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渴望
“说这话做什么。”郑副主任道, “别多想。”
“什么多想不多想的。”郑女士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只不过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父母当年为她取的名字就叫郑明珠。
郑明珠曾经所喜欢的人是她的竹马, 两个人青梅竹马，也算是两小无猜。可就是因为她的病, 她的竹马就放弃她，说什么要是他妈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说他妈急于抱孙子。
她的竹马不是一脉单传, 还有别的兄弟。竹马的亲妈要抱孙子, 别的孩子也能娶妻生子。
那个时候, 郑明珠就知道在竹马的心里, 传宗接代更为重要。
“不用有压力。”郑女士道。
“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徐琴道，“但你也要积极乐观一点，别我们给你做了漂亮的手术, 你自己不坚持。”
“就是让你们不用担心, 我真要死在手术台上，那也是我的命。”郑明珠道，“我活了这么多年，看过很多风景，也够了。”
“……”徐琴不擅长安慰人, 她看向郑副主任。
“你去帮吧。”郑副主任道, “我跟她说说话。”
“好。”徐琴点头。
徐琴见过很多病人, 有的病人很乐观，有的病人就想着要死就死吧, 有的病人就是悄悄地躲着哭。徐琴不是心理医生, 也不能跟病人说没有风险, 不能说一定会成功, 那是欺骗。
那样说的话，万一手术失败，也会引发医患矛盾。
徐琴走出了病房，她没有在病床听郑副主任和郑明珠说的话。
郑明珠无儿无女，还一副回忆过去的模样，这说明郑明珠发病早。发病早，男方知道，两个人就没有结婚。
先天遗传性心脏病，郑明珠有，郑副主任的女儿也有，一个家族里有几个人患病。郑明珠确实算是比较幸运的，比郑副主任的女儿幸运。
一切都得等检查出来才能确定郑明珠适不适合手术，要做什么样的手术。
徐琴今天没有手术，下班后，她就先离开，没有在医院加班。因着这个科室目前主刀的医生是徐琴，她基本就没有值夜班，就是有突发情况的时候，有人来叫她，她也会立马赶去医院。
回到家里，徐琴就看到小浩然跟几只猫在那边玩，四只猫盯着在地上活蹦乱跳的鱼。
徐琴看到这一幕，她都想说：快点，用爪子摁住鱼，直接吃掉鱼！
“又在跟猫玩呢。”徐琴笑着道。
“妈妈。”小浩然抬头，“猫猫吃鱼。”
“是，猫猫吃鱼。”徐琴点头，小孩子还真是多变，以前，这些鱼就是儿子的心头爱，而现在，儿子就让猫吃鱼。
不过就算儿子在玩鱼，那些小鱼最后也是要死的。
“别总是玩水。”徐琴提醒儿子。
“水玩我。”小浩然严肃地道。
“……”徐琴嘴角微扯，儿子这一点绝对不是像她，她可没有儿子这么会狡辩。
陆姑妈夫妻到达女儿孙敏这边之后，陆姑妈就说她去过陆建泽那边。
“真是，你舅妈就是脑子拎不清的。”陆姑妈道，“她整天就想着帮助儿媳妇做家务。”
“那个家也是舅妈的。”孙敏无奈，她就知道她妈妈要是去了陆家，妈妈一定要说这些话，“您就不要管这些事情了。”
“不管。”陆姑妈道，“不管能行吗？我哥在那边啊。”
“您还是担心担心我们，就别担心他们了。”孙敏道，“小民快要放学，要不，我们一起去接他？”
“小民那么小，是得接一下。”陆姑妈道。
孙敏心想要是换一个人，陆姑妈也许就说她以前小时候就是自己上下学。她每次听她妈唠叨那些话的时候，她就觉得亲爸还是很能耐的，要是不能耐，又怎么能忍着那么多年。
陆姑丈见女儿看着他，他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忍着忍着，这么多年就过去。
这一天晚上，陆建泽回到家里，他这才知道陆姑妈和陆姑丈来过。至于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多住两天，陆建泽用脚趾头想想，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姑妈是不是为难你了？”当陆建泽和徐琴一起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他问，“是不是说你怎么还不给小浩然生一个弟弟妹妹？”
“妈跟你说的？”徐琴正在涂护肤品，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做的。
“不用妈说，随便想想都知道。”陆建泽道，“姑妈整天想的不是孩子，就是婆媳。还有就是要让别人对她好，要是别人不顺着她，她的脾气就要上来。”
