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全文完
连锋正月里离开。
宫里梅花全开, 太监宫女会每日折一两枝放在瓶中，满室都是梅花清淡的香气。
云缓就很安静的在宫里处理奏折，像连锋一样将所有事情细心稳妥得处理好。期间都城里有过家族趁着连锋不在挑事, 云缓执九龙印和金凤印, 和掌九印的其他下属一同镇压下来。
他行事作风比连锋柔和，不会弄出大片的伤亡, 但最终结果会和连锋的决策一模一样。
梅花凋谢的时候, 云缓听到连锋打赢第一场战事。
梅花凋尽杏花已然盛开，初绽的杏花带着绯红之色，而后慢慢变白，虽然无太多香气, 宫人依旧每日折了养在瓶中。
桃李纷飞香气扑鼻, 这时候春风渐暖, 有时候云缓打开窗户让春风进来提神醒脑，桌面上会吹来许多或淡粉或纯白的花瓣。
花瓣落在新研磨的墨汁里，云缓提笔蘸一蘸浓墨，继续批阅折子。
梨花凋谢荼靡胜极，整个春天已然过去, 云缓身上衣衫一点一点变薄，都城的夏日闷热又漫长。
海上有了新的消息。
连锋十年前灭过沿海兴风作浪的海寇，他对水战的了解远远多于敌军将领。短短半年的时间, 他摸透了敌军首领的作战手法, 设下埋伏火烧对方战船，生擒了敌军首领。
听到消息的时候, 云缓放下笔杆, 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锋回来时已经入秋。
云缓在城楼上等他。
连锋抬头之时,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云缓。云缓穿一身雪青色的衣袍, 银冠束发，冠下丝带垂落系在下颌，一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的模样。
连锋多年前见到云缓时，云缓便是这样的打扮，兜兜转转多年过去，连锋不再如当年一般落魄，云缓还是如此，性情长相完全没有变化。
百官和云缓一起出城迎接。
连锋一身银白的战甲，面容依旧俊美，虽然他不是十四五岁时年少成名的小王爷，亦非十七八岁时誉满天下的将军太子，此时的他却多了岁月带来的沉淀和阅历，更为成熟迷人。
云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他等了连锋很久很久，有很多话要和连锋讲。
文武百官面前，连锋突然打横将云缓抱起来，低头亲在云缓的唇角:“我们回宫。”
夜半云缓看连锋有没有新增伤痕，发现这次的连锋毫发无损后，云缓终于放心的睡觉。连锋大半年没有见到他，早就想得不行，抱着云缓在床上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云缓压根起不来床，只想藏在被子里睡懒觉。
等到中午的时候云缓才睁开眼睛，被连锋抱着喂了一点东西吃，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嗓音有点沙哑，这次连锋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想说了，埋在枕头里继续睡懒觉。
连锋轻轻揉着云缓的后腰。
内务府将今年新制的婚服送来，这次云缓在睡觉，是连锋挑选。
连锋选了和去年云缓挑的那套差不多样式的。
云缓肤色雪白，鲜红的婚服很衬他，怎么穿都好看。
成亲的时候满宫都被布置成了喜庆的红色，连锋抱着云缓走过每一处宫门，最后把云缓抱到了清宴殿。
云缓大众广庭之下被抱着走路，他很是要面子，提议要自己下来走路，连锋却不同意。这段路太漫长，他想让云缓把力气省下来，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用。
诸位大臣在城门外看到连锋当着他们的面把云缓抱在怀里亲吻的场景后，已经心如止水见怪不怪了。
一些年轻官职低的官员也被允许参加皇帝的婚事了，看到皇帝抱着云缓走过众人面前，这些年轻的官员在觉得般配的同时，还动起了写话本的念头。
都城人那么喜欢议论各家的美男子，皇帝比麒朝这些出名的美男子更加英俊，却很少有人说起他的长相。云缓的样貌更不必说，都城里就没有能和云缓的样貌相提并论的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
只是长相般配，就足以让一些隐姓埋名写话本赚钱的小官写上几十章回的恩恩爱爱。
——就是不知道皇帝让不让他们写，看到后会不会让暗卫查找著者，把著者大卸八块。
云缓被连锋放到了床下，一被放下来他就去拿桌上的糕点吃:“这里成亲好热闹，都要抱着祭拜天地祖宗么？”
连锋淡淡一笑:“不是。”
只是他想这么做。
男子和男子成亲，两人穿着很类似的衣物，云缓不用披什么红盖头，连锋当然省了挑开盖头看新娘的这个环节。
现在云缓穿着婚服站在一大堆食物前，他拿一块糕饼塞进连锋嘴里，自己则捧着枣糕在慢慢啃。
连锋把糕点吃了，他拿旁边的酒壶，给自己和云缓斟两杯酒。
云缓歪头:“合卺酒？”
连锋“嗯”了一声，自己一杯，给云缓一杯。
云缓接过来，与连锋交着手喝了这杯酒。
酒性太烈，云缓喝完被辣得眼泪有些湿润，他赶紧再喝一杯水压一压，他还想再啃几块糕点。
连锋大手抚上云缓的瘦腰，若有若无按两下，云缓放下杯盏，抬脚亲他唇角。
两人久别重逢，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云缓时时都在连锋的身边，连锋哪怕和大臣们商量事情也要把云缓放在身侧。晚上的时候更是如此。
