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十七章
第一百十六章/2022.9.10
高长松找左居正, 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去讨打。他先谢过左居正这些时日照顾三姐妹,等吃好喝好谢好了,又切换成大白话, 只说自己三妹妹还小, 哪怕是最大的高香兰怕也不到与老虎精搏斗的年纪。
他想通了, 自己不说白话左居正就听不懂, 那还不如挑明了直说。
他直言道:“我做长兄的,对妹妹肯定偏疼些,只愿她们习些本事保一生康健、平安顺遂,降妖除魔也不是人人都需学得的, 左师兄带香兰去打大虫,我虽明白你是为大娘好, 却也有些恼,倘若与大虫搏斗时出了岔子, 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左居正这人早早就跟师傅入道门, 大可说他是无父无母,好似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又因为自小就学些道术,与普通人的生活无缘,早已将除魔卫道视为己任。
他倒不是那些极端厌恶精怪的, 只是也不排斥顺手把害人的鬼怪除了。
这导致他与寻常人思维有些偏差, 听高长松说完, 只歪头,似懂非懂,他一方面想既然学了道法, 那能融会贯通不是好事?眼下不见妖怪, 怎知未来不会见?若是现在学不会了, 以后对上妖怪被给吃了不是更糟?那群精怪最喜欢的就是修行者的肉,细嫩滑腻、灵力充足,吃一口唇齿留香。
他想了,却想不通,只能尽量跟高长松共情,只见左居正一脸诚恳道:“我没想明白,可既然十二郎不喜了,我定然是有些差错,不妨你说说,怎样让你消气。”
高长松一听他的话,本来还有些生气,现在只剩下哭笑不得了,他说:“哎,以后别带大娘他们去危险之地就行了……”
话音刚落,左居正就发出不赞同的声音道:“我没有带她去危险的地方。”他正经道,“大虫一点都不危险,我看着呢。”
高长松:。
我们的认知怕是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最后高长松泄气道:“算了算了,你干脆陪我过两招吧,我在大安得到了些启发,摸索到了一种或许适合我的术法,这术法还没怎么实践过,你陪我练练吧。”
左居正还正儿八经地问:“懂了,需要我站在这一动不动吗?”
高长松:“……倒也不必,还是认真些吧。”
左居正又犹豫了:“认真的话,十二郎会去半条命。”
高长松:“……”
他一下子变成了怂怂:“那……就跟师兄弟切磋的标准好了。”
可恶,这样他也不能打友谊破颜拳了!
左居正说:“那我就认真了?”
高长松大义凛然道:“肯定要认真!”
……
为方便高香兰她们锻炼,高长松特意找人在东边几间厢房后铲出了一大块平地,又把砖墙推倒重砌。
他们这乡下地方,砌墙多用模子倒出的泥石砖块,搭一道新墙真是快得很,后期哪怕有什么裂缝,缝缝补补也容易。
左居正是习惯用兵器的,他可以用拂尘,可以用剑,可以用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高长松则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通,你说用剑、用枪、用弓,他似乎都能摆弄,但程度距离普通军士都差很远。
这可是要实打实每日操练才能有所进步的,他只是一介小商,哪里有操练的空?
但他也有长处,高长松的眼神好,加载了慧眼的那种好,他用惯了慧眼,除了那些人、物,眼中还有一团一团的灵气,有的灵气是团状的,有的是源源不断向四周发散的。他早就发现了,修士的攻击范围除了剑之所指,还有剑气波及到的空间,那他们的空隙,也就是灵气空开的那一小小点地。
高长松想自己这慧眼开发好了,不就是古早动漫中“直死之魔眼”的变种吗?只要他动作跟得上,哪怕是越级挑战也不是没有机会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高长松还真是没落下拳脚功夫,他还真是好好操练过了,打个小毛贼不在话下,哪怕是兵士都能有来有往。
哎,他在长安时,真该跟金吾卫笔划下啊。
不不不,真比划了,估计就要铁窗泪无数天了。
高长松摆好架势,左居正也摆好架势,裹挟着热意的夏风嗖嗖刮过,一点儿没有秋风的肃杀之感,高长松与左居正遥遥相望,一动不动。
过了一小会儿,高长松只觉得全神贯注的自己有些呆,喊道:“你先还是我先?”
