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魅力无处安放
“你知道我是人族？”
伏天临稍微有些诧异,再次自动忽略了后两个字，他试探道：“玄临大人竟然不在乎我是人族？”
这许多年来人族和异族都是敌对状态，彼此也都有伤亡，无数年仇怨,说句生死仇敌也不为过,玄临这都可以不在乎，说明他想得到的那件东西对他来说有种超乎寻常的重要。
而玄临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他只平静、简短地开口：“玄月族以月灵精华为食,性情温和，不食血肉。”
这话说得有些意思。
以月灵精华为食，性情温和,不食血肉,说明玄月族不吃人，多半上古时期也没圈养过人族。
他对伏天临心中的忌惮很清楚,甚至还解释一句来缓解两族之间的仇恨,以免他心中过不去。
上古时期确实不是所有的异族都圈养、奴役过人类，伏天临之前问过祖奶奶江凌雪，知道大部分圈养奴役的异族名字，不过过去了那么多年，江凌雪也不能十分完整、肯定地告诉他哪些异族有过、哪些异族没有，在祖奶奶心中,异族皆是仇敌,无需分辨地那么清楚。
这些年那些镇守大门的人族从来都是这么认为。
伏天临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不长，他没有其他前辈那样深刻的感觉，也没有那么深刻的仇恨，但这不妨碍他将所有异族视为敌人。
至于玄临说的性情温和……性情温和的异族早就在上古时期灭绝了,哪还能存活到如今？就是人族之中想要长长久久地存在，也说不上什么性情温和。
首席能对几位王者稍微有些友情，那是源自于这几位王者确实帮过他，目前为止也没显露出什么要害他的意思，就算是喜欢看热闹的昙顶多也只是幸灾乐祸而已，可即便这样，他对这些王者们都充满了警惕，更别提这位玄临大人。
两句话想打消他的敌对，简直是天方夜谭。
倒是伏天临再次从他的语句中觉察到那件东西的重要性。
能让一位至强者为了这件事如此‘伏低做小’，和他一个敌对的弱者解释、安抚，只能说明这件东西在他心中比无数年的仇敌、比一时的强者尊严还重要，很有可能与他如今掌握的实力，甚至是他未来成为王者的契机有关。
昙说过末法时代已经很难成为王者了，因为规则之力微弱，难以感悟，如果玄临想得到的这件东西真的和‘王者’有关，那无论如何伏天临都得插-上一手，奋力一搏，不惜性命，因为这很可能是末法时代唯一一次接近王者的机会。
如今这样的局面下，不成王者他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靠别人的施舍宠爱、扯虎皮狐假虎威只是一时之计。
思及此，伏天临面色缓和了些，认真询问他：“玄临大人所说这事，需要什么样的修为？既然与大人做这交易，我也得问清楚。”
说起正事，玄临语气也深了许多。
他道：“至少至境。”
“百岁以下？”伏天临想着这次近卫队的年龄限制，又多问了一句。
玄临点点头：“不错，百岁以下的至境修者，我当年虽然也算得上天纵之资，可我成为至境正好一百出头。”
这导致他自己失去了取得那件东西的资格，只能另寻他人，否则这么重要的事，玄临不会同第二个人说起。
伏天临这才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玄临大人，你要找的东西条件还真苛刻，百岁以下的至境修者，若不是遇见我，只怕你再过几百年也未必能找到。”
他说的是实话。
在天极宗中天极掌教已算天赋不错，可据伏天临所知，掌教是快三百多岁才突破的至境，也是那时才继位，除去几位王者他不清楚，事实上他见过的最年轻的至境就是玄临本人。
就连他和江听玄也是近一两年才修为突飞猛进，按照正常的进度，他们很难在百岁以前突破至境，遇见几位王者这样的奇遇恐怕上古时期也难见到。
所以这条件当真难以实现。
玄临神色微敛，声音稍稍低沉了些：“我已经寻找许多年了。”
否则他也不会妥协到将这种重要任务交给一个人类来做，人族和异族到底是仇敌关系，他对人族没什么友善之意。
见他神色微敛，伏天临却不动声色弯了弯唇，面上浮起笑意，宽慰道：“无妨，如今你找到了我，这事情自然迎刃而解，我今年三十不到，年轻得很。”
这话虽然是宽慰的话，但配着他的语气听来总有种很讨打的感觉。
但玄临毕竟不是掌教，接触的时间也少，他扫过伏天临笑容灿烂的面容，什么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你虽离至境还有一段距离，最后的突破之机也许有些艰难，但确实是天纵之才，不比我当年逊色。”
“那怎么比得上玄临大人你呢？”首席依然笑呵呵地看他。
“……”
玄临显然还没习惯他的说话方式，闻言静静看了他几息，才起身：“这些时日你便在我府上慢慢修炼，早日突破至境。”
他似要离去。
伏天临却忙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
玄临回头看他。
“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玄临眉头微皱：“什么事？”
