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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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昳安静了一会儿, 轻声道：“外套不用了，你丢了吧。”
梁近微靠着墙，一寸一寸滑下去, 坐在地板上, 抱着那件单薄的外套，脸色苍白的可怕。
“不行。”他低声道：“我要听你亲口说。不要在电话里提分手。”
容昳皱眉：“有区别吗？”
“有。”他道。
“我不想见你。”容昳安静了一会儿, 道：“还有事吗？我挂了。”
梁近微低声道：“等等。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最后一次, 吃完就分手了, 我再也不纠缠你了。”
容昳安静了很久，问：“最后一次？”
梁近微：“嗯。”
容昳缓缓道：“好。不要反悔，真的是最后一次。”
“嗯。”他又问：“我来你家楼下等你，好么？”
容昳轻声道：“好。”
电话挂断。
梁近微手指一片冰凉，站起身, 靠在床边半天动不了。被提分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心慌意乱的, 说了很多没什么用的话。
梁近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容昳前一秒又甜又热情, 后一秒就和他提分手？
如果是因为进度太快、觉得不安, 那暂停下不就好了么？
或者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不喜欢自己了。
可这也更加无法理解了——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他试试、为什么偶尔也会主动吻他？
他左思右想, 只想到一个可能, 就是他的前任回来了，可问过容昳后又被他亲口否认了。
梁近微从没遇到过这么反复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可要说他是情绪化, 又不像——他很冷静，从热情里抽离出来推开他, 冷静的异于常人, 以及提分手的方式一点也看不出情绪化的迹象。
更像是一种预谋。
从一开始, 他就没有想过要长久，所以在自己提起结婚、旅行的事情才会表现的那么不在意。
他根本就没有计划过，要和他长久下去。
可是为什么？
因为没那么喜欢，所以只想和他玩玩？
可是依旧很匪夷所思，如果只是想玩玩为什么要在他们发生进一步关系的时候果断推开自己呢？
真的做点什么，不是玩的更尽兴吗。
梁近微快要被逼疯了——他既不知道容昳怎么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他那里有多少分量，更不明白突如其来的分手。
脑子里随后跳出一个名词：‘亲密关系恐惧症’。
容昳刚开始和他谈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说他们恋爱需要建立安全距离，他喜欢保持距离。
可正常的恋人不是这样的。
谈恋爱的时候，恋人的正常状态一般来说是粘人才对。
但容昳与之完全相反，他一点也不粘自己，甚至很独立，从来没有表达过需要自己为他做点什么。
——好像他在、或者是不在，谈恋爱、或者分手，容昳都无所谓、都可以过得很好。
但真的有正常的人类可以做到这样吗？
他真的没有任何情绪吗？
比起真的‘独立’，他更像是被迫的后天形成的‘独立’，因为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令他根本无法向外界索取疼爱，所以才总是告诉自己，他不需要。
可他怎么可能不需要。
容昳不依赖他更像是因为不敢依赖，所以一副很独立什么也不需要的样子。
念书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分数和成绩上；工作后大家又都看谁工作能力强。
偏偏这两样容昳都做得相当优秀。
因此，那点感情上的障碍从来没有被重视过，直到今天梁近微才隐约觉得，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他现在感觉这么无助。
他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下，‘亲密关系恐惧症’，点开了搜索页的第一条链接。
1，害怕被抛弃。
2，极其自立，所有事情自己完成从不寻求他人帮助
3，总是爱上错误（不可能）的人
4，言行不一，一旦走太近就会把人推开
5，是完美主义者
6，是工作狂
7，会去破坏已经建立的亲密关系
对照着看了一下，梁近微扼腕叹息：基本上全中。
与此同时，一个聊天框跳了出来。
-您好，这里是省医心理咨询援助中心。
自动回复：
-我想咨询\"亲密关系恐惧症心理医生\"
梁近微明白了，原来他点进的是百度搜索页上一家医院的网站。
那边：