左居正谦虚道:“你先吧。”
高长松摇头:“不不不不不,还是你先吧。”
这才分出了先后攻击的顺序来。
左居正听高长松这么说,终于不谦让了,他脚底一蹬,人化作一道利箭,快得能撕破空间,高长松本有些紧张,好在他经历过大安国的逃亡,又每日扎扎实实地练,左闪、右躲、后仰,偶尔手臂横在胸前格挡,虽然是被动防御,也算是防得密不透风。
如果在这儿的不是左居正,而是葛巢一类的师兄,定然会“咦”一声,就为了高长松那优秀的防御,但左居正不会,他是认死理的,高长松说把自己当作师兄弟好好比试,他就那么做。
忽然,左居正逮到一处空隙,出手迅即如闪电,往高长松的腹部一拍,还好后者没有像炮灰一样给拍飞出去,他勉强站住了!
站住后的高长松终于开始防守反击了,打拳、踢腿、打拳,动作还挺熟稔,左居正接他的招本是有些轻松的,可谁知高长松一直将灵力小团黏在手指间,大凡左居正给他干扰了,动作乱一拍,那小小的灵力弹丸便迎头赶上,直冲着左居正的面门去。
被杀了个出其不意的左居正向后一个空翻躲避,这本是一串连续的动作,他应该摆好架势接住高长松的下一招,哪想到本在前侧要出招的高长松竟然化作一道虚影。
左居正是实打实被惊到了,他凭借直觉,本能往右一挡,手肘略有些疼痛。高长松这才现出身形来笑道:“如何?”
左居正指导这轮切磋结束了,他对高长松用的术法也有些好奇,放下架势,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道:“这是隐身法?”
高长松笑道:“当然不是,我可没学那么高等的法术,不过是幻术罢了。”
*
无论是《西游记》还是其他神佛小说,对幻术的用法都很单一,比较常见的是源自《搜神记》,在《聊斋》中也登场过的“种梨”。
这故事要看如何解读了,无非就是路过的道人向卖梨人求舍一梨子,卖梨人不许,道人便施展幻术种出一棵梨树,将梨子分给路人,最后却发现,他送的是卖梨人车上的梨子。
在古代这故事是警告人不能一毛不拔的,按照现代的价值观却多半要去斥责那道人。
这是一重幻术——无中生有。
还有一重就更简单了,即大安秘境中出现的大型幻术。
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思维的桎梏,这里的人只会在这两种上下功夫。
高长松好歹看过《火O忍者》,里面人用幻术可太会了,幻术的实质就应该是“化虚为实”,比如他不会用“五雷轰顶”,但他能够模拟出“五雷轰顶”的样子,让敌手认为自己受到了攻击,四肢便会感到幻痛。
当然,目前高长松还做不到,那需要过于细节的想象、过分精细的操控,他甚至骗不了自己,那骗人就更难了。
他暂时想出来的法子是“慢速留影”,譬如他看似站在距离人1.2米的位置,实际上他已经到了距离对方1米的位置,通过幻术来制造图像误差。
别看差别就那么一点点,这能确确实实干扰对方的行动,还能让敌人因躲避不及被他的灵力弹轰个正着。
不过看现在左居正的应对就知道,这还是他想多了,诚然他能够制造出误差,欺骗对方的眼睛,但等级超过40的都是中好手,他们不仅仅用眼睛在战斗,他们能够调动全身,当灵力弹近身时,他们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发出警告,这就使得想命中他们非常难。
高长松:哎,幻术修行任重而道远啊,还是得在战斗中把人无声无息拉入幻境才行……
左居正高度评价了高长松的新幻术,并认为这样的用法大有可为之处,只是他还需再打磨。高长松悉心接受,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高长松出发三日后钟离珺自大安国回长安。
跟松散的乌斯藏国不同,他持过所从东海而归,先入扬州。这里是京杭运河与长江的交汇之处,聚集了造船、铸币等两大产业,放眼望去,舳舮相接,酒旗遮天。
钟离珺是个不解风情的,可连他也认为扬州颇有大安国的风范。
入唐的审核很是严格,钟离珺这般本土居民也要在扬州府外停留数日,更别说那些耳朵尾巴藏不住的异国行商。
与胡商不同,大安国的精怪商人不大受唐国欢迎,哪怕来了都要三令五申让他们维持好人形,切记不可暴露所来之地,也不能引发骚乱,金吾卫时时刻刻盯着、看着,修士轮班在其左右。
钟离珺走水道进城,同船有好几名远道而来的商贾,他听见着狐商抱怨道:“早知如此,谁会来此地,真是连撒泡尿都要被人盯着。”
通行的妖商已经是老选手了,对这一切驾轻就熟,只老练道:“有的挣就行。”
