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告白
伏天临睁大眼睛带着惊诧听他说这话, 神子在说完之后，许是见他并无悔改之意，又加了句：“师弟难道忘记了, 先前那林绮儿也是如此，师弟良善, 那些人见着师弟如此宽容, 便肆无忌惮、得寸进尺，如此下去实在不成体统。”
“林绮儿？”
伏天临眼神茫然,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
他们先前去十万大山寻龙皇秘境时救了一家人, 是那家主的女儿, 他当时还给了他们一封推荐信，叫林绮儿自己来天极宗参加入门试炼，但林绮儿死活要给他为奴为婢, 跟在他身边，说要报答他的恩情, 只是当时不好带着她一起往前，才叫她离开。
若不是江师兄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
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情, 伏天临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
他微微抿唇，略有些心虚道：“师兄，你还记着这女子？”
神子用沉静的眸光看他, 却让伏天临无端有些心虚起来，他听见师兄轻声道：“那女子已是内门弟子, 先前想要入你门中侍奉, 我让人拒绝了, 宗门该有宗门的规矩, 便是你我也得遵守, 内门弟子不可擅入秘庭。”
“是、是。”
伏天临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再提这女子。
本是他帮的人，结果他给忘了，还劳烦师兄来安排，听着确实有些不负责任。
大约见他神色软了些，江听玄才放缓声音：“师弟，那林绮儿一个内门弟子尚且敢借着你的名头私闯秘庭，这齐衡儿是璇玑宗的天之娇女，你怎知她没有旁的心思？什么父女之谊，本就是不择手段的事，谁还会在乎这几分名声？”
其实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璇玑宗掌教和这个齐师妹如何想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不过伏天临觉得他到底说得太严重了，便小声辩解了一句：“师兄，也许你误会了，其实……那个林绮儿可能只是想报答我而已，当日一见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他本是想为自己解释一句，结果原本声音缓和了一些的神子听到这句话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如此想，所以那些人才会总想着打你的主意。”
若是从围观者的角度来看，此时情形伏天临特别像被温柔美丽的小娘子迷惑了心神，而江听玄极力劝他，他却还执迷不悟，坚持认为那些人只是想‘报恩’。
实际上也确实有些相似。
伏天临真的觉得师兄想得太复杂了，这些美丽的师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见过最坏的女人也就是寂灵幽了，但寂灵幽在他心中甚至罪不至死。
系统还适时夸奖他：“宿主，你的想法非常符合龙傲天的心理。”
“本来就是啊，我只是以一个正常人的想法来揣测。”
伏天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只是看江听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到底和师兄关系比较亲近，他还是转变了话语，赞同道：“师兄说得对，是我莽撞了，师兄放心，只要我不愿，谁也别想得我的好处。”
言罢他还看向右边，笑道：“琰哥，你修为超绝，你瞧着这齐衡儿有什么问题吗？”
万俟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面色浅淡，目视前方：“你少招惹一些人总是好的。”
伏天临：“？”
这位上古强者轻轻瞥了他一眼，才接着开口：“吾王不会喜欢你这样。”
万俟琰对万俟仙王和伏天临之间具体情形并不清楚，只知道魔主极为宠爱他，但他有种直觉，觉得魔主见到伏天临四处招惹、拈花惹草不会感到开心。
首席有些莫名其妙。
他本来希望万俟琰能赞同他一句，也显得他的话比较有说服力，结果琰哥却这么说，他明显看到左侧师兄的眸光又幽暗了些。
不得已，首席只好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哈哈哈哈哈琰哥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的话你应当清楚，吾王虽宠爱你，却也不是毫无底线。”
万俟琰正色道：“公子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
伏天临脸上的尴尬之色直接凝固了。
他就认了个女儿，结果被左右两边都怼了，仿佛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花心渣男的事，天见可怜，他什么也没做啊。
首席抿起嘴唇，眉间泛起了些许委屈，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有些愁苦地坐在车架中央，随着耳边拂过的清风一起陷入了沉默。
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这只‘远征军’经过长途跋涉又回到了宗门。
掌教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次倒没给伏天临脸色看，且昔日的‘老朋友’也一起回来，他总是要给些脸面的。
因此才靠近山门，坐在车架上的伏天临就看到了等在山门口的掌教和一干长老们。
比所有人动作更快的是鲲鹏‘小黑’。
小黑巨大的身躯以一种十分不符合它体型的灵活姿态挣脱了车架的束缚，飞快朝掌教飞去。
掌教也一脸慈爱地露出笑容，摸了摸小黑蹭过来的脸颊——虽然一人一鲲鹏的体型实在不太对等。
可小黑还是很欢快的样子，轻鸣一声，围着掌教上空翱翔了几圈，不等伏天临吩咐，它便朝后山自己的小池子飞去。
刚拿出御神环准备下命令的首席：“……”
得了，这神宠当真不是他的了。
又默默收起御神环，伏天临重整心情，露出一丝愉快笑容，这才在众多长老和弟子们的注视下跃下车架，高声道：“今日我天极宗与璇玑宗结两宗之好，我欲收齐衡儿为义女，七日后在宗门广开宴席，凡亲近者皆可入内庆贺。”