-你好，在的，请讲，患者多大年龄？
梁近微停顿片刻：
-18
-男性女性？
-男性
-您好，请说一下现在症状
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本着‘试试吧没准有用’的想法，梁近微描述了一下：
-无法建立正常的恋爱关系，谈一段时间就受不了想分手
-没有去看诊过心理医生吗
-没有
-您最近几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那应该挺多的，从小到大。
-是的，这种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请具体描述一下您的状态和困扰。
梁近微又和医生沟通了十几分钟。
最终医生说，具体治疗方案让他预约时间面诊。
医生说，这类情况早发现也要早治疗，越往后拖越是会给正常生活带来严重的困扰。
曾经有病人因为亲密关系恐惧甚至引发了其它病症。
梁近微先查了一下医院是否正规、了解了医生履历是否值得信任，得到满意答案后，约定了时间。
把这类现象研究了一会儿，他一点一点地理解了容昳。
容昳是在父母的忽视下长大的人，已经体会过被抛弃的感觉了。所以他恐惧亲密关系的根源是‘被抛弃’，他总认为自己先离开总比被抛弃更好，因此不愿向他人敞开内心，不愿作出长期承诺从而避免未来被抛弃的可能。
这让容昳觉得他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不允许自己依赖或需要他人从而与人保持情感距离。
容昳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独立能力。
他和每个人保持距离，潜意识里也是为了避免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
至于他为什么有性单恋的倾向？
是因为只要喜欢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就永远不会和他们有一个稳定或安全的未来，从而避免和他们的恋爱可能。
和朋友相处久后随后就和他们玩失踪、和伴侣谈论深层次的个人话题后，随后几天就不愿意打电话和交谈。
与其他人建立关系会产生各种恐惧。
容昳是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对自己近乎变态的高要求，看起来找不到任何缺点，也因此很有距离感，让一般的人甚至不敢接近。
这类人也只想对伴侣展示完美的一面，害怕会因为缺点而被拒绝。
他还是个工作狂，投入工作后没有时间建立任何形式的关系，从而把注意力从个人问题上转移开，用他的工作和他如何忙于工作作为不能形成或维持健康和持久关系的借口，经常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以避免对亲密关系作出承诺。
因为不能很好的沟通，他不能向他人表达他的感受，或者可能明明知道却故意做一些可能伤害到他所爱的人的事情。
比如，和他提分手还说什么‘从始至终没有一点感觉’这种话。
容昳都前后矛盾了。
刚在一起，他是承认有一点感觉了。
所以梁近微觉得他没有理由放弃他，只是可能需要有针对性的调整一下战略。
以前是圈养，现在感觉容昳更适合放养。
“可是你确定你不会放养着放养着，他就跟别人跑了吗？”梁樾听完他的描述，一脸无法想象：“谈恋爱只有两种状态，在谈，或者分了。放养是什么意思？”
梁近微道：“就是他单方面和我分了，在我这里还没有。”
“啥意思。”
“先断联一段时间。我不会联系他，他也不会联系我，”梁近微道：“然后慢慢地增加遇见的频率，再制造一点紧迫感，引导他，让他来主动，让我来适应他的节奏和进度。”
梁樾：“……那你打算坚持多久呢？”
“除非他喜欢上别人了，”梁近微道：“只有这种情况，我才会退出。”
梁樾：“哦，好复杂。我第一次见有人谈恋爱谈成搞科研，你这谈恋爱能写一份报告论文发表了吧？”
梁近微想了想，慢条斯理道：“你说的对，如果真有效果了可以试试发篇论文。”
梁樾：“……”
牛逼。
虽然很容易理解对亲密关系和承诺的恐惧会让人很难获得幸福，但已经建立了这种恐惧后，的确很难做出改变。
痛苦的回忆，糟糕的过去和不愉快的童年经历留下很多情感包袱，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克服，但并不是必须如此。
没有必要让负面经历来定义他是什么人，并在余生一直困扰他。
在努力和支持下，梁近微相信他有能力克服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并建立一个健康的情感满足的关系。
梁近微很少放弃什么，因此初步了解后，他提着容昳的外套起身了。
给他发送消息：
-我出发了
（！）
梁近微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
他回眸，“哥，你的手机借我。”
梁樾一脸警惕：“你干嘛？”
“我被他拉黑了，没一个能用的联系方式。”梁近微无奈地说：“或者把你电话卡借我也行。”
