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情道(八)
傀儡情丝?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除了年轻一辈中有些弟子并不知情以外,大部分人都很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林惊微竟然被魔尊种下了傀儡情丝?!
众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在林惊微和江秋渔身上流连, 自从江秋渔出现后, 站在林惊微身侧的魔尊便一声不吭,仿佛失去性命的傀儡一般,眼神呆滞空洞。
众人见状,哪儿还有不清楚的?
傀儡情丝一事, 除了江秋渔跟林惊微之外, 就只有贺云歧与禾莺知情。
贺云歧本想当着大家的面戳穿此事, 以离间江秋渔跟林惊微的关系,却不想江秋渔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魔尊此时分明应该极力遮掩此事, 以彻底坐实林惊微入魔叛变一事,逼迫林惊微对正道修士拔剑相向才对。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她若真的如此, 贺云歧反倒有法子逼着林惊微对江秋渔心生恨意, 他筹谋了这么久,眼看着希望近在眼前, 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计划被人破坏?
可魔尊却偏偏不按常理行事,她为何不仅没有利用林惊微, 反倒更像是在替林惊微开脱?!
眼见事情的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贺云歧的神色变得格外阴沉, 老谋深算如他,一时也猜不到魔尊究竟想干什么。
难不成她的修为当真已经高深到无所畏惧了?
所以才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江秋渔哪管他是怎样想的,她容不得自己的计划出现一点差错,林惊微不愿意与她为敌, 她便要将对方硬推到正道那一边去!
这人但凡长了个脑子, 都知道该怎么选!
自江秋渔说出那句话后, 众人便议论纷纷,方才还绝望愤恨的桓和此时宛如抓住了救命绳索一般,为林惊微寻好了理由。
“师姐断然不会做出此种离经叛道,背恩忘义之事,她是受了傀儡情丝的影响!”
“魔尊给师姐种下傀儡情丝,从一开始便想要利用她,各位道友,我师姐是无辜的!”
众人听见这话,心里止不住地叹息,没想到心性坚韧如清蘅君,最终还是受了傀儡情丝的影响。
林惊微修习无情剑道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贺云歧最是清楚此事,他原本以为有无情剑在,林惊微并不会受到傀儡情丝的影响,如今看来,怕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岔了!
只是如今的形势对他有利,贺云歧不会主动开口解释这一点。
林惊微也没想到江秋渔会这样说,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江秋渔,那一身鲜红的嫁衣还是她亲手替阿渔换上的。
林惊微总以为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即便阿渔恨她,她也能接受。
可直到此刻,林惊微才发现,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镇定自若,阿渔甚至不曾对她表露恨意,只是神色稍显冷淡罢了,她便已心如刀绞,几乎不能呼吸。
阿渔要是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在骗她,会不会更恨她?
林惊微的身影晃了晃,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感。
江秋渔见贺云歧这老狐狸并不开口说话,心里嗤笑了一声,手中一条金黄色缎带时隐时现,她暗自蓄力,面上却冷淡万分,眼底满是嘲讽地看着贺云歧,“贺掌门,此事你应当早已知情吧,又何必故作痛心?”
众人的视线顿时落在了贺云歧身上,贺掌门早在一开始便提醒大家,林惊微已入魔,难不成他当真早已知晓,林惊微是因傀儡情丝而入魔的?
贺云歧对上江秋渔的视线,他长叹一声,“此事贺某本不欲多言,只因惊微是我最为看重的徒弟,是贺某不曾保护好她。”
这老东西,惯会装可怜卖惨。
江秋渔的狐狸眼里泛出了冷意,她任由贺云歧发挥,并不曾打断他。
贺云歧叹息完,又转头去看林惊微,“惊微,你是不是还在怪师尊?”
“你因傀儡情丝入魔,今日之举,也并非出自本心。师尊相信你并不是真的想与清河剑派恩断义绝,你只是受了魔尊的蛊惑罢了。”
他三言两语,便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江秋渔身上,仿佛林惊微只是一时不察,中了魔尊的暗算罢了。
只要林惊微愿意迷途知返,她仍旧是众人心中那个最有希望飞升的清蘅君,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更是凤桉等人的好师姐,贺云歧的好徒弟。
只要她在此时说一句,都是傀儡情丝的错,就足够了。
众人不禁屏气凝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惊微瞧,在心里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林惊微不明白,师尊也就罢了,为何就连阿渔都要逼她站在她的敌对一方?