“确实。”徐琴点头，“她是说要我早点生孩子，我不打算这么早，等过几年。”
徐琴也没有打算生很多个孩子，也许就是再生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就足够了。哪里有必要生那么多个，生孩子是需要时间的，而她想要在医院里多做一些事情。
“是该过几年，不用着急。”陆建泽道，“爸妈都说了，他们在这边多待几年，多帮衬我们一些。”
“等小浩然长大一点，他也懂得带弟弟妹妹。”徐琴道，“就是这样对他有些不公平。”
徐琴希望小浩然也能有一个愉快地童年，而不是整天就是带弟弟妹妹。小浩然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她难免多疼他一点。
“不用担心，他看着还算乖的。”陆建泽道，“都是这样，大的带小的。”
“确实，周围很多人都是这样。”徐琴道，“但是还是不要让他太累，小孩子嘛，还是得快快乐乐的。”
“你就是想着他。”陆建泽感觉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都要降低了，儿子成为妻子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们能一起过一辈子，儿子长大以后，他翅膀硬了，就得飞。”
“就算他没有在我们的身边，他还是我们的孩子。”徐琴道，她怀疑丈夫是不是还想着她当初说的那句话：丈夫可以换，孩子不能换。
“暂时有这么一个孩子就行。”陆建泽可不想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持续下降。
“妈妈。”就在这个时候，小浩然来敲门。
“……”陆建泽忽然想他们还是太早要孩子了。
“妈妈。”小浩然进屋，“今天……”
“今天，你都要上幼儿园了，怎么还不能自己一个人睡呢？”陆建泽问，“是不是怕一个人就滚下床？”
“不是，才不可能。”小浩然才不觉得自己会滚下床。
“那就是你怕黑！”陆建泽问。
“不，我不怕黑，不怕的！”小浩然强调。
“那你今天就一个人睡。”陆建泽道，“敢不敢？”
“敢……不敢！”小浩然吸吸鼻子，“今天不敢，今天不长大，明天才长大。”
小浩然直接爬上到床铺上，直接躺在中间，他今天就是要跟妈妈睡。
“爸爸，你去隔壁睡。”小浩然道，“你长大了，得一个人，你不会滚下床的，也不怕黑的。”
“嘿，你……”陆建泽盯着儿子，他想要直接把儿子抱去隔壁。
“好了，你这么多天没回来，他也想你的。”徐琴道，“就让他睡在这边。”
“你就宠着他。”陆建泽到底没有抱走儿子。
“不准等我睡着之后，把我抱走。”小浩然道。
“今天不抱。”陆建泽认为徐琴说的话也对，儿子也会想他，那就让儿子今天晚上待在这边。
到了第二天，小浩然早早就醒来，他白天有睡觉，晚上睡得又早，早上起来也早。
“别动。”陆建泽察觉儿子醒了，轻声道，“让你妈妈休息，爸爸带你去洗漱。”
小浩然乖巧地点点头，他还伸开双手让陆建泽抱他。
陆建泽换好衣服抱着儿子下楼，“你平时有没有吵到你妈妈？”
“没有。”小浩然道，“我都是下楼找爷爷奶奶的。”
当然，陆父经常会在早上朝着楼上看一看，要是孙子从卧室里出来，他就带孙子下楼。
“是，你爷爷奶奶起得早。”陆建泽道，“还算你懂事。”
“妈妈说爷爷奶奶很辛苦。”小浩然道，“不能哭闹的。”
“你乖点就行。”陆建泽揉揉儿子的头。
陆建泽和徐琴吃完早餐，他们就出门去工作，小浩然还走到门口跟他们挥手。
徐琴看完郑明珠的检查报告，她就知道郑明珠的情况确实不能拖下去。得尽快给郑明珠手术，不能拖下去。
“准备一下，明天手术。”徐琴道。
“好。”卓如君点头，“明天本来放假的……”
“等不了。”徐琴道，“随时都可能出现问题。”
“是。”卓如君知道这一点，也没有想着非得就放假，“我结婚之前就跟我男人说了，在医院当医生就是这样，遇到急事，就不能待在家里。”
“他能理解就好。”徐琴道。
陆建泽明天放假，徐琴得到医院，他们夫妻两个人也不能聚在一起。原本，徐琴还跟陆建泽说周末一起出去玩，再带着他们的儿子去街道看电影，黄秀菊前两天就在说周末放电影的事情。
结果郑明珠的情况等不得，徐琴就只能先给她动手术，这是一条人命。
“成军呢？”卓如君又看向一旁的年轻医生。
高成军的年纪比徐琴小，是组里最为年轻的医生。
“周末是不是有安排，是不是要去相亲？”卓如君问。
“没。”高成军连忙道，“没有相亲，就算有相亲，也得来医院。”
高成军来这个科室的时候，还想着这个科室的医生资历都不算特别高，郑副主任年纪大，但是他也就只是一个副主任。高成军认为这个科室可能随时都要解散，等他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发现徐琴的医术确实很强大。