这几次连锋始终看着云缓的神色，一点一点去试云缓喜欢什么样的方式，现在差不多把云缓的喜好都记住，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
云缓被他亲得站不太稳，眼睛隐隐有些水润，他趴在连锋肩膀上轻轻的道:“你抱我去床上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连锋大手还在云缓腰上，听到他的话语之后，突然再把云缓打横抱在怀里。云缓突然悬空被抱起来，稍微有点紧张和不适，轻轻抓住连锋。
床帐一片喜红，被面上绣着许多鸳鸯的样式，云缓被放在锦被之中。
鲜红的帐幔上绣着各种花纹，此时帐幔落下密密的遮掩里面，所有的一切全部隐藏。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连锋的怀中，估计很晚很晚。第二天云缓清醒的时候，天光大亮，不知道什么时辰，连锋在他身侧，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搂得很紧。
云缓瞳孔现在还有些涣散的感觉，似乎还没怎么回过神来，他呆呆的抱住连锋的肩膀，依稀能够想起昨晚发生的片段。
这次云缓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确实感觉很好，醒来就更粘着连锋了，始终搂着连锋的肩膀不愿意松手。
连锋睡醒就看到云缓趴在自己怀里撒娇，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墨发落在连锋的肩膀和两侧的枕头上，对他很亲密很信赖的样子。
云缓看到连锋醒了，凑上去亲连锋的唇角，少年原本清朗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早呀。”
连锋似笑非笑，嗓音略有些喑哑:“还想不想？”
云缓还在昨天的回忆里面出不来，现在只想粘着连锋。连锋尝试了那么多次，由生到熟，已经知道让云缓喜欢自己的方法。
云缓年轻稚嫩，很容易上了他的当，有气无力的和他靠在一起，这次不仅仅人喜欢他，身体也很喜欢他。
连锋抚着云缓柔软漂亮的墨发:“我是不是还很年轻？嗯？小相公昨晚如何？现在真的醒了？”
从少年时再到现在，连锋的体力都没有怎么变化，容颜甚至比年少时更出众。
云缓这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两人已经成亲拜堂，全天下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做这些理所当然。
连锋成亲给官员放几天假，这几日和云缓尝试了种种，看到云缓体虚到不行，脸色都变苍白了，他才克制许多，以云缓的身体为先。
但云缓还是粘着连锋，晚上趴在连锋的身侧看话本。
他居然买到写他和连锋的，怎么写的都有。看到这些，云缓心里隐隐有些稀奇，晚上的时候读给连锋听。
连锋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云缓说什么，他都在认真听。
他对云缓完全没有隐瞒，以前的事情，那些云缓记不起来没有经历的事情，他不会主动提起，也不会阻拦云缓知晓。
云缓哪怕没有这段记忆，也知道那是自己。就像他不知道三岁之前自己发生的一切，三岁前的他同样是他自己一般。
他觉得一切大概发生在他病床上昏迷休养的那五六个月，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云缓真的去世了，就连云缓也觉得自己死过一次。
云缓回头去看连锋:“哥哥，这个故事讲得很不一样。故事里的我没有来到这里，你用余生寿命换来重活一世。重来之后，有一个道士救我，所以我没有死，被救活后魂魄留在这个朝代，我们圆圆满满度过。”
连锋把他压在怀中，和他一起去看。
今年这次平乱，连锋在百姓和群臣眼里更为高大，他年少时为麒朝做出的一切再度被许多人知晓。
关于他和先帝的恩恩怨怨，更多人站在了连锋这边。
故事里的太子是帝星下凡，注定要受一场很大的磨难才能登上帝位。
而皇帝穷凶恶极残害忠良，眼见太子功高震主，使出毒计杀害太子。
远嫁西北的王妃一心信佛，她孤零零的不喜欢这个地方，祈求上苍再赐给她一个孩子。
上天看得到王妃的虔诚，亦算出太子经过劫难可能性情大变，从挽留王朝的救星变成灾星，王妃命中没有第二子，上天让王妃另一世的孩子来到这个朝代。只是他另一世还有许多经历，要等到十几岁才能彻底清醒，太子在落魄之时，会遇到这个温柔年少的公子。
姻缘相定情窦初开，最困难的时候遇到感情，太子不会受皇帝的影响成为灾星。
云小公子是上苍的怜悯，本不属于这里，他寿数不多。王妃的虔诚让他到来，王妃去世，他在太子心底留下印记，让太子不会成为搅起腥风血雨祸乱天下的灾星，一切使命都已经完成，他寿命耗尽离开了这个地方。
“然后——”
云缓对他一笑:“连锋，你猜徐清漓接下来是怎么写的？”
云缓这几天沉迷上了看话本，出宫之后会和花知乐叽叽歪歪商量哪本好看哪本不好看。
连锋在这方面兴趣不大，不过，云缓喜欢什么，他同样爱屋及乌很喜欢。这些故事，他要么跟着云缓一起扮演，要么听云缓讲。
连锋似笑非笑:“怎么写的？”
