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魇 [含11W营养液加更]
赏南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还是他第一次面临临场发挥,傅芜生对孟冬这个人设应该有他自己的理解吧, 从张星火的反应,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傅芜生的临场发挥是绝赞好评。
“傅老师真厉害。”大家都夸,赏南也跟着夸。
傅芜生沉默片刻,伸手不带任何亲昵意味的捏了捏赏南的手腕, “差不多了, 不用再减了。”
赏南一愣, 随即感动得有些想哭,进组以来,傅芜生是第一个说他不用减肥的人, 这种天天饿着肚子睡觉的苦,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但傅芜生也只是这样随口一说,他不会去干预张星火的决定,毕竟张星火才是《绯城之恋》的导演。
“来, 我们接着拍下一个镜头。”张星火干劲十足。
哄好了李岩, 孟冬去客厅打开了灯,他是一个天没完全黑下来都舍不得开灯的人, 能在白天开灯, 算是李岩认识孟冬以来,对方表现得最大方的一次。
李岩踩着人字拖从房间里出来, 他头发有些长了, 不知道剪刀在哪里, 也没有钱去理发店剪, 主要是舍不得那二十块钱。
孟冬看了眼李岩, “我去厨房里炒两个菜,你先看会儿电视。”
厨房开了火,烟火气瞬间因此变得浓重起来,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滴砸在铝棚上,富有节奏的鼓点似的,李岩打开电视,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孟冬平时也不舍得让他看太久电视。
虽然孟冬说是因为怕他看电视的时间太长,导致近视,但李岩知道,孟冬就是抠。
几个菜是剧组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傅芜生只是在厨房开着火把菜热了热,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他直接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赏南真的特别佩服傅芜生,看起来,这两个菜似乎就是他刚刚才炒的一样。
蛋糕就是市面上非常常见的草莓奶油蛋糕,随便一家蛋糕房的学徒都能做一个出来,奶油抹得还算均匀,草莓切片虽然厚薄不一,但摆放还算过得去。
“孟冬,生日快乐。”李岩在蛋糕上面插上一支蜡烛,“你今年三十……三十三了吧,那就插一根蜡烛,要是插三十几根蜡烛的话,这个蛋糕就没法吃了。”
孟冬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迹象,孟冬的眉眼宛如萦绕了雨雾的群山,群山是孤独的,孟冬也是孤独的。
没人给孟冬过过生日。
赏南看着傅芜生的眼神变化,他背着光,五官在阴影里浸透得写满了寂寥,寂寥是无声的,赏南私心觉得这很难演,毕竟个人的伤春悲秋很难令人感到共情。
傅芜生过过生日吗?他想的是京剧演员傅芜生,而不是现在的影帝傅芜生,现在的傅芜生自然是不缺给他过生日的人。
傅芜生到底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出演着孟冬这个角色,赏南在傅芜生和孟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共有的东西。
“你不许愿吗?”李岩看见孟冬直接把蜡烛吹灭了。
孟冬撩起眼皮看了李岩一眼,一声不吭地重新把蜡烛点燃了,片刻后,再吹灭。
“你许的什么愿?”
“父母健康,不生病。”
“没有我?”
