉呢。
好不容易才逃过灭族之灾活到现在, 现在却因为不小心落入了神母教徒手中而这样死去。
后勤虫族多少还记得名单上那名叫做苏林的露巢, 有那样一张令人怜惜的脸，漂亮到叫人移不开眼睛的珍贵幼虫，就这样要被杀死了。
年轻的虫族心中腾起了一股对苏林的同情，但是，与奇兰共事这么久，后勤虫族就算心里有点同情苏林，最后也不曾多说一句话。
毕竟，他也很想活着。
“ 我知道了，奇兰大人。”
后勤虫族低声说道。
而奇兰这时候早已打起了哈欠，整个人蜷缩在了金属椅中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睡过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光脑忽然闪烁了起来，通讯器骤然响起，几秒钟之后，光脑被自动接通，悬浮屏上出现了年长虫族面无表情的面容。
“来一趟‘寝宫’，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虫族大祭司提安·圣者，对着屏幕前懒洋洋的管理员说道。
没有等奇兰说话，提安就已经自顾自地切断了通讯。
奇兰懒洋洋地抬起眼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悬浮屏，眼神涣散。
“啊，好烦啊，真是不想跟白痴见面。”
他痛苦地嘟囔着，但到底还是从金属椅子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挪地将自己的身体拖到了飞船的深处，名为“寝宫”的漆黑监牢之中。
穿过层层封禁与验证，奇兰垂头丧气终于在漆黑而空旷的巨大仓库里看到了大祭司。
金属门朝着两边滑开时，提安正站在房间里唯一的物件前，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东西”。
名为“寝宫”的空间里有且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培养皿。
那里头正漂浮着一团巨大而怪异的肉块。
如果用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那玩意就像是被辐射后产生了严重畸变的虫子——巨大的身体膨胀得就像是一团肉球，上面布满了恶心的增生物，一些肉眼可见虫族特征依然清晰可见：节肢，鼓胀的成节状的腹部，非常丰满且显眼的□□囊以及受精囊……但是这一切看上去都显得怪异而扭曲，因为混杂在这些虫族结构中的还有许多语言难以形容的肉块与肿瘤，一些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正常虫族身上的东西。
比如说那些因为过于膨胀而变成半透明的柔软薄膜，还有其中烂泥一般软乎乎的不断律动着的内脏。
当然，还有那些属于人类才会有的部位。
几颗眼珠，每一颗眼球上的瞳孔都是雾蒙蒙的。
一小截人类脊柱，跟自己有了意识一般，蜈蚣似的在肉块之中不断游走。
几根手指连接着残缺不全的胳膊，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晃动着，仿佛一个已经失去很久的人在浑浊的河底因为水流而露出了自己的尸体残骸。
……
培养皿上方探伸出来的无数粗细管道刺入它的体内，于是这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怪物”就这样被管子吊在半空中，不断地蠕动，翻滚。
时不时的，它会发出一些呜咽似的低鸣，然后他身上就会开始往外渗出暗褐色的粘液，粘液滴落之后会自动被底部的收集槽一滴不浪费地全部收集起来。
而如果苏林在这里的话，他大概就能认出来，那些褐色的，散发着强烈甜腻香气的液体正是从这而来。
大祭司神色怔忪地看着那只“怪物”，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奇兰的到来。
直到奇兰一步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与培养皿之间。
“哦，奇兰祭祀。”大祭司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愿原初之母的目光留驻在你的身上……你把祂照顾得很好。”
他说道。
奇兰扯了扯嘴角。
“每一名子嗣都应该以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去照顾好‘母亲’，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道。
“啊，是啊，每一名虫族都是祂的子嗣，每一名子嗣都应该照顾好……‘母亲’。”
大祭司叹息道，在喊出“母亲”这个单词时，他又望向了培养皿中的怪物。
“但是，这样的‘祂’真的能够算是我们的母亲吗？”
提安声音变得无比低沉。
是的，这只会让人类感到极度不适的“怪物”，正是一只“拟虫母”。
事实上，尽管它长成这副模样，但它已经算是虫族在漫长时间以来得到的最“正常”的一只“虫母”了——每一只拟虫母实际上都是由虫族保留的最后一只虫母的尸体克隆而来，也许是因为虫母本身对于虫族来说就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尽管虫族的科学家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在无数次尝试之后，这些克隆体依然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严重畸形。
“它的身体来自于伟大虫母的碎片，那么它就是‘母亲’的一部分。注意你的措辞，提安大祭司阁下。”
奇兰的头顶冒出了两根羽毛装的触须，它们笔直地立了起来，显示出了这位负十五区管理员此刻的不满。
“你的很多言行都让我怀疑你，你早已失去了对虫母的虔诚之心——”
“我当然永远都会对赐予我们生命与力量的母亲保持应有的尊敬与挚爱。”
提安轻声说道。
“我希望你是真心这样想的。”奇兰语气厌倦地说道，“……不然等到我们唯一的母亲回归时，你将因为你曾经的懈怠和背叛感到万分的绝望。”
原初之母的回归……
听到奇兰的话之后，提安迅速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异色。
一听到奇兰如此天真却如此真挚地提起那则预言，提安差点冷笑，但是考虑到面前之人的身份，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虫母已死。
这是只有虫族最高层的人，才知道的事实。
最开始，只是原初之母的骤然消失。
再然后，是继任虫母的衰弱和早亡。
而从几百年前开始，在最后一只虫母死去之后，虫族再也没能等到任何一只新生虫母的诞生。
事实上，哪怕是有记载的最后那一只虫母，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虫母。
因为祂压根就没能诞下任何一枚可以孵化的虫卵，而且还有着非常严重的先天障碍，那只所谓的虫母甚至无法正常地跟虫□□流……祂是一只痴愚且畸形的虫母。
整个虫族其实从几百年前开始就已经在面临着灭顶之灾。
没有虫母意味着没有新生的高等级虫族。
没有高等级虫族就意味着帝国甚至无法拥有一只统帅虫群的王虫。
而其他群落的领主也终将衰弱，死去，继任的子嗣更是脆弱而且又明显返祖现象——不是返祖成传说中那些强悍无比的原始形虫族，而是那种在原初之母出现之前在宇宙深处混沌低智生存的“虫族”。
在这样的情况下，虫族只好在绝望中开始了克隆计划。
虫母的尸骸被不断地克隆，并且在其中融入其他带有强悍再生能力的种族基因……
最后，在无数失败的样本中，总能筛选出一些可以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样本。
尽管它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诞下正常的虫卵，可至少它们还是拥有一定程度的产蜜功能的，而且就跟虫母一样，它们的正常分泌物也拥有镇定虫群，提升虫群质量的能力。
……
它们被称为“拟虫母”。
而神母教团的祭祀们是唯一可以靠近和控制这些拟虫母的存在。
提安也曾是虔诚的祭祀中的一员，然而，他始终无法真正地相信教团的最高宗旨，也就是那一则预言——原初之母终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