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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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的半年都做了什么, 容昳已经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他去了很多次曾经一起去过的餐厅,点了和约会时相同的甜点,一遍又一遍。偶尔他会担心偶遇, 但去了很多次都没遇见过梁近微。
那半年是他莫名颓废的半年, 作息混乱、食欲减退,和不明原因的低落。
因为走神冬天平地摔这种奇怪的事情都发生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同一个人。
其实要联系他很简单,但容昳没有联系,甚至消失的干干净净,也不去看有关他的任何风吹草动。
高中毕业那天,班群里都在分享每个人的去向。
A去了省内985,B去了某法学出名的学校, C选择了艺术类院校,也有觉得考得不好想复读的,消息响个不停。
很多人@了他。
各种恭喜声。
容昳没看消息甚至设置了屏蔽。
对于‘梁近微’这个名字, 成了一个不愿意在任何场合看见的几个字。
偶尔深夜睡不着,偶尔会感慨一下, 名字很特别也很好听。
他想起来也会露出微笑。
但要他联系,那是断然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很难相处, 对任何一个恋人都是耐心上的挑战。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时间一长, 他慢慢就明白了自己这么做是在逃避,其它的都是借口。也知道自己在作茧自缚、躲在自己的‘安全屋’里, 认为不走出来就不会被伤害。
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梁近微,也很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有没有又谈新的, 最近过的怎么样。
但也知道, 可能别人没有在等他了。
容昳第一次明白过来, 他在任何方面的努力, 学业、或者是事业,都仅仅是在想方设法掩饰自己感情上的无能为力。
就像一个树干已经空了的树,即便再怎么生长也会有完全垮掉的危险。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也不懂处理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父母、朋友、恋人。
他不会表达、只会用冷淡伪装成刀枪不入的样子。
这是他拓展到方方面面的习惯,与人相处没有任何‘沟通’可言。
所有的一切都等别人理解。
只会用冷暴力解决一切。
只会推开别人。
倘若真的无所谓还好,可他偏偏又很在意,很在意梁近微、也很希望他们的关系可以长久一些。
他害怕被伤害,却在一遍又一遍地伤害在意他的人。
容昳把自己批驳到一无是处,而后去找了几本心理学的书看,看完后有种仿佛懂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不懂的错觉。
那几本书摆在客厅,江篱看着就发愁。
江篱从没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问题,她眼里的容昳,优秀、自律、早熟,什么都是自己完成从来不让家人操心。
唯一一点,是他近期看起来状态很奇怪。
她试探着问:“小昳,和他分了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妈妈陪你出去走走,想去哪里旅游都可以说。”
“不了。”容昳没有旅游的心情。
江篱皱眉:“你和他分手,不是你提的吗?既然已经决定了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轻松?”
“是啊,既然是你之前的愿望,满足了,不应该轻松吗?”
“……”
“分了后我看你状态没有比以前好。宝贝,如果你的确喜欢他,为什么不主动去争取呢?为什么会选择分手呢?”
为什么分手。
容昳觉得自己好失败,他不争取、太被动,甚至因为恐惧主动放弃了自己明明那么喜欢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类似于告白——告白只是有勇气的人敢于说的话。
大部分人畏惧告白被拒,甚至连开口说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究竟有什么好羞耻的呢?
‘我喜欢你’犯罪了吗?有什么天理难容的吗?明明是一种积极又正面的感情,为什么会这么恐惧表达?
再说,即使失败了,谁不愿意听见世界上多了一个喜欢他的人呢。
分明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情。
“当时的矛盾太多了。”容昳回忆着解释道:“发现自己不适合谈恋爱,就和他试一试就好了。”
“那现在呢?”江篱问他:“现在准备好了吗?”
容昳靠在座位上,认真地想了一下,轻声说:“我不知道。”
他无法给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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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
容昳前往新生登记处报道,签名,推着箱子去找宿舍楼。
路上一个学姐一眼看见了容昳,走过去,很热心地问:“同学,你找宿舍楼吗?”
她一眼这位肩上背着包、手中推着两个箱子的大一学弟,独自来报道的大一学弟不多,她条件反射就去帮忙。
容昳道:“没事,我自己拿。”
学姐以为他不知道宿舍在哪,充当导游,一路上都在聊天:“我不是卖电话卡的哈,学弟你放心……宿舍就在前面不远了,一会加个微信,平时学习生活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容昳礼貌道:“不了。”
“为什么,有女朋友了?”学姐扼腕叹息:“怎么长的帅的都有对象了!”
“都?”
”隔壁金融系来了个超帅的,问他要他也不给联系方式,还说有对象了。果然大帅哥高中就被人抢了吗?”
“金融?”
