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莱鸣行政楼顶楼，校长办公室。
远在美国的小老头瞪着视频脸都气红了，书桌拍得砰砰响：“齐柯！你看看你学生什么情况！搞成这样像话吗！基本的礼貌都不讲！！”
葛岚从今早爱徒的综艺开机，就和两位好友视频连线守在直播间里。
一路看下来，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评论和弹幕都忍了。
唯独这投影搞出来的“大字报”他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越想越气，就差从屏幕里爬出来揪人衣领！
“既然成绩都这么好，那就更应该明白谣言止于智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种最简单的道理！而不是第一次见面就无法无天！齐柯你就说你管不管！”
视频里，齐校长和系主任老邢哭笑不得对视。
只能先安抚好友情绪：“我管，我肯定管，老葛你先冷静注意你自己血压。毕竟这网上铺天盖地，他们成绩再好也就是一帮心性未定的学生，最容易被煽动情绪的群体。”
连正职老师都能安排摸底考，别说邵钦这种直接以“不学无术”出名的人，完全是他们死穴无疑。
但葛岚不管：“你反正赶紧给我把这玩意弄下来！”
他从邵钦几天前开始被全网黑气就一直不顺。被黑的理由居然还是说邵钦草包？私生活放荡？？
开什么玩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
连主任收到校长微信时，直播间弹幕别提多兴奋。
大家的神经明显被幕布投影上大胆的“大字报”刺激。
毕竟邵钦出事，网友们顶多在网上骂骂，能像这帮学生一样勇到直接怼本尊面前搞事的，的的确确是头一次。
于是所有人都看热闹不怕事大开始在公屏狂欢。
【打起来！打起来！！综艺效果给我拉满！！呲牙.jpg】
【爽死谁了就是说，原来是我呀，嘻嘻嘻】
【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邵钦可千万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这么想想，要说邵钦不公正录取谁最生气，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准高考的，doge】
【也不知道邵钦面对这帮孩子觉不觉得丢人，反正我替人尴尬的毛病是又犯了】
【丢什么人，我看他仗着自己有钱有权天天摆烂的神，根本不在乎唾沫星子，反正影响不到他，吃瓜.jpg】
按常理，文科班的男女比例一般阴盛阳衰，失衡得厉害。
但莱鸣不是。
他们一行人进入小会议室初次亮相。
放眼过去，六个文科班的男生女生人数意外得均匀，旗鼓相当。
哪怕连主任用最快的速度关掉投影，学生们也还是目光灼灼在底下盯着邵钦看。
或反感，或抵触。
大多是些毫不掩饰的厌弃嫌恶，只有极少数几个眼神中是不带负面的好奇和探究。
邵钦作为这场“变故”的当事人，抱着胳膊将一切看在眼里，却除了最开始面对挑衅微微的那一下挑眉，余下桃花眸里波澜不惊。
不仅没被破坏心情，甚至薄唇意味不明勾起点弧度，终于提起兴致般，像极了嘲讽“你们也就能过过嘴瘾”。
底下学生看懂了，眉心一拧怒上心头。
可连主任的斥责却抢先一步，将一切闲言碎语憋屈堵回去：“学校邀请A大的学姐学长来做助教，是希望展现风采，交流学习，让大家看看我们卓越的精神面貌！可结果呢？冒犯无理绝不是莱鸣应有的待客之道！”
弹幕点评她这段话帽子戴得高。
一下把邵钦的个人问题，扩大成整个莱鸣的外在形象问题，让学生哪怕心有不满也找不到出口。
于是顺理成章，五位助教依次开始做自我介绍。
邓止维排在第一。
为了缓解气氛，他自主自发挑起开场和阐明来意的工作，口条清晰，分寸感得体，最主要是脸上春风和煦的笑容实在让人无法抗拒。
“大家好，我们是A大文学专业今年被分配到‘中学’选题，即将和大家共同完成为期半个月课题实践的大二年级学生。我是主修纪实传记方向的邓止维，止步的止，维度的维。毕竟彼此第一次见面，因为不了解产生误会其实很正常，希望未来这段时间能和大家友好相处，消除误解，成为朋友。”
打圆场的话被邓止维说完了。
霍巍就比较简单明了，只是主修方向有点出乎大家预料：“大家好，我是霍巍，巍峨的巍，主修体裁是诗歌。”
【？居然是诗歌】
【敢情他们这专业分这么多呢】
【头一次见这么严肃不浪漫的诗人，他就应该和邓反过来，写纪实传记xs】
张栖雅排第三更省事了，只说：“写剧本的，张栖雅。”
排在后面的朱哲见她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自然而然扬起笑接过话题主动帮忙。
“栖雅学姐是栖息的栖，雅致的雅！然后我是主修寓言体裁的朱哲！刚好也是哲理的哲，因为寓言的主要特征就是比喻、教育、讽刺。如果有同学对寓言感兴趣，欢迎和我探讨！”
至此，大家的注意力彻底被他们五花八门的细分领域转移，弹幕再一次忍不住开始“呜呜”。
【小太阳太善良了，别人不说他还主动给人补上，一笑起来真是看的妈妈心都要化了15551】
【感觉开播到现在，最吸粉的人就是他】
【但邓止维其实也蛮不错的，就有一种怎么说，大家长风范（？？？】