林惊微的目光越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江秋渔身上,她听不见旁人的声音有多热烈期待,也看不见贺云歧的目光里有多少期盼和威胁,她只是怔愣地看着江秋渔。
林惊微在江秋渔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期盼和坚定。
阿渔也希望她能迷途知返吗?
林惊微的心口重重一颤,浮月流光差点儿从手心里滑落,她在江秋渔暗藏催促的目光中红了眼,喉间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如同她希望阿渔能摆脱魔尊的身份,从此平安顺遂那样,阿渔也不想让她背上骂名,受人谴责。
她宁可与自己为敌,也不愿意让自己陪着她,同她一起对抗天命。
林惊微知道,此时应下贺云歧方才的那番话便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渔孤零零一个人面对众人的怒火?
她只是想陪着阿渔,哪怕是死,也无憾了!
林惊微的目光逐渐坚定,她握紧浮月流光,足尖一点,竟飞身越过贺云歧等人,落在了离江秋渔几步之远的地方。
早在她有所行动的那一刻,众人便警惕起来,纷纷握紧了法器,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让开了路。
清蘅君突然靠近魔尊,是想做什么?
江秋渔已然猜到了林惊微的意图,她抓紧了手心里的金丝缕,暗骂一声蠢货,眼尾却泛起了不甚明显的水光。
林惊微挡在江秋渔身前,剑尖轻点在地面上,用凛冽的灵力将身后之人护得严严实实,“师尊对惊微的养育教导之恩,惊微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牛做马,才能略报师尊的恩情。”
她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张清绝出尘的脸虽然不含多少血色,却也依旧不减风采,她眼里的决绝和固执,竟让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族修士默默无言,妖王却笑了一声,“贺掌门,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如今俨然已经成了魔尊的一条狗。”
清河剑派的弟子听见林惊微被如此侮辱,当即呛了回去,大师姐即便再不对,也轮不到这些妖族来骂!
妖王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们倒是懂得维护她,可你们的大师姐,似乎并不想承这份情。”
清河剑派的人顿时沉默了,看向林惊微的目光里失望和痛苦交织,却又暗藏了一点儿期待,大师姐听见这话,能否及时醒悟?
可惜终究要让她们失望了,林惊微自始至终都一语不发,只沉默地挡在江秋渔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是铁了心要护着魔尊了!
贺云歧见状,心里又急又怒,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因林惊微的反水而拖延到了此时,若再浪费时间,恐怕江芷桃与卫封就要赶到了!
届时想要杀了魔尊,就更难了。
偏偏斩杀魔尊一事,必得林惊微亲自动手,贺云歧眯了眯眼,心下已有决定。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林惊微,“惊微,哪怕知道魔尊给你种下了傀儡情丝,你也仍要一意孤行吗?”
林惊微迎着众人失望至极的目光,面色愈白,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不肯妥协,“贺掌门无需再劝,我心意已决。”
“哪怕她只是将你当做棋子,你也仍然愿意相信她?”
林惊微不去看身后的江秋渔究竟是何表情,她微一点头,嗓音虽轻,却坚定有力,“是,无论阿渔待我如何,我都愿意与她同生共死。”
毕竟是她对不住阿渔,无论阿渔爱她与否,她都不会抛下阿渔。
只要她能确定自己是爱阿渔的,这就足够了。
贺云歧气极反笑,他抚掌,“好啊,真不愧是我贺云歧教出来的好徒弟。”
“只是,你愿意跟魔尊同生共死,却没问过魔尊的意思,她愿意相信你吗?”
林惊微倏地握紧了剑,呼吸也跟着沉了沉,心口直直地往下坠,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来了!
林惊微总以为等江秋渔知晓所有的真相之时,必定已尘埃落定,她或许早已经消失于天地间了。
却不想真相比她所设想的还要残忍。
她要亲眼看着阿渔恨她,厌弃她。
比活活剜了她的心还要让她难以忍受!
林惊微的面色白得吓人,她的唇动了动,身子早已僵硬了,不敢回头去看江秋渔。
贺云歧果然如同林惊微所想的那样,当面挑破了背后的真相。
他道:“魔尊恐怕还不知道,林惊微只是我清河剑派放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吧?”
“你自以为螳螂捕蝉,却不想林惊微日夜想的都是该如何杀了你,魔宫的防御图便是她给我的。”
“否则你以为,我们如何能避开层层阵法,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来?”
