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折腾

玄临目光有些奇异看了他一眼, 并未说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强者心里大约没什么好话。

伏天临也不在乎他什么想法，见他不语, 依然笑着开口：“玄临大人要是没事的话, 我就先走了？”

他还准备出去逛一逛，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只靠小弟行动是肯定不够的。

玄临至此才开口：“不要四处乱逛。”

“我不过随便走一走罢了。”伏天临微笑不减：“玄临大人, 你不至于让我连府邸也出不去吧？我也许过些时日还要回去见见长辈呢。”

玄临面上没什么表情, 只静静盯着他, 等他说完之后淡声道：“好好修炼。”

“大人, 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如何能日日待在房中打坐不出门，您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旁人可以, 你为何不行？”

“那你找旁人去为你取那件东西。”

伏天临自从弄明白他的意图之后，整个人坦然大胆了许多，此刻见他说这种话也丝毫不惧，反而露出一脸无语神情：“至境对于绝大部分修者来说是个大关, 哪能那么容易渡过？我若是没什么顿悟, 你给我七十载我也未必能晋升，难道您想让我靠着闭关越过至境？您自己也是至境,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您应该清楚才是。”

他说的自然是实话, 不过当然夸大了不少。

玄临眉头微皱，却不好反驳。

那件东西对他来说太重要, 而他寻觅多年, 如今看来也只有伏天临一人符合他的要求, 若是错过便又不知道要多久, 为此他能付出任何代价。

他阻止伏天临出门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人族，怕他对玄月族起了什么歹心，更多也是怕这人族在外面横行出了什么意外。

一个至境之下的修者，还是人族，死在外面太正常了。

这人族死了不打紧，可他却还不知要再花多少时间才能遇见一个天赋绝佳之人，这是玄临决不允许出现的差错，所以在没拿到那件东西之前，伏天临最好时刻处于他眼皮子底下，这是玄临最开始的设想。

可他到底忘了，既然是天赋绝佳、有望百岁以前达到至境的修者，自然从心性、道心、行事风格上都有自己的见解，天赋再好的傀儡也成不了强者，至境是个大关，不是靠天赋和天才地宝就能堆上去的，必须要经过无数历练和顿悟。

而明显伏天临不是一个能言听计从的修者，只从几番对话中便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因此玄临陷入了些许的矛盾中。

一面他不想让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选离开自己的视线，另一面他又不得不赞同伏天临话语中的意思。

几番思索之下，他在沉默之后终于道：“我让一个族老跟着你。”

这是要给他安排一位护道者的意思。

伏天临笑容微深，欣然答应：“好啊。”

他一点儿抗拒都没有，倒是让玄临有些出乎意料，他本来以为伏天临是想独自去做些什么。

深深看了他一眼，玄临微微垂头，似乎是以神识在与人交流。

不多时，一位和他面目有些相似的冷峻‘酷哥’走了过来。

这位‘护道者’身穿黑袍，风格竟然和伏天临身上的有些像，眉心弦月印记让他看上去稍稍柔和了些，满头黑发以一顶弯月玉冠束起，浑身衣物只袖角以金线绣着一丝纹路。

玄临朝这位修者微微点头：“二叔，麻烦你了。”

“二叔？”

伏天临带着诧异的目光将这异族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由衷夸奖：“玄临大人，您二叔真是驻颜有术。”

本来看着这位前辈和玄临有些相似，还以为是这位大人的兄弟什么，竟然是长辈。

倒是玄临扫了他一眼，言语没什么起伏：“二叔并未年迈。”

什么驻颜有术，可见首席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欠揍。

按照玄月族的寿元来看，玄临还是个年轻人，他的二叔其实也还年轻，并非什么驻颜有术，人家的修为和年纪合在一起就是这等模样。

“这样啊。”

首席恍然大悟，旋即也友好道：“二叔好，今后便劳烦您照拂了。”

“……”

冷峻酷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同玄临点了点头，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漠，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你放心。”

他看玄临的目光充满了温和。

可见玄临作为玄月族的骄傲，在族中有不小的威望，大约人人都将他视为玄月族的未来。

玄临这才同伏天临道：“我二叔名玄寂，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你唤前辈就好。”

“好的。”

首席从顺如流地点头，随后夸赞道：“这位前辈的名字听着就像一位强者。”

