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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魇 [含10W营养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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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南的戏份正好是天擦黑, 天光昏暗,修车行店门口立着霓虹灯牌,李裨的车就停在修车行的大院子里, 和其他生了锈的铁壳子摆在一块儿,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是一笔大单子,要是做好了这一单,今年一整年都可以不用开张了。所以孟冬还是挺重视李裨这个单子的。

李岩知道孟冬重视,他从不去打扰孟冬的工作, 在客厅, 扒开百叶窗, 在百叶窗后面凝神屏息地看着。

客厅没开灯,孟冬抠门,天没完全黑下来不许开灯, 这方面,他不仅对李岩苛刻,对自己也是一模一样的苛刻。

外面是亮的,屋内越发显得昏暗。

张星火很爱用类似的光影表达, 光影在他眼里就是不经雕琢便可以呈现给观众看的艺术品, 但他也有个前提,前提是演员要和光影融合。

赏南对李岩当前的心境有些把握不准, 处于这种明与暗交织的对比中, 他在想什么,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那样大, 想他只能脱光衣服站在院子里洗澡, 而在有的人眼中, 五十万只能算是一顿饭钱。

李岩没吃过那么贵的饭, 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上, 李岩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贵的一顿饭,是外面那个富二代说的。

但李岩的视线更多的是围着孟冬转悠,他生活的重心都在孟冬身上,谁让他现在依赖于孟冬生活呢,而孟冬在李岩眼中,其实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神秘得他都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可以最形象地形容对方。

孟冬没什么朋友,少言寡语,也没什么爱好,他除了抽烟,就是看他那几本已经翻烂了的修车工具书,年轻人爱玩的游戏,或者中年人爱好的娱乐活动,譬如麻将和钓鱼,他都不感兴趣,说真的,孟冬是一个相当无聊的人。

但李岩就是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可能因为那是李岩想象中的长大,随性自在,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哪怕学历不高,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镜头落在李岩的眼睛,少年满眼都是向往,他向往成为孟冬,却没有那么向往成为富二代,因为成为富二代这件事情,他说了不算。

“OK,这条过咯!”张星火满意地喊了结束,今天的拍摄也到此为止了。

周立背着大包小包而来,催促赏南,“快点,我们得去摄影棚拍照了。”

赶场一样的生活,和赏南了解的那点明星皮毛不太一样。

傅芜生比赏南要悠闲许多,路过的时候,赏南听见许圆在和傅芜生聊着晚餐吃什么,烩鲍片和焖鳝丝听起来都挺不错的。

“不回酒店?”傅芜生突然开口问道,这肯定不是在回答许圆的问题,许圆明明是在谈论晚餐,傅芜生叫住的是即将要离开的赏南。

赏南停下来看着傅芜生,“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很晚才回。”

周立对傅芜生的关心表现得特别受宠若惊,“谢谢傅老师关心,我们忙完了工作就会回的。”

“注意安全。”傅芜生道。

赏南和周立快步跑向保姆车,上了车,周立气喘吁吁,“我怎么觉得傅老师的眼神好冷啊,没什么温度。”

傅芜生又不是人,他的眼神当然没什么温度。

冷冷的漆色,沉默又危险。

“我让摄影棚那边的人给你准备了晚餐,一份凉拌鸡胸肉丝,一份无油黄瓜蛋汤。”周立回复着摄影棚那边的消息,还不忘和赏南说话。

赏南没什么胃口,他靠在椅背上打瞌睡,过去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摄影棚在赏南到之前就已经全部准备齐全了,氛围和张星火的剧组完全不同,他们对待赏南的热情让赏南差点招架不住。

对拍照时的姿势要求也并不多,说随性自然就是最好,但赏南能看出他们是客套是不想得罪自己,可能不管拍成什么样,他们都得硬着头皮用,所以赏南只能主动提出希望摄影师可以给予一定的建议。

摄影师是杂志社的员工,杂志社给了主题和要求,他们负责拍,最后再从成片中挑选能用的照片。

拍摄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赏南哪怕已经饥肠辘辘,却还是拒绝了大家热情的晚餐邀请。

临走时,还给一个男生签了几张明信片。

周立在一旁看完,等对方走后,他道:“你的字怎么突然变好看了?”

“背着你偷偷练字了。”赏南敷衍道。

周立真的相信了。

.