在他身后,除了少数知情者之外,大部分人都被这话惊得睁大了眼。
“这一切都是贺掌门的安排?”
“林惊微不是被魔族掳走的吗?”
“她假意被捕,实则是想趁机偷袭魔尊?”
如果不是魔尊给林惊微种下了傀儡情丝,也许贺云歧的计划当真能够成功!
众人一边心惊于贺云歧的算计,一边却又遗憾于林惊微的陨落,只恨她棋差一招,还是掉进了魔尊的陷阱之中!
其余人如何想的暂且不知,桓和,凤桉与傅长琉三人却接受不能。
尤其是桓和,他拼死传出消息,日夜忧心大师姐的处境,更因此受了重伤,心境有损,境界不增反跌,几欲生出心魔来。
此时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师尊的算计?
桓和的嘴唇重重一颤,师尊竟然真的忍心让师姐落入险境之中?
他究竟有没有想过,此事一旦暴露,师姐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看着对面眉心隐有魔气萦绕的林惊微,桓和再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他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师姐,心里更是对贺云歧生出了一丝怨意。
师姐入魔,师尊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如果不是他让师姐去魔界做内应,师姐怎么会遭遇这些?
凤桉与傅长琉也是这样想的。
她二人亲眼见过魔尊的狠厉无情,也知道林惊微在魔宫中举步维艰,受尽欺辱。
师尊难道想不到这些事情吗?
他利用师姐,害得师姐入了魔,直到此时,都还要故意说出此事,他难道不知道,魔尊向来心狠手辣,她得知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吗?
三人看贺云歧的目光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充满敬意了。
相比起常年闭关,事务繁忙的师尊,三人更加亲近林惊微这位大师姐,早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们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偏向了林惊微。
师姐何错之有?
她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尊师命罢了。
江秋渔早在听见真相的那一刻,便如同贺云歧所想,猛地沉下脸来,周身魔气翻涌,目光森冷地望着身前的林惊微,“清蘅君,贺掌门所言,是否属实?”
她连惊微都不叫了。
林惊微听她叫过无数遍清蘅君,从未像此刻一般难以忍受,心痛欲裂。
她的心口堵得无法呼吸,痛意不断涌现,眼眶酸涩到连眨眼都十分艰难,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得厉害,嘴唇毫无血色可言。
“阿渔……”林惊微转身面向江秋渔,嗓音哑的几乎失了声,“我……”
她再说不出话来。
因为江秋渔正用一种格外冰冷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林惊微同这天底下所有想要杀她的人一般无二,过往那些恩爱甜蜜的时刻,在这一瞬间彻底湮灭,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恨意。
她甚至不需要再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便让林惊微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江秋渔见状,又笑了一声,声音越发冰冷不近人情,“原来你是真的,一直都在骗我?”
“看我为你意乱情迷,甘愿把一切都交给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惊微握剑的手用力到泛白,她的唇颤了颤,江秋渔的这一声声质问碾碎了林惊微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她终究还是跟阿渔走到了这一步。
江秋渔见她不说话,四溢的魔气更加不受控制,她的眉眼也跟着凝出了黑雾,眉心的一点红痣越发鲜艳。
“林惊微,我将你当做我唯一的妻子,放心把魔宫交给你掌管的时候,你想的却是该如何将防御图传出去。”
“我对你的那些好,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可笑?”
“你的心当真是雪做的吗?”
说到最后,江秋渔的声音里竟然多了几分哽咽。
“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哪一句是真的?”
她那双向来含笑的狐狸眼里再瞧不出一丝笑意,有的只是湿红的眼眶,和眼里刻骨的厌恶与恨意。
林惊微想说她没有,可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她还能如何辩解呢?
即便她后面没再背叛江秋渔,可一开始的确是她目的不纯,阿渔说的也没错,是她一直在骗她。
林惊微沉默了,她不敢去看江秋渔的眼睛,只微微垂眸,面色惨白地站在江秋渔面前,对她毫不防备。
江秋渔若真的恨极了她,想趁机取她性命,怕是她也不会还手。
贺云歧见事情的发展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林惊微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但至少魔尊并未失去控制。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魔尊也该有权利知道。”
贺云歧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林惊微之所以愿意与你成亲,为的也不过是将血引长眠亲手喂给你罢了。”
“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么?”
血引长眠?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林惊微竟然还给魔尊种下了血引长眠?
