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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一百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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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2022.9.12

时间转回农历八月八日, 彼时钟离珺还在扬州往长安的船上,身处高老庄的高长松却去涂里正家中做客。

这几日高长松并于四娘等合伙筹备“新生意”,起因十分简单, 高长松的生意越做越大,引得客商从四面八方而来,就为千金购酒。

以前商贾不算多,他们都居在古格镇中,日出而来, 日落而去,眼下因竞争者多了,商贾们总担心被他人捷足先登, 改住在庄上。

起初多寄宿在村人家中, 高老庄人趁机多赚二尺布、几枚铜钱, 但有余屋的人家也不是很多。眼下, 见金发碧眼、深目高鼻大胡子的商贾以及从益州河道东来的郎君在村里来来往往, 高长松便合计着开一家旅店。

唐就有了“旅店”这称呼, 早在战国时期便有了私人运营的旅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官办的驿站只接待官员跟使者, 寻常庶人是没资格居住的。

大凡是商贾汇聚之地,就能看见旅店,当然,除了商贾,店内还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以及等待选调的官员居住。按照《太平广记》里的说法, 像在两京,即长安与洛阳中, 旅店因投宿的人太多, 过夜费十分高昂, 甚至会出现一间难求的情状。

高长松琢磨了一下,看古格镇上的“逆旅”——旅店的别名,其建筑风格跟正常的铺子居所没什么区别,他甚至不用找人来专门设计,而店内提供的服务,无非也就是食宿与交通。交通跟现代差不多,现在的大酒店前总有出租车在排队候客,古代的大店也会养无数的驴子,就为了客人能够方便外出,没事租头驴子坨货之类的。

他盘算完发现,这房子建造得快,只要村人同意就没什么问题,驴子的话,他家有两头美驴,想来那些外地来的商贾都自带驴马骡,偶尔有个应急的,他家这两头也够了吧?至于茶饭食水,村上还有那么多女郎呢,相信她们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请婶子来打理一下最好了。

想好后高长松便去跟涂里正商量,这毕竟不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是要循得德高望重之人同意的。

里正这称呼,只要是看过古代背景小说的大体都看过,这就是个春秋战国时便设立的官职,要让高长松说,跟村长半斤没八两。古代百户为一里,里长由村里的富裕乡绅担任,什么官府征税啊、赋役啊、驿递、供应等等,都是里正要干的活。

高长松这个建旅馆,是肯定要跟里正打招呼的,这对他们这保守的、多年未变的村庄来说,可是大事。

*

涂里正也算一小官,却不能每日游手好闲,他自己也是要下地的!当然咯,他动手比较少,平时里多是巡视下长工的劳动成果。

高长松等到袅袅炊烟升起才去涂里正家,涂里正美滋滋倒了一口小酒,准备就这蒸饼吃。

高长松还是很善于经营邻里关系的,会送点小酒给村里人吃吃,但这也不是无限度的,一家就一小瓶,当作开业散财了,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他小气,怎么就一丁点儿,但等知道高长松酒卖得多贵后就再也不哼气了。

涂里正家里也没啥人,就他跟娘子,高长松来喊门后他屁颠屁颠跑去开。涂里正对高长松的态度是很好的,毕竟这后生在十里八乡都很有些名气,孝悌又亲善,且现在庄上丰收的粮食都给他收去了,谁会对他吹胡子瞪眼?

涂里正赶忙将高长松迎入家中,热情地邀请他一同用晚食。高长松也不推辞,他这个点来本就是要留下的,无论是什么年代,国人都喜欢在酒桌上谈事儿,且他不是空手而来,带了瓶上好的蒸馏酒。

涂里正本就笑得可欢,看见高长松提的酒瓶子,更是连缺牙都笑出来了。

他家的蒸饼多了个人吃,高长松说起建“村店”,涂里正从自身角度出发是没有不答应的,可他还算是清廉的村官,于是说要找那些年纪大的族老一同商议一下,高长松听他语气,知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说讨论不过是走个过场,也乐得如此。

果然,没过两日,涂里正就上门来跟他说,村店建在哪里云云。

这些高长松其实是无所谓的,毕竟高老庄就这一亩三分地,近了也就跟他家毗邻,远了不过是隔了条小溪。

最后选中了距离高长松家几百米的一处空地,好处是左邻旱路右靠水道,怎么来都方便。

地儿定了接下来无非是修筑房屋,这事儿也不难,于四娘娘家的兄弟几乎成了高长松这专供的修筑团队,以前他们一年开张不了几次,现在因高长松这的生意节节高,补贴几乎超过在田里耕作所得。

这村店营建的事儿是高长松提出的,他却不准备亲自管理,思来想去找了于四娘。

古代跟现代不同,没有应聘一说,这年头官员可能讲究避嫌,但像他们这种民间的,一般都是宗族抱团,不是认识的,不是熟人举荐的都不用。

高长松在高老庄名声好,有一点就是他给本村的缺地人口提供了岗位,教给他们足以在这时代安身立命的技术,哪怕苦点,哎,这年头干什么能不苦呢?