赏南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酒店,撞上同走廊的几个场务抬着一张大桌子正过去,“赏南老师?您这是去哪儿了?”看见赏南,他们忙打招呼。

“去拍了点照片,你们这是……”

“我们找许助理打麻将呢,但许助理那房间没有麻将桌,我们找客服部的要了一张,”回答的人满脸兴奋,“您要和我们一块儿玩不,傅老师也在。”

“傅老师会打麻将?”赏南疑惑道,他以为傅芜生这种人应该什么娱乐都没有的,看来是他误会了。

“岂止是会,傅老师那技术,说是赌神也没问题啊,怎么样,您来玩儿不?”

赏南想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我先回房间放东西,等会来。”

“好嘞,我们给您留个位置。”

他们在走廊里抬着麻将桌欢欢喜喜地往许助理的房间走去了,赏南回头看了眼周立,“走吧。”

“傅老师居然很会打麻将?”赏南念叨了一句。

“是会的啊,之前还上过热搜,是莫老师和张老师还有个谁来着,他们和傅老师一块儿打麻将,打了一晚上,也输了一晚上,莫老师发了条微博说傅老师是不是去哪儿拜过师,”周立刷开房间的门,“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帮你去说一声,你那牌技烂得要死,一准输,他们肯定玩得不小,张星火剧组就没几个差钱的。”

“我想去。”赏南言简意赅。

周立低头想了会儿,“那我也去,我帮你看着,免得你一直输。”

赏南:“……”真的好晦气啊这个人。

傅芜生也不常打麻将,他师父爱玩这些玩意儿,时常拉着戏班子里的众人陪他玩,傅芜生的牌技都是被师父生拉硬拽地练起来的,师父不在了之后,他就玩得很少了。

哪怕是如今,他也玩得不多,有人把打牌当应酬,玩的花样越来越多,傅芜生不太喜欢那些。

他看几个场务抬着桌子进来,把一筐子麻将倒进桌子里,插上电之后,阿张起身,拍拍膝盖,“赏南老师等会也过来的。”

许圆端着两盘水果从茶水间出来,“他也来?他看着不像会打麻将的啊。”

“是不会,听说烂得要死,又菜又爱玩,反正他不缺钱,管他呢。”

“你咋知道?”阿张问小刘。

小刘嘿嘿一笑,“赏南老师去年拍的那个电视剧,我大学同学跟组,见他打过麻将和扑克,那技术叫一个烂啊,我大学同学在他手里赢了两个月工资,哈哈。”

“靠,这么牛逼,那等会一定得给赏南老师留一个位置。”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傅芜生端着两杯水从茶水间出来,他把水递给阿张和小刘,两人立马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傅老师太客气了傅老师太客气了。”

“这么开心,在聊什么?”傅老师掉转头又去接了一杯水,递给另外一人。

“聊赏南老师呢,等会赢他几个大红包。”

傅芜生在椅子上坐下,“欺负小孩子做什么。”

阿张“哎哟”一声,“那我们也不能欺负傅老师不是。”

正聊着,门就被敲响了,许圆过去开了门,“赏南老师来了。”

在屋里的几个人,除了傅芜生,另外的三人立即开始给赏南准备椅子和茶水,生怕留不下对方。

周立率先钻进来,提了一大袋子零食,“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小刘和他握着手,“没问题没问题。”

赏南一进门就看见了傅芜生,没别的原因,对方的外形条件实在是太优越和耀眼了,他坐在实木椅子上,眉目分明如风月,傅芜生的确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赏南老师挑自己喜欢的位置,坐哪儿都行。”小刘热情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赏南挑了傅芜生下方的位置。

周立拖了把椅子,坐在赏南和傅芜生的中间,“我帮你看牌。”

他其实也不怎么会,但肯定是比赏南会的。

赏南也不怎么会打麻将,他对这些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傅芜生在这里,他想和傅芜生拉近点距离。

码放整齐的麻将从桌子下方推上来,赏南有点手生,和周立一块研究着怎么打,都很吵,许圆旁边坐着小刘,两人商量好了,输赢全都对半分,阿张和另外一个场务橙子一组,只有傅芜生那一方是他一人,也只有他那边安安静静,只手中麻将偶尔会磕响桌面。

