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不如我当你爹
伏天临当真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过说了句让璇玑宗臣服, 为天极附庸的话，旁的什么也没说，那些人是璇玑掌教自己叫人领出来的, 然后他又自个儿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们如今演的这一番惹璇玑宗的人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什么混世大魔王般，痛苦又绝望。
拜托，他是龙傲天, 又不是万俟玉。
首席暗暗腹诽, 本还想和琰哥吐槽几句, 却见万俟琰面色浅淡，毫不在意, 也理解不了他的心情, 他便住了嘴。
而璇玑宗那边还在‘生离死别’。
璇玑掌教依然死死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让他抵命便要和他拼命的意思。
伏天临静静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在浓烈的悲伤气氛中清了清嗓子, 重新开口。
“掌教何必做这姿态，你当日想杀我和我师兄，今日有此报应, 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莫要弄得我欺你一般，若我没有今日，如今也不过是你手下一缕冤魂, 既如此, 各自清算。”
语句略停, 见旁人都看着自己, 伏天临才继续说：“我先前说了, 我是个心善的人, 不愿造太多杀孽，当日罪魁祸首已伏诛，也无需你抵命，今日带上你璇玑宗一半的库藏，和你璇玑嫡系一脉几位杰出弟子、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几人随我回天极宗，为我宗附庸，随时听从号令，他日我若见你诚意，自然可让你回来。”
说实话，这要求实在不算严苛，就连围观的几位掌教亦有些诧异。
以伏天临这向来睚眦必较的性子，便是璇玑宗臣服，少不得今日也要血流成河，杀掉些不肯臣服的异己，璇玑宗这么大，并非人人都能理解掌教和长老们臣服背后的艰辛和意义，而伏天临表现在外的手段比起天极宗的掌教和神子可是狠厉多了。
那日三宗围天极，他可是说出了要同归于尽、杀尽人族的话，其他人如今还记忆犹新。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轻轻揭过。
许是见他们都面露诧异，伏天临微微挑眉，也不在乎，只唇角绽开一丝和煦笑意。
“诸位前辈为何这么看我？我说过，我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平日里连只蝼蚁也不忍踩死，今日既然璇玑掌教识相，我自然也给几分颜面，还请诸位不要误会，我可不是那等排除异己、非要称王称霸、容不下人的人，我如今虽为天极宗少宗主，可在宗门里，我凡事还是听我江师兄的话，尊我们掌教为仁父。”
这话一出，江听玄还没什么反应，右侧的万俟琰却瞥了他一眼，只是无言。
反正懂的都懂，这话也就说给不了解内情的局外人听听，若是真认为伏天临是个这样的人，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总之解释了一番，见众人情绪稍缓，首席便道：“好了，既然事情已了，我也不想耽搁，璇玑掌教，你清点好东西，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璇玑宗掌教面容从方才愤慨逐渐变得有些狐疑起来。
两方敌对这么久，他也不敢全然相信伏天临的话，更不相信他竟这么轻轻揭过，若是想将他骗出去一一击破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他依然不动，伏天临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他直接同万俟琰道：“阿琰，你帮帮璇玑掌教。”
万俟琰面容浅淡，一步踏出。
璇玑掌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不用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些：“多谢少宗主。”
而后他拱了拱手，深吸了口气，往宗门内走去。
伏天临也不阻拦，让璇玑掌教和璇玑宗三位长老以及一些重要弟子过去主要是当人质的，否则也难以控制璇玑宗，离开之前，自然要让璇玑掌教将宗门内事务安排妥当。
至于璇玑掌教是真臣服还是假臣服，这些伏天临都不在乎，等去了天极宗就是砧板上的肉，想走也迟了，如今的天极宗可是有不少强者。
他过些时日再想办法忽悠点大妖过来，把宗门里填满强者，届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思绪一转，伏天临眼眸挪到了另外两位掌教身上。