“你也健康,不生病。”
“Ok,这条过了,我们准备下一场。”
“叶满准备一下,你和赏南今天第一次见面,你俩琢磨琢磨怎么演,没有傅老师,你俩也不能把档次给我拉低咯,不然我可是会骂人的。”
叶满正因为助理没有及时给他擦干净鞋面上的泥水在发脾气,听见张星火的声音,他回头笑容满面地回答了一声“好的张导”,笑完之后回过头继续骂已经快哭了的助理。
周立递给赏南一瓶水,见赏南自己拧盖了咕咚咕咚喝,不禁在心底感叹,这工作其实也看命,要是他跟了叶满,估计每天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起码他这位没那么娇气。
“你等会别和人家起冲突啊。”周立有些担忧。
赏南拧紧矿泉水瓶盖,“我跟他起什么冲突?我没那么闲。”
叶满换上一身夸张大logo的衣服,这是李裨的风格,李裨就爱这么穿,什么都要是名牌,设计什么的他看不懂,但logo大不大,闪不闪,在他心里排首位。
李岩和他比起来,说是地沟水面上的漂浮物都还不如。
这场戏不需要另外更换场地,因为是李裨拎着礼物来给孟冬过生日,孟冬出去买零件了,留李岩在家,所以撞上了李裨。
“开始了!”这次是副导演喊了一嗓子。
李裨手里拎着一个私房蛋糕,还有一瓶自家酒庄生产的红葡萄酒,口袋里装了一支手表,这样的礼物,怎么也能让孟冬满意了吧,孟冬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搞,明明爱抽烟,却不肯收百来块一包的烟,而喜欢那些小卖部五块十块的廉价烟。
他推开屋子的门,以为能看见孟冬,所以他提前露出了笑容,但坐在茶几边上的少年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化——穿着睡衣和拖鞋,居家打扮,长得还算清秀,但却瘦得跟只猴儿似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塑料刀,在铲奶油吃。
“你是谁?”李裨皱着眉问道。
李岩就在最开始看见李裨的时候抬起了头,而后就又低下头舔塑料刀上的奶油,对李裨的问题充耳不闻。
从小到大,都是李裨无视别人,很少有人敢无视他,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来,他把蛋糕丢到那跟破烂儿一样的沙发上,“我他妈问你话呢。”李裨一脚踹在李岩的背上。
“砰”
赏南身子一歪,一头撞在了木质的沙发扶手上,他忍痛“嘶”了一声,好半天没能爬起来,见状,张星火才觉出些不对劲来。
“卡卡卡卡卡卡,赏南没事儿吧?”
“……没事。”赏南被一群人惊慌失措地扶起来,虽说张星火整天瞧不起这瞧不起那,但要是真在剧组负了伤,那赏南粉丝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一遍。
撞的是额头,赏南看了剧本,知道剧情到了这里,自己会挨一脚,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叶满出脚这么重。
“去拿点冰块来,敷一下。”张星火歪着头看了赏南半天,又侧头去看叶满,“会不会演?不会演滚蛋!”
如果踢李岩的今天换成赏南,张星火也会一样不留情面,这样的演员在张星火眼里是不合格的。
虽说演员负伤可以说是敬职敬责,也可以说是没有躺着挣钱,但不管什么行业,受伤都不属于工作义务。
叶满讪笑,“我觉得这样可以更逼真一点……”
“那我还请你做什么?我随便找个人也能演好这出戏,反正玩真的嘛,打人谁都会。”张星火黑着脸,他发了火,没人敢出声,“你和赏南有什么恩怨我不管,我请你们来是工作的,不是来扯皮的,再有下一次就换人。”
张星火并非出于维护赏南的目的,演戏是演员的工作,借着演绎的理由对同事施行伤害,这触到了张星火的底线,他自己本身就只是一个爱做电影的电影人,向来不喜欢圈子里那些勾心斗角,斗到了他眼前,他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叶满笑得很勉强,他也没想到赏南这么不经踹,他也没用很大劲儿啊。
赏南的额头被用冰块敷着,为了不耽误进度,张星火跳过了这场戏,先拍李裨和孟冬的。
周立在赏南旁边蹲着,心疼又气愤,“叶满这个人真是没劲。”
“没事。”赏南按着装了冰块的袋子,额头都被冰得没知觉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他都懒得生气,生气太消耗体力,他本来就没吃饱饭。
“明天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吧,我怕撞出了问题。”
赏南抬起眼,“能吃碗牛肉面不?”