战况也果然如小刘和阿张所料,赏南一直在输,哪怕有师爷周立,也还是一直在输,一把都没赢过。

大多数时候都是傅芜生在赢,许圆和阿张偶尔赢几把,赏南和周立两人的脸都输黑了。

小刘和许圆已经换了位置,现在是小刘坐在牌桌上,许圆在旁边看,小刘摸着牌,开口说道:“之前那个偷拍傅老师的人,也是打牌,输了好多钱,又借了好多钱,他估计是着急了,所以想到了这一出,张导肯定不会高抬贵手的。”

阿张点点头,“不过挺奇怪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在走廊发癫啊,怪吓人的。”

“可能是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破罐子破摔,谁知道呢。”

“话说…..我这两天晚上睡觉总做梦,梦到的还都是真事儿。”

赏南捏着麻将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周立催促他,“你倒是出牌啊。”

阿张不以为意,“梦就梦呗,谁还没做过梦啊。”

小刘撇撇嘴,“这要是梦见点好的也就算了,我做梦梦见的全是我前男友给我戴绿帽子那事儿,三飞啊!被我在床上抓了包。”

赏南错愕地抬起头,“三飞?”

小刘满脸都是愤怒和懊恼,“是啊,我当时都快疯了,我还把他当真爱呢,结果他的腿都劈开花了。”

“你好可怜。”赏南同情得真情实感。

赏南大概知道为什么小刘会做梦,肯定是和傅芜生接触太频繁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事儿,许圆不就没事儿,不过赏南想,许圆没事儿可能是因为她没什么在乎和介怀的事情,而这两样东西,大多数人都有。

在这个世界中,赏南最在乎的就是傅芜生,所以他会梦到傅芜生。他最介怀的是年少不懂事,间接害了最爱他的奶奶,所以他总能梦到和父亲吵架,接着又是躺在床上的老人。

幸好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知晓傅芜生的身份,否则长时间这么下去,别的不说,精神会变得恍惚是肯定的。

小刘接受了赏南的同情,也感谢赏南的同情,他说:“赏南老师,您还是先把同情分给自己一点吧,您都输多少了。”

输很多啦。

周立的脸都输垮了。

深思熟虑过后,赏南打出一张九条,许圆眼神一动,“胡了。”

赏南:“……”

“许圆,来我这里。”傅芜生推倒了牌,站起来往茶水间走去。

“您要休息了吗?”许圆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站起来坐到了傅芜生的位置,同时和小刘说道,“我们解绑。”

傅芜生过了会儿才走出来,他从墙边拎了把椅子,直接便拎着椅子走到了赏南旁边的另一个位置,“有点累,休息会儿,你们打吧。”

重新换了一组麻将上来,这对赏南来说又是一次新的机会,他伸手去摸牌,挨着将一溜麻将排好之后,他捏住三条想丢出去,手指刚碰上去,一只手就从旁边伸了过来,捏住他的手腕,“打幺鸡出去。”傅芜生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给谁上课似的。

赏南听他的,打了幺鸡出去,之后的每张牌打出去之前,赏南都要看一眼傅芜生,傅芜生点头了他再打,傅芜生不点头他就一张张牌试个遍。

周立在旁边显得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把薯片嚼得咔嚓咔嚓响。

于是,赏南赢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把,虽然赢的不多,但也算是赢了。

赏南很大方,赢来的钱,一半给了周立,一半给了傅芜生,他则兴冲冲地打算继续赢。

“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傅芜生站起来。

他一发话,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再赖着继续打下去,阿张跟着也站了起来,“明晚继续,这桌子我们就不动它了。”

赏南就赢了一把,傅芜生便喊了停,他想,对方可能是看自己太惨了,还是让他体验了一把赢的感觉,但也仅限于体验而已。

不过赏南觉得,当傅芜生的徒弟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为傅芜生明显是个挺护短的人,如果傅芜生是他师父的话,等到黑化值清零,他愿意给傅芜生养老送终。

周立伸着懒腰,狂打哈欠,“还真有点困。”

窗外悬着月色,回房间以后,赏南飞快把自己洗干净摔倒床上,卷着被子滚了两圈,睡意立刻便袭来了。

不太想睡,因为他知道做梦的概率太大,他既不忍心去看傅芜生的平生,也无法接受自己间接导致了老人的瘫痪。

赏南一直睁着眼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就进入了睡眠,意识全无。

[14:你又被魇了。]

[14:傅老师让你睡的,你就睡吧。]