江秋渔闻言,身子晃了晃,差点儿站立不稳。
林惊微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着她,手臂却僵在了半空中,因为江秋渔往后躲了一下,避开了她伸出去的手。
“事到如今,你还假惺惺的做什么?”江秋渔闭了闭眼,嗓音也跟着沙哑了不少,面容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既然你对我无意,也不必再装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林惊微总算不再保持沉默,她的喉咙滚了滚,咽下了溢到喉间的血腥气后,才启唇哑声解释道:“阿渔,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怀着想伤你的目的。”
“魔族作恶多端,我那时总以为一切都在你,只要你死了,便不会再有魔族残害无辜之人。”
可后来她已然明白,江秋渔也是身不由己。
她没想再伤害江秋渔。
她是这天底下最希望阿渔能顺利挣脱枷锁的人。
江秋渔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一旁的其他人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林惊微被捕,当真只是贺掌门的计划,她假意困在魔宫中,实则却是为了里应外合,只等着今日一举摧毁魔界!
所以她处心积虑传出魔宫的防御图,还给魔尊种下血引长眠,想要算计魔尊的性命。
这个计划原本万无一失。
只可惜,贺掌门与林惊微都不曾算到,林惊微会被魔尊种下傀儡情丝,还因此入了魔。
孽缘啊!
众人一时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谁的计谋更高一筹。
贺云歧见此情况,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
他知道林惊微执迷不悟,想要劝她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便将主意打在了魔尊身上。
只要魔尊对林惊微心生怀疑,即便林惊微对她再痴心不悔,她也不会再相信林惊微。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即便林惊微已经解释过了,魔尊却仍是一语不发,神色丝毫不见缓和。
她的性子狂妄自大,容不下一丝背叛,就算林惊微后来并未再骗她,她也不会原谅林惊微。
如此一来,林惊微就算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只得对魔尊拔剑相向。
她注定是要跟魔尊斗个你死我活的!
贺云歧正得意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却是一把□□直冲他而来,那枪上还带着血迹,寒气逼人。
贺云歧毕竟修为高深,他轻易躲过这把□□,接着便看见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越靠越近,却是卫封与江芷桃到了!
贺云歧在心里暗骂一声,若不是林惊微突然倒戈相向,他恐怕早已经得到神器了!
“尊上!”
“师尊!”
卫封与江芷桃俱是气喘吁吁的模样,两人在江秋渔面前停了下来,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这些正道修士。
连带着林惊微也被两人忌惮上了。
随着他们的到来,气氛陡然一变,空中弥漫着肃杀之气,甚至能听见铮铮剑鸣声。
贺云歧深吸了口气,重新祭出自己的本命剑。
“魔尊,你再负隅顽抗,也改变不了天命!”
“不如趁早交出付星逸与林惊微,发誓再不让魔族踏入人族领地半步,兴许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江秋渔虽然主动踏入了他的圈套之中,却也见不得这老贼如此得意。
她骂道:“旁人也就罢了,贺老贼,你是什么心思,真当本尊不知情吗?”
“你想要的,究竟是付星逸和林惊微,还是本尊手里的两件神器?”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方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伏岐殿内顿时又吵吵嚷嚷的。
神器一事,毕竟只是传说。
虽然早有传言,其中两件神器在魔尊手中,但因魔尊从不曾亲口承认,众人也无法确定,然而此时,江秋渔的这一番话却表明了,传言不假,她是真的有神器!
“贺掌门,魔尊所说的是真的吗?”
“你做这一切当真,只是为了魔尊手中的神器?”
神器谁不眼馋?
这些人气得是贺云歧把他们当枪使,妄想独吞神器!
贺云歧面色微变,魔尊是疯了不成?
她竟然主动将此事说了出来!
她是当真料定自己能杀光在场的所有人吗?
即便今日他没能抢到神器,一旦有一人逃了出去,此事也会很快传遍九州大陆,三界将再无宁日!
魔尊是真的疯了!
贺云歧稳了稳心神,“各位道友,此事贺某事先并不知情,大家不要被魔尊给骗了!”
“她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江秋渔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你若为的不是神器,为何要派林惊微来接近本尊?”
贺云歧抖了抖长剑,“自然是为了杀你,拯救天下苍生!”
我呸!
这老东西还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林惊微听见这一番话,却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师尊想要的,是那两件极品神器?