周立:“……得问导演。”
张星火可能是烦躁了,后面没让叶满和赏南再拍对手戏,全部都跳过了,拍完孟冬和李裨之后,接着直接拍孟冬和李岩的。
“得,这下都不用化妆了。”张星火看着赏南额角那一大块淤青,扎眼得很,“不知道几天能好,后面估计得用粉遮才行。”
“来吧,我们再拍两条,拍了放工。”张星火拍着手掌,招呼各部门就位。
孟冬用药店买来的红花油揉着李岩的额头,他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语气里也没有任何担忧,“以后看见他躲着点。”
孟冬的手掌很粗糙,很多硬茧,按在额头上,那块皮肤很快就开始发烫,李岩皱着眉躲开孟冬的手掌,“耽误你谈恋爱了?”
“你说什么?”孟冬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茫然,但也只是瞬间而已,他直接站起来,“我已经拒绝了李裨,你不用想这些。”
“哦…..”和孟冬讨论这种事情,有点奇怪。
“自己擦,我还有事。”孟冬的身影消失在客厅,他撑着他那把旧的蓝色格子雨伞往修车行的方向去了。
“Ok,我们换下一场。”
赏南拍得有些累,头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跟上了剧组的进度。
到晚上九点多才收工,张星火发话说赏南保持现状,不用再减了,一听见这话,赏南的伤处也不疼了,头也不昏了,在收工前让周立定了小龙虾:“蒜蓉和麻辣的各一份,这个季节最适合吃小龙虾了。”
“要是吃回去了又得减。”周立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迅速打电话给赏南订了小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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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虾的汤汁裹手擀面,麻辣劲道,凉皮里的炸花生酥酥脆脆,面筋吸满了凉皮底下的料汁,这是赏南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饱饭。
以后的世界吃什么苦都没关系,饿肚子的苦千万别再有了。
[14:任务,你的任务!]
“无处下手,你没发现吗?”酒足饭饱后,赏南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剧本,一边看剧本,一边和14聊天,“傅芜生看起来无懈可击。”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没什么脆弱的地方,他只是放不下过去,不肯往前走,哪怕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好的生活,做的也算是自己喜欢的事情。”赏南徐徐道,其实这种人生活中不少,可他们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留念的人或事促使他们向前,但傅芜生没有,所以他的黑化值会一直走高,直到升至足以将他本身吞噬的满值。
[14:没人能放下那样的过去吧。]
赏南:“但活着的人最重要,不是吗?又不是遗忘过去,铭记也并不影响他向前走。”
“更何况,傅芜生是那么厉害的京剧演员,他如果能将自己那派的京剧戏发扬光大……”
[14:你应该进体制内。]
“好吧,”赏南摸了摸还有些痛的额头,“我只是觉得他和孟冬很像而已,都是得过且过,活一天就做一天事吃一天饭,不同的是傅芜生不是人。”
14没回答他,它是系统,它更加能理解因为苦难而衍生出的抹不去的仇恨,像傅芜生这种不恨也不恼,听之任之,让自己孤独得就像沙漠里唯一一株绿植,虽然不久后它就会枯萎,可这并不影响它的根系会毁了整个沙漠,系统不理解。
它只知道,如果放任傅芜生沉湎于过去,那因梦魇死伤的人会不计其数。
周立推门进来,关了灯,“你该睡觉了,如果有黑眼圈的话,莉莉姐会骂我的,晚安。”他出现得突然,离开得干净利落,赏南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放下剧本,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炙热,屋子里有冷气所以感觉不到,赏南卷着薄薄的空调被,很快进入睡眠。
他做梦了。
这次梦见的是傅芜生,是在一场时尚晚宴上遇见的,傅芜生很受主办方重视,被安排在一个普通明星想都别想坐的位置,也不用讨好那些广告商。
赏南来得有些晚,安排的位置被两位前辈先坐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芜生抬起手来,示意迎宾带着赏南过去。
“傅老师。”
“坐我这里吧。”
傅芜生的旁边被加了张椅子,赏南入了座之后,发现对面是国外炙手可热的新入驻lll的设计师,旁边是华享娱乐的公子……
“头上的伤好点了吗?”傅芜生听起来略显冷淡的声音在赏南的耳畔响起。
伤?什么伤?