璇玑宗这事算是基本上尘埃落定了，不过还有迷梦宗和寂灵宗，更为棘手一些。
这两宗联姻，关系比璇玑宗好上不少，若是针对其中一宗，势必会牵连到另外一宗，所以伏天临没有轻举妄动。
见他目光滴溜溜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迷梦宗掌教面色微紧，当即便道：“既然少宗主不想称王称霸、排除异己，只是为刺杀一事而来，此间事了，少宗主该不会还想与我和寂灵兄走一遭吧？”
他说这话气势并不强，可见这位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
璇玑宗如今臣服，迷梦宗不过和璇玑伯仲之间，岂不是也危险得很？
只是伏天临若敢一下子挑衅好几个宗门，便不是他说的‘只为刺杀一事’，而是有吞并天下之心。
这心思说他没有无人相信，但暗地里和已迫不及待摆上明面不同，他一旦再次出手，便会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反抗。
这道理伏天临自然也懂，所以他这次来根本没有打另外两宗的意思，如今听迷梦掌教这么说，也只是轻松而慵懒地靠在车架上，悠然自得道：“掌教误会了，我只为刺杀一事而来，不过从前有过哪些事，掌教也该清楚才是，对于爱护、关心我的长辈，我自然是敬重的，可对于那些算计、暗害我的人，我也记得清楚，绝不会无故寻长辈的不是，也不会放过那些算计我的人。”
这话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既没有虚与委蛇地说放过迷梦宗和寂灵宗，也没有表示现在便要如何，只是说静待日后。
因此其他掌教反应都不大，唯有寂灵和迷梦两位掌教脸色不太好看，想说些什么，可窥见其他人淡漠面色之后却只得闭上了嘴。
伏天临也不理会他们，等璇玑宗掌教和其他璇玑宗的人收拾好之后，他便同悟道庭、星宇宗掌教几位道别，不过在路过诸天门和天玄宗掌教时，他面带深意瞥了眼诸天门掌教，让后者有些心下微紧。
一切皆在不言中。
告别了璇玑宗，伏天临又带着这原封不动的‘牌面’启程回去。
璇玑宗掌教领着面色黯淡的璇玑宗一行人也跟在伏天临车架边上，因为万俟琰就在这里，隔得近，有什么意外琰哥也好控制。
行了一段，于最前方遨游的鲲鹏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同伏天临鸣叫了一声。
首席原本只是懒散地坐在车架上顺道打瞌睡，突然被它这一声吵醒，忙拿出御神环感知了一下，才诧异道：“你要去玩一会儿？”
鲲鹏‘小黑’轻轻点头，又鸣叫了几声。
伏天临感知后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劝道：“乖，也不过几天而已，回去了让掌教带你出去玩。”
小黑摇头，并且又叫了声。
伏天临：“……”
其他人听不懂，但旁边的万俟琰许是有些辨别上古神兽言语的能力，听了一会儿，他道：“养得不错。”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所以伏天临听不出他这句话是真的夸奖还是嘲讽，但他觉得肯定嘲笑居多。
因为鲲鹏表达的意识是：掌教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放它出去玩一会儿，然后喂它吃的，可这次出门后它已经好些天没吃鱼了，也没出去玩，它现在就想出去遨游一圈，顺道去海边吃点鱼。
伏天临劝了几句都没成效，可见是被掌教养刁了。
他好好的、温顺、乖巧的鲲鹏，才半个月就被养成了这个样子，首席当真有种自家神宠已成了他家神宠的感觉。
思及此，伏天临默默瞥了眼面目温和的江师兄，心中陡然生出‘遭报应’三个字。
这难道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深沉地叹了口气，见鲲鹏还盯着自己，他扶着额角，同车架旁的秘传师弟道：“把车架解开，让它飞两圈。”
师弟很快按照他的吩咐解开了鲲鹏身上拉车的束缚。
小黑得了自由，长鸣一声，如一道闪电般直刺云霄，扶摇而上，顷刻就没了影子。
伏天临则面无表情地坐在车架上等着这‘逆子’回来，恍惚间竟有种掌教之感——他终于能体会掌教一星半点的难处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小黑穿破云层，在头顶上盘旋了几圈，又飞了回来。
几位秘传师弟重新套上车架束缚，这才继续往回走。
坐在车上的伏天临再次长叹一声，侧头同右边的万俟琰道：“琰哥，御山海除了鲲鹏还有别的神兽吗？”
万俟琰没什么表情和情绪回他：“我不知，论妖类公子该去询问‘幽夜昙花’。”
毕竟那才是妖族王者，虽然是陆地上的。
“唉，我也是没办法，你看小黑，被我义父骄纵了。”
“与我无关。”
“……”
琰哥显然万事不管，不想再掺和他的事。
伏天临正腹诽之间，却突然听到左边一直沉静的师兄突然开口：“若论异种，御山海深处也是有的，只是修为定然比这鲲鹏要高，如幽夜昙花般天生地长，常人难以驯服。”
