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心之灯（一）
肮脏而杂乱的街道, 大多都是神情麻木面黄肌瘦的人走在街上，辱骂抢劫与杀人在这里已经常见，大多数人在看见骚乱的那一刻就会选择躲避。
这里是镭钵街, 横滨的平民窟。
褚发少年就像是往常一样巡视着街道。
身为羊之王, 在将镭钵街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同时, 中原中也也自觉的将维护镭钵街治安的这个责任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中原中也并没有放弃。
在路过一个在镭钵街非常常见的小巷时, 中原中也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僵硬的回头，看见了小巷深处一双似乎闪着幽光的鸢色双眸。
像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又在光影的照射下显示出了猫类的光泽，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有人在窥视还是路过的猫咪。
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就连他转头与之对视都未曾移开。
僵硬在原地的中原中也额角滴下了一滴冷汗。
快要十五岁的少年悄悄的咽了咽口水，迈步打算走进小巷中查看。
总不能白日见鬼吧。
从亮堂的地方走进阴影中, 眼睛在适应不断暗下来的光线, 等中原中也完全走入小巷，他也看见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中原中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女孩有着一头稍浅的棕色长发, 在小巷阴影中看起来更偏向于黑色, 同样更浅的鸢色眼睛随着中原中也的动作移动, 紧盯不放。
她抱着双膝坐在垃圾桶边，身上洁白的裙子被地上以及身旁的垃圾桶的脏污沾染, 可女孩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是肮脏一样没有移动位置。
中原中也皱眉, 判断出了女孩身上的衣服的精致程度, 是不可能在镭钵街中见到的。
——这是一个从外面进来的孩子。
可是外面进来的孩子应该会更讲究干净才对,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靠在垃圾桶旁不动弹。
他蹲在了女孩身前, 尽力放缓了语气：“你是走丢了吗？”
女孩偏了偏头, 视线仍然黏在少年身上, 没有回答。
“你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回答。
“你的家在哪你还记得吗？”
还是没有回答。
看着女孩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 中原中也深感不妙。
这孩子不会是个傻的吧？
他纠结半天，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呢？”
这回女孩终于有了动作。
就像是机器人被预设好的程序，女孩一板一眼的说道：“和纪没有妈妈，和纪要找到爸爸，和纪要救爸爸。”
“你叫和纪？”
终于见到女孩动弹的中原中也诧异挑眉：“那你爸爸在哪你知道吗？”
女孩摇头，重复道：“和纪要找到爸爸。”
中原中也开始头痛了。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应该已经七八岁了的样子，羊里面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会上房揭瓦和人吵架了，怎么这个孩子看起来这么傻。
难不成这孩子的智力有问题？
秉持着助人为乐的想法，中原中也将女孩带到了镭钵街外的警察局。
“没有她的资料？最近真的没有人报警说找不到孩子了吗？”中原中也低头看了看被他强制牵着手的女孩，指着女孩衣着说道：“这孩子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精心照料的才对。”
在想要将这个孩子带来警察局时，中原中也还是花费了一番力气的。
想要让这个孩子跟着一起走，这孩子又像是什么都听不懂没有反应。
中原中也抓耳挠腮琢磨半晌，还是直接将女孩抱在怀里来了警察局，就算将女孩放下也十分不放心的牵着她的手，就怕自己一不留神孩子就不不见了。
横滨的警察对某些事情还算是了解，她表情有些犹豫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随即直白的提醒道：“这孩子看起来智力有些问题，她会不会是被抛弃的呢？”
中原中也一怔。
他倒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结果，不过这个答案似乎最能解释如今这个状况。
最后他还是带着女孩离开了警察局。
横滨的孤儿院已经不可能随便接收孩子了，中原中也也做不到将这个孩子直接扔在警察局不管不问。
他蹲在了女孩的面前，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着女孩脸上沾染到的脏污。
“算了，在找到你爸爸之前，你就先跟我回羊吧。”
中原中也注视着和纪的眼睛问道：“好吗？”
羊本来就是未成年人自卫组织，哪怕这孩子做出不了多少贡献，但是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找到的物资养这个孩子暂时还是没有问题的。
女孩依然安静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和纪，快回答‘好’。】
不同于少年的温柔声音催促教导着女孩该如何回答。
除了面前的人的声音以外，女孩知道，还有另外的声音如影随形。
女孩的脑海中还有其他的声音，像是吵架一样让她分辨不清。
不过虽然吵，但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要相信这些声音。
一个隐含着怒意的声音说道：【为什么和纪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她只是去收集自己的灵魂吗？】
【她这次要收集的是自己最重要的灵魂核心，她要重复自己曾经的经历，自然连状态都会相同。】另一个声音平静的回答：【她当初是以现在这个状态出现的，现在自然也是这个模样。】
而最开始的声音全然不顾另外两个还在争吵，温柔的安抚道：【乖，我们不用理他们，快对面前的哥哥说‘好’。】
但是脑海里一堆声音杂乱在一起，和纪茫然的还是分辨不出大家都在讲什么。
她懵懂的望着面前的少年，看着少年望着自己的柔和眼神。
最后本来就没有指望和纪会回答的中原中也起身，牵着和纪的手回到了羊。
羊对于中原中也将和纪带回来并没有同意还是不同意的想法，只有在中原中也说这孩子智力有些问题，让大家多照顾一点时才有了强烈的反对。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中原中也没大多少的少年抱着双臂，面上尽是不满：“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孩子，把她扔到外面自生自灭就好了，带回来不是累赘吗？”
同样也有人附和道：“她也不能帮我们寻找物资，也不能帮我们干活，难不成我们每天还要找东西喂她然后把她供起来吗？”
“够了！”
中原中也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女孩的表情，在发现女孩仍然面无表情后沉声说道：“羊建立的本意就是保护镭钵街里的孩子，你们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如果听不懂我们说话，那就耐心教她教到听得懂为止。她需要什么我一人承担，不会动用大家的物资。”
看见其他人脸上下意识露出的害怕，中原中也一顿，随即还是缓和下了神色。
“就这样吧，在找到她家人前，由我来带她。”
中原中也与生俱来的责任心与热枕将这个由他从小巷中捡回来的孩子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他清楚，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被抛弃在了镭钵街，那就算他帮女孩找到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不一定会将她带回家。
说到底，这孩子还是没有归宿。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柔软的发丝。
和纪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又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出现了。
【这小子看起来还不错嘛！】
和纪分辨出来了这是之前生气了的那个声音，此刻语气轻佻，倒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赞同道：【还好和纪遇见了他。】
她眨了眨眼，将这些自己无法理解的声音抛在了脑后。
中原中也虽然说着自己会照顾和纪，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过照顾孩子的经验。
他先将和纪带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让和纪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确认和纪不会自己跑走后，还是不放心的反锁了门将孩子锁在了屋子里。
中原中也找来了很多东西。
能够摆放在他窄窄的床旁边的小床，警局小姐姐不忍心所以送来的干净衣服，能够让和纪吃饱的食物，甚至还有几本破破烂烂的书。
最后他看着从他离开起到回来足足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依然坐在床上那个位置一动不动的女孩，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孩子，在镭钵街是活不过这个晚上的。
“人除了要有自己的名字，还需要有一个姓氏。”
褚发少年半蹲在了和纪面前，认真的说道：“你没有姓氏，那我把自己的姓氏送给你。”
和纪安静的望着他。
中原中也大咧咧的伸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中原和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