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咒
夜蛾正道带着家入硝子赶到时, 现场一片混乱。
织田作之助在摁着一个黑发男人揍，打人还专打脸。五条悟和夏油杰带着一个少女缩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 脸上是和夜蛾正道同款的茫然无助。
“织田老师，算了吧。”夏油杰鼓起勇气开口, 担忧道：“你的伤又裂开了啊！”
五条悟帮腔道：“就是啊, 老师, 为这种人不值得。”
天内理子再一次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帕：“织田先生, 您要不要先止止血……”
红发男人在揍人的间隙不轻不重地歪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扭头又是一拳下去, 风轻云淡道：“不用, 你们站远点，别被血溅到身上弄脏了衣服。”
声音很温和, 三人却齐齐一哆嗦。
夏油杰几乎立刻改口：“老师, 你不解气的话, 让我们帮你好了。”
五条悟迅速接上：“我们帮你揍, 老师, 你只用在旁边看着就好！”
天内理子：？？
倒戈得也太快了吧！
“咳！”伏黑甚尔的腹部挨了一拳，重重咳了一声。他跌坐在地，一边咳, 一边像个疯子一样大笑。他偏过头，看见了道路另一端的夜蛾和硝子，便抬了抬下巴, 示意织田去看：“你还要打我发泄到什么时候？喏, 来找你的。”
织田作之助甩了甩发麻的右臂, 动了动几乎没了知觉的指尖, 眯着眼看清来人后，颔首打了个招呼：“夜蛾老师，硝子，你们来了啊。”
“老师，你的伤！”家入硝子惊呼一声，迅速小跑到男人身边，替他检查伤势。
织田作之助被茈擦肩而过，原本只是看上去惨烈，及时包扎是没有大碍的。可他怒上心头，丝毫不管鲜血淋漓的胳膊，抡着拳头就开揍，导致伤口崩裂得更加严重。
放在他人眼里，就是半边身体都沐浴在鲜血中，仿佛下一秒可以原地躺尸。
织田作右耳的嗡鸣声甚至没有完全消退，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在短时间内榨干自己的咒力的后遗症随之而来，织田作之助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泛疼，大脑有些晕眩。
学生们慌张地扶着他挑了个还算干净整洁的空地坐下，家入硝子半蹲在男人面前，神情凝重地使用反转术式治疗他。
“悟、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么。”夜蛾正道警惕地护在众人身前，对伏黑甚尔一脸不善。
五条悟指着黑发男人开始告状：“就是那家伙中途插手，毁了我们的任务。”
“他在黑市悬赏三千万买小理子的命，实际是在用别人的命消耗我和悟。如果不是织田老师，我和悟就被他得逞了。”夏油杰沉声道。
面对众人警惕又愤怒的眼神，伏黑甚尔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嗤笑：“老子是杀手，拿钱办事有什么错？杀手不择手段不是很正常么！”
……好像很有道理啊。
众人一愣，纷纷皱眉。
伏黑甚尔趁着这个机会，果断溜之大吉。再不跑，等着被围殴啊！
任务失败只是败光家底，被逮个正着才是又丢脸又没命。
伏黑甚尔跑了，五条悟想追，被织田作之助喊住了。
“算了，他既然放弃任务，就别追了。”织田作之助身上的伤势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慢慢愈合。他动了动指尖，感受到力量重新充盈他的四肢。
“多谢，硝子。”织田作之助撑着地面站起来，在原地活动了下筋骨。
家入硝子提醒：“反转术式治好了老师的外伤，可你失血过多，还是要好好休息。”
织田作之助：“好。”
医嘱应下了，会不会照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家入硝子显然很懂病人的阳奉阴违，她眉头紧蹙，颇具女王风范地命令两位同期。“织田老师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让他好好休息，直到完全痊愈。”
五条悟和夏油杰神情肃穆，像是接过了什么历史性的使命任务，齐齐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夜蛾正道头疼地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着独自站在角落，看似坦然实则紧张不安的少女，皱了皱眉。
——那不是星浆体么？还没有进入薨星宫内部和天元大人同化啊。
夜蛾正道是颁发任务的人，当然看过天内理子的照片，此时一眼就认出了少女的模样。
说实话，让一个花季少女主动送死，夜蛾正道也会于心不忍。可这是他的责任，他不得不做。
天元大人的结界是咒术界的根基，不容有失。
如此想着，夜蛾正道斟酌着语句，温和地开口：“天内小姐，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您……”
天内理子脸色煞白，嗫喏着说不出话。她挣扎又惶恐地朝夏油杰投去视线，先前还能含泪大声说出心声——她不想同化，想和大家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现在却不行了。