他从一开始就没对自己说实话。
林惊微虽然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心里却也对贺云歧更添了几分失望,在贺云歧心里,她究竟是他的弟子,还是只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她紧了紧手指,浮月流光应和般地抖了抖,林惊微郑重地朝江秋渔走近了一步,在卫封和江芷桃警惕的目光中,承诺道:“阿渔,我不会伤害你。”
“是魔族不该滥杀无辜之人,一切都与你无关。”
江秋渔总算肯施舍一个眼神给她,她瞥见林惊微陡然亮起的双眸,心底又气又怒。
她已经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林惊微竟然还要选择站在她这一边,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紧要关头却给她来了个大的!
谁要她护着自己了?
江秋渔故意甩了甩衣袖,骂她:“本尊稀罕你的这一句承诺吗?”
“从你欺骗本尊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滚远点儿,别脏了我的眼。”
林惊微的心口疼得快要窒息,她明知道此刻的江秋渔对她厌恶至极,却仍不愿意后退,只沉默地抿了抿唇,双眼通红一片,绝艳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了。
她这会儿才真的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狗,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垂头丧气的。
江秋渔特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卫封和江芷桃赶来,她可以牵制住六大门派的掌门,其余修士和众妖族,却仍需要江芷桃与卫封带人拦着。
此时时机已到,江秋渔不想再跟贺云歧扯皮,她甩了甩金丝缕,金黄色的缎带上,几朵扶桑花就跟吸饱了血似的,格外鲜艳。
“贺云歧,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咱们凭实力说话吧!”
她的话音刚落,身影便已经飞了出去,鲜红的嫁衣宛如盛放的扶桑花,衣袂飘飘间,足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贺云歧握剑迎了上去,江芷桃与卫封也跟着飞身而上,其余魔将们纷纷寻到了目标,同正道修士们战成一团。
亲眼见着此种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的场景,更令人震撼。
江秋渔头一次跟贺云歧交手,几招之内便已知晓,贺云歧的修为绝不在她之下!
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金丝缕,柔软的缎带挡下充满杀意的剑光,宛如一条灵活的巨蛇,稍有不慎,便会被它勒断脖颈!
贺云歧毕竟是当今正道第一人,出剑时狠辣无情,剑招中杀气毕现,直指江秋渔的命脉!
江秋渔虽然身穿嫁衣,头戴凤冠,行动却并未受到影响,她的身影轻飘飘的,魔气与金丝缕两相配合之下,竟也逼得贺云歧无法再靠近半步!
两人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各自都受了伤。
林惊微一时被拖住了脚步,桓和挡在她身前,“师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林惊微的容色越发冷沉,她不欲取桓和性命,只用一招春风送影将他甩了出去,冷冽的霜花拍在桓和脸上,又被热泪融化。
他看着师姐毫不犹豫地飞身朝魔尊奔去,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光了。
江秋渔跟贺云歧的打斗,因林惊微的加入而发生了一点变化。
贺云歧见林惊微竟然将剑对准了自己,被气得差点儿从空中栽了下去。
“林惊微,你当真要欺师灭祖,从此背负骂名吗!”
林惊微手握浮月流光,剑尖对准了贺云歧的面容,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贺掌门,你就一开始就在骗我,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话不投机半句多。
贺云歧不再劝她,举剑迎了上去。
江秋渔跟林惊微有过共同对敌的经历,此时竟配合得极为默契,打斗中,贺云歧的衣袖被林惊微的剑刃划破,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顺着手臂往下流,很快打湿了他的半边衣袖。
江秋渔的外表上并无伤痕,只在唇边挂着一点儿血渍,她浑身魔气暴动,双眼赤红,隐有失控的迹象。
林惊微受伤最重,浑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她的唇上尤带着血迹,就连握剑的手都被热血染湿了,血珠顺着剑刃往下,留下了一道赤色的痕迹。
她毕竟比贺云歧差了整整两个境界,又是贺云歧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贺云歧对她最是熟悉不过,一一破了她的剑招。
江秋渔眼见林惊微的面色已经白的不正常了,身影也踉跄了两下。
这人别到时候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秋渔眼珠一转,在后退时,故意留下了破绽。
贺云歧果然趁此机会欺身而上,并拢二指,封住了林惊微身上的几大穴位,随后一把抓住了林惊微的肩膀,将人甩了出去。
“桓和,列阵!”
桓和接住师姐的身影,与凤桉和傅长琉一同列了阵法,三人站立在三个方位,将林惊微困在中间。
林惊微方才分明提前察觉到了贺云歧的意图,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却无法挣扎,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是阿渔!