然而玄寂只轻扫了他一眼，很快消失在他眼前。

伏天临感觉一股气机牵引住自己，想来这位前辈已经隐藏在暗处。

他也不在乎，依然笑盈盈地同玄临道：“玄临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孝敬二叔的。”

玄临眉间微跳，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在凝视他之后简短说了句：“希望你安分守己。”

而后这位也消失在伏天临眼前。

首席看着顷刻间空无一人的小道，无声勾起唇角，他哼着无人听懂的小曲儿，优哉游哉地往玄临府邸之外走去。

至于安分守己什么的，那肯定不可能，他伏天临什么时候和这几个字沾过边？

身边跟了一位护道者，既是保护他也是监视他，可伏天临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索性身份也暴露了，他便不再装什么冷酷，出了玄临府邸的大门便满面笑容地往城池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玄临府邸所在的这座城池非常庞大，因为其第一强者的身份，所以这座城池并非玄月族独有，汇聚了无数魔族附庸之族，看起来热闹非凡。

伏天临随意选了个方向，来到一条宽敞繁华的街道上，便发现这些异族的市集和人族也没什么区别。

街道两旁有许许多多各类店铺，还有一些修者直接席地而坐，将物件摆在地上，偶尔叫卖两声。

介于人族本身就是从异族手下崛起，伏天临怀疑人族许多东西都效仿了异族或是当时的霸主——仙族。

这很正常，因为仙族统治了修仙界无数年，他们许多规矩都是最合理的。

不过首席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哪怕模样差不多，可那些宝物、修者也天差地别，所谓红尘炼心，并非只有生死历练才是修道正途，多看看世界，见识不一样的东西也是修炼的一部分。

于是伏天临心情愉快地从街口开始逛起，见着了什么喜欢的宝贝或者吃食，他就直接收起，然后抛下一句：“记账，去玄临府邸登记。”

往往能听得卖东西的异族一脸诧异。

可伏天临却毫不理会，说完就走，理直气壮。

本来他也没地下世界的货币，而这里不以灵石为基。

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幕相同的情景——伏天临前脚刚走，后脚反应过来的买家就想找他理论，然后‘二叔’玄寂出现，掏出货币付款。

如此几次之后，当伏天临再次拿起一样东西是，那位二叔果断地出现阻止了他。

这位和先祖气质有些像的异族前辈声音低沉道：“你敢败坏玄临府邸的声名。”

拿了东西就走，和强抢有什么两样？

玄临虽然实力强大，但越是强者越做不来这么丢脸的事，所以玄月族的人都以此为傲，在这方面十分谨慎。

伏天临却不以为然地回答他：“这不是有您在后面付吗？二叔，我可是玄临大人未来唯一的入室弟子，我买点东西怎么了？您还想打我不成？要是伤了我，我修为停滞，您可得负责。”

能被派来监视他，定然是玄临的心腹，就算不知道全部，至少也知道一星半点，所以伏天临根本不担心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对于玄临、甚至对于整个玄月族来说，取得那样东西一定是摆在最高层次的。

虽然总是作死，可首席每一次作死都不是随意而来。

‘二叔’玄寂显然不是那种善于言词的强者，他只是皱着眉头，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上竟是对伏天临的冷视。

首席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言语，便又抛开他继续逛街。

这次他没继续逛街边小摊，而是走进了两边的建筑里。

说实话，就算在这里，如今也很难找到能让他心动的宝贝，伏天临不缺宝贝，他缺的是时间和历练，或是那种能定乾坤的重宝，可这里显然不会有。

不过首席还是买了一大堆东西，不管有用没有，总之先买了再说，蚊子再小也是肉，白嫖再小也是嫖。

等买得尽兴了，他才平复下愉快的心情，开始做正事。

此时‘二叔’虽然还在监视他，但离他已经很远很远，只一道气机牵引，视线之内看不到这位前辈的身影了，其原因也很简单——多看他一眼玄寂都怕自己动手。

于是伏天临随便找了个魔饮坊，坐在里面听了一刻钟，然后他随机朝一桌交流地最开心的客人走去。

走到那桌旁边，伏天临非常自来熟地坐下，随手抛个枚魔影石给一旁的异族侍者，笑道：“上一壶好酒来。”