首席诧异，立刻又将身躯往左移，凑到他身边问道：“师兄，你竟还清楚御山海深处有什么异种？”
他最近总有种江听玄的博学程度超过他许多的既视感，可师兄虽然看的书比他多，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距吧？那些普通灵物便罢了，上古异种和神物江听玄也不该知道才是。
微微凝神，不等江听玄回答，他声音更低了些：“师兄，这些上古秘传，你怎么会清楚？”
这便是毫不拐弯抹角的疑问，也彰显出他的怀疑。
然而江听玄依然从容答他：“我先前与那旋神镜周旋时，也曾从此镜中知晓了许多上古隐秘之事，作为代价，它也窥探了我许多记忆。”
“这样？”
伏天临不知他话中真假。
他竟然主动提起旋神镜，似乎并不怕他怀疑到那方面，反而显得正大光明起来。
眨了眨眼，伏天临又挪向右边，同万俟琰印证：“琰哥，旋神镜能窥探寄宿之人的记忆吗？”
万俟琰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告诉他：“应当可以。”
他对旋神镜也不熟，不过到底是魔主麾下，比旁人还是了解些。
得到了他的肯定，伏天临才回过头继续和江听玄说：“师兄，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说。”
“好。”
江听玄声音温和地开口：“我若有什么危险，定然会告诉师弟，不会独自承受。”
“嗯嗯。”
伏天临放心了不少，江听玄不是那种表面答应，背地里却独自行事的人，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同两人都说了几句，伏天临也没再提另寻一神宠的事，只坐在车架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璇玑掌教大约已整理好了心情，面上不再愤慨，他走到车架边上，微微拱手，道：“少宗主。”
伏天临睁开眼睛，神色浅淡道：“何事？”
璇玑掌教便将身后一人显露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语气多了些热切，让人无法分辨他此刻心思。
“这是我的侄女衡儿，衡儿，来见过少宗主。”
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靠近车架，屈膝行礼：“少宗主。”
她声音没有什么恭维，也没有什么愤慨，只是平静。
伏天临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便听璇玑掌教又道：“衡儿天赋上佳，如今璇玑既已归附天极，便让衡儿侍奉在少宗主左右。”
伏天临：“？”
首席愣了一下，才道：“不必了。”
“少宗主身边必然不缺女人，不过少宗主既然有吞并天下之心，侍奉的人必不可少，只怕今后会更多，少宗主又何必拒绝？”
璇玑掌教言语平稳，目光毫无波澜，显现出掌教强者的深沉来，但他说的话却很露骨。
伏天临微微凝眉，再次道：“我说了，我并无什么吞并天下之心，也不需要女人侍奉。”
他本以为这么说璇玑掌教就该知难而退，结果这位掌教却依然坚持。
“有没有吞并天下之心，少宗主与我心知肚明，如今没有旁人，何必多说？”璇玑掌教眸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不论少宗主愿意还是不愿意，联姻总是最稳固的方法，衡儿不求正妻之外，便是侍妾也好，我璇玑宗日后定然与天极共进退。”
伏天临张了张嘴，竟有些无言以对。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璇玑掌教后面几句话说得确实没错，若是不造杀孽，只要臣服，在修仙界最好的方法便是联姻，无论是不是他的妻子，但只要他受了这关系便算缔结盟约，两宗才能真正的同气连枝，而这举动并不是璇玑掌教想要逼迫他，反而是他诚心示好的意思。
而旁的关系都不如这来得稳妥，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的，则更可靠。
作为一个龙傲天来说，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但关键是伏天临只有龙傲天的心，没有龙傲天的身，当初追求寂灵幽完全是互相利用，寂灵幽看上了他的天赋和柔情，他则需要寂灵幽掌教之女的身份，如今他也用不着这样稳固地位，总不能娶了人家，然后让人家日日独守空房吧？
最重要的是这衡儿明显没什么热情，可见只是为了宗门。
伏天临并不想给自己院子里塞几个无缘无故的女人，哪怕是为了拉近两宗的关系。
但璇玑宗的诚意，他也不好直接拒绝，这便涉及到御下之道。
首席真严肃思考时，却听到左边江师兄道：“道侣之位不可轻许，可若不是正妻，让这位师妹受了委屈，若璇玑掌教愿意，从我江氏嫡系中挑一人相处着如何？若不好，还有其他年轻才俊，也不算委屈了这位师妹。”