唐国的商品在大安可受欢迎了。
钟离珺神游千里,许是听见二者对话却也没放在心里。他这人没什么执念,随遇而安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老祖宗汉钟离打他小时候就赞美这一幅心性,说天生就是修行的料。之后修炼也好,云游也罢,便是办皇差他也没什么变化,干啥都行,只要能顺带着尝遍天下美食,就没什么他想要的了。
从扬州一路走运河入长安,二地相距近三千里,因他们做得是普通商贾之船,不给用法器,前后行了快一个半月。
钟离珺也不晕船,只是在船上把他在大安国的见闻写了,他这回去,入秘境打材料是私事,是为给他的法器升级。除此之外,钟离珺还领了项差事,即追查穷奇的下落。
一年前他们走丝绸之路,穷奇穷追不舍,在唐国境上打了一架,最后落荒而逃,不少人都说他是往北俱芦洲跑了。然唐王多疑,只觉得穷奇这番出现不清不楚,并非吉兆,唯恐他卷土重来再入唐国,于是就像是未来郑和下西洋被委派找朱允炆一样,唐王使人去他州,为的就是顺便找穷奇。
钟离珺跑了半个东胜神洲,只感觉到这人妖共存之地的繁华,却没有感知到穷奇的妖气,于是将他所探寻的国家一一列入文书中,到时候递交给上峰。
等他进长安城后,官员也没多为难他,恰巧执勤的是灵宝派的兄弟,看见老熟人钟离珺还跟他颔首致意,钟离珺肯定是回应。随后又回了他三进的小院,他祖宗钟离权将小道童丢在这给他扫地看家护院。
小道童看他还挺高兴的,上来先问好,又说:“也是不巧,郎君才走后脚就有人送了信来,一并来的还有两瓶酒,我给您收起来了没动,您去瞧瞧罢。”
钟离珺立刻从脑海深处扒拉出一段话,他想:哦,这十二郎是同我提到过的,我记得。
果然,酒瓶子跟高长松带到大安的一模一样。
钟离珺看后老高兴了,他不是酒鬼,可只要是好吃的,他就喜欢,酒跟茶差不多,对他来说都是饮的,高长松这儿的酒又烈又醇,比米酒好多了,他能不喜欢吗?
他忍不住了,当时就要来一杯,如果唐代有花生米,钟离珺少不得要用花生下酒,只可惜花生米产自十五世纪才被哥伦布发现的美洲,又等到明朝才真传进中国。
钟离珺想了一下,他先打发小道童却街上买鱼生,自己则到坊内的小铺子上买了一把雕胡。
雕胡就是现代的茭白,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诗圣李白就会用茭白当下酒菜。
钟离珺一个人自斟自酌,喝了老半天,此等好酒,牛饮是万万不行的,他砸吧着嘴,细细品味。
直到月上柳梢头,宵禁开了,钟离珺才将一壶喝完,他看着剩下的几小瓶,略有些心疼,想这不是喝一杯就少一杯吗?
此等好酒,就算是让他跑到乌斯藏买,也很值啊。
想到这,钟离珺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对啊,倘若没卖到长安,他去乌斯藏跑个往返,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他甚至细细计算起来,等出了玉门关,再往前走就是西番哈密国,其实他们的国王不爱唐朝人,因为他们管不住。他跑到那国家,不就可以腾云驾雾、御剑飞行,往返买个酒,要不了几天。
他走水路从扬州回长安花了44天,但不出意外三十天就能往返乌斯藏。
钟离珺虽如此想了,却没有立刻行动,他想自己才回来长安,好歹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处理,起码将天材地宝融了重新锻造大刀,等差不多完事了再动身。
对了对了,他还得回高长松一信件,报个平安。
钟离珺提笔就来:
十二郎,驩头他小爹,咱已经到了长安,收到你寄来的酒与信,酒喝了,那真是好东西,不知能否买到,如果买不到,我就来乌斯藏一趟。
当然,他写的不是白话,只是翻译过来就这意思。
钟离珺写写、停停、停停、又想想,他接着道:乌斯藏地处偏僻,肯定是没有咱们好大儿爱吃的磷虾丸,不知道你从大安买得够不够,这样,我在大唐境内搜刮搜刮,如果遇见合适驩头用的,就给你寄回去。
活似在外打工的大爹。
如果高长松接到这封信,恐怕会在觉得“好怪哦”的同时感动一波,很可惜,这从长安送到乌斯藏,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而身处乌斯藏的高长松,又遇见了新的难题,这难题是熟悉的猪八戒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