高长松想于四娘跟高澈一家本就跟他熟,他常去镇上办事,缺个搭把手的都带高澈去,至于往来会客,照顾亲眷,于四娘又当了高翠兰她们小半个娘,两家如此,将村店交付给他们经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他看来,于四娘是个精明的小妇人,一定能将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什么“家产被无良亲戚强占”的戏码在这个年代的村落很难发生,原因很简单,眼下各国虽修建律法,可在闭塞乡镇中,真正起到治家、治乡作用的,其实是从古至今绵延下的道德孝义。这年代的人非常讲究名声,尤其在高老庄这种流通很低,人世世代代都生于此、亡于此的村落,人们都很小心地经营自己的名声。倘若高长松苛待了村人,他便难以行商,同样,如果于四娘他们贪图了高长松的家产,也会难以在村中生活下去。

从涂里正那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去问了高澈跟于四娘的意见。

高澈不用说,还是那副憨直的模样,高长松还没说完,他就大咧咧地应下来道:“成啊,只要十二郎不嫌弃我等粗笨便好。”

高长松听后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无语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完再回话也不迟啊!

高澈表示:“索性十二郎也不会害我,你说完我帮忙就是,哪里要想旁的?”

高长松先有些感动,之后则无声无息地给了于四娘一个眼神,于四娘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又看回去,也很是无奈。

哎,高澈白长了大个子,平日里想得却不多,是要于四娘帮他看着的。

无论如何,于四娘跟高澈是答应帮高长松经营这村店了,高长松甚至想着,他得弄些这年头没有的吃食在村店里卖,说不定还能靠此多攒点营业额。

卖什么呢?看穿越文中前辈的致富方法,卤味跟麻辣烫是最赚钱的,可身在唐代的高长松表示,这年头没有辣椒,麻辣烫就不用想了,卤味……香料真的很贵啊!用来做卤味真得赔的裤衩子都没了,由此观之,这两样绝对行不通。

哎、想想,到时候再说吧,店还没有搭起来呢!

……

很快到了八月中旬,与现代不同,这年头虽有“中秋”这词汇,却无正儿八经的“中秋节”。根据史书记载,唐太宗时才出现了“中秋节”一词。

皇帝不因中秋节而放假,民间就更不会大操大办了,更何况,农历八月正处农忙之时,先是要把前一年丰收的小麦全都收割了,之后又要再下一批种子。

因这些年风调雨顺,再兼之无甚战乱,精耕细作的农田越来越多,乌斯藏这里基本上是能做到两年三熟的,在某些地区还可以一年两熟。

或许是有《西游记》的光环,高老庄的土地十分肥沃,今年春季播下一批种子,秋天便收获了沉甸甸的麦子,农人盘算着秋天再种下一批,几个月后又有新的收获。

左居正就在这时跟高长松提出了辞行,高长松知道他行万里路,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也没有强留,只是给他带上了足够多的干粮。

其实他想给盘缠,但是左居正不愿意收。

但或许是他出门前没看黄历,选的日子不好,前一天高长松打开定位仪,礼貌性看猪八戒跟他手下一众豺狼虎豹精的位置,发现其中一只跑了,距福陵山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很长一段距离。

高长松看后略有些跳脚,这不成啊,哪能让吃人的妖怪跑了?