赏南睡了一个好觉,没做梦。

-

雨如瓢泼,一大早,张导就在通知各单位,拍五年后的镜头。

五年后,李岩和孟冬重逢就是这样大的雨,孟冬都快四十岁了,李岩才二十三岁,和赏南的年龄正好是相同的。

没有任何准备的赏南抱着剧本开始看五年后的镜头。

就是挺常见的剧情,但又没那么常见,李岩和孟冬被棒打鸳鸯,只不过棒打他们的不是双方的父母,而是叶满,叶家有权有势,想让一个修车行干不下去简直不要太简单,李岩主动离开了孟冬,孟冬的父母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没了修车行,他们一家难不成去喝西北风。

李岩走了,孟冬让他再也别回来。

但大学一毕业,李岩就拎着行李箱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瓢泼下来似的大雨,可能今天正好符合张星火心目中的那场大雨,所以他才直接把拍摄跳到了五年后。

赏南认为这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因为李岩现在已经不是少年,他和孟冬之间开始虐恋情深了,哪怕相隔了五年,这份感情也丝毫没有被时间冲淡。

他正看着剧本,张星火就又在群里通知,换一个镜头,说这雨还不够大,还是得等到时候人工降雨。

拍孟冬的生日。

看着群里整整齐齐的收到,赏南觉得自己要被整死了,孟冬的生日是在哪一个部分啊!

周立刷卡进来了,他胳膊上挂着雨伞,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在吃,端碗那只手的手指挂着赏南的早餐。

“外面的雨好他妈大,快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吃饭,不然就冷了。”

赏南翻到孟冬生日那一页,“你买了什么?”

“杂粮饼卷黄瓜丝和煎蛋,还有一瓶牛奶。”

赏南:“……哦,那冷了就冷了吧,反正冷的热的都一样难吃,也吃不饱。”

他裹着被子背台词,既然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演员,那他是一定要尽职尽责的完成这个身份的工作,真要捞钱,他做不到。

孟冬从来不过生日,父母会在这一天给他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他的近况,非常传统式的父母,爱你不会直说,而是会让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李岩在这一天给孟冬买了一个蛋糕,他自己攒下来的钱,这钱是他周末在外面捡垃圾攒下来的,他本来就爱面子,捡垃圾卖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他捡垃圾都还是跑得特别远去捡,不会在家附近,也不会在学校附近,那样如果被熟人看见了,会很丢面儿。

李岩的人设其实并不讨喜,莽撞冲动,不知好歹,但赏南居然能理解对方,有可能是因为他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所以他能站在这个角色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李岩从未感受到过爱,他不知道爱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他就像一只隔三岔五要被主人毒打一顿的猫,浑身都是对外界的防备和敌意,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出哪些人是和父亲一样会打他,哪些人是真的对他好。

他能给孟冬买蛋糕,应该是知道孟冬是对自己好的人了。

“能先吃饭不?”周立的声音从对面沙发上传来,周立已经吃完了面条,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油饼包烧卖开始吃。

这顿饭,赏南最后是在车上解决的,“明天称一□□重,如果瘦了五斤的话,我也想吃一顿正常的早餐。”

“应该可以吧。”周立不确定。

他们的车在片场门口停下来,赏南拉开车门,发现周立没跟着动,“怎么了?”

周立摸着全身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以及车座底下,而后茫然地抬起头,“我伞落酒店了。”

司机看着雨刷,摸了把自己已经没了头发的头顶,感慨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周立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我早说了,再招一个助理,我儿子……”

“叔,你能别这么明显吗?”周立无奈道,同时也无奈地看着赏南。

赏南把剧本卷紧,“没事,又不是冬天,淋点雨也不会感冒。”他说着,便打算直接跳下车往片场跑,感觉下车的一瞬间,全身就会直接湿透。

他刚伸出一只脚,还没踩到地面,鞋尖就撞上了一条裤腿,赏南沿着笔直的裤管往上看去,路过的人手里举着一把伞,雪白的手指紧握伞柄。

伞面扬起来,赏南才看清是傅芜生,只是雨雾太重,有些不真切。

“没带伞?”光听语气,听不出喜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让赏南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鼓。

“忘带了。”

“你助理呢?”