“报酬啊。”伏天临也没起身，依然坐着，想了想，还将双腿交叠，做出一副不好惹、看着脾气就不太好的样子，仰头看他，问道：“既然这东西对您这么重要，人选又如此稀少，您不谈谈报酬吗？您看，我也不是您儿子，不是您徒弟，没得让我白做工吧？”
只几句话，一个动作，首席在某种事情上扒皮且吝啬的气质便一览无余。
玄临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过他的诉求也正常，因此他略顿了些，才告诉伏天临：“作为报酬，我会给你一件重宝，另外我可以承诺你，之后为你出手三次，无论何事。”
这其实已算是比较重的诺言了，因为他后面加了四个字，‘无论何事’，也就是说涉及异族他也会出手。
但伏天临听了却叹道：“一件重宝，我还未必用得上，玄临大人，我有些亏啊。”
“还有为你出手三次。”
见伏天临一开口就把更重要的报酬略去了，玄临声音稍冷淡了些。
首席却依然不改神色，似乎自个儿琢磨了一下，才道：“您能战王者吗？”
“……”
对方没有回答，只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伏天临也不在意，面上流露出些许可惜：“您不能战王者，那这对我有什么用处？我为您拿到这么重要的一件东西，您就给我一件重宝？这交易不划算。”
“人族有王者？”
“没有啊。”
伏天临回答得理所当然，玄临看他的目光便更像看傻子了。
首席迎着他的目光勾唇一笑，这才侃侃道：“人族是没有王者，可我的长辈中有，您出手三次，就和我请我长辈出手三次一样，我长辈可疼我了，别说三次，就是三百次也无所谓，而您又不能战王者，您说您这条件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玄临眸光中些许不悦神色散去，眸子却更深邃了些。
“你长辈中有王者？哪位王者？上古王者我也听闻过一些，皆是赫赫有名之辈，你说出名字让我听听。”
他显然觉得伏天临在侃大山吹牛逼。
然而首席虽然的确在侃大山，却真不是毫无依据，见玄临这么问，早就想装一把的伏天首席当即便坐直了身体，弯唇细数：“上古王者诸多，例如阙仙王、御仙王、幽夜昙花、魔国之主等等等等，不知玄临大人想听哪一位？”
“这些都是你长辈？”
“有些不是。”
“谁是你长辈？”
“前三位。”
“……”
玄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扭头便走，不曾有一刻停留，显然这位至强者觉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伏天临扯着嗓子忙不迭喊了两声，可惜对方依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首席这才幽幽叹道：“干嘛呀，我说的是真的啊，这年头真话都没人信，都信假话。”
前三位确实算他的长辈，阙仙王虽然陨落了，但这位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才是他真正的授业恩师，御仙王那不是他哥吗？昙是他爹，他可一个字都没胡说。
可见地下世界到底还是小了，要是搁在外界准会有些人相信。
伏天临叹了一顿，才在脑海中同系统道：“我这么挑衅他都没反应，玄临所谋求的东西多半和他成为王者有关，系统，我们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候到了，错过这次，再等八百年都未必能统治世界。”
系统非常了解自家宿主对于霸业的追求，它丝毫不敢松懈，以免惹来宿主辱骂，它也道：“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你准备从哪里入手查探？”
“不急，这是个长时间的活，我们首先得弄清楚可能是什么东西。”
地下世界又和王者有关，这东西定然不会毫无声息就被玄临得知，也许也曾流传过不少传说，伏天临准备这些时日在玄月族好好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反正他现在是玄临大人‘青睐’的天骄，未来可是要收入门下、传承衣钵的，到处逛逛也不算什么。
有了详细的规划，行事间便更从容了许多。
第二天，伏天临主动去拜访了莫师弟。
莫青令还有些奇怪，因为两人都是人族的关系，这些时日伏天临没有再靠近他，他也不敢主动做什么，怕被人发现端倪影响到师兄，两个人连话都没多说一句，今日师兄竟如此正大光明来找他。而且伏天临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玄临知道你我的身份了。”
他变幻了模样都被看出来了，莫青令本身就是人族，玄临不可能没看出来，只不过因着现在要伏天临帮忙的缘故，怕是视而不见罢了。
莫师弟骤然间听到这话，整个人悚然一惊，他立刻摆出防御姿态，低声道：“师兄，我掩护你闯出去。”