赏南一愣,随即抬手摸了下自己上午被撞到的额头,手指触上去,他立马感觉到了痛意,疼痛的感觉在梦里是那样的真实,赏南登时便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被魇住了,只是不知道这是被动还是主动的。
他好像没有想着让傅芜生关心自己吧。
“还好,不怎么疼。”赏南放下手,回答道,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看来来往往的人,看漂亮精致的灯具和摆件,都很模糊,那些人的脸,连五官都无法看清。
这的确是梦境。
“希望你不要再遇到类似情况了,尽量避免,”傅芜生给赏南倒了一杯果汁,“拍戏的时候,你的注意力还应该分一些给你的搭档,而不是只专注于你的角色。”
赏南捧着果汁,啜饮一口,点点头,“明白。”
他再抬头时,傅芜生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赏南的伤处,按得有些用力,赏南的脸色立刻变了,“傅老师?”
傅芜生收回手,他看着赏南,眼里有淡淡的赞赏之意,“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赏南怔怔地看着傅芜生,反正是在梦里,他也没什么好怕了,不管是他的梦,还是傅芜生的魇,他都可以随心所欲。
“傅老师对谁都这么亲昵吗?”赏南喝了一大口果汁,真甜,这种可以大口吃东西的梦他还能继续做,不管是不是真的吃到了,此时的快乐是真的。
“不是。”傅芜生的眸色很深,因此越发容易显得没有温度。
“那您为什么对我这么特别?还特意关心我的伤,还给我倒果汁。”
“你和我最小的徒弟很相像。”
“我是替身?”
“你没他能吃苦。”
“……”
赏南想,傅芜生说的徒弟,应该是最后被吊死在房梁上的那一个吧,死在了他的眼前,应该也成为了傅芜生心中最深最深的阴霾,他没能救下对方,哪怕他应了那些人的要求,在冰天雪地里给众人唱了一场戏,他能唱难度最高的戏,却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
“没听说傅老师有徒弟啊。”傅芜生能告诉他,应该还是有被拯救的可能性的。
“很久以前收的,都是过去的事情。”
“好吧,”赏南侧身方便上菜,他看着盘子里的鹅肝,他一直不太喜欢鹅肝,不管是和黑松露一起,还是和水果蔬菜一起,他的注意力都在傅芜生的身上,“那我和您的徒弟,哪里像?”
“都不太聪明。”
赏南切了一小块鹅肝喂进嘴里,“您还是别回答了吧。”
“不是完全一样……”年纪最小的徒弟,跟着他连一天的福都没享过,在戏班子里小心翼翼,只是同样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把他当天神一样。
赏南出生在一个很好的时代,吃过最大的苦是家庭关系不睦,做什么说什么都神采奕奕的,如果小徒弟重新投胎转世的话,想来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这其实也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傅芜生注意赏南的主要原因。
他一百多岁了,不出意外,他还有许多个一百多岁,但他却始终没能从去世当夜的漫天雪花中走出来,身下是被碾了又碾的厚厚的雪层,已经被碾成了冰层,冻穿了浑身的骨头,他不知道自己是病死的还是冻死的,他只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师父救我,来自于他好几个徒弟的呼救,他都无能为力。
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至少,他从没在谁的身上感受到如春风一样的和煦。
就如李岩于孟冬,哪怕李岩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小孩子,却也并不影响他的到来打碎了孟冬长久以来的孤独。
总会有人来当那个救星,李岩就是孟冬的救星。
“傅老师,你会一直演戏吗?”赏南依旧不太喜欢鹅肝的味道,“这样吧,您不是和我说,您会唱京剧,以后您可以试着开一个京剧班子,我觉得我国在这方面的人才还是很稀缺的。”