云缓道:“他写我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魂魄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忘记这段记忆。多年之后，我突然落水，清醒后出现在了你的浴桶里，然后我们再续前缘。”
云缓只当自己原本的世界里才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套路，没想到徐清漓在听花知乐讲过他和连锋在凛州的经历之后，居然脑洞大开，写出这样的故事。
连锋愣了一下，而后道:“是么？”
“是呀。”云缓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话本里的你还想当我父亲，让我喊你父皇，但是我很矜持，只肯喊你哥哥。”
连锋把云缓拉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腿上:“不可能，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云缓把话本那一页找出来给连锋看:“喏，你看，你见两名外族首领时，我喊你父皇，你表面上平静淡然，实际上想让我在床上这么叫你。”
连锋微笑着把云缓这本册子合上:“徐清漓写的不错，改天让他和花知乐去凛州一边牧羊一边写话本。”
云缓踹他:“你敢。”
连锋把云缓的脚踝握在掌中，若轻若重的捏两下。
他压着云缓，低头在云缓脸上亲两口:“话本里是怎么写你喊我哥哥的？”
云缓道:“我们年龄相差很大，你比我大十多岁，我就喊你哥哥，像平常人家的兄弟称呼。”
“喊一声听听。”
云缓微微回过头看着他，唇边笑意温柔:“哥哥。”
他被连锋亲得脸颊绯红，都被咬出牙印。
云缓脸颊雪白细腻，很好咬的样子。
连锋平时都是听云缓和他讲，今天难得和云缓一起去看。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不局限在都城之中，一起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
连锋前期上位不正，杀了先帝上位，许多兄弟亦死在他的手下，所以他的名声很差。
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后来的连锋开创盛世，让麒朝愈加强盛，史书上留下很辉煌的一笔。
少年时的云缓爱玩且爱偷懒，每天懒洋洋的依偎在连锋身边，就像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子，喜欢吃喜欢睡还喜欢粘着连锋。后来他年龄增长，温润得就像一枚打磨好的美玉，风度翩翩举止风雅，真正做到了太子应当承担的职责。
云缓不是点缀在这个朝代熠熠生辉的珠宝，而是支撑其中的柱梁。云缓不像连锋这般在战场上厮杀攻城夺地，他平衡各方朝臣势力，在土地和财政方面都做出很多决策，后来掌控吏部提拔许多有才华作为的官员，让整个王朝的寿数延得更长。
几十年的时光对他们而言只是眨眼之间。很多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恍惚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连锋半夜里蓦然惊醒，他和云缓的一只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搂着云缓的肩膀，像往常一样苏醒后去看云缓。
云缓身体还是温暖的，呼吸却在上一瞬停止，听到声音只是连锋的错觉，云缓并未苏醒，于圆满的睡梦中离开。
连锋看着云缓不再年少的容颜，想起年轻时第一次看到云缓离开自己。
当时的云缓希望他再靠近自己一点，当时的连锋发乎情止于礼藏于心。
这次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连锋都在他的身侧，离他很近很近，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遗憾。
合上话本，连锋目光落在云缓的身上。
夜深人静，灯火跳动不止。
云缓合上话本，故事很漫长，两人从傍晚看到半夜。
但是很温暖，给了两人圆满的将来。
云缓翻过身趴在连锋身上，很轻盈的亲他，柔软的唇瓣贴在脖颈处，呼吸都是温热的，撩得连锋看他的眼神尤为温柔。
漫长的时间之后，云缓被连锋搂在怀里，两人抱得太紧，长发铺散交织在一起，墨色全部落于枕上。
他和云缓十指相合，云缓细白的手指被他肤色映衬得越发雪润。
云缓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每天醒来他都要看到连锋，但是怎么都看不够:“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所以几十年的时光怎么足够。
如果有来生，他希望依旧和连锋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两人同吃同睡，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总是亲密无间。
连锋低头蹭了蹭云缓的鼻尖。
他同样希望。