他想想便抄上家伙准备去拦,高长松是不敢越级挑战,可欺负个才十几级的弟弟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他全副武装外出时又没避开左居正,于是等他开小船往福陵山去时,又是绝妙的二人组。

生意做到高长松这份上,有点子、有规矩,哪怕他人不在,作坊也能顺利运行,往外跑个三五日一点问题都没有。

左居正也不问高长松怎么“看”见的,怎么发现的,这年头奇诡之事太多,遇见什么都要处之泰然。

他对高长松的小宝船有点兴趣,其实乘硕鼠精或者坐猫咪巴士来得最快,还灵活机动,可高长松也就想让自己的“宝船”下下水,绕远路也要下,左居正举双手双脚赞成,一遛上船就窜到最前头。

这船外表与唐宋船只肖似,可真运作起来,却要轻省许多。

唐宋的船,还是要靠桨运作的,风力没法完全驱动,你看京杭运河上乘风破浪的大船,两侧都有数十苦力推动船桨,这在现代人眼中是副很离奇的画面。

高长松的宝船,或者说是大安的黑科技就以灵力代替了人力船桨,等高长松理清了其中的原理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很伟大的发明。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大唐提前进入了内燃机时代,未来的人有煤炭、有石油,那他们就有灵力,灵力能够取代人力做很多人族力有不逮的事。

所以东胜神洲的国度才能提早进入宋朝一样的繁盛期。

对此高长松又做出了推测,像大安那是将灵力用于民间,那么在唐人的国度,这些灵力就不存在了吗?好像也不是,唐国的大能跟东胜神洲的差不多强,大安国说是人人皆修仙,可高长松看他的街坊邻居,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唐国训练有素的军户,对这些人来说,修仙就像是五禽戏,只起到了强身健体的作用,延年益寿都是没有的。

再看人口,这或许就是万物都有定数,唐进入了人口繁盛期,而东胜神洲称得上是地广人稀。只能说二洲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发展模式,没什么交集罢了。

高长松到唐国的时候就被人耳提面命过,那些法器如果没有到官府登记就随意使用,是违背大唐法的,他们对这块的管理尤为严密,乌斯藏就好了很多,到底是边陲小国,国教又是佛教,压根没有人管。

左居正左看看、右瞧瞧,高长松表示:“这里跟寻常船舱内没什么区别,就是操作便易些。”有多便易,就像是现代的开车,马力、左右都他们说了算,可这年头没有雷达,在河道里横冲直撞、触礁沉底都只能自认倒霉。

高长松因听说过左居正没开过船,盯他盯得有点紧,还是挺怕他酿成事故的。

最后他们还是成功靠岸了,高长松看了下活点地图,发现豺狼精还在一处活动,高长松更紧张了,想他不会是逮到人吃了吧?但再看看那地图周围,方圆几里都是荒地,哪怕是脚商都不会从这走,说他畏罪潜逃高长松是相信的,可在这里捉人,可能性委实不高。

左居正大咧咧地要上山,高长松看他这副模样,宽袖广袍,远看便知是道士,不由道:“你我这模样,豺狼精是认得的,但凡是妖,眼神都好,你说要给他远远看见了,那还不立刻藏起来,在这山腰跟我们打游击战?到时候敌在暗,我们在明,找起妖来不大容易。”

左居正有点“呆”,有些“木”,游击战这种新鲜词汇他是解读不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高长松讲得对,于是他摇身一变,幻化成上山砍柴的樵夫,问高长松道:“你看这样可以?”

高长松仔细推敲了一下,觉得这附近也没个村落,荒郊野岭的,怎么可能有樵夫,但根据他对本土妖怪的了解,他们真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

想到这,他也给自己付了层服帖的幻术,也扮作樵夫。

两人一前一后上山,寻找逃逸的豺狼精。

……

再说豺狼精,这些时日他过得很是不好,猪八戒摇身一变成猪扒皮,对他们这些小兵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虽然不至于拿他们的心肝下酒,也不会给他们多余的吃食。

问就是……

“呵,俺老猪都吃不够,哪里能管你们?”说这话时,猪八戒正在稀里哗啦地吃饼。

古代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妖怪却不属于君子的范围内,以前他们烹人也是自己动手的,毕竟卵二姐的洞穴中只住她跟猪八戒两个,一般情况下都是被招赘的猪八戒动手。

等到不烹人了,就要开始学着揉面和面,猪八戒活干得好,让人族教一遍就会了,眼下他虽然不会做美味小菜,也不怎么会辨认野菜,做个馒头吃还是没问题的。

让猪八戒说,馒头好吃吗?反正不难吃,人肉是酸的,饼咀嚼多了竟然有一丝丝的甜味。

可见这群妖怪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才如此容易满足。

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猪八戒算过了,自己余下的饼子只够他一个人吃,至于那些被无良剥削的小喽啰,他也不是什么黑心肠的,就匀他们一点点点点,就这点那定然是吃不饱的,于是兔子精跟黄鼠狼他们趁着天黑在附近找野菜,抓田鼠,寻点大自然的馈赠。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在猪八戒这干白工的喽啰,兔子精与黄鼠狼精且不用说,这二者一个胆小怕事,一个满肚子心思,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且不说,面上对猪八戒十分信服。