傅芜生的眸色就跟他身上的黑西装同样一个颜色,“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但我挺喜欢京剧的,傅老师以后有时间的话,教教我吧,我认你当老师,正儿八经的老师,不是客套话的那种,”赏南侧头打量着傅芜生的神色,试探性地继续说,“还是叫师父吧……我觉得师父更适合。”
还未等到傅芜生的回答,梦境一下子断了,赏南从梦中惊醒,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外面有汽车鸣笛。
他可以肯定了,肯定这是傅芜生入侵了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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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赏南的额头青了一大块,成年男□□/头那样大一块淤青,张星火看见之后对叶满越发的没好气。
“只能遮一下了。”
今天拍的是李岩酒鬼老爹过来闹事,说孟冬拐走了他的儿子,是拐卖,是人贩子,闹得外面的商铺老板都过来看。
其实就是要钱。
但孟冬虽然沉默寡言,他不爱惹事,可也绝非不是怕事的主,他还抠门,一个钢镚儿都不可能撒给李强柱,那不给钱,李强柱就要带走李岩了。
“我生他养他不要钱?我这么大一个儿子,你说要就要?”李强柱拖着李岩的手腕,唾沫四溅。
看到这里,赏南非常佩服李强柱的饰演者宋老师,将一个贪婪成性毫无人性的酒鬼父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明知道是演的,却还是有了满腔怒火。
李岩无地自容,他给孟冬惹来了麻烦,李强柱要带他走,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太丢脸了。
“等等,”孟冬把扳手随手丢在了工作台上,摘下手套,“他这段时间在我这里吃喝,还有住宿费,你既然是他爸,那就给他付了吧。”
李强柱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孟冬,孟冬眼神平静,“他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期间弄坏了我一个客户的车,我帮他赔了二十万,你看,是刷卡还是其他的支付方式?”
“二十万?!”李强柱不可置信的眼神转到了李岩脸上,“他说的是真的?”
“二十万七千八。”
李岩话音刚落,李强柱抬手就甩了他一耳光,也松开了李岩的手腕,把他一把推给了孟冬,“败家子,你想要你就拿去养!”
李强柱只觉得倒霉,本来想在孟冬口袋里狠狠捞一笔的,却没想到李岩这个不争气的还欠了人家二十多万。
李强柱走后,孟冬戴上满是机油的手套继续修车,他没抬头,知道李岩还站在旁边没走,“不去学校?”
“今天周末。”李岩声音沙哑,赏南这点演得很费力,因为他做不到像许多演员那样可以自由控制身体的生理/反应,能挤出眼泪他觉得已经很难了。
时间仿若过去了漫长的几个世纪,李岩:“谢谢你,孟冬。”
孟冬的脸上也出现了平时极为罕见的笑意,“那就好好念书,考大学,别像我,只能当一个修车工。”
张星火的头从监视器后面伸出来,“这条不错!准备一下,我们拍下一条,李岩刮了李裨的车那一条。”
昨天出了事儿,叶满今天收敛了许多,仍是笑呵呵地和赏南打招呼,但拍摄的时候少了很多小动作。
车是李裨自己划的,他就是看不惯李岩,虽然孟冬和李岩之间没什么亲密的行为,但李岩的目中无人真是太令他生气了。
孟冬的修车行没有监控,李裨咬死了是李岩划了他的车,因为李岩嫉妒他有钱,他说自己不可能划自己的车。
当时孟冬还没回来,李裨带着一伙人就要打断李岩的腿,李岩打不过那么大一群人,被面朝地按着没法动,李裨从一堆废铁里抄了根钢筋,瞅准了位置就要往里李岩的腿上打,孟冬正好回来。
“你们在做什么?”孟冬丢下手里的工具箱,从一群人手中把李岩拉了出来,看向李裨。
李裨指着自己的车,“李岩把我车划了,我要他一条腿,不过分吧?”