【哈哈哈是挺润物细无声，擅长一碗水端平，甚至会帮邵钦说话（。】
【他帮邵讲话我能理解，毕竟同专业对外是一个整体，自己内讧太难看了，但为啥朱哲这么好的娃也跟邵玩，我想不通……】
【感觉是吃了心软的亏，看邵钦在网上挨骂可怜呗，小狗抱腿.jpg】
【我就还挺好奇邵钦能写什么玩意，吃瓜.jpg】
前面四个人都介绍完，自然而然轮到邵钦。
可邵钦站在台上嘴都还没张开，底下已经有不知道哪个班的大着胆子卷土重来，直接用呼声叫板。
“莱鸣不欢迎走后门的来当我们助教！”
直播间纷纷刷起“好家伙”。
【小伙子你也太勇了，别一会儿从会议室被架出去】
【对啊对啊，心意我们知道了，但首先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别硬碰硬，猫猫叹气.jpg】
网上全是对学生的声援，连主任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好在邵钦没有生气，拿到话筒还有心情跟她玩笑：“怎么说，是他们闭嘴，还是我走？”
连主任当然不能让他走，于情于理都不能。
她只是懊恼自己低估了互联网对未成年的影响力，首先做出反思：“这事不怪他们，是我作为年级主任工作出了纰漏，没有事先了解清楚学生的思想状况，抱歉。”
邵钦听了道歉，眉毛又是一扬。
他能理解连主任揽下责任是真惭愧，也是为了让场面过得去，但她大概忘了孩子也有孩子心性。
你直接骂他们反而没事，可要是指责自己……
学生们果然红眼，迅速掀起逆反心理：“连主任您干嘛给他道歉！！”
连主任对邵钦的低头，无疑是油锅里进了水，一把干柴将学生们激烈的情绪烧到最旺。
抵制的声浪瞬间形成音墙，很快在小会议室内一呼百应。
“凭什么要我们连主任道歉！”
“连主任没错，邵钦滚出去！”
“香蕉人滚回美国去！”
“不学无术的纨绔不配进莱鸣！”
“这里不欢迎走捷径的草包！”
……
一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个五个、十个一群……
转眼的功夫，近八成学生不约而同按照某种既定的节奏，双手拍打桌面，齐齐盯着人震声。
“邵钦滚出去！”
“邵钦滚出去！”
如果说朱哲之前面对网友的谩骂能镇定、面对同学的嘲笑能镇定，那么现在面对这帮较真的学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昧着良心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帮邵钦反驳。
直播间看着邵钦遭难，各个为这帮弟弟妹妹叫好。
那种只有年轻躯体特有的奔涌无畏，光靠连主任根本镇压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横冲直撞，带着摧枯拉朽足以掀翻房顶的力道，盲目集火朝台上单薄的人儿呼号而去。
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不知何时等在会议室后门探视窗外的少年，几乎立刻就要站不住，推门而入。
可就在他手搭上门把的瞬间，邵钦开口说话了。
他面对满室群情激奋的抗议，闲聊天般，大大方方弯下潋滟的眉眼，极平和的语气像是强效镇定剂。
短短几个字便让沸腾的场内迅速冷静。
“难道我看起来像脾气很好的人吗？”
这个问句，邵钦问得不高不低，不悲不惧，既没有破防，也没有被激将，却比连主任无数组织纪律的话都顶用。
“还是因为我之前没为投屏跟你们计较，所以你们干脆觉得当面直接骑我脸也不会有事？”
邵钦边说，视线边在座位间逐一扫过，似乎要把底下每一个学生的脸都印进脑子里，言笑晏晏吐出结句：“我竟一时分不清你们究竟是年纪小才不怕死，还是单纯不怕死。”
翻译过来。
他，邵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甚至不管有理没理，都不是可以忍受脸贴脸被指指点点的人。
如果今天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他。
学生们大概率嗤之以鼻，只觉得这是虚张声势，不过如此。
可台上人的模样实在过于自信笃定。
哪怕他们底下有这么多人，邵钦站在上面只有一个。
邵钦也能挺拔如竹，气势如虹，一双桃花眼仅仅轻描淡写从你脸上掠过，便是胜过狂风骤雨的震慑。
那种不容质疑的气场，很难不让人自我怀疑。
怀疑是不是也许真是他们搞错了，不然邵钦怎么敢……
线上。
直播间弹幕不用直面气氛，还能坚持上蹿下跳，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现场邵钦的视线又一圈巡视完毕，却觉得学生们应该是听懂了。
因为在他这些话之后，整间小会议室足足静默了八、九秒之久。
是迟疑观望也好，还是憋屈但不敢也罢。
本来之前能闹起来，也只是因为有大家一起分摊。可现在邵钦把责任具体落实到个人，他们就是再不服，也没人想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以身试法。
——谁也不知道生气的邵钦会干什么，但又好像谁都知道他什么都能干得出。
一时间，容纳六个班的场内生生陷入死水般的沉寂，鸦雀无声。