有一个医术高的老师带着他们，他们也能多学习一些知识。
“就这么定了。”徐琴道。
“您什么时候升主任啊？”高成军道，“别的科室都有主任，主任动手术，您还是主治？有病人还说别的医院都是主任看病动手术。”
“……”徐琴当然也想升职主任啊，可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升职主任，那也是有要求的。
总不能一次两次都等着医院破格提拔她，她现在已经很努力地在医治病人，也在给病人动手术。再积累一段时间，也许就可以。
“有病人见您是女的，还直接走了。”高成军道。
“……”徐琴觉得心上中了两刀，有很多人都觉得男医生医术更加高明，动手术就是得让男医生动，而不是让女医生动手。
“女的怎么了，我们的徐医生医术一点都不比你们男医生差。”卓如君道，“总不能让你们露面，不让我们徐医生露面吧，那像什么话。”
“不是。”高成军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着徐医生快点升上去。”
“升没有升上去，暂时没有那么重要。”徐琴道，“迟早都能升的。”
“对，您一定能早早升上去。”高成军道。
徐琴周末要给病人动手术，她就不能陪着家人。回到家里，她在吃饭的时候就跟家里人说一声。
“明天有一台手术，不能推迟到下周。”徐琴道，“比较紧急，就不能待在家里。”
陆建泽本来想着能跟妻子一块儿出去玩玩，他经常没有回家，都不能好好陪着妻子。好不容易等到妻子也放假，却没有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陪小浩然。”陆建泽道，“看着他就想到你。”
他就看儿子思念妻子吧，哪里可能去说妻子的不是。
“你也该多陪陪他。”徐琴道，“明天做完手术，不一定多少点，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好。”陆建泽点头。
“让他陪着小浩然，你就不用担心。”陆母道，“还有我们，一定能带好小浩然。”
徐琴看向陆建泽，就不知道丈夫会不会把儿子给逗哭了。
医院里，郑副主任的妻子正陪着郑明珠说话。郑明珠单身这么多年，她曾经也想着结婚生子，可是那些人知道她有病，一个个都不愿意跟她在一起，不管原本说得多好听，等到后面都变得不一样。
“别担心。”郑夫人道，“虽然这个科室刚刚成立不是很久，但是徐医生已经给十几个心脏病人动过手术，那些人的情况都很不错。”
“前面的都成功了，等到我，也许就……”
“别胡说。”郑夫人打断郑明珠的话。
“就是想着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值得。”郑明珠道，“等到下一辈子，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能蹦蹦跳跳的，也能有……有孩子。”
郑明珠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可是她连男人都没有，又怎么生孩子。还有就是因为她心脏有问题，所以医生都说让她别怀孕。
“你对那些孩子那么好，他们也当你这个姑妈是亲妈。”郑夫人的一个女儿死于心脏病，她还有其他的孩子。
郑明珠对郑副主任的孩子一直都特别好，她自己没有孩子，就时常给侄子侄女买东西。
“话是这样，可是……”可是那些孩子到底不是她亲生的，郑明珠还是想拥有亲生的孩子。只不过她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了，就只能等到下一辈子。
“你要是想，我们就抱养一个孩子。”郑夫人道，“让孩子叫你妈妈。”
“不了。”郑明珠摇头，就自己这个破身体，还是别想着抱养孩子。免得她还没有把孩子养大，她自己就没了。
很多年之前，也有人跟她说，让她抱养孩子，她没有抱养。她当年就想着自己的身体可能撑不了那么久，就没有抱养。
到了现在，郑明珠也不后悔当年没有抱养孩子。要是她抱养孩子，就得担心孩子以后如何，也许她还不能这么宽心，不能活得这么久，指不定哪天就被孩子气死了。
“我这样的身体，看看你们的孩子就行。”郑明珠笑着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追着他们满院子跑。”
“也行。”郑夫人道，“等你做完手术，让孩子们多陪陪你。”
“别，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憔悴的模样。”郑明珠拒绝。