林惊微曾于双修之时,偷偷在江秋渔的体内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她用此法逼得江秋渔陷入沉睡,却不想到头来,江秋渔也用同样的方法逼得她退出了战场!
“阿渔……”
林惊微的伤势颇重,贺云歧方才并未手下留情,她忍了又忍,口中倏地呕出了一口热血,随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全靠本命剑撑住了自己的身子,满身血污地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凤桉见状泪流满面,“师姐……”
她何时见过林惊微如此狼狈的模样?
傅长琉也偏过头,不忍心去看这一幕。
林惊微被贺云歧封住了穴位,浑身灵力仅剩十之一二,加之她又受了重伤,一时竟破不了阵,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桓和闭了闭眼,声音发颤,“师姐,你若真的想出去,就只能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林惊微闷哼了一声,血红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远处的江秋渔。
阿渔……
此时江秋渔的情况也算不上好。
林惊微离开之后,贺云歧暗中传音给其余五人,六大门派的掌门聚了过来,将江秋渔包围在了中间。
远处的江芷桃见状,竟不顾自己浑身是伤,也要赶来助她,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只得双眼充血地看着江秋渔,心里惊怒交加。
这六人约莫是早就商量好了,俱是双手合十的姿势,列阵将江秋渔困在了中央。
江秋渔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渍,抬眼一一扫过六人,这几人中,唯有徐书诚短暂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贺云歧叹息了一声,“魔尊,我们也是替天行道,你要怪就怪自己作恶多端,杀孽太重。”
江秋渔的足尖踩在魔气化作的黑龙之上,她呕了一声,“贺云歧,你可别恶心我了。”
“付星逸偷偷溜进我的密室,也是为了替天行道?”
此话一出,六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难看,尤其是纪长峖,他一直以为此事瞒得很好,并未被魔尊发现,结果这会儿却被打了脸。
贺云歧被她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不装了,“你既已知情,不如痛快交出心头血,我们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江秋渔的嫁衣衣摆随风扬起,那张绝艳无双的脸上满是嘲讽之色,“你好大的脸,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万无一失了?”
贺云歧心底沉了沉,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想到林惊微已被暂时困住,江秋渔又深陷杀阵之中,她还有何本事逃得出去?
“贺掌门,休与她多言,她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纪长峖说着,掌心灵力汇集于阵法之中,六角星的图案在空中亮起。
江秋渔站在中心,只觉得身子沉沉地往下坠,周身剑光缭乱,刮得她面颊生疼。
这阵法是专为她设计的,正克她的魔气,压得她的魔气凝涩在体内,再难流动。
般若门的门主手中握着一串佛修,他面容慈祥,对江秋渔下手时,却毫不犹豫,江秋渔只觉得耳边梵音声作响,震得她体内血气翻涌,竟张嘴喷出一口热血!
她身处阵法之中,周围的景色兀地一变,竟化作了沙漠,飞沙走石,刮得她睁不开眼。
身体沉得抬不动腿,江秋渔捂着心口,努力调动体内的魔气,唇边的血渍越发刺眼。
金丝缕替她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尘沙,狂风吹得江秋渔的青丝乱舞,凤冠上的珠翠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努力稳住身形,手上结印,魔气卷起一阵漩涡,将她护在中央,飞沙乱石再无法靠近。
江秋渔正松口气时,但听得剑鸣铮铮,满天黄沙之中,数千把利剑飞速旋转,剑尖直直地对准她,杀死扑面而来!
江秋渔隐约听见一声利喝,随后,那些围在她身侧的飞剑便冲她袭了过来,势如破竹,轻松突破了魔气的抵挡。
江秋渔双眼血红,她甩出金丝缕抵挡飞剑,同时手握月流辉,足尖一点,飞身躲避着直取她命门的剑刃。
这些飞剑格外不好对付,江秋渔猜到这定是贺云歧的手笔,她原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应付得颇为吃力,嫁衣被剑刃划破,露出了内里雪色的里衣。
正当她专心对付这些飞剑时,震耳的梵音忽然在高空响起,一声比一声刺耳,江秋渔神色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头顶的狐耳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她宛如一朵凋零的花,猛地从空中直直地坠落,身子砸到地面上时,已化作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狐狸的白毛已脏污不堪,被鲜血染成了一丝一缕,四肢后背皆是伤口,深可见骨。
那几条柔软的大尾巴,也无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