她做不到在陌生人——尤其是一个看上去在咒术界颇具威望的大人面前提出“自私”的请求。
天内理子的勇气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一空，她身为星浆体的责任感、使命感，与作为“天内理子”的自我求生欲和不甘，这二者在理子的心中对垒着，折磨着她。
“我……”天内理子艰难地深呼吸几下，最后还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低声道：“我会去……”
“老师！”夏油杰箭步上前，直接挡在了天内理子和夜蛾正道的中间。“夜蛾老师，小理子她不愿意去，就不要为难她了。”
夏油杰拼命给五条悟使眼色：“悟，你说呢？”
五条悟多聪慧啊，几乎在瞬息间领悟了挚友的意思。他与夏油杰并肩而立，两人将天内理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夜蛾老师，你就当理子妹妹已经死了吧。”五条悟认真地说。
夜蛾正道懵了：“你们……你们这是要违背高层的命令，拒绝执行任务？你们要包庇星浆体？”
织田作之助和家入硝子不知内情，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吭声，扎了根似的杵在原地，死死地拦着天内理子。
天内理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抓着五条悟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体，猛地鞠了个躬，大声道：“拜托了，先生。我想、我想活下去！我想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去海边玩，我舍不得大家！”
被少女含泪的黑眸盯着，夜蛾正道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他本就良心不安，这下更加慌张。
“天内小姐，你先起来。”夜蛾正道被烫了似的默默往一旁退了退，恶狠狠地凶他的两个学生。“悟、杰，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夏油杰主动担起了解释的重任，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我答应了小理子，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我和悟都会支持她。夜蛾老师，我是不会让小理子跟天元大人同化的。”夏油杰的眼神很坚定。
夜蛾正道焦虑地走来走去：“说得轻巧！天元大人有多重要，你们难道不清楚么！星浆体的同化出了任何差错，那该怎么办？！”
“必须要星浆体同化，没有其他办法吗？”织田作之助眉头紧锁。
夜蛾正道为难地摇摇头。
织田作之助非常不理解。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堂而皇之把活人当做祭品的传统，如此荒谬，竟然还能持续百年。
都过了百年，科技都更新换代好几次了，咒术界怎么就不知道找找办法，看看能不能寻求其他方式代替星浆体同化。
“总监会的烂橘子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只是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用。我才不信他们没有后手！”五条悟干脆利落地说：“反正我们答应了理子，就不会让她去送死。夜蛾老师，你就当作今天没来过后山好了。”
大家默不作声，视线集中在夜蛾正道身上。
夜蛾正道压力剧增，犹豫半天，终于咬牙同意了：“好吧。”
“好耶！！” 五条悟顿时喜笑颜开，转身一把将天内理子抛上天空，等人落下，接住，又往上抛。
天内理子笑着尖叫：“五条悟，我穿着裙子！要走光了啊！！你快点放我下来——”
夜蛾正道在旁疯狂做手势：“嘘！嘘！这里离天元大人只有一步之遥，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小声点！！”
“老师，就让他们开心一下吧。”夏油杰拢着袖子，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劝夜蛾正道想开点。
“真是闹腾。”
家入硝子看似不满，面上却也带着一抹笑。
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打理自己凌乱的衣物，检查枪支是否有损坏。闻言，顺口应道：“这样也好，小孩子就是要多点活力。”
家入硝子：“……织田老师，我们已经快成年了哦。别看我这样，我一个人能喝倒那两个弱鸡男生。”
织田作之助瞬间抬眼：“嗯？硝子，你还未成年，怎么能喝酒。”
硝子：“……”
“你私下去喝酒了吗？”织田老师追问道。
“……没有。”硝子面不改色地说，“我还是个小孩，不会变装去居酒屋，也不会私下偷偷买酒在宿舍喝的。”
织田作之助半信半疑：“说到要做到。”
硝子冷静承诺：“嗯。”
她当然不会偷偷摸摸的啦，她会光明正大地提着酒回宿舍喝个痛快。
*
就算过了夜蛾正道这一关，星浆体的事件还是没有结束。
首先，他们会宣称星浆体天内理子在前往薨星宫的半途被杀手截杀，尸体不翼而飞。这一下至少可以把锅甩给伏黑甚尔，借此堵住烂橘子的嘴。