反观台上的邵钦却游刃有余。
与其说他是不意外大家的反应，不如说他的目光只像在看一屋白菜萝卜，形容前面那些冒犯是“蚍蜉撼树”都算抬举。
人家正主从始至终只是闲闲抱着胳膊在那站着，一双美眸似笑非笑，脚都没挪过半步。
郑枭就隔着大半个会议室和探视窗的玻璃看着，几乎看痴了，一瞬不瞬，一声不吭。
而就像提前排练过。
这次第一个出来帮邵钦说话的，居然又是邓止维。
和煦的男生自然而然接过话题开始善后，无非是说莱鸣之所以会在只剩三个月高考的时候办综艺，目的其实和他们文专一样，就是消除外界的刻板印象。
因为私立在很多人心里其实都还停留在“有钱就能上”。
“既然我们自己不喜欢被人误解，那么在容易偏听偏信、误解别人的时候，最好也能留出观察时间，谨慎下定论。”
邓止维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对同窗的维护，也是给学生们一个台阶下。
可旁边朱哲听完只觉得见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平时跟邵钦关系多好！就会在镜头底下图表现！
不过他心里嘀咕，不影响嘴上维护：“其实这也是邵哥心里想的，只是邵哥比较懒，不爱对人说教，因为他知道自己就不爱听人说教。”
一语双关，再次点题。
颠来倒去就那么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两人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学生们其实大差不大已经被安抚平静。
但坏就坏在朱哲嘴快。
他想增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竟是下意识扭头望了邵钦：“是吧？邵哥。”
朱哲当场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什么“是”不“是”，那场面话本来就是他瞎编的，上哪儿去“是”？
于是几乎没什么意外。
他飞快得到自家大腿的“配合”，看似默认轻描淡写笑着点头，实则内涵拉满：“理解。高中生嘛，多有血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找他们准没错，冲得比谁都快。”
【？？操】
这能忍？？？
基本明晃晃嘲讽他们头脑简单，没甚见识还爱冲动，最容易被洗脑带节奏。
朱哲看着底下学生们重新升高的血压，头都大了。
邵钦却尤嫌不够。
像是迟来的打击报复，嘲完一句紧接着第二句：“备考的人，没事少玩手机，对手机不好。”
莱鸣高三全体：“………………”
…
A大男生宿舍里。
天知道郑煜那三个室友听见邵钦教育学生这句，笑得有多大声。
郑煜耳朵都要被他们吵聋，索性泼起凉水：“吵架吵赢了有什么用，马上分宿舍被剩下的还不是他。”
莱鸣宿舍全是双人间。
为了增进助教和学生的感情，综艺剧本的安排是让助教挨个介绍自己的生活习惯，供学生们参考选择，最后遵循自愿双向的原则，混合搭配住在一起。
而到分宿舍环节，也确实如郑煜所料。
连主任挨个望完底下一圈，没一个举手表示自己愿意和邵钦一个宿舍。
直播间弹幕自以为终于逮到机会，疯狂奚落邵钦输了人心。
可事实是邵钦就差没把“谁也别选我”直接写脸上，老神在在：“本来也应该是多出一间双人宿舍单人住的吧。我们助教5个人，不论是按两个快班40人算，还是按全年级140人算，都不可能得偶数，除非额外找理科班或者其他年级凑数。”
但这样也就失去了拉进关系的意义。
弹幕纷纷开始刷问号。
【？？？】
【他怎么知道莱鸣这一届多少个学生？还连六个班里有两个快班都打听到了？？】
【搞什么，那之前连主任问邓止维的时候他咋不说，疑惑.jpg】
郑煜看着直播，毫不意外为自己室友解惑：“邵钦这傻逼讲究多得很，除了我，根本不可能愿意跟别的人住，肯定老早就算好了。”
他口吻笃定，边说还要边晃自己翘在宿舍桌上的腿，生怕谁不知道他此刻的怡然嘚瑟。
看的三个室友内心冒出同一个OS：还说不是老婆……
然而下一秒郑煜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连主任很是冷不丁望着邵钦告知：“可我们高三今年有141人。”
这回轮到莱鸣的学生：“？？？”
他们一直140，哪里多出来的1，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很快会议室紧闭的后门应声响动。
直播镜头随大家的视线转过去，对准整间阶梯教室的最高处。
只见大门嘎吱敞开，夺目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
竟是逆着光走出一道打死郑煜都想不到的身影，并用那把特有的沉闷嗓音说：“我想和邵钦一起。”
所有人皆是一愣。
郑枭却并不在意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眼睛里仿佛看不见其他人，一心一意望着那个站在讲台中央的人重复：“主任，我想和邵钦一起住。”
话是对连主任说的，郑枭却没来由地希望邵钦能听懂。
因为他说的不是他可以，而是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