“嗯。”学姐一边点头一边比划着描述,“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无滤镜纯素颜长那么好看的男大学生呢。”
“刚刚正门看见的,真的绝了,好几届才能碰见一个的水准。”
容昳心说没那么巧的,而且学姐描述的人有对象了,肯定不是……
“真的不给个联系方式吗?”学姐继续看着他,“其实我弄了个微信小程序,用来推帅哥的,像你这样高冷型的真的很上镜,肯定能吸引一大波流量。”
容昳拒绝了。
“学弟真是表里如一的冷,”学姐笑了起来,说,”不像刚刚那个,笑的时候那叫一个春风化雨,一堆学姐被迷的不要不要的,还夸他特别温柔,结果去找他聊天发现人其实特别高冷。”
容昳被逗笑了,‘高冷’,学姐似乎很喜欢用这个词。
“是真的,你肯定想象不出来那画面,”学姐很外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门口一群迎新的学长学姐,那男生下车,周围一群人唰地一下看过去,眼睛都直了。”
“特别高、皮肤很白,主要是气质很绝,就那种不沾烟火气的感觉。”
容昳唇角弯起来,无声笑了。
“他的眼睛特别好看,”学姐的话题回到了最开始,“那种会说话的眼睛,你懂吗?对视一下就心跳加速陷入恋爱的错觉。”
这么夸张?容昳不免好奇了起来。
“睫毛很长,”学姐眼睛都亮起来了,“单薄的眼皮垂下去的时候特别无辜、特别温柔,但抬起来的时候又很冷,blingbling的。总之他肯定是这届校草了。”
“学弟你要是也走正门,你俩说不定会撞上,“学姐笑起来,”男孩子出门记得保护好自己哦,要记得小心我们这种如狼似虎的大三学姐。”
容昳被她的用词再一次逗笑了。
如狼似虎的大三学姐……
学姐郑重点头,“大三学姐最喜欢学弟和快毕业的学长了,单纯可爱的小学弟,一撩一个准。”
“同级生呢?”
“同级没你们好看呀,“学姐摇摇头,”整天上课都对着那几张脸,主要这一届的帅哥的质量都被你俩拔高了一大截。”
容昳知道对方只是在说笑,也感觉学姐是真的好心带他找宿舍楼。
“加个v,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想做公众号推帅哥。”学姐拿出手机眨眨眼,希望获得作为‘导游’的报酬。
容昳笑着给她扫了。
“谢谢。”学姐乐不可支地走了。
已经到了宿舍门口,容昳上楼去了。
老学校的宿舍都很破旧,和高中的寝室简直天差地别,不要说独立卫浴了,连高中时期的4人寝都没有。不过依旧是上床下桌的构造,床上可以挂床帘。
把箱子推进去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woc,我刚刚上楼看见一个好帅的哥们儿,好想要个微信。”
“你有什么大病,人又不认识你。”
“好像是对面宿舍的,跟我们宿舍刚好斜对角还隔了两个寝室?是哪个院的?”
“不造。”
两人推门而入,和里面的容昳打了个照面。
“嗨!”舍友很兴奋地说:“我靠又看见一个帅哥我好幸福!”
容昳压根儿不知怎么反应,有时候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一脸平静地回了一个字:“早。”
因为容昳往那一站就是一个大写的生人勿近,因此他这句,虽然很短,但依旧令人心潮澎湃了起来。
“早!”
两个舍友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打招呼,各自介绍是从哪个省份过来的。
“我家在云南,”刚刚那个很热情的舍友介绍,“搭火车过来的,你猜我打了多久才到?”
“多久?”
“10盒泡面全吃完了。”舍友一脸炫耀。
容昳失笑。
随后两人的爸妈到了,帮忙铺床叠被子挂蚊帐,小小的寝室里聚集着每一个床位的一家三口,一会儿不大的寝室里就摆满了东西。
“这位同学一个人来的?”
“嗯。”
“啊?”几个家长都一脸不可思议:“家长呢?”