孟冬只扫了那车一眼,“我给你修好,用最好的材料,免费。”
“不,”李裨摇摇头,“修好的我不要,要么赔钱,要么给我一条腿。”
李岩的脸都白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是害怕,而是发现自己不过只是蝼蚁一只的憋闷和无力。
孟冬的视线从李岩的脸上收回,“多少钱?”
李裨哑了火,他没想到孟冬会替李岩赔这个钱,行,那他一分都不会少。
这场戏后,张星火看几人状态不错,又抓紧拍了几场,拍完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张星火看了眼时间,“今天结束得早,我让人去订大排档,包下来,要去的在阿张那里报个名字。”
阿张立马举起手,“我在这里!”
周立看了那闹哄哄的一群人一眼,抬手拍掉赏南脸上的小沙粒,凑近看了看,“留了好多印子,幸好没破皮。”赏南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周立的心都提了起来,那地上全是石头沙子,他怕割破了赏南的脸,他家这个可是靠脸吃饭呢。
赏南拍拍脸,“走吧去换衣服,你去阿张那里报个名。”
“啊,我们也去?”周立有些担忧,“要是被拍到了怎么办?你可是很有名的。”
赏南:“……”周立真的很懂得说什么话会让他尴尬。
“张导不是说包场了吗?”
“对哦,那我去了。”
傅芜生正好从一旁路过,赏南叫住对方,“傅老师,您去和大家一块儿吃饭吗?”
“我今天有点事,你们好好玩。”傅芜生拍拍赏南的肩膀,和昨晚在梦里比起来,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傅芜生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赏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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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档的地址在一个并不繁华的位置,但口碑很好,只做小龙虾,也只做夏天这几个月,因为这几个月是最适合吃小龙虾,也正好是吃小龙虾的季节。
他们平时的生意很好,今天被《绯城之恋》的剧组包了场,也不算亏,张星火是个很大方的人。
赏南出现的时候,穿得像个大学生,不过他年纪本来就不大,二十三岁,用张星火的话来说,就是嫩葱一根,掐一把都能掐住水来。
张星火不仅会说赏南年轻,还会顺带说:“趁着年轻,多捞点。”
总之,好听的不好听的,张星火都很擅长说。
“坐这儿啊赏南老师!”阿张扯着嗓子招呼着赏南过去,“吃完了我们要不要再去打两圈麻将啊?”
周立抢着帮赏南回答,“不打不打,今天不打了。”尽输。
阿张和小刘嘿嘿直笑,他俩把菜单递给赏南,“赏南老师先点。”
赏南也没客气,他点了一份凉面和一份卤鸭掌,“龙虾的口味你们点吧。”
老板站在赏南的后面,搓着手指,犹犹豫豫,还是周立注意到了,“您这是……”
“那个,”光头老板眼睛一直盯着赏南,“我是想帮我姑娘要个签名,她可喜欢赏南了,就是今天没放学,不然她一准要来的。”
“没问题,签哪儿?”赏南站起来,光头老板直接把记菜名的本子给了赏南,赏南很大方地签了名。
老板欢欢喜喜地走了之后,阿张笑着说:“赏南老师脾气真好。”
网上对赏南的评价一直不算特别好,流量嘛,是最不讨喜欢的角色,而且网上还说赏南耍大牌,说得煞有介事。但经过他们这段时间的接触,发现赏南简直是他们接触过的最好说话的明星,尤其对方还是流量。
周立给赏南递过去碗和筷子,“你以前都懒得给人签名。”
“没多大点事儿。”赏南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傅老师怎么没来?一收工就没看见他人了。”橙子拎着一打冰啤酒过来,“你们要吗?”
“要。”
“不要,我喝可乐。”
阿张咬着筷子,“傅老师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他走的时候我还碰见他了,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我问了句许圆,许圆说今天是傅老师一个故人的祭日。”
小刘:“啊?不会是情人吧?”
“胡说什么呢?”坐在对面的一个女生皱眉,“这种话被有心人听见了,又要闹出事儿,回头你去帮傅老师澄清?”