“这有什么的，不让他们这个时候照顾你，让他们什么时候照顾你。”郑夫人道，“他们小时候吃喝拉撒的时候，你还给他们换尿布呢。怎么，有长辈的包袱，怕他们看见你憔悴的模样，他们就不尊敬你？我们都有年老的一天，放心吧。”
郑明珠倒不是怕那些人不尊重自己，她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过分虚弱的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郑副主任站在病房外，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妹妹的想法，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曾经也尝试着给妹妹找一个好对象，可别人稍微一打听就不愿意。
有人还认为郑副主任故意把身患重病的妹妹介绍给他们，这样一来，朋友都没得做了。
郑副主任红着眼睛，妹妹曾经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
在郑明珠手术这一天，郑副主任一直守在手术室里头，他就站在旁边。哪怕妹妹被麻醉了看不到，郑副主任还是想陪着妹妹。
手术很顺利，接下来就看病人能不能挺过去。
郑副主任都出了不少汗，他真的很在意这个妹妹。
“多谢。”郑副主任对徐琴道。
“跟她多说说话。”徐琴道，“她很在乎你们这些亲人。手术得靠医生，恢复的话，多半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徐琴遇到过医生把手术做得很成功，病人却不听医嘱，病人不按时吃药，还随便去做不能做的事情。等到病人病情恶化，这个时候，病人再来说他们后悔了，这又有什么用，医生不是神，不能每一次都把病人从死神的手里救出来。
“好。”郑副主任点头。
徐琴没有立刻就回家，而是在医院里多待了三四个小时。
“你先回去，这边有我。”郑副主任道，“我看着就行。”
郑副主任知道徐琴已经很累了，哪里还能让她一直待在这边。若真要有人盯着，他盯着就行，医院里还有其他人。
“你们知道我住的地方，要是有问题，随时叫我。”徐琴道，她确实很累了。
“好。”郑副主任点头。
徐琴回到家里的时候，她见客厅还有灯光，小浩然还没有睡，说是要等妈妈。陆建泽本身就想等一等徐琴，却被儿子先说出来。
两父子坐在客厅里，小浩然还扯陆建泽的衣服。
“妈妈。”小浩然一看到徐琴，双眼发亮，他立马小跑上去。
“我去把吃的端出来。”陆建泽道。
锅里还放着一些吃食，那些东西都是家里人为她准备的。
“行。”徐琴抱着儿子，“今天出去玩了吗？”
“鱼。”小浩然指着旁边的盆。
“去河边了？”徐琴皱眉，“不能自己去河边知不知道，得有大人带着的时候才能去。”
“爸爸去。”小浩然道。
“没敢让他自己去。”陆建泽端着碗走出来。
“少带他去河边。”徐琴道，“要是他以后自己跑过去怎么办，每年河里都得淹死小孩子的。”
徐琴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孩子，就担心孩子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跑去危险的地方。有的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却不适合小孩子多待着。
“跟他说了。”陆建泽道，“要是自己跑去河边，以后就见不到妈妈了。他吓得就要往回走，不要他的小鱼小虾了。”
“这样的说法又能吓唬几时呢？”徐琴就是担心小孩子长大一点，孩子就不听话。
“不去的。”小浩然道，“自己不去。”
“要是有其他小朋友让你去，你去吗？”徐琴问。
“不去。”小浩然摇头，“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去。”
“记住你说的话。”徐琴摸摸小浩然的头。
“我都记得呀，妈妈不能忘。”小浩然道，“妈妈明天能陪我玩吗？”
小浩然都不敢抬头看妈妈，总觉得自己一抬头，妈妈就要拒绝他。
“应该是可以的。”徐琴道，她有了家有了孩子，不再是单身，当然得抽出时间陪陪孩子，她又不是工作狂魔，“有时间陪着你的，要是明天不行，还有其他时候，绝对不扔下我们的小浩然不管的。”
北大荒，徐立凡夫妻去年种出来的红薯地瓜长得特别大个，他们就是努力研究让作物长得更好。他们的孩子还在读书，也都没有空去看看其他兄弟姐妹。
他们今年依旧得待在这边，依旧不能离开。
“小妹来信了。”林淑芬道，“还寄了一些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