“我自己搞得定。”
容昳把标准的寝室蚊帐往上挂,手忙脚乱。
来自云南的那位舍友的妈妈看的一阵啼笑皆非,说,“来来来,阿姨帮你弄,乖宝,下来吧。”
容昳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对待,无数种感激和感动的情绪酝酿着,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和人打交道这种事情果然还需要多练习……容昳慢慢下了床,只好用行动表示感激,帮她递一些需要的东西。
剪刀。
抹布。
酒精。
……
整理干净后,容昳推开寝室的门,下楼去小卖部买需要的日用品。
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容昳下意识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又发现只是错觉,不是他。
一种可能会遇见他的念头和猜测闪过,明知道不可能。
毕竟没有谁会在被他全网拉黑、拒绝n次还能抱有希望的。即便如此,他虽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微弱的念头在祈祷梁近微没有放弃。
每走到一个公共场合就怀疑对方会出现,停下来,左顾右盼。寝室楼下,小型校内超市,窄窄的一条自行车道,和教学楼下。
虽然明知对方或许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也猜测他甚至不想看见自己。
前前后后他分分合合三次。
最后一次拉黑删除,说了最绝情的话,已经把事情做绝了。
对方有100个理由离开他,也只有0.00001的概率会在这些地方出现,甚至可能出国、去了别的学校根本就不想看见他了。
直到一分钟前他也这么想。
他买完生活用品往回走时,容昳远远看见提着食堂盒饭往回走的高挑男生。
因为有点冷的缘故他换了件深色的连帽衫,拉锁依旧和以前一样,半敞着,可能是冬天因而显得皮肤冷白,提着食物的样子和平常不同有点放松、也很慵懒像是刚睡醒那样。他旁边走出来一个男生两人聊的开心。
容昳不明白为什么隔了那么远他一眼就看见了对方。
可能是他高,白,也可能是气质很独特,所以放在人群里就很显眼。
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轻松地笑过了,但容昳第一反应不是打招呼,而是很飞快地回了寝室里去了。
他和自己在一个学校这个事实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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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的习惯是用温柔的难以察觉的手段达成目的,等到时机成熟再挑明,梁近微一直以来信奉的方法是‘撩’而不是‘追’。
前者是伪装成猎物等对方主动过来,后者则少了太多的趣味性。
而且极其的没有脸面。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知道怎么最快地博取一个人的好感,因此父亲母亲虽然关系不和,但都很爱他,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关系也是如此,都对他印象极好。
唯一一次彻头彻尾的栽跟头是在容昳这里。一开始的浅尝辄止的接触和关心、感冒了给他买药、胃疼了给他倒热水,或是后来采取了强硬的措施和直白的请求,最终都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为容昳去咨询了心理医生,得到答复后,梁近微以为可以通过循序渐进的引导让他走出来。
但后来又一次被拉黑着实击碎了他的幻想。
都已经为一个人努力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一点都没敲开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外壳,梁近微回家发现又被拉黑时气到失语。
他一会儿愤恨,心说有必要为一个只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人努力到这种程度吗?
一会儿又和解了——要不要再试试呢?
他想起自己放过狠话,分手后肯定会让容昳后悔死,因此毅然的选择了和他相同的学校。
想象的场景是,和他偶遇时轻描淡写一句‘前男友?’打发一切。
可在寝室楼下偶遇容昳时,发现他见了自己转身就跑着实又一次让他哽住了。
他的自尊心已经碎了一地捧不起来。
“嗳,刚刚那个是不是你前男友?”沛辰捅一下他,“分了又见面,尴尬吗?”
“还好。”梁近微往回走,踹一下路上无辜的石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
“随便。”梁近微带着午餐上楼,“联系方式都没了,再倒贴我……”
沛辰看他一眼:“再倒贴就罚你看王宝钏挖野菜。”
梁近微:“……”
旁边人又补充:“听说专治恋爱脑。”
沛辰直乐,跟着他往上走了。当时本打算留学,中途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待在国内踏实。
两人分在一个宿舍一个专业,就一起吃饭一起往回走。
本以为刚刚那会儿就是他们频率不多的见面中的一次罢了,梁近微看一眼日期,知道军训时可能也会见面。
除此以外就没有了吧?
结果他上楼后,又在路过某间寝室时,瞥见了里面的影子。
“……”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打开看。
辅导员:
-“梁同学,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稿准备好了吗?”
-“有个一样在准备的同学想找你对一下,看看内容需不需要调整。”
-“「名片链接」”
-“加一下他吧。”
梁近微看着陌生的名片,觉得这要求有点迂回,但还是添加了好友。
梁:
-你好。
那边:
-hi
梁:
-同学你叫什么?
-修改备注。
那边:
-容昳。
梁近微怔了一秒,回复:
-你知道我是谁吗。
容昳:
-?
梁近微:
-没事了。
-「文件」
-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留言。
那边。
容昳看着那两句话,一阵安静。
虽然只往前走了一小步,对方的态度也堪称半生不熟。
但他很有成就感。
他整理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表——第一页多了一个小勾。
1,恢复联系。
2,找到可以共事的契机
3,制造肢体接触
4,主动表达关心和好感
......
仔细研究过后,容昳认为对他来说困难的点在于如何在恢复联系后找到共事的契机。毕竟他们不在一个系,大一也很少有需要跨系进行的活动。
除了军训以外,似乎就剩下大创一类的了。
也许还有选修课,比如体育一类的?运动项目他可能会选滑雪,从前容昳被他手把手教过,他技术很好,而体育选修课一般选擅长的好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