在豺狼精的心中,这俩妖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外还有两只小妖,都是跟着豺狼精的,他是老大,老二是只老虎,老三是条狐狸。

一般情况下,人们都认为老虎是百兽之王,是肯定不愿意屈居妖下的,然而妖怪的世界很残酷,他们都论资排位,看修为深度,那老虎精是山里的野老虎,化形也走的是野路子,真打起架来说不定连小白兔都打不过,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豺狼精虽然天资不聪,到底是卵二姐的干弟弟,他跟着姐姐姓,自称卵五郎。妖怪讲信义,如此便照拂他一二,但这照拂也只够他从喽啰变成喽啰头头,肯定是动摇不了猪八戒的。

卵五郎对屈服于猪刚鬣的妖怪嗤之以鼻,格外看不上兔子与黄鼠狼,他当然不肯跟这俩妖去抓田鼠挖野菜,这哪里是妖怪会做的事!

等到夜深人静猪刚鬣去做蒸饼时,他就靠着泥石块闭眼养神,强行无视五脏庙高唱空城戏,黄鼠狼精是个识时务的,一点也不惯他,只余下跟着他的两个喽啰面面相觑道:“五郎可要吃田鼠?”其实他们很不忍捉了吃的再献给旁人,那可是好容易才抓来的呢?

卵五郎听他们也屈服了,气不打一出来道:“吃吃吃,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可还记得身份?”

两喽啰心想,他们还有什么身份,不就是一刨食的小妖怪吗?

他们还是比较怕“大哥”的,只可惜这一重畏惧实在无法战胜对食物的渴望,夜里也偷偷溜走找吃的,这俩妖怕是跟从彭彭与丁满学习,抓了不少汁水充沛的蠕虫,也勉强能够充饥。

他们甚至还很好心地给卵五郎留了一碗,当然结果定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直接把碗给掀了。

其实,俩喽啰偶尔还是能抓到些野鸡野猪的。猪,他们不大敢吃,毕竟上头的大王就是猪,吃同族不就是犯忌讳了吗?至于鸡鸭鱼,他们可没有信佛,不用吃斋,只要能抓到就烤了吃,只是这些难抓,他们也不忍心献给卵五郎,要是做了烧鸡给他掀了怎么办,那比虫子让人心疼多了!

这些卵五郎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拖着虚弱的身躯将两妖削一顿。

连日的饥饿与超负荷的劳动让卵五郎更加烦躁,白日里,他强行压抑自己对猪刚鬣的愤怒,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打不过猪刚鬣。

等夜晚到来时,他就不一样了,豺狼精也不敢直说,他只是试探下面的老二、老三,看他们有没有逃跑的想法。

为什么不直说,因为有诡计多端的黄鼠狼精盯着他,卵五郎很担心自己的意图暴露,又被猪八戒打一顿,那毕竟是曾经吃过人的祖宗,眼下他对人族可能不会喊打喊杀了,可这不代表着他不对妖怪喊打喊杀。

卵五郎对此十分警惕。

可惜的是,他手下的俩喽啰并没有他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比起逃跑后自由地吃人,他们思想更“孬”,更加着眼于眼前。

老虎精与狐狸精面面相觑,最后由狐狸委婉地劝说。

“算了吧,五郎,你可曾记得我们为何来猪刚鬣这?不就因为捉不到人吃,快要被饿死了吗……”他说,“又不是没有猪刚鬣就能吃人的,山下的和尚第一个饶不了我们。”

他们还想多活几日呢!

又说“哪怕是投了黄风洞的黄风大王,也没几个好日子过,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黄风大王跟猪刚鬣差不多抠,自己倒是养得膘肥体壮,下面的小妖怪各个面黄肌瘦,跟着猪刚鬣起码饿不死,听说黄风大王动不动对下面的喽啰喊打喊杀……”

他们来找猪八戒宣战时说自己已经投了别的大王,要找那大王制裁猪八戒,实际上都是空话、屁话,这乌斯藏内有名有姓的妖怪并不是很多,距离福陵山最近的就是黄风洞,然而这些大王各个井水不犯河水,也唯恐生出事端来,只愿管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当时的小喽啰们不过是扯大旗,让自己看起来“师出有名”罢了,猪八戒一不买账,就没法子了。

卵五郎听后更生气了,他何尝又不知道狐狸精说得是真话呢?可他就是气不过!想卵二姐在时,他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猪八戒他们吃肉他喝汤,哪过过这等苦日子!