被他打扰了兴致的异族面露不悦之色，但还不等他们开口，伏天临便先自我介绍：“暗渊族、暗无天，如今是玄临大人入室弟子，方才三位道兄说这座城池有个传说，不知可否详细说说？”

“玄临大人的弟子？”

几人面上的不悦顷刻消散，转而是面面相觑。

谁都没听说过玄临大人有弟子，可在这里胡说八道，岂不是自己找死？面前这人看着气宇轩昂、气质不凡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没事找死吧？

思及此，其中一人便缓慢拱手道：“原来是玄临大人高徒，失敬。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座城池位置很特殊，这里是整个地下世界最中心。”

“哦？道兄详说。”

伏天临立刻来了兴趣。

地下世界虽然也如秘境一般，可庞大无比，一般情况下还真分不出具体位置。

见他感兴趣，另一人也道：“传说地下世界铸造的时候，先祖们融进了一件无上至宝，就在咱们脚底下镇压着，如此才有这世界里所见的这些。”

“什么呀，我听说是一道规则，在天穹之上，所以我们在地下世界才能如从前一样。”

“你见过规则吗？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听我说，就是一件至宝，原本还没这么神异，但万年过去，又承载了这么多生灵，逐渐生出灵智了。”

“若是生出灵智，你我如何还能安在？”

“就是。我听说是仙族赐予，怜悯万族参战，是一位绝世仙王以无上伟力铸造了地下世界的核心。”

“仙族？仙族能怜悯你我？我看你才是昏头了。”

“说不定不是异宝也不是规则，是一株灵植。”

“行了行了，别瞎猜了。”

伏天临不过问了一句，倒是引起了他们争论。

几个人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们的话首席却都记在心里。

聊了一会儿伏天临又换了个地方，重新找人聊天，如此反复，他一连去了好几个地方，将整条街都完全逛了一遍，才准备打道回府。

‘二叔’依然坠在他身后远处，打定主意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伏天临循着气机的方向瞄了眼，也没瞄到这位强者的身影，他微微抿唇，在脑海中和系统腹诽：“我宣布，还是咱先祖最帅，这二叔到底不行。”

系统则正色道：“这个玄月族的修为恐怕和你先祖差不多。”

说明玄寂真的很强。

“又要保护又要监视，当然要一位强者。”

首席自己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看了一眼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回走，准备回玄临的府邸。

他今天花了不少钱，这位‘二叔’也许平日里没什么开销，以至于后面付不上了，之后几次全是赊账，伏天临让店家自己去玄临府上取，发生这么丢脸的事，‘二叔’之后都不出来了，大约也是记恨上他。

他很想看看这位强者能陪他折腾多久。

而关于打探的消息，伏天临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结果，众说纷纭，但他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若这座城池是地下世界的中央，玄临想得到的那件东西定然和地下世界有关，地下世界是一个大型秘境，可和旁的秘境又完全不同，这里一切仿如外界，无数生灵在这里生老病死，甚至能出现玄临这样的强者而没有限制，首席怀疑当初打造这个地方的时候，可能融入了真正的天道规则。

异族的先祖、依附于仙魔两族的佼佼者，万年之前的上古时期未必没有王境强者，要知道连妖族都有昙这位王者，而妖族在上古时期并不强大，况且不是王境强者出手，至境强者怎么可能打造出这么一个犹如新世界一般的地方？

如今外界是末法时代，规则隐现，难以感悟，如果地下世界真的涉及到了这一方面的力量，绝对是如今这个时代成为王者最好的机会。

伏天临心下微热，却没有丝毫显露于表面，回到玄临的府邸之后，他感觉玄寂牵引在他身上的气机消失，大约因为这里在玄临视线之下，只有他离开时这位‘二叔’才会跟上。

首席也不在乎，回来之后他又去找了莫师弟，把刚买的东西大部分都给了莫青令——他自己用不上，与其放着占地方不如投喂‘小弟’。

在莫师弟感动又依依不舍的眸光中，伏天临逃也似地跑出了他的房间。

折腾大半天总算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修炼，可伏天临还没坐下便看见玄临如昨日一样坐在他房间桌边喝茶。

伏天临：“？”

首席微微挑眉，这次没和他客气，直接在旁边坐下，自己取了杯子倒杯茶，慢腾腾喝了一口才道：“玄临大人最近这么有空？”