梁樾第一次见谈恋爱被人甩了还这么平和的人，也是有点服气。
“给你。”
他把自己电话卡弄出来，递给了梁近微。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点狼狈的好笑。
·
最后一顿晚餐了。
容昳去洗了一把脸，换了件外套，分手了却又莫名地在意起来，或许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这样他或许提起自己初恋的时候可以在‘恶劣’、‘玩弄感情’里加上一条：‘但的确是吸引人的’。
容昳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一阵抗拒。
他没准备多久，一阵铃声响起，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那边一阵安静，过了会儿一道好听的声音说，“宝宝，我在你楼下了。”
“都分了还这么叫我？”
梁近微道：“现在还没分，吃完晚餐才算分手好吗。”
容昳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你别骗我。最后一次了，吃完晚餐就分手。”
“嗯。”他低声说：“不骗你。我想见你。”
容昳下楼了，第一次这个过程变得陌生又充满未知——他看着数字一个一个减少，最后停在了‘1’上。
电梯门开了。
他走出去，推开一扇玻璃门，一眼看见正站在不远处举着手机打电话的梁近微，他穿了一身黑色羽绒，看起来很温暖但莫名憔悴，清瘦的手指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某种不忍一闪而过。
容昳走了过去，不知该说什么，道：“我们就去旁边那家吃行吗。”
梁近微顺势牵着他的手：“不，太敷衍了。”
容昳不知他为什么又在牵手，往回抽离：“为什么还牵手？都分手了。”
梁近微轻描淡写：“我说了是晚餐后才算。你就这么对待你未来的前男友吗？”
容昳听着这复杂的描述，笑了声。
梁近微目光微垂，食指托起他下颌转过来看，低声道：“宝贝，你怎么这么过分，要和我分手了还这么好看？”
容昳一阵脸红：“没有。”
这到底算什么……容昳抱着最后一次晚餐了，马上就分手了的想法没有拒绝他的牵手、拥抱和亲吻。
只是吻一下脸颊。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回去了他也联系不上自己，大学更加没边儿的事情了。
容昳稍微心安了一点，没关系。反正要分了。
那天他忘了走了多远，梁近微带着他吃了一家他认为味道不错的日料店，空气很寒冷，如果有点碎碎的小雪就更完美了——可惜南方不下雪。
他们聊了很久。
梁近微问：
“你中考多少分。”
“不记得了。”
“喜欢什么明星吗？”
“没有。”
梁近微把一张图片给他看：“我女神。”
容昳瞥一眼：“汤唯？”
梁近微点头说：“她很有气质。”
容昳‘哦’了声，回忆，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明星。
又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有。
梁近微继续问：
“喜欢我吻你哪里？”
“耳朵。”
“第一次见我什么印象？”
“很温柔，担心你被壁咚强吻。”
“......”
梁近微笑的肚子疼，“原来你还这么担心过。”
容昳在灯下看他，问，“你呢。”
“第一印象？”
“嗯。”
“感觉你好脆弱，很想保护你，”梁近微轻声道：“很心疼。当然有这种感觉不排除见色起意的可能。”
容昳点头：“有自知之明最好。”
“对了，”梁近微看着他，说：“其实我们没必要弄得这么僵，把我拉回来好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联系我怎么办。”
“不会的。”容昳道：“你放心，分手了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为什么？”梁近微戏谑道：“怕看见我朋友圈官宣？还是怕我又谈了而你还没走出来？”
“自作多情。”容昳总结。
“把我拉回来好吗。”梁近微道：“我保证在你联系人里安静地躺列，绝对不会打扰你。”
“不要。”
“......”
容昳也忘了最后是怎么分别的，只是隐约记得，他离开时让自己把联系方式拉回去，还说，“我希望你留着我的联系方式，即使不谈恋爱了我也想当做朋友陪在你身边，等你愿意的时候，也可能主动走向我。”
容昳那一刻很愤怒，出乎意料的，他也讨厌从梁近微口中说出‘做朋友’几个字。
他不是说不可能当朋友么？
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说。
于是虽然答应他把他从黑名单里释放出来，当天，容昳回家后又一次把他拉黑了。
开学前收到了保送的好消息，因此后来也没有再去学校。
寒假变成暑假，他一次都没有联系梁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