“就是助理忘带了。”

傅芜生把伞往前送了一段距离,“和我一起吧。”

傅老师虽然很严肃,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赏南跳下车,走在了傅芜生的伞下,觉得这个世界也太舒服了吧,如果每个世界都是这样就好了,虽然他全然不知道已经经历过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同样没有伞的周立则是和许圆一块走的,许圆虽然没有周立高,但也不需要周立帮忙打伞,周立驼着背,大气都不敢出,女王许在助理界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

片场满地都是泥泞,孟冬的院子本来就没好好休整过,全是大颗的石子,雨一大,水就容易漫过石子,黄色的泥水浸泡着石子,鞋子也很容易打湿。

幸好所有设备都在室内,不然大雨骤降,剧组的损失估计会很大。

赏南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东西,从那大摇臂上收回视线,他问傅芜生,“傅老师,您听京剧,那您会唱吗?”

傅芜生的回答间隔了很久,“会一点。”

“我很好奇呢,”雨水还是溅上了赏南的脸,可能是从伞面上蹦下来的,也有砸在别处飞溅而来的,雨水和他眼睛一样,都是亮晶晶的,显得很有诚意,“傅老师应该唱得很好吧。”因为有诚意,所以略微夸张的奉承也并不令人讨厌。

傅芜生也有些好奇,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赏南有这么强的包容心,平时对其他人都是没有的。

“勉强。”路过几条落得十分低的电线,傅芜生将伞倒下,很自然地抬手揽住了赏南的肩膀,“低头。”

赏南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对傅芜生说的话做出了反应。

对方的手掌很凉,温度隔着单薄的夏衣迅速袭进皮肤,但傅芜生的动作是轻柔的,对方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男人衣领翻折得规整,衬衫上一丝褶皱都无,只能看见零星的水珠,赏南甚至都闻见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荚味道。

等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到了室内,傅芜生收了伞,旁边立马有不少人围上来打招呼。

阿张拎着一个蛋糕过来,包装有些粗糙,张星火横眉竖眼地问怎么瞎买,阿张说:“我这不是想着李岩也没什么钱,他哪买得起那些漂亮蛋糕,有奶油就不错了。”

张星火哼哼两声,对这个说法勉强表示接受,又朝赏南看过来,“瘦了挺多的。”

“这才几天啊,”赏南抖掉衣服上的小水珠,“就是饿着了,暂时有些脱水,我这是瘪了。”

“没事,正好符合人物形象。”

“听小刘说,他们几个昨天晚上赢了你不少钱,一个月的工资起码有了吧,”张星火卷着剧本敲了敲赏南的脑袋,“你和他们打什么牌,那几个油子专坑你这样的。”

“傅老师帮我赢了一把。”赏南说,他还是挺开心的,可以和傅芜生拉近感情,虽然傅芜生的冷淡始终如一,但总比对叶满是要好一些的。

“那有什么用,你啊,少和他们这群油子玩儿,回头被带坏了,演李岩都不像了。”张星火担心的原来是这个,他说完又接着说,“毕竟你也不是演什么是什么的演技。”

赏南:“…..我去个洗手间。”

“各单位准备一下,马上开始了。”张星火摸着脑袋,回到大监后边坐下。

赏南拿到了阿张买来的那只蛋糕,挺大的,也确实挺潦草敷衍,蛋糕坯上抹着厚厚的奶油,不知道是植物奶油还是动物奶油,看着反正不太好吃。

化妆师将赏南的脸色化得稍微差了些,李岩的脸色要到五年后才变得好起来,他现在还是小男孩。

“开始开始。”

李岩拎着蛋糕到家时,外面下很大的雨,他的伞还是高一时候买的,很旧,雨稍微大一些,它就罢工,雨水顺着伞柄往下汨汨地流。

他收了伞,甩干净手臂上的水,看了眼蛋糕,蛋糕没被打湿,他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雨,孟冬都是懒得上班的,一般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看书,不过现在时间尚早,他多半在睡觉。

因为雨过大,乌云密布,看着竟像是天要黑了的景象,孟冬不让开灯,客厅里麻麻亮。李岩太紧张了,没留意脚下,膝盖撞上玻璃制的茶几,他疼得呲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却硬是又将痛呼咽了下去。

他揉着膝盖,揉了半天,才觉得好点儿,再抬起头来时,孟冬穿着他破破旧旧的短袖和格子长裤站在房间门口。

他目不斜视地去了洗手间,像是没看见李岩似的。

“孟冬。”李岩叫住他。

孟冬的脚步一下都没停,他直接去了洗手间,像是没听见李岩叫他,李岩便干巴巴地站在客厅等。

等孟冬回来时,他早已经组织好了措辞,机关枪似的快速说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买了蛋糕,孟冬,生日快乐。”

孟冬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李岩的脸上,屋子里特别暗,他只能看见从百叶窗中泄进来的几缕灰白天光,落在李岩的侧脸上,也只能看清李岩的鼻尖和清瘦的腮部。

“啪”。

抠门抠到离谱的孟冬一巴掌拍在灯的开关上,他漆黑的眸子从李岩的脸上移到了茶几上面的蛋糕,他喉结微动,“你哪来的钱?”