两个人族在异族的大本营暴露了身份，结果可想而知，他死了不打紧，可师兄不能死在这里。
虽然这个小弟感情问题很复杂，不过他随时随地把师兄摆在第一位的姿态倒是很符合伏天临心中‘小弟’的模样，首席因此露出笑容，安抚他道：“莫师弟莫急，不必紧张，若是有事我也不至于此刻才来找你说话。”
“师兄的意思是？”
莫青令有些不明白。
伏天临却十分笃定道：“这事我已经处理好了，玄临不会将我们如何，你不必担心暴露身份，平日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来找你是有另外的事。”
他面色微肃了些。
莫青令虽然不善言语，可他在当‘小弟’这上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不等伏天临再开口，他已经主动询问起来：“师兄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吗？”
首席就喜欢他这一点。
他立刻压低声音凑近莫青令：“莫师弟，这些时日你多出去转几圈，帮我打探一下，异族中可有什么著名的或是比较神异的传说，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记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让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出去打探消息，还要旁敲侧击着来不惹人瞩目，显然有些难为人。
莫青令却没有丝毫抗拒，他立刻点头，正色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嗯，不要这么紧张。”伏天临见他整个人都很紧绷，便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一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务，你量力而行便可。”
“是。”
莫青令依然满脸认真，目光灼灼盯着他。
首席实在有些不习惯他这种热烈的注视，同他说完之后便清了清嗓子，道：“好，那就这样吧，莫师弟，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言罢他朝门口走去。
莫青令在他身后有些紧张地唤道：“师兄。”
伏天临回过头，“还有事？”
莫师弟微微垂下头，声音低了许多，近乎于无。
他看起来小心而又卑微：“师兄……是不是很讨厌我？”
伏天临：“？”
首席对他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诧异。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你？”
虽然他的确对莫师弟的感情问题有些头疼，但作为小弟，他还是很喜欢莫青令这种。
莫青令依然垂着头，言语变得十分低迷：“师兄从不同我多说一句。”
似乎是从落凤崖开始，师兄每次见他从不多说什么，说完事情便走，大约是连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伏天临眸光微怔，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但他绝不是因为讨厌莫青令，主要是因为尴尬。
谁家小弟爱慕自己不尴尬的？
就算是龙傲天，小弟和后宫也不会同理而论。
可他没想到竟然让莫青令误会了。
这位莫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敏感了些。
伏天临心下掠过些思绪，这才道：“你不要误会，我若讨厌你，如何还会吩咐你做事？我说过，你和陈师弟、顾师弟都是我的心腹，所谓长兄如父，我见着你们自然都如孩子般疼爱，只是你们到底也不是孩子了，想来无需我一字一句地教导。况且大道独行、曲终和寡，修道之路终究要你们自己来走，我无法同行。”
这算是他作为师兄的腹诽之言。
莫青令这才抬起些眼眸，可神情依然有些沉寂，他眼底夹杂着一丝渴望和压抑。
“师兄……能像待陈师兄那样待我吗？”
他甚至都不苛求像待江师兄那样待他。
伏天临则诧异挑眉：“你们都是我的师弟，我待你自然如同待陈师弟一般。”
“可是不一样！”
莫青令似乎有些急，他忍不住往前一步，压着音调、语气中流露出许多难以言说的痛苦。
“在师兄眼中，陈师兄永远是最好的、最令你满意，师兄从来不叫我送早膳，在宗门中有什么重要的事从来只嘱咐陈师兄，就算我和陈师兄一起出现，师兄的目光第一个看见的也永远只会是陈师兄，我不想和陈师兄争抢什么，可我也想师兄像待陈师兄那样待我，只要那样待我就好了。”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第一次把心里的话都倾诉出来，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也努力修炼，努力成为了秘传弟子，努力追赶师兄的脚步，可师兄永远只能看见陈师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种要哭泣的错觉。