每天都来找他唠嗑，至境修者这么闲的吗？

玄临放下杯子，平静看他。

“二叔说他不想为你护道。”

“是嘛？真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他老人家。”

伏天临微叹一声，言语间却听不出什么真正的可惜之意，神色也很敷衍。

玄临面色不变，再次开口：“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吩咐总管。”

实在没必要自己一件一件去买。

伏天临点了点头，却道：“大人误会了，其实我不缺什么，只是享受买东西的乐趣罢了，所谓红尘炼心，人情世故皆练达，我想玄临大人一定会明白我的做法。”

“……”

事实上，玄临根本无法理解他这么做的意思。

若说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歹心，他今日出门并未做出格的事，只是去逛了一圈，甚至还和街边摆摊的异族修士讨价还价，花了不少时间，这种没有意义又无聊的事，也就只有伏天临做得出来。

他是真的享受这种平常的乐趣。

见玄临不说话了，首席微微挑眉，语气便多了几分刻薄：“该不会是我钱花多了，二叔不乐意吧？我也就随便买了点东西。罢了罢了，我下次自己出去挣点魔影石，不用您的。”

这话说得仿佛玄月族多吝啬一样。

玄临当即看向他。

伏天临丝毫不惧，依然微笑以待：“您放心，我用您入室弟子的名头出去卖命，定能挣得不少，到，时候我再好好孝敬二叔。”

自从认了天极掌教为父之后，首席显然对于言语的把控更加精准，知道怎么说话才能更欠揍，以至于每一句话都透着浓浓的、让人想动手的冲动。

玄临面色平静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人族都像你这么说话吗？”

若都像这样，如今还没灭族、还能崛起当真是个奇迹。

“怎会？”伏天临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在一片俊美不凡的气度中悠然自得道：“如我这般谦逊有礼、温和善良、孝敬长辈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神态自然，甚至让人分不出是故意这么说还是当真如此以为。

玄临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没事少出门。”

伏天临当即跟在他后面道：“玄临大人，我想回人族一趟，你让二叔和我一起回去吗？”

玄临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不得离开府邸半步。”

而他上一句还是‘少出门’。

首席闻言便露出苦涩之情来，“玄临大人，我父亲四百大寿快到了，我本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历练，他老人家一向疼爱我，要是见不到我，连饭都吃不下，修炼也静不下心，要是忧思过滤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让你我之间平添隔阂？”

这话说得当真是情真意切，好不孝顺。

玄临一言不发，只是看他的眼神从平静到深沉起来。

伏天临顶着些许悲伤神色，丝毫不惧，一脸坦然地看着他，只差没说‘我爹见不到我会直接死掉’。

至于掌教是不是四百大寿、什么时候过生辰礼……抱歉，首席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天极掌教大约三百多岁了，不过这种时刻借一借‘阿爹’的名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玄临不可能让玄寂随他回人族，那不是护道，那是有去无回。

两人在伏天临悲伤的神情中对视了许久，终于玄临率先开口。

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来到府邸才两天而已，已经整了这么多幺蛾子。

伏天临这才收起悲伤神色，露出温和从容的笑来。

“玄临大人，听说不久之后要和仙族附庸争夺秘中之秘？我初来乍到，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不过听着是好东西，大人能不能赠送我一些名额？也不用多，给我十个就行。”

玄临神色愈发浅淡，几近于面无表情。

“玄月族总共二十个名额。”

这还是在魔族附庸赢了这次争夺的情况下。

“二十个？那我要十个很合理啊。”

首席笑盈盈地起身走到他面前，虽然比他矮一些，需要仰头看他，气势却丝毫不弱，他抬着头，慢条斯理：“我也是为了玄临大人好，大人不要以为我趁火打劫，我修为强了才能帮你，大人还不知道吧，魔族有位强者正在寻找此地，旁人也就罢了，可我看大人断不像能寄人篱下的，若是那位魔族强者来了此地，大人是俯首称臣还是与魔族为敌？”

不等玄临回答，他已自顾自叹息：“大人不要觉得我在折腾你，我只是想看看大人是否有容人之量罢了，魔族那位我也不想他来，大人你想吗？”

言罢，伏天临轻勾唇角，面上原本温和的笑容便显出几分邪肆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