这说法对于衡儿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她依然低垂着眼眸，没有开口。
倒是璇玑掌教看了神子一眼，语气稍缓，却依然坚定道：“衡儿一心仰慕少宗主，便是没有名分也无妨。”
他因伏天临而降服，自然只能择他，若是天极宗其他弟子，他又何必让自己的亲侄女来？
仙门嫡系享受着仙门的一切，仙门遭难之时自然也要为仙门而牺牲，不止衡儿，那些长老、乃至他这个掌教，亦是如此。
这也是十大仙门能屹立到如今的原因。
伏天临是明白的，但显然他对这个衡儿没什么兴趣。
凝眉想了想，首席突然道：“我如今还无意道侣之事，恐怕要辜负这位师妹，若是璇玑掌教，不如这样，我认这位师妹为女如何？我之子女，我自然爱护。”
“……”
在场无数人，没有一个人跟上了伏天首席的脑回路。
便是那位一直低着头、神色不佳却并面容平静的衡儿师妹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伏天临还对她微微一笑，道：“只要衡儿不嫌我这父亲修为低劣，倒也是一桩美谈，我回了宗门即刻便能广邀群英，昭告天下，认衡儿为义女，如此岂不美哉？”
依然没人说话。
只万俟琰在寂静后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那衡儿师妹，道：“不得以魔主之名宣扬便可。”
他什么意见都没有，但伏天临打着‘魔主太子’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这人族女子要是也打着‘魔主孙女’的名头出去，必然是不许的。
首席笑道：“自然不会，衡儿又没有魔族血统。”
同万俟琰说了一句，他继续看着璇玑掌教：“如何？我这也是诚心。我虽性子桀骜、睚眦必较，待自己人却是很好的，璇玑如今为天极附庸，我也不再计较从前的事，这名头听着是不太好，但也只是一时，待日后我登临顶峰，焉知天极附庸又差到哪里去？掌教觉得如何？”
璇玑掌教还是觉得这关系有些奇怪，但又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只是若衡儿成了他的义女，他便和伏天临同辈了，同辈也就罢了，岂不是低了江赫海一头？
思索许久，璇玑掌教看向自己的侄女：“衡儿，你觉得如何？”
齐衡儿原本满面死寂的平淡，此刻却看了伏天临一会儿，轻轻点头：“一切但凭少宗主意志。”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伏天临立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和煦道：“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儿了。”
气氛依然有些奇怪，首席却没在乎，还同璇玑掌教道：“如此我们就是一家人，齐兄，只要你诚心归附，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璇玑掌教面色一怔，有些不自然道：“多谢、多谢少宗主。”
伏天临喊他齐兄，真的很奇怪。
不过这事总算是有个说法了。
璇玑宗给出了自己的诚意，伏天临也回以了自己的善意，就是旁边听到的人面色诡谲，还有靠后些的长老立刻给天极掌教发了传讯。
——伏天首席成功降服璇玑宗，然后认了璇玑宗掌教的亲侄女为……义女，还准备回宗之后广邀群英，昭告天下。
因着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回去的路途中又和谐了不少，璇玑掌教回到了自己宗门的队伍中，齐衡儿倒是留了下来，行在车架旁边。
伏天临真把自己当长辈，一刻钟摸了人家三次头顶。
直到最后神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面色平静道：“衡儿，你先退下吧。”
齐衡儿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伏天临这才行礼退下，回到璇玑宗掌教身边。
伏天临则微诧异道：“师兄，怎么了？”
神子声音微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音调有些低。
“不要靠她太近，你将她当女儿，她未必如此想，恐怕觉得行事反而亲近，师弟，你如今张扬，不知有多少人都想沾一沾关系。”
“可我看她好像没有这意思。”
伏天临还想同他解释两句。
却见师兄骤然抬起眼眸，语气更严肃了些：“也许先前没有，可师弟你如此善解人意、温柔良善，怎知她此刻没有？今后这样的事还多着，难道师弟每一个都要收在身边不成？”
伏天临怔怔看着他，不自觉长大了嘴巴。
这算是江听玄难得地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同他说话，可是……有必要吗？他不就是认了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