伏天临微微张着嘴，整个人表情愣住了。
他真没想过莫青令竟然想得那么多。
第一个目光永远看向陈庭宇，那当然是因为陈师弟是天命之子啊，天命之子可不得多关注些？
最开始时，莫青令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天命之子附带的吉祥物小可怜，谁也不知道他有一天竟然能赶上天命之子的进度。
作为一个天赋算不得多好的人，他既没有天命之子的气运，也没有首席和神子的资质，只凭借一腔心力，和识海里那个不知善恶的金手指老爷爷，一本魔道功法修炼至今，说实话，伏天临觉得他有这个进步算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了。首席不常在宗门，但也听说过几位师弟都十分努力，一个月难得有几天在宗门，大部分时间都出去历练，在生死中成长，这也是他麾下这几个师弟进步飞快的原因之一。
只因为首席本身便是个十分刻苦努力的人，所以他虽看在眼里，却也没觉得这些师弟们努力修炼就要拿出来大说特说，这本该是修道之人的道心。
可今日才知道原来莫青令竟会这么想。
这让他有种当家长的不自觉就偏心了‘大儿子’的既视感。
凝眉沉思片刻，首席试探着开口：“那……以后让你和陈庭宇轮流送早膳？”
“好。”
伏天临话音未落，莫师弟就一口答应，还偷偷摸了摸眼角，道：“如果我修为超过了陈师兄，师兄会更关注我一些吗？”
“……”
首席实在是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莫师弟，我再说一遍，你们都是我麾下心腹，我待你们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谁修为低些便苛待。”
他觉得这是个严肃的话题，便不等莫青令再开口，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我、我没有不满，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因为伏天临这句话稍稍严肃了些，莫青令整个人一慌，连眼神中压抑的深沉都变成了慌张，他吓得不停解释。
“师兄，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必这么紧张。”
伏天临按了按手，实在有些怅然，他不由叹道：“莫师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你觉得我像如此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吗？”
“不、不像。”
莫青令下意识便回了一句。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才逐渐平静下来。
伏天临见他情绪平稳，应该是没什么事了，才道：“好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莫师弟眸光如同被惊了的小鹿一般，带着几分胆怯、和害怕他生气的小心翼翼，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
“嗯，那我先走了。”
这次伏天临等了他一息，见他没有再开口，才迈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看见莫青令小心翼翼又暗藏着渴望的目光，那目光一直追随他背影，直到他离开房间。
彻底远离莫青令的视线，直接走出了院子，走在玄临府邸的小道上，首席才缓缓松了口气，叹道：“当爹又当妈，一定是我认爹认多了的报应。”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男音：“你的师弟喜欢你？”
伏天临吓了一下，扭头看去，看到玄临大人悄无声息站在他身边。
首席诧异挑眉：“玄临大人？”不等玄临回答，他又道：“您怎么又来了？”
“你一直处于我视线之下。”
两个人族、修为还不算太弱，这里又是玄月族中央位置，他自然不会完全放任，事实上伏天临和莫青令都处于他神识监视之中。
他们两在房里说了一大堆话，特别是那个男人族，情绪十分激动，他想不注意都难。
“这样啊。”伏天临也不在乎，玄临监视他和莫青令是正常的反应，反正他如今做的一切也没想着要瞒过这位强者。
见玄临面色平静，他骤然想起这位玄临大人在异族中还算是年轻人，说起来他们都算同龄人，便长叹一声，如闲聊般说起：“魅力无处安放，让您见笑了。”
玄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