“哎呀,我自罚三杯。”小刘喝了三口啤酒,继续发问,“不过我觉着,傅老师真的该找一个伴儿,别说我们,就他那些粉丝,一开始生怕他爆出什么恋情,现在是生怕傅老师一直没有恋情。”
“但是我们圈里,像傅老师这么洁身自好的少哦,”阿张压低声音,整个人都快贴到了桌子上,“我给你们说一个事儿,你们别告诉别人,就是那个,前不久传出有儿有女的那个女星,这事儿是真的!而且儿子和女儿的爹还不是同一个!”
“哇哦~~~~~”
“还有还有,我也知道一个,最近正红的一个小爱豆,他背后的大佬都快七十岁了,喜欢别人舔他的脚,真舔的那种。”
“我去……”
赏南不停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往外面爆八卦,没说名字,但大家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都知道,赏南脑海里浮现出几个熟悉的名字,看来原身也是知道一些的。
等菜都上齐以后,众人的话就少了许多,专心致志地剥虾,周立剥了好一些给赏南。
赏南低声和他说:“你自己吃啊,别光顾着给我剥。”
周立听了,差点感动哭了。
饭吃到后半场,他们开始拼起啤酒,赏南问周立吃饱了没,周立点头,“那我们回酒店?”
阿张他们听见赏南说要走,也没强留对方,小刘的脸上多了两坨红色,他闹着要去送送赏南,被橙子拉住,“别想跑,你还欠我两杯。”
“别送了,我们自己走就行。”走的时候,赏南另外跑去和张星火说了一声,张星火抿了口白的,“路上注意点儿安全。”
回酒店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赏南回酒店想去看看傅芜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谁的祭日,会不会是那个小徒弟的?
不对,傅芜生和小徒弟都是冬天去世的,这个季节……外面的树上甚至还有尖锐的蝉鸣,晚上的空气一丝凉意都无,热得烧心。
[14:傅芜生师父。]
傅芜生的师父?
一个小时以后,保姆车停在了酒店的门口,周立趴在窗户上,“你干嘛不和我一起直接走地下停车场?”
赏南戴着口罩和墨镜,“我散散步,消消食。”
“那我跟着你?”周立说着就要下车。
“不用不用,”赏南赶紧把车门推回去,“我走会儿就回去了,你不用跟着。”
周立满脸都写着不放心,但赏南坚持,他也不好非跟着对方,只能再三嘱咐,注意安全,注意狗仔,注意私生。
注视着保姆车拐弯驶进停车场的入口,赏南呼出一口气,他转身朝酒店的后花园走去,其实他本来是要回酒店房间的,但刚刚保姆车打转向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傅芜生的身影。
经14确认后,赏南才知道自己是没看错的。
他沿着石子路,绕去了酒店的后面——酒店的后面是一片人工制作出来的山水,汨汨水声不绝于耳,水面的灯光长时间点着,甚至能看清水下一群群的鲤鱼。
由于不太熟悉,赏南走得踉踉跄跄,有些艰难,如果不是怕惊扰到傅芜生,他一定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来照明。
傅芜生在湖心亭,湖心亭没亮灯,灯在一座假山上,又正好被另一座假山遮挡。
赏南伪作偶遇,“啊,傅老师,好巧。”
他脸上写满了意外,脚尖掉转方向,走进湖心亭后,他才看见傅芜生手中明明灭灭的红色光点,他想起来张星火说的,傅芜生是最爱抽烟的,但傅芜生之前说自己戒了。
傅芜生此刻在想什么?想自己惨死在冰天雪地里,还是在想他去世多年的师父,以及他辜负了师父的嘱托,不仅没将戏班子发扬光大,也没有护住戏班子里的众人。
傅芜生的眉眼在黑夜里浸透,淡淡地注视着赏南,他“嗯”了声,“好巧。”指尖香烟的方向一转,——还在燃烧着的香烟被他直接掐灭在掌心,袅袅升起的烟雾也缓慢消失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