“你别管。”

“偷的还是抢的?”孟冬又把灯关了。

李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给你买了蛋糕,你只关心我钱从哪里来的,你这个人未免太不行了。”

“李岩,”孟冬叫了他的名字,“我目前勉强算是你的监护人,我有权知道。”

李岩期待从孟冬脸上看见开心和欣慰,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但现在……期待应该是落空了,他气馁道:“钱是我捡矿泉水瓶子卖钱攒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蛋糕你不想要就扔了吧,我去睡觉了。”

蛋糕被丢在了茶几上,李岩回了卧室。

离开的时候,李岩的眼睛通红。

“Ok,这条不错,赏南今天状态很好啊,”张星火回看着刚刚的镜头,“输那么多钱状态还真好,心态不错呀。”

赏南演李岩演得有些憋闷,张星火一而再再二三不说人话,他憋不住了,大声嚷了回去,“我是敬业。”

阿张送了一杯清凉败火的绿豆汤,“没加糖,我特意跟厨师说了的。”

赏南的心情登时就好了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减脂餐以外的食物了。

喝了一半,张星火叫着开始拍下一场,趁着这雨,虽说可以人工降雨,但是经费嘛,能省则省。

”这场戏注意感觉啊,傅老师,赏南估计经验不足,您带带他,帮他找找感觉。”张星火喊着。

傅芜生没应,但他肯定是会做到张星火所说的这些的。

李岩生气了,好意被无视的委屈,他这种烂脾气能主动去示好,已经是非常不容易,孟冬却问他钱是偷的还是抢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产生了一种自尊心被碾碎的无地自容感,或许,用自作多情来形容现在的心情,更为准确。

他盖着被子,蒙住头,一动不动。

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听见了,但他装作没听见,还是一动不动。

“李岩。”孟冬的声音在被子外面响起,瓮瓮的,李岩听见后,把被子捂得更紧了。

他手指攥着被子,指节都用力得发白,“滚。”李岩声音沙哑,他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快哭了,快憋不住了。

孟冬的手捉住了李岩的被子,直接就掀开,李岩反应飞快地抱住被子不撒手,整个人索性压在被子上,把头埋进枕头里,鸵鸟得不能再形象了。

李岩后脑勺的头发滚得乱糟糟的,他很瘦,手肘的骨头,手腕的腕骨,后颈的椎骨,压在被子上的小腿螺丝骨,清晰分明,他太瘦了,显得有点可怜。

“我向你道歉。”孟冬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李岩后脑勺的头发。

李岩还是不动,“滚。”他那臭脾气,一个道歉能把他哄好,就是见了鬼了。

但语气中的气明显消散了许多,现在更多的是为了他那点臭面子,李岩也知道自己这毛病,但是,不会改。

“李岩。”孟冬拍了拍他的肩,“别生气了。”

脸埋在枕头里的李岩,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赏南觉得这场戏还是挺好演的,全程不用露脸,重点都在孟冬那里,下一步,孟冬就该出去了,孟冬的耐心其实也很一般。

他等着门关上,再等着张星辉喊卡,所以当腰被揽住,整个人直接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给不出反应来,他愣愣地看着傅芜生……应该是孟冬,这是剧本没有的剧情,但张星火没有喊卡,赏南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芜生并没有十分亲昵地揽抱他,更像是抱小猫,抱小狗,把他翻了个面,拖离了床,露出一张表情懵然的脸。

这也正好符合张星火对孟冬这个人设的设想,他喊了卡,激动得口水都喷了出来,“傅老师太牛了,这临场发挥,太符合孟冬了。”

傅芜生没什么表情,他身体挡住镜头,没有立即放开赏南,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把赏南卷起来的衣摆拉了下来,完完全全遮挡住清晰利落的腰线和小巧的肚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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