‘两宗之好’这是客气的说法，也是给璇玑宗一个面子，实际上大家都已经知道，璇玑宗已经俯首称臣，日后以天极马首是瞻，而齐衡儿就是两宗之间的纽带，也是璇玑宗献上的诚意，只是不知为了没有成为首席的女人，反而成为了首席的女儿。
因着这一茬，众人目光不免都有些诡异。
只有天极掌教面色如常，似乎对伏天临的做法早已习惯，他大手一挥，让‘远征军’先各自回去休息，又着人安排璇玑宗其他人的住所，这才走到伏天临他们面前。
很快就只剩下几个人留在原地，伏天临、江听玄、万俟琰、掌教、璇玑掌教、还有齐衡儿。
首席没先同他说话，而是礼貌地同万俟琰行了一礼，笑道：“多谢。”
万俟琰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兴趣，只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有些莫名的话：“我不守长廊了。”
而后他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璇玑掌教倒是见着这一幕眸光有些闪烁，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伏天临和这魔族强者的关系好像与外人想象中不同。
只是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他后悔也晚了，况且伏天临与魔族关系好，得那位魔国之主宠爱也是事实。
此刻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除了平添隔阂没有任何用处。
思及此，璇玑掌教什么也没说，只对笑着行来的天极掌教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微拱了拱手：“江兄。”
按照伏天临认下齐衡儿为女的辈分，他该唤天际掌教一声叔伯，只是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实在没什么意义，真惹恼了璇玑掌教也是件麻烦事，他纵然不敌天极掌教，却也是一位仙门掌教级别的强者。
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开口提醒。
江赫海语气虽然不怎么热衷，有些平淡，倒也拱了拱手：“齐兄。”
等他们见了礼，伏天临才愉快道：“掌教，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天极掌教没接这话茬子，只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轻飘飘的：“你要认齐衡儿为女？”
“不错。”
伏天临走到齐衡儿身边，十分慈爱地拍了拍这位师妹的肩膀，笑道：“我对衡儿一见如故，十分喜爱，所以决定认她为义女，还望义父日后多多照顾。”
齐衡儿微垂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闻言只屈膝向天际掌教行了一礼。
天极掌教眉头皱起，也没同她说什么话，只对伏天临道：“就你一天天的鬼心思多。”
伏天临：“？”
首席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和其他人犯冲，不然怎么见一个人怼他一次，就因为他认了个女儿？
伏天临瞥了眼自个儿的‘闺女’，觉得挺好的啊，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义父还有琰哥都不太喜欢。
看天极掌教脸色依然不太友善，他微微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娶了她你们就开心了。”
这话声音不大，不过在场几个人都听到了。
神子首先道：“师弟的道侣自然不能轻易抉择。”
天极掌教反而无所顾忌道：“有什么不开心的？本座开心地很，你有本事把幻天门那个也娶了，还有以前寂灵宗那个，小子，妻妾成群成群的事你又不是做不出来。”
首席还没说什么，江听玄已经皱眉道：“掌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别说他，你也一样，江听玄，这小子用不着我担心，你以后孤寡一生我才要拍手叫好呢。”
这绝对是反话，但也可以看出掌教心中所思。
上次好不容易付甜甜与伏天临分开了，和他一起，结果这注定要孤寡一生的竟然让人家走了，如今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掌教觉得儿子没救了，活该坐看他兄弟妻妾成群。
掌教心中积怨已深，只是这番话把几个人说得都很尴尬。
神子面色微凝，沉默不语，齐衡儿一直低着头，看不出情绪，璇玑掌教总觉得天极宗的氛围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最尴尬自然是伏天临了。
谁亏心谁尴尬，显然首席在这些关系中首当其冲。
掌教一番话让气氛沉默了不少，良久，伏天临才主动道：“义父，这几日宗门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是少宗主，你还问我？”
“……”
天极掌教对于他和江听玄之前谋夺少宗主之事有些意见，到今天也没消除。
首席在这件事上最得利者，他理亏，只好撇了撇嘴，除了心里嘀咕倒也没把气人的话说出口。
于是天极掌教很快又道：“黎雪妃那女人来提亲，说你辜负了他们家冷清灵，撩拨了人家又不管，还有悟道庭那老头子，先前孤傲冷清地很，前两天也同我传讯，说道衍有个妹妹，容貌极美，和你很配。小子，你知不知本座这些时日接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传讯，都是想给你做小老婆的，你说说，你是准备都认了做女儿，还是纳个三宫六院，说出来本座也好给你操办。”
伏天临惊得长大了嘴巴，半响才有些断断续续道：“不、不会吧？”
“不会？”掌教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座把传讯符给你看看，你自己数数？”
“……”
好吧，他终于知道掌教为什么这么大的怨气了。
师兄先前的话竟然成真了。
伏天临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齐衡儿，不料对方也突然抬起头来，正巧与他目光对上，齐衡儿语气十分平静道：“若少宗主准许，衡儿依然愿意侍奉左右，为少宗主端茶倒水。”
这是瞧着他有些为难，所以才主动提出，为他解围。
然而首席没有丝毫被解围的感觉，第一次觉得魅力太大也不是什么好处。
偷偷咽了口口水，伏天临带着些许悲伤看向天极掌教，有些可怜巴巴道：“义父……”