其次，便是天内理子脱离咒术界后的个人安全问题。天内理子的照片被挂在暗网上悬赏过足足三千万，难保会不会被有心人记住，从而影响日常生活。
关于这个，五条悟提议可以让天内理子出国避避风头。五条家在国外并非没有产业，黑井美里本身也有武术基础，有五条家的照拂和黑井美里的贴身保护，天内理子的安全不是问题。
天内理子对此没有异议，她又不是一辈子回不了日本，就当去度假享受人生了。
可她毕竟是个普通的少女，心中多少会有些忐忑。理子叹气道：“那可是三千万啊。”
众人纷纷安慰她，会想办法保护她的。黑井美里握着天内理子的手保证道：“理子大人，我一定会誓死保护您的。”
天内理子抱住她，笑眯眯地说：“好，我也会保护你。”
织田作之助在旁附和着安慰道：“天内小姐不必太担心，我有个同伴曾经被悬赏七十亿，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七十亿？！”
理子试探着问：“……是日元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我记得是美金。”
天内理子倒吸一口冷气，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心有余悸道：“谢谢，织田先生，我现在觉得我也没那么抢手了。”
诡异地从数字的对比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谁这么贵啊？”五条悟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织田作之助一顿。
这根本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五条悟当然不可能听说过。他含糊道：“……是以前的旧事。”
两个DK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红发男人。
——总觉得织田老师好像很心虚呢。
天边的斜阳艳艳，火烧云像是要把天空点燃。为防伏黑甚尔杀个回马枪——虽然织田作觉得对方既然放弃了，就不会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保险起见，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会留宿高专，直至五条悟安排好她们的出国事宜。
“那你们呢？”天内理子问：“你们现在准备做什么？”
五条悟：“理子妹妹，当然是去给你找回场子啦。”
“被悬赏、被刺杀……”夏油杰温和一笑，笑意中带着无尽黑气，“不找回场子可不行啊。”
理子担忧道：“太危险了。而且你们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要去找谁算账啊？”
穿梭在林间的风吹乱了五条悟的白色发丝，少年在师长、同期以及他此生唯一的挚友面前笑得肆意又张扬，他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张狂地说：“怕什么？已经学会反转术式的我，就是无敌的。从此以后，老子就是最强啊！”
悟……学会了反转术式？
夏油杰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他侧了侧脸，看见五条悟笑容满面、目中无人，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挚友有些陌生。
他注视着始终默不作声在前方开路的红发男人，想起了自己屈辱地被伏黑甚尔击飞的一幕幕。他是那么弱小，在伏黑甚尔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要靠老师动用禁术来救他。
他扬言要保护天内理子，最后却没能做到。如果不是老师出手，他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夏油杰的心脏在一瞬间收紧了，他紧紧闭着唇，咬紧牙关，直到在不知不觉间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少年用舌头顶了顶腮，舌尖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
疼痛袭来，夏油杰的面上却没有外露任何情绪，他在隐藏情绪方面向来是个佼佼者，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
只有织田作之助在不经意间回头瞥见夏油杰的脸色，迟疑着放慢脚步。
“杰，你还好么？”织田作之助关切道。
夏油杰将血咽了下去，确认不会被察觉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没事啊，老师，怎么了？”
织田作之助总觉得少年的笑容怪怪的，但他说不上来哪里怪异。他摇摇头，又叮嘱道：“有不舒服的话要告诉老师，唔……如果不开心的话，也可以找我。”
夏油杰笑着应下。
——织田老师多虑了，他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弱了。
太弱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