他气没发撒,只能把老虎精他们训斥一顿道:“没骨气的东西,就这两块蒸饼便能把你们给收买了?!”随后扭头便走,找了个地儿气哼哼地睡了。

哎,他最近吃太少了,要好好保存体力。

从这便能看出,这卵五郎也不是不知自己的处境,更不是想要搞以卵击石的事儿,他就是一招落魄,气不过!

他的脑子本来就不灵光,这气性一大难免干些没头脑的事,狐狸精他们踟蹰半天,又觉得劝不了卵五郎,干脆让他一个人想通罢!

这俩小妖怪甚至在合计,哎,捧猪刚鬣臭脚估计没用,这也是个没良心的山大王,要不然好好讨好下那时常来的小和尚?说不定他们也能混两场经听听,如果醍醐灌顶了,那修为就能在上一层楼了,实在不行,小和尚慈悲为怀,不会看他们饿死吧……

你看,小妖怪还是很有生存智慧的,很快就理清主要矛盾,并找到了讨好的对象,如果卵五郎像他们一样能屈能伸,肯定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终于,在一月黑风高的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卵五郎终于选择了逃跑。猪刚鬣是肯定没有发现这动静的,他在洞府里呼呼大睡,“农奴”们只能睡在田附近的稻草堆上。

小妖怪们适应良好,有的甚至因能睡在干爽的草垛上而惊喜。

当卵五郎逃走时,他手下的狐狸精与老虎精皱巴着一张脸睁开眼睛,对视彼此,权当没发现,又将眼闭上。白兔呼呼大睡,浑然不觉,黄鼠狼可是发现了,也可能没发现,他只是惬意地翻了个身,连眼皮都没抖动。

总之,卵五郎跑了,他离开了猪八戒的农场,奔向自由与新生活。

*

卵五郎真的能重获自由吗?

肯定是不能够的,他逃出生天后先拖着虚弱的身体跑了十几里路,离开福陵山的辐射范围,否则给猪八戒抓回去不就得不偿失了?

但在逃跑的过程中,卵五郎发现许久未进食给他的跑路增添了难度,于是为了逃走,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在田埂上抓老鼠、捉虫子吃。因蛇鼠的动作太快、游走得太灵活,最后他还是跟狮子王辛巴一样靠虫子充饥。

看来只要说服了自己,卵五郎还是能改食谱的。

就这样吃了跑、跑了车,很快天就亮了,卵五郎实在有些疲惫,他看自己周围都是未曾见过的荒郊野岭,也辨认不出在何方位,只想着跑到这猪刚鬣定是寻不到他,先稍作休息。就跌跌撞撞寻了个干爽树洞,也不管这是哪只可怜小动物给自己扒的窝,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便睡。

豺狼精:Zzzzzzzz……

*

高长松分心看活点地图。

他想:我猜得没错,他还真是没挪动一步。

本来,高长松以为是活点地图的范围太大,豺狼精跑得太慢,那代表他的小点看似没动,实际上却挪动。等到他真来这儿了,却发现豺狼精是真的不动了。

这又有俩可能,要不然就是他正在专心加餐,要不然就是睡着了还没起,无论哪个他们都能把豺狼精杀得措手不及。

他们来的这片荒地没有名字,听说在前朝时,这是战乱之所,多少将士的埋骨之地,附近的居民感念于此,不愿打扰士兵安息,在聚集成村落时故意避开此地。

这儿成了一片草木过分繁茂的荒地,有一人高的杂草、参天的树木,虫鱼鸟兽在这里徘徊,猎户偶尔会深入此,只希望打几只走地鸡。

也有人说曾在这看过将士徘徊不去的幽魂,可让高长松讲,这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此地生机勃勃,又哪有阴魂呢?