天极掌教顶着一张极俊的脸朝他翻了个白眼，许是到底看在他还是天极宗弟子的份上，他冷声道：“那些人本座都替你回绝了，你好自为之便是，下次再有，你自己回他们。”
“好的好的。”
伏天临忙不迭点头，又顺口问了句：“没人给师兄提亲吗？”
天见可怜，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天极宗一门双杰，有这么多人想给他提亲，没道理没人给师兄提亲，师兄在外的名头可不比他小。
可就是这一句，竟是惹得两个人同时面色变冷。
神子眸光肃穆：“师弟这是何意？”
掌教也恼火道：“怎么没有？这榆木脑子上次做了什么你自己问他。”
伏天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挪到了江听玄身上。
却见神子只是平静道：“我心有所属，旁人不能入内。”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
掌教大约是寻着了机会，教训起他：“这混账东西在外面你侬我侬，柔情蜜意，招惹了不知道多少人，你倒好，人家不过是仰慕你，你就把人打成重伤，我这张脸皮都险些挂不住。”
这事伏天临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立刻精神起来，追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江听玄神色平淡，静静看着他，声音显得温和：“没什么，不过是那女子心怀不轨罢了。”
他说的心怀不轨当真不是个形容词，而是事实。
眼见掌教脸色还有些难看，伏天临倒是略略沉吟，便道：“我相信师兄，若不是那女子过分，师兄断不可能如此。”
神子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这一幕看得天极掌教气血都要冲到脑门了。
然而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已经连骂都懒得骂了，只是在看到璇玑掌教有些怔怔地注视他们，他眸光微压，道：“齐兄，既如此，以后伏天临的事便都交给你来处理，你觉得可好？”
璇玑掌教目光更怔了。
他本是臣服来此，江赫海竟然要将伏天临的事交给他来处理？就不怕他撺掇这位少宗主离心？伏天临可不是江听玄，不是他江赫海的儿子，也不是天极宗的嫡系。
许是他眼里神色太过明显，天极掌教反而笑道：“我天极海纳百川，这点气度我还是有的。”
说完他看着伏天临，难得露出几分笑容：“小子，以后除了小黑，旁的搬运、挖掘、或是要给你装门面、打架、护道的事，你该知道找谁了？”
伏天临叹了一声，“弟子知道了。”
掌教看起来真的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很好。”
天极掌教言语冷淡，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越过他们往外走去，道：“既然你是少宗主了，又有得力的‘左膀右臂’，今后宗门事务就交给你管了，本座去给小黑捕鱼，小子，好好干。”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竟是没有停留。
不止璇玑掌教面容有些奇怪之色，就连伏天临本人都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掌教拍过的肩膀，同神子道：“师兄，义父认真的吗？”
掌教有这么好？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神子并未过多在意这件事，只是深渊温柔同他说：“想来不会骗师弟。”
伏天临真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居然这么突然，掌教这是要交权了？
他心下一喜，连带着看璇玑掌教和齐衡儿也喜欢许多，当即便热情道：“你们也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几天再说吧，衡儿就住在秘庭，先去执事院择一个院子。”
“是。”
齐衡儿行了礼，才和璇玑掌教一同离开。
因而便只剩下伏天临和江听玄两人漫步在回秘庭的路上。
伏天临心情愉快，神子却在短暂的温柔之后脸色又有些淡漠起来，他侧头看了眼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的师弟，想起了方才掌教说的话。
师弟实在太耀眼，以至于无数男男女女都想攀附上来沾染他的光芒。
江听玄……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眼里神色微凝，沉思了一会儿，而陷入即将掌权的快乐的伏天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两人才走到飞龙秘庭的入口处，神子突然拉住他的手臂。
伏天临脚步一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臂，愉快兴奋的神色稍稍退却了一些，他笑道：“师兄，怎么了？”
江听玄唇角微抿，一向沉着冷淡的眸光里突然有些紧张。
他没说话，而是在伏天临有些不明就里的情形下将他拉到一个拐角。
“师弟。”
神子深吸了口气，双手握住他的肩头，极为郑重道：“我心悦你。”
伏天临面上的愉快和兴奋都愣在了脸上，他稍显茫然和僵硬道：“你、你说什么？”
“我心悦你。”
江听玄再次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让他无从躲避。
首席唇角颤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他余光稍动，在江听玄的左后方窥见了几个同样僵在原地、张大了嘴、面露震惊的人影。
陈庭宇、莫青令、顾忘愁、陆轻菱，还有曾经的领袖弟子江游龙，五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仿佛如坠梦中。
伏天临来不及细想他们几个怎么会凑在一起，还正巧碰见了这一幕，他忙越过江听玄，有些尴尬地同他们解释道：“那个、江师兄和我开玩笑呢，你们别误会啊，是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背对着这边的江听玄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面色平静地伸手揽住了他，语气更显冷淡，没有丝毫惊慌和尴尬。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