草木茂盛之地是他的主场,高长松尚未深入密林,就听见花草跟他通风报信,远道而来的豺狼窝在树洞中呼呼大睡,黑熊碍于他的妖气,只敢在附近徘徊,死活不肯深入。

高长松跟左居正通气:“我们轻手轻脚地去,直接将他给捆了,千万不要给精怪反应的机会。”

左居正手上已经绕了圈捆仙索,才后知后觉地问高长松:“你怎么知道。”

高长松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是这些小东西在给我报信。”

左居正看着地儿,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高长松说的是啥,低头打量了半天才发现,竟然是一排徐徐前进的蚂蚁。

这还真不是高长松随意指的,他是真能读出蚂蚁的心声,虽然他们的心声很浅薄、很零碎,只有“妖怪”“怕”“吃”之类的。

左居正眼睛睁大了,可也就一秒,他立刻回过神来道:“原来这就是十二郎的本事啊!”又说,“难怪你讨妖兽喜欢。”

听懂动物的话是个罕见的本事吗?罕见,但也没有那么罕见,先不说地藏王菩萨坐下的谛听,那真是能接收全世界的心声,传说中观音菩萨也有聆听众人声的权能。再说个民间神话故事,蒙古族有一个叫海力布的小伙子,也能听懂动物的语言。

左居正脑中的念头拐了十七八个弯,他先想到了高长松的慧眼,又想到了地藏王菩萨的谛听,又想到了观音菩萨,心中暗暗道:哎,十二郎真是天生的佛教种子,可既然入了我道门,想要跑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样想着,他脸上不由带出一抹沉痛之意,像是在反思,他怎么就带高长松入了道,还真挺对不起僧人的。

左居正是有良心的道人。

高长松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只觉得左居正看自己的眼神让他发毛,可他是真的解读不出来啊,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转移话题道:“马上就要到了,左师兄要小心。”

结果是没什么要小心的,豺狼精或许是累坏了,警戒心一点也不高,鼾声想得能把树给震塌,高长松跟左居正把他扛得严严实实,都这样了还没醒,只能等。

等着等着,高长松跟左居正都饿了,高长松比较聪明,随身带干粮。这年头人远行,带的干粮叫做“糗”,这玩意儿很想现在的锅巴,保存时间长,吃的时候加水泡一下,不说好吃,起码能饱腹。

高长松身上还带着油饼,可他有个怪癖,能吃现煮的,就不吃干的。他先从须弥戒中掏出两块“糗”,又翻出一块巴掌大的腌肉,左居正自发性去找野菜。

正经道士不怎么吃肉,于是高长松先煮了一锅不加肉的,跟左居正浇一坨大酱,又把腌肉丢进去煮了。

等高长松看差不多能吃了,背后忽然生出一股恶寒,回头一看豺狼精口水直流三千尺,眼睛都放绿光。

高长松心说好家伙,给饿成这样了?

他是看过猪扒皮怎么剥削小喽啰的,高长松甚至在思考,这喽啰逃跑,说不定不是为了人肉,是真的饿晕了,要活不下去了。

只听见卵五郎气若游丝道:“道长,可否给我来一碗,我已经好长一段时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了。”他吸鼻子道,“闻都没闻过。”

高长松看这堂堂五尺高的豺狼精,竟然都要落泪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他解绑,盛上一碗菜肉混合物,他其实不怕豺狼精跑,就这家伙的等级,哪里跑得掉,但威胁还是要威胁的:“你若是赶跑,一棒子把你打死。”

豺狼精甚至来不及回高长安送的话,稀里哗啦一同乱嚼,他是猫舌头,舌头都要给烫了,但还是要吃,最后那碗给舔得比脸都干净。

左居正多问了一句:“你最近吃了什么。”

卵五郎:“吃了虫子。”

这回高长松跟左居正都不说话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最后卵五郎连吃三大碗,高长松竟然从他的毛脸上看出餮足之色。

高长松:。

惨啊!

即便如此高长松还是凛然道:“你这豺狼精,不是该在猪居士那潜心田地,怎会逃至此?怕不是有心吃人,从洞府中逃出来的吧?马上就将你扭了送回猪居士那里!”

谁知道经过这三碗吃食,卵五郎忽然就想开了,反正横竖都不能吃人了,人也没有饭好吃,与其回猪八戒那里被他使唤,不如找个好点的东家,哪里种田不是种?他卵五郎今天就把猪刚鬣给开了!

于是扑通一声就在高长松这人族的道长面前倒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道长我虽有向善之心,却曾有吃人之实,我知道长不愿信我改过,不妨让我在你坐下侍奉,以表明我之志向。”

高长松:?

豺狼精哭道:“我也不求别的,管饭即可。”

听到这,高长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都要斜眼看着妖怪了。

呵,这跟那些为吃饭主动坐牢的人有什么区别,他愿意,我高十二郎就要接吗?

他大义凛然地想到:罢了罢了,看在一个妖怪顶三个青壮力的份上,就先收下他,如果他跟未来入赘的猪八戒吃一样多,那就